40告白(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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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06)

胡曉琳死於十月中旬。

她在家裏上吊,然後放火。沅芷、小樓和正東到的時候,現場已經被維護起來了。房間焚毀,好在火勢沒有蔓延。

「她不會自殺的。」邱正東從房間里出來,一路上都在喃喃著這句話。

「你別這樣,人已經死了。」沅芷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小樓卻說:「的確不是自殺的。」

他們都看向他。

他說:「我在她的客廳里找到還沒燒毀的一本日曆,上面重點圈出了10月16日,也就是明天的日子。一個自殺的人,不會還有心情去旅遊。」

邱正東抓住他的手:「她是被人謀殺的?」

小樓說:「我可沒這麼說。」

邱正東追着他一直問,小樓最後只好答應他,晚上去看看。

沅芷和小樓吃飯時候說:「你還真理睬他?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他嗎?」

小樓說:「我不討厭誰。」

「她真是他殺?」

「不清楚,得晚上去看過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悲傷。生與死,在他面前好像都很淡。

沅芷想,哪怕有一天他自己快要死了,他也是一樣的態度。

小樓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說:「人都有一死,只是時間的問題。」

胡曉琳的脖子上只有向上的於痕,這說明她死於上吊,而不是被人從后勒死。但是,她的胃裏卻有大量的安眠藥。

一個想要自殺的人,服食了安眠藥后又放火又上吊,實在有些出乎常理。

但是,這並不能代表她就是他殺。

晚上,小樓把這些告訴邱正東。

正東說:「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她絕對不會自殺。」

小樓說:「我也相信她不會這麼傻。況且,一個自殺的人也沒心情去旅遊。「他重複了之前的這條推測。

正東問還沒有別的了。

小樓說沒有了,還得看。

等他離開,他的眉頭還微微皺着。

沅芷過來說:「你有事情瞞着他吧?現在人走了,和我說吧。」

「那好吧。」他給沅芷看一份報表和一雙沾滿了紅色砂土的鞋子。

沅芷仔仔細細地看了:「什麼意思?」

小樓說:「這是在她的房間里找到的。這份報表,是上個月楊副教授佈置的課題,內容是探測本市工廠的重金屬污染度,需要到各地實地考察。而這個地方最大的幾個工廠,分別分佈在劉家屯、七里洲和南家灣。我問過這三個地方的人,案發當天,她去過劉家屯。」

沅芷看着他,小樓的臉色凝重了些:「劉家屯是三十年前發現的一處紅土礦,砂質特殊,很黏鞋底。那天我遠遠看過她的屍體一眼,她腳下的鞋子卻非常乾淨。所以我想,應該有人事先給她換過鞋子。」

「欲蓋彌彰,也就是有問題?」

小樓點點頭:「問題就在她去過劉家屯的什麼地方,她在那裏發生過什麼。」

沅芷說:「與其在這裏瞎猜,不如自己去看看。」

「何時?」

「今晚怎麼樣?」

常德金屬冶鍊設備加工廠位於劉家屯淺水灣東部,背靠半山,地勢低緩,通風又向陽,是個好地方。只是地處偏僻,甚至不在郊區。

更難得的是,附近的溪流並沒有太嚴重的污染。

他們在周圍查看,也沒有發現排污的管道。

沅芷覺得奇怪,問小樓:「污水是怎麼排出的呢?」

小樓想了想:「也許我們都犯了一個錯誤。」

「錯誤?」

「如果這個廠本來就不需要這些工序呢?」

什麼叫「本來就不需要」?沅芷皺眉想,一個念頭在腦海里生成,慢慢清晰,自己都覺得駭然。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這家冶鍊廠要選址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了。

她想起來,這是程家的產業。

胡曉琳來這裏選取課題需要的材料,因為不小心撞破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被殺人滅口,然後偽裝成自殺的假象?

一切都這麼合情合理。

沅芷和小樓潛入廠中,也確實證實了這個猜測。

殺害胡曉琳的人就是程少陽。

這是一座打着金屬冶鍊的幌子、秘密的毒品加工廠。

「不能把這件事告訴正東。」那天,沅芷在客廳里分別時再三叮囑小樓,小樓說他會的。他問沅芷那這件事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們要告發程少陽嗎?

沅芷想了很久方說:「沒用的,這麼多年了,程家在九龍山的地位不可動搖,警方也拿他們沒辦法。只要不觸及一些底線,動不了他們。」

「那曉琳就白死了嗎?」邱正東從樓上下來。

沅芷大吃一驚。

「你都聽到了?」

邱正東表現地非常平靜,但是,就是這種平靜,讓沅芷毛骨悚然。她厲聲責問:「你要幹什麼?」

「我要為曉琳報仇。」

「你別胡鬧。」

「不是你喜歡的人,你當然無所謂!」

「我不會讓你出去的。」沅芷對小樓說,「把他綁起來。」

小樓微微一怔。

沅芷:「你還不動手?」

邱正東聽她這麼說連忙朝門口跑去,但是,他怎麼跑得過小樓,三兩下就被制服了。小樓拎着他上樓,到二樓了他兩隻懸空的腳還在拚命搖晃,嘴裏罵罵咧咧。沅芷嘆一口氣,心裏的一塊石頭堵塞在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初到九龍山那時候,雖然貧窮,卻非常開心,一點不甘心,化為幹勁十足的衝勁。那時候有什麼不敢做?

現在卻要顧東顧西。

誠然她關心這個表弟,顧全大局也是個重要原因。段明坤在外,也沒有任何消息,此刻內憂外患,如果再和程家起衝突,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上帝卻好像故意和她作對。

邱正東在第三天失蹤。

發現的時候,送飯的女傭被五花大綁捆在床上,他是換上女傭的衣服逃出去的。

沅芷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

下樓時發現段懷堵在樓梯口,換好了衣服,是出行的姿勢。他說:「我都知道了,程少陽好歹是我的朋友,一起去吧。」

沅芷想想也是。

從別墅里出來到車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了好久,聽見小樓在叫她,她恍然回神:「怎麼了?」

「你真的沒事嗎?」

沅芷說:「我能有什麼事?」

小樓握住她的手,她的拳頭是緊握的,十指僵硬,他幫助她鬆開:「沒事的,相信我。」

他的目光很有信服力,沅芷的心暫時平靜了,到目的地——工廠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冒汗,腿腳發軟。

她緊緊盯着那扇卷閘門,裏面好像有無數的魔鬼。

她衝上去拉,發現門上了鎖。

退後幾步,看到牆邊靠着一把鐵鏟,她操起來就朝着卷閘門奮力一揮。金屬門發出刺耳沉悶的聲音,半晌,裏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小樓拉住她往後。

幾分鐘后,門捲起來了。

十幾個人,手裏有傢伙,程少陽就在他們之中。他看到小樓、沅芷的時候,臉上很自然,看到段懷的時候,還是皺了皺眉。眼鏡被沙子迷了,他摘下來用布擦拭。

見面的第一分鐘里,大家都極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開口的是段懷:「人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程少陽低頭點煙,沒看他:「不是你的死對頭嗎?怎麼你也問我?」

段懷說:「人呢?」

郊區風太大,怎麼也點不著。程少陽猛地扔了煙,上前幾步,二話不說揪住段懷的衣領:「你他媽的跟我橫什麼橫?為了個不相干的人你跟我橫?還是不是兄弟了?」

「人呢?」

「操!」程少陽根本沒平日的風度,揚手就打了他一拳。

段懷擦著嘴角的血,踉蹌幾步,有人從後面扶住他。他側頭一看,是沅芷,問他有沒有事情?

他說,我沒事。

「現在是沒事,一會兒保不準就有事了。」程少陽說。

沅芷說:「大家無冤無仇,你何必呢?把正東放了,我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你以為自己是誰?有什麼資格現在在這裏這麼和我說話?」他冷笑的時候,不像個大學生,沅芷以前沒發現有副好容貌的程少陽冷笑起來其實是很詭異的。

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慌,要鎮定,正東還在他手裏。

「你想怎麼樣,怎麼樣才能放人?我們絕對不會說,你也不需要什麼保證吧?大家的底細都不幹凈,見警察都沒有好處。」

程少陽笑了笑,語氣輕蔑:「你還不算蠢。」

段懷卻說:「你到底放不放人?」

原本平靜下來的程少陽,臉色又一次陰沉:「你現在又是什麼身份?段懷,你還以為是大少爺嗎?段明坤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他回來,還能東山再起嗎?」

「所以你那麼急着接手他的產業?」這段日子來發生的一切,段懷早就想說,現在找到一個發泄的渠道,「都這樣做了,你還問我我們是不是兄弟?我告訴你不是了,在你動手開始蠶食我爸的產業的時候,我們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了!

去你媽的兄弟,我他媽的眼瞎了才認識你這種人!」

程少陽的臉色也很難看。

他和段懷認識很多年了,他也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程家和段家算不上朋友,但也算不上敵人。如果說,一切要怪,就怪這風雲變幻的時局吧。

段明坤出事以後,他就遵照長輩的意思開始接手段明坤手下的一些歌舞廳和房地產公司。

他想像過很多次和段懷攤牌的情境,現在真的經歷了,卻發現也沒想像中那麼恐懼。

他現在佔據的畢竟是主動一方。

至於邱正東,他從來沒放在眼裏過。

他和段懷,沒必要真的發展成水火不容的境地。他也無意繼續惡化關係,或者在這裏發生更大的衝突。胡曉琳撞破這個工廠的秘密開始,他就轉移了所有的毒品,但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我放人。」程少陽帶人離開。

邱正東被他們找到時,已經沒有知覺了。

沅芷說:「叫救護車啊。」

小樓說不能叫救護車。

「你說什麼?」沅芷揪住他的衣領,她現在有點歇斯底里。

「你要冷靜。」小樓扒拉下她的手,「他現在的情況很特殊,不能去醫院,只能請私人醫生,不然會有麻煩。」

「麻煩?」沅芷像是第一天認識這個詞一樣,僵硬地重複了一遍,「麻煩?」

小樓鎮重點頭,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他被注射了海洛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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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羈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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