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睿帝番外3

沅馨藝躍下城牆的時候，嘉睿帝正站在慕天航不遠處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們。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他的女兒，竟像極了她。那時候，她也是決絕地將他隔絕在了寢殿之外，只為了不讓他看見她的憔悴，不讓她看見他的眼淚。

她說，「夫君，蓉兒要離開了。但蓉兒希望，你記得全然都是我們美好的，忘卻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事情。還有，照顧好孩子們……」

照顧好孩子們……

可如今，他卻是這樣的照顧……住他投圾。

飛身想要前去接住沅馨藝，可那遙遠距離終究敵不過她躍下時的決絕，等他到達城牆之下，她已然在慕惟楚的懷裏。

昔日熠熠生輝的眼眸，此時緊緊閉着。像極了蓉兒的傾城容顏，此時一片慘白。

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想要撫摸，卻是顫抖了半日也沒有膽子……

藝兒……父皇對不起你！

可是，你不要這麼嚇父皇好不好？

你不該是這麼安靜地啊！戰場上的千軍萬馬等着你去指揮，鑫兒的帝王之路等着你去陪他，還有，還有你一直以來最愛的慕哥哥，他此刻也正等着你睜開眼看看他！

無力地跪坐地上，嘉睿帝終是失聲痛哭。

昔日她墜下假山之時，他便已經發過誓，此生都不會再讓他的一雙兒女受到任何傷害，可如今……

他卻成了最大的罪魁禍首。

眉目冷然地看着軍隊之前打首的三府之人，嘉睿帝心中的恨意越發洶湧。

如果不是他們，蓉兒就不會死！

如果不是他們，藝兒就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如果不是他們……

驀地起身撕去臉上的偽裝，嘉睿帝沉聲冷喝，「上官梓淳何在！慕惟楚何在！慕天航！」

許是他突如其來的威壓，讓原本兀自悲慟的慕惟楚微微回神，他亦是眸光冷冽地看着城牆對面漠然而立的容息，聲音喑啞卻帶着隱隱壓抑的痛楚，「慕府將士，墨雲閣諸位，三府犯上作亂，傷及公主性命，此行不容！」

壓抑而鏗鏘的話語將將才落，早先潛入了三府之中的墨雲閣勢力，此刻卻是士氣大漲。他們一直以來分若神明的長公主，竟因為三府之人，落得縱身躍下城牆的結局！

而慕惟楚帶去的兵馬，在聽到這番話語之後，更是驀地倒戈了！

至此，戰場局勢陡然轉變。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地方卻是傳來了又一陣的馬蹄聲。

眾人皆是一驚，卻唯獨嘉睿帝嘴角輕揚。

終於……

藝兒，父皇不會讓你的犧牲白白浪費，三府給你的痛楚，父皇一定會百倍奉還！今日，便是他們為自己所為付出慘痛代價的時候！

果然，不過須臾，容煥的身形便匆匆地出現在了嘉睿帝身旁，看着慕惟楚凄涼地抱着沅馨藝躍上城牆的身影，他亦是驀地失了言語。

對於容煥和江琮等人而言，沅馨藝一直以來都是他們捧在心間上的寶貝，是那個讓他們此生都難以忘懷的女子，十月懷胎誕下的希望。

所以，他們同嘉睿帝一樣，只不過都是簡單的希望，她可以有一個安好的結局，可是……如今她卻是這樣安靜地躺在那裏！

微微垂了眼眸，容煥冷然出聲，隨着他而來的西北勤王大軍，不過片刻便也加入了戰鬥的行列。

直到此時，容策等人才徹底清楚的知道，一切原來都在嘉睿帝的掌控之中。

只不過……

帝王到底是帝王，他的心思素來隱藏的很深。

不過幾個時辰，氣勢洶洶的三府叛亂便在幾人的雷厲風行中慘然落幕，而那個帶給了沅馨藝無數痛楚和麻煩的容息，也已然永遠得沉寂在了慕惟楚的劍下。

看着一片凌亂的戰場，嘉睿帝卻沒有半絲的喜悅。

他的女兒……

嘆了口氣，他低眉回了寢殿。

望着什麼都沒有改變的寢殿，嘉睿帝的心……驀地一片冰涼。

撫著昔日沅馨藝總愛待着的躺椅，嘉睿帝眼角一片濕潤。

對不起，藝兒！

父皇……多不住你！

刺眼而鮮紅的鮮血伴着嘉睿帝沉痛的眼淚，驀地落在了那椅子之上，開出了一道妖冶的紅色之花。

「蝕骨」終歸還是發作了。

許是因為心如死灰，又或許是心懷愧疚，在生命最後的那段日子裏，嘉睿帝再也沒有踏進紫梧宮一步，也沒有再去過沅馨藝的長公主府。

他害怕，害怕看見慕惟楚灰敗而絕望的眼神，害怕看到緊閉着雙眼，安靜躺着的沅馨藝。

因為，這些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殘忍。

太后江沅琳在此期間來看過他，面對如今越發虛弱憔悴的他，她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便是嘆氣再嘆氣。

是啊，一個是她最愛的兒子，一個又是她最寵溺的孫女，可如今，卻都是這般的境地。

「母后，對不起。是兒臣不孝，讓你接連接受了這麼多次……離別之痛。」低喘著輕聲開口，嘉睿帝的眸中一片歉意和痛楚。

容煥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一個低垂眼眸，周身都是凄然的氛圍，而一個，靜靜地注視着卧榻之上的人，卻也是靜默不語。

喟嘆一聲，容煥緩步走至卧榻之前，輕輕淺淺地行了個禮，猶豫了片刻，終是……低沉開口，「皇上，我們……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江琮他們不想面對離別的場景，所以也就都不來了。他們讓我代為轉告，藝兒的事情他們未曾怪過你，為帝者有為帝者的苦衷和思量。只是，他們年紀已大，終歸是再受不得這樣的打擊了。所以……他們走了，而我也一樣。」

話落，容煥轉身離去。

嘉睿帝躺在卧榻之上，神色淡然地望着容煥大步離開的身影，嘴角卻是一抹釋然的笑意。

這樣，也好……

他們為了蓉兒，在他的身邊已然多年。而如今，更是為了當年的承諾，背棄了自己的家族，依然夠了。

如今，他們想要自由，便……也該給他們自由了。

只是……

若是當初，蓉兒選擇的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而不是他，是不是結果就截然不同了？或許那樣，她的一生也就不用經歷那麼多的跌宕起伏，該是安然順遂的吧。

蓉兒，下輩子，我不做帝王，你不做帝后，我們只做一對平凡夫妻，可好？

嘴角微微上揚，一代帝王，終是閉上了他那雙犀利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