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刺殺

山林刺殺

丹菲自從宮中回來后.就謝絕了所有遊園茶會的邀請.安心在家中侍奉翁姑.段夫人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還是盼孫子的.丹菲聽從她的話.請了京城裏一個極有名的太醫看了.開了葯.每日都在吃着.

崔景鈺回了家.聞到一股湯藥的氣息.就忍不住皺眉.「別喝葯了.我帶你出城玩幾日.後日聖人去天台山九成宮圍獵.我們一起去.」

「這麼這麼突然.」丹菲驚喜.

「聖人一時心血來潮吧.」崔景鈺又道.「李碧苒讓你轉達的話.我稟告給了聖人了.」

「聖人如何說.」

「他聽了倒是很感動.而後就又召見宜國公主了.」

丹菲不禁道:「他們倆若和好.我們如今做的.不知道是孽.還是功德.」

崔景鈺也啼笑皆非.「聖人對女人.一貫十分心軟.」

還不是李家皇朝的老毛病.

晚上.兩人抱在一起躺在床上.丹菲忽然道:「景鈺.我若是不能生.該怎麼辦.」

崔景鈺睡意濃重.支吾道:「我們才成親幾年.急什麼.若真不能有孩子.從族過繼一個就行.不說遠的.二兄家妻妾都能生.現在都有**個孩子了.隨便抓一個給我們就好.」

丹菲啼笑皆非.「這說的是孩子.不是狗崽子.」

「差不多.」崔景鈺把她往懷裏摟了摟.「總之.我娶你是因為愛你.不是為了找個女人生孩子.」

丹菲心中柔情蕩漾.吻了吻他的唇角.「我也愛你.」

次日一早.聖人御駕九成宮.朝臣的車馬長長地跟在後面.就像一條長龍.朝天台山而去.

丹菲正縮在崔景鈺的懷裏補眠.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到他們這輛車跟前.似乎是長安城裏有人給崔景鈺送了一封信.

崔景鈺出去接了信.片刻后.人馬聲響.

「郎君.」管事喊.

丹菲猛然驚醒過來.「怎麼回事.」

趕車的管事驚慌道:「郎君看了信.奪了馬就朝御輦而去了.」

丹菲撿起丟在踏板上的信.只見上面寫道:「太平欲刺殺聖上.切勿信宜國.」

丹菲認得這是司徒令德的字.她暗道不好.把信往懷裏一揣.也奪了一匹馬.追崔景鈺而去.

趕上御輦的時候.車隊也已經停了下來.前方果真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李隆基不耐煩地吼著.「當初要我信她的是你.要我不信她的也是你.去驪山是我自己的決定.同她無關.」

「陛下……」

「退下.」

崔景鈺還嚮往前.禁衛已把刀拔了出來.

「陛下息怒.」丹菲高呼.

李隆基本要回御輦里.聽到了他的聲音.憤怒的神色這才有所緩和.

「讓她過來.」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阿菲.許久未見了.」

這是丹菲回京后第一次見到李隆基.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他變化十分巨大.

不論是作為臨淄郡王還是作為太子.李隆基的氣息多是內斂的.而如今.他已是個正值而立的男子.是一個強大帝國的君王.他就如一頭英姿勃發的雄獅.傲世萬物.擁威自重.令人不自覺地在他面前感到謙卑和敬畏.

丹菲走到崔景鈺身旁.利落地朝李隆基叩首行禮.「臣妾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我倒也想安心呢.」李隆基道.「你們夫妻倆到底在做什麼.」

丹菲看崔景鈺.他滿面冰霜.眼中燃燒着怒火.段義雲帶着禁衛守在一邊.也是一臉左右為難之色.

丹菲朝李隆基溫和地笑了笑.道:「大家.不論我們到底在做什麼.我們所想的.都是如何守護您呀.」

她笑容溫柔.話語誠摯.又親昵地喚了一聲「大家」.李隆基受了她的馬屁.臉色又緩和了幾分.

「景鈺說宜國公主有害我之心.你們可有什麼憑據.」

丹菲同崔景鈺對視一眼.崔景鈺道:「陛下.我們接到線報……」

李隆基打斷道:「我知道.又是線報.但是我這次出行.也已增加了禁衛.又有義雲親自帶隊.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陛下……」崔景鈺還是不放棄.

可李隆基擺了擺手.不想再聽了.「不服我者眾多.想要我死的人也不少.我若因此畏懼恐慌.那還有何顏面見列祖列宗.」

丹菲其實也覺得這話說得對.

夫妻兩人回到了馬車裏.崔景鈺沉聲道:「是我們中計了.」

丹菲想了想.「李碧苒藉著聖人對我的信任.重新籠絡住了他.又因為是我們牽線搭橋.之後哪怕我們親口告訴聖人.李碧苒不可信.聖人也只會覺得問題出在我們身上.」

「是的.」崔景鈺點了點頭.臉色鐵青.「李碧苒還是聽太平的話.」

丹菲道:「你剛才鬧一下也好.免得萬一太平真的出手.我們反而被牽連進去了.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了.段義雲領兵守衛.太平公主又能如何行刺.」

崔景鈺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到了九成宮.崔景鈺和丹菲在崔家別院安置下來.行李還沒收拾好.就有女官過來傳話.說王皇后明日要丹菲去伴駕.

「還想着同你一起上陣呢.」丹菲苦惱.「陪着皇后.怕是連弓馬都摸不到了.我怎麼有種被騙了的感覺.」

崔景鈺愧疚地擁住她.「這次是我失算.下次咱們不跟着來了.」

「總不能太特立獨行呀.」丹菲道.「既然回了長安.必要的交際不能推的.你在官場上打拚.我也要在後面做你助力才是.」

她看出崔景鈺心情一直不怎麼好.也受了些影響.世事難兩全.留在益州.逍遙自在.可是男人無所事事.回了長安.崔景鈺找到事做了.可是局勢紛雜.各種混亂的關係也隨之而來.令人疲憊.

「別再同聖人起爭執了.」丹菲道.「便是你.也不喜歡有人時刻對你耳提面命.不是么.」

「知道了.」崔景鈺悻悻地應了一聲.側過臉吻了吻丹菲.大步而去.

丹菲啼笑皆非.真拿他沒辦法.

「郎君其實真是一片忠心.」阿書道.

「表忠心也是一門學問呀.」丹菲無奈.「這兩年在川中的日子過得太輕鬆.反而把他的脾氣養大了.早年他最是能隱忍克制的一個人.別說吵架.大聲說話都不會.動不動就盯着人冷笑.讓你覺得自己說了什麼極蠢的話似的.別人指着他鼻子罵.他眉毛都不抬一下.」

丹菲說着.仔細回想了一下.卻覺得自己更喜歡現在的崔景鈺.現在的他顯得更加生動、真切.有缺點.會犯錯.會抱怨.是個活生生的人.以前他是八風不動.但是也活得太累了.

次日.天色有些陰沉.夫妻兩人都有些無精打採的.

「你今日怎麼安排.」丹菲問.

「早上有一場廷議.然後再去獵場.」崔景鈺道.「不過如果你陪皇后禮佛的話.我也不想去獵場了.到時候留在九成宮裏處理文書就是.」

「你這不就是賭氣了么.」丹菲道.「聖人會不高興的.」

崔景鈺冷聲道:「我現在不論怎麼做都是錯了.」

「我沒這麼說.」丹菲也不免有些不悅.「我是在盡量勸和.還不是希望你好么.」

崔景鈺道:「你也覺得我小題大做.」

「不.」丹菲正色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景鈺.但是你現在很不理智.我沒法和你繼續談論這個事.你先冷靜下來再說.還有.你有脾氣也不要衝我發.」

丹菲氣呼呼地起身.朝外走去.婢女們不安地跟在她身後.一併上了車.

拉扯的牛腳步啪嗒啪嗒響.丹菲聽着.氣漸漸就消了一半.他們倆這算是婚後第一次吵架吧.卻是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真是可笑.

「郎君在送您呢.夫人.」阿禮提醒.

丹菲從車窗往後望.崔景鈺挺拔的身影佇立在門口.不知怎麼的.顯得有些孤單落寞.

丹菲一陣心酸.朝他擺了擺手.

等回來后好好同他講和吧.認識五年.在一起也兩年了.將來還有大半輩子的路要走.不要為了一點同自己無關的事.傷了夫妻感情才好.

王皇后的殿中.果真雲集了一大群命婦.許多夫人還帶來了自己正值婚配之齡的女兒.丹菲並沒有看見李碧苒.卻是見到了薛崇簡的妻子方城縣主.

丹菲之前才聽說薛崇簡剛有了個兒子.方城縣主應該正在坐月子才是.如今一看她還能出來東奔西跑的.想必孩子是庶出.

方城縣主也看到了丹菲.走過來道:「曹夫人.別來無恙.」

丹菲也客氣地回了一禮.「還未恭喜縣主呢.」

方城縣主倒是十分喜悅地笑了笑.「多謝.何時能吃曹夫人的紅蛋.」

丹菲也很大方地一笑.「還不清楚呢.看緣分吧.」

方城縣主見她如此.對她倒多了幾分親近之意.畢竟兩人的夫君乃是好友.她們雖然因為劉玉錦的關係來往不多.但也沒有必要成仇.

丹菲道:「聽說這些日子裏.你夫君挺不容易的.」

方城縣主嘆氣道:「阿家年紀大后.脾氣愈發狂躁.常一言不合就大發雷霆.夫君他同阿家政見相左.阿家每次同他爭辯不過.就動用家法鞭打他……」

方城縣主說着.眼眶就紅了.丹菲嚇了一跳.想不到太平公主人前裝着從容鎮定.私下竟然已經如此瘋狂了.

前往寺廟的山路十分陡峭.無法行車.宮人們抬着轎子.沿着崎嶇的山路前行.山中綠意盎然.野花芬芳.路邊泉水潺潺.林間鳥鳴此起彼伏.

到了永恩寺.住持接了她們進去.王皇后甚是虔誠.果真要聽住持講經.丹菲留意到不少年輕女孩都忍不住做了個鬼臉.不禁莞爾.

一場講經就花去了兩個時辰.王皇后帶着女人們又在寺中用素齋.齋菜做得倒不錯.

丹菲因為和崔景鈺吵架.早飯也沒怎麼吃.早就餓得飢腸轆轆.只是這樣的宴席里吃飯.最要講究儀態.誰都不敢多吃.丹菲勉強吃了個半飽.就不得不把筷子放了下來.只好多飲了兩杯濃濃的乳漿充數.

守在門外的禁衛忽然露出警惕之色.有僧人從大殿外面朝前門跑去.

女眷們正忙着說笑.並未注意.但是丹菲耳目靈敏.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她仔細一聽.分辨出兵戈擊鳴和慘叫聲.她倏然丟下筷子.站了起來.

丹菲動作突兀.王皇后和一群命婦紛紛詫異地望過來.

正困惑著.就見一個禁衛大步奔來.跪在門外道:「皇后.有刺客來襲.如今敵我懸殊.臣等已向山下求援.皇后同諸位夫人請留在殿中不要走動.」

話好似一個驚雷落下.炸開了滿地驚呼.

命婦們驚恐地站起來.紛紛往王皇後身邊涌去.

陣陣廝殺聲傳來.寺廟又不大.對方如果人多.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攻破.

王皇後面色慘白.強自鎮定道:「都是些什麼人.欲意為何.」

禁衛也有些困惑.道:「對方行蹤詭異.目前還不知道確切人數.或許是叛變……」

禁衛話沒說完就停住了.與眾目睽睽之中.砰然倒地.背後赫然插著一支弩箭.

「啊..」女眷們嚇得驚聲尖叫.那聲音簡直震耳欲聾.

「退後.都往裏面走.」丹菲高聲叫着.衝上前去.指揮着宮人迅速將殿門關上.也就這短短片刻.又有數支弩箭射來.一個內侍大腿被射中.慘叫着倒在地上.

「走火啦.」殿外.僧人大叫着奔過.

空氣中飄來焦臭的氣息.寺中的警鐘噹噹響起.四面八方都傳來驚呼聲.

女眷們縮在佛像前.嚇得瑟瑟發抖.

王皇后顫聲道:「諸位不要慌張.方才那禁衛已說了.他們已派人向山下求援.援兵即刻就來.」

丹菲是殿中唯一鎮定之人了.她伏在門邊聽了片刻.扭頭對王皇后道:「皇后.臣妾可去支援軍士.」

「別胡來.」王皇后叫道.「援軍就快來了.」

「上下山來回一趟少說也要半個時辰.等不及了.」丹菲搖頭.吩咐宮人道.「爾等誓死守護皇后.不可擅逃.」

說罷.取下牆上掛着的斗笠充作建議的盾牌.沖了出去.

外面果真已經亂作一團.叛賊在撞門.又射了火箭過來.點燃了一處大殿.僧人們和禁軍合力.拚命地堵著門.還得分出人手去救火.

住持年事已高.指揮了一陣便體力不支.禁軍統領卻見了丹菲就大吼:「女人怎麼出來了.回去.」

丹菲卻是隨手抓過一個小僧.問:「那起火的房子是哪裏.」

「是禪房.」

「可有人在.」

「沒有.」

丹菲道:「那便不救了.分了人手去守後門.」

「可火勢要是蔓延起來……」

「寺廟重要還是皇后重要.」丹菲朝禁衛大吼.「要是後門破了.皇後有個好歹.你拿命賠給聖人.」

禁衛被她唬住.當即調了人去後院.

說話間.箭如雨下.丹菲飛身躲在大殿的柱子后.留意到這寺廟是依山而建.兩側都是高高懸崖.崖上長著密林.那些箭主要是從林中射下來的.而包圍着寺廟的賊人卻並不多.被禁衛一番砍殺.所剩無幾了.

「必須得護著皇後撤離.」禁衛大吼.

「上面的箭太多了.」另一個禁衛叫道.

丹菲隨手抓了一個禁衛.搶了他手中弓箭.奔上了大雄寶殿的樓上.這裏是整個寺廟地勢最高之出.可以俯視牆外.又里崖頂的密林近了幾分.

門外的叛賊不足為患.丹菲拉箭開弓.對準了頭頂密林.

她上一次殺人.還是兩年.她闖大明宮誅韋之時.她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會再將此事做一次.

利箭劃破長空.射入密林.片刻后.一個人胸口中間.自高高的崖上跌落.

丹菲一擊得中.迅速藏身在柱子后.

「好箭.」禁衛大喝.旋即帶人奔上來.支援丹菲.

「當心.」丹菲道.「弓箭後勁不足.拿弩來.」

「夫人.給.」禁衛將一架弓弩遞到丹菲手中.

丹菲架起弓弩.扣動扳機.轉眼又射下一個此刻.她箭法又極好.每箭必中.甚至差不多每一箭都能取人性命.賊人倉皇反擊.卻都被丹菲躲過了.

筒里的箭射完.她換上新的.又連發兩箭.把兩個要翻牆進來的叛賊射了下去.

「夫人好箭法.師從何人.」禁衛問.

丹菲道:「我乃崔門曹氏.」

禁衛肅然起敬.「原來您就是曹夫人.吾等……」

「當心..」丹菲來不及出言喝止他.耳邊聽到破風之聲.她猛然撲到.一支利箭射中禁衛.

丹菲丟下弓弩.將禁衛拖到柱子后.幸好那箭射中他肩窩.不是致命之處.

丹菲不動聲色地朝箭射來的方向打量.那個射箭的人也藏身暗處.

混亂之中.那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是那人手中的箭頭折射了火光.

丹菲猛地躍起.身影就像鬼魅一樣閃過.卻是接連拉弓.三支利箭前後追着對方而去.對方也有一支利箭射來.在丹菲胳膊上擦出一道血花.釘在了柱子上.

丹菲伏倒.從欄桿之中.望見一個黑衣的男子胸口中箭.從屋頂跌落.

「援軍來了.」

寺外山道上.一隊披堅執銳的金吾衛急速策馬奔來.原本還在到處放冷箭的逆賊撒腿就跑.他們似乎對山林極其熟悉.一鑽進林中.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對勁.」丹菲呢喃.隨即奔下了樓.

禁軍到處清掃逆賊.一場鏖戰結束.滿地傷殘.到處是血跡.幸而多數都是逆賊和僧人.

王皇后戰戰兢兢地被扶了出來.身後跟着一群花容失色的貴女們.禁衛簇擁著王皇后.立刻將她送回宮.

「曹夫人.有誰見到曹夫人了.」司徒令德焦急惶恐的聲音傳入丹菲耳中.

「司徒.」丹菲驚愕.「你怎麼來了.崔景鈺在哪裏.你們不是該跟着聖人的嗎.」

司徒令德大步奔到她勉強.下意識伸手想碰她.又急忙忍住.抱拳道:「山下亦有軍士嘩變.崔侍郎坐鎮行宮.聖人得知皇后遇襲.特派我們來支援.」

「荒唐.」丹菲一聲大喝.「你們來了.聖人身邊又留了多少人.」

司徒令德一愣.

丹菲隨即奪下了一匹戰馬.

「夫人.你要去何處.」司徒令德追上來.

丹菲高聲大喝:「聖人有危險.隨我去勤王.」

所有人都露出驚愕困惑之色.

「調虎離山之計.」司徒令德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吼一聲.跳上了馬背.「兄弟們.隨夫人回去勤王.」

男人的嗓音雄渾而響亮.一呼百應.他帶來的一群金吾衛齊刷刷上馬.

王皇后震驚得難以言喻.眼睜睜地看着丹菲策馬率領着一群金吾衛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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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華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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