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夜 魔方(3)

第六十四夜 魔方(3)

侯文峰將老人請進了房間,等他收拾好又給他倒了杯熱水后才問道「老人家你似乎有苦衷,一方面受他的折磨一方面他又是你兒子,所以你不忍傷害他是嗎?」

「先生看你的樣子應該是高人,但…哎,這件事說來話長要從我年輕的時候說去,其實這孩子很單純,什麼新東西都會很快吸引他的注意力,只需要一樣東西就能收服他,但…但我辦不到…因為我已經…殺過他一次了,不想再殺他第二次…嗚嗚嗚。Www.ZIyouge.com」老人說到這裏開始掩面哭泣起來。

我腦子裏有些茫然,有些糾結的自言自語道「爸爸殺了兒子,現在兒子反過來又傷害父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老人依舊在哭泣,老淚縱橫。

侯文峰皺了皺眉嘀咕了句「那孩子肚子上在流血,莫非…老人家你剛才說有一樣東西能收服他,是什麼東西?」

「是剪刀,他最怕剪刀。」老人停止了哭泣獃獃的地說道。

「剪刀?難道那孩子是被剪刀殺死的?」我自言自語的問道。

「兩位先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兒子是爸爸前世的仇人』這句話,呵呵,我現在總算理解了。」老人眼裏閃動着淚光有些茫然的說道,老人機械的端起茶水,眼神一直都盯在同一個地方出神,彷彿想起了往事「那是發生在那個動亂年代的上海灘,上海歷來都是冒險家的樂園,華洋雜處,品流複雜,外國殖民將上海劃分為了許多租界,還不僅僅如此,華人的黑幫勢力更是多不勝數,他們和租界的關係相互扶持、縱容,可想而知當時的上海有多複雜。

我有一個表叔,很早就跑到上海去了,當時去的時候他還窮的白面饅頭都買不起一個,但幾年後他回到河北老家卻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的,他還帶回了一個穿着旗袍打扮妖艷女人,女人走路左搖右擺像是蛇一樣,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女人,表叔說這是他媳婦,那個時候我還小這些事不會懂的,但我永遠也記得表叔帶回來的奶油蛋糕,那種美味至今我也無法忘記,在加上表叔的形容我更加嚮往上海這個地方,表叔說自己是辦事經過這裏於是來看望一下親人,我看著錶叔風光的一面,於是我提出要去上海,表叔聽我這麼一說先是愣了,隨後露了個神秘的笑容『小勛,你真的要去?』

我毅然決然的點了點頭。

旁邊那妖艷的表嬸隨即同表叔相視對望,最後也露了個詭異的笑容,只是這笑容在此時想來才覺得那麼的可怕,當時我完全被他們風光的外表給欺騙了,腦袋裏只想着表叔跟我講的話『上海遍地是黃金,就看你有沒本事伸手去撿了。』

在臨走的那一天,爹娘含着淚將我送到了村口,我跟着表叔進到了省城,隨後上了表叔安排的一輛卡車,當我上到卡車上的時候才發現卡車上有着許多和我一樣大小的孩子,男孩女孩全都有,他們一臉稚氣,眼神中充滿了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在漫長的長途中我漸漸和他們熟絡起來,我認識了一個叫李三的朋友,我們都是河北人,年紀也差不多,不過他比我看上去成熟許多,很快我們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大概在車子上顛簸了十來天我們終於到達了上海,當下車的一剎那,我們就被上海的繁華給吸引了,我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那麼多的霓虹燈,所有的一切都令我好奇,但很快我的好奇心就被疑惑給沖淡了,表叔的態度突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和表嬸將我們一同來的男孩子全都關在了一個黑屋裏,而女孩子全被關在了另一個屋子裏,幾天都不給吃喝,我漸漸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許多孩子都哭喊著,讓人心情很煩躁。

在第四天的傍晚,黑屋外的大鎖鏈傳來了動靜,此時我們都已經很虛弱了,表叔帶着幾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人進來了,從他們的眼神中我感到了一絲害怕。

『鼎爺就是他們了。』表叔跟身後的一個穿着絲綢長褂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那叫鼎爺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露了個很難察覺的笑說道「別把他們都餓死了,不然工作該由誰去做?」

『是鼎爺。』表叔點頭哈腰十分恭敬的應道。

我不知是什麼工作,但我已經隱隱覺得一定不是什麼好工作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受到了非人的遭遇,那是一段我永遠也無法抹滅的記憶,每當回憶起那段痛苦的日子,我的手依然會顫抖。」老人說到這裏顫抖的揚起了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他遭遇過什麼,只有靜靜地聽着他繼續敘述。

老人愣了一會後繼續說道「在那地獄一般的時間內,我和李三經受住了考驗,但許多和我們一起來的孩子都無法經受,最後死了,表叔將我們訓練成了一群手腳靈活的小偷,我們的手經過油鍋的考驗,經過滾燙沙石的磨礪,我們的手可以快的在你眨眼的瞬間就將你的皮夾給偷了。

迫於威脅我們不得不出入上海的許多娛樂場所和大型的賭場進行偷盜行為,由於我們年級小即便是失手也只是被人痛罵一頓,頂多就只打一頓並不會被他們送到巡捕房去,就算真會被送去巡捕房,那也一點事業沒有,裏面有鼎爺的人,我們頂多被不疼不癢的教育一番,被告誡下次小心一點又會被放出來。

那天我再次失手被人毒打了一頓,是李三將我救下,我們躲在一艘船的貨倉里偷偷哭泣,李三皺着眉頭一言不發好像在想事情,漸漸的我停止了哭泣,看這李三凝重的表情我好奇的問道『李三你在想什麼?』

『小勛,來上海快兩年了,我總算看清楚了這裏的一切,這裏是權力和金錢的天地,想要擺脫現狀只有不折手段的往上爬,我不想在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了。』李三咬牙切齒的說道。

『可不做我們又能怎麼辦?表叔不會一直這樣對我們的…。』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三粗暴的打斷『你醒醒吧,表叔?那個是你什麼表叔?他只當我們是他賺錢的工具而且,你…你知道跟我們一起來的女孩子去了哪嗎?他們被賣到了青樓!是青樓啊!』李三對着我吼道。

我有些發懵,那些跟我們一起擠在卡車上來的女孩頂多也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李三的吼聲驚動了船上的人,只見一個船員看到我們鼻青臉腫的躲在貨倉里,立即就要扯開嗓子吼,李三快速的靠上前去一聲不響將刀子狠狠刺進了船員的腹部,直至船員不再動彈才慢慢拔了出來,隨後回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不再像從前那樣的清澈了,只聽他冷冷說了句『要想活着,這是唯一的選擇。』

李三的話裏有話,在殺了第一個人之後,李三就帶着我離開了,在那個夜晚,李三趁表叔熟睡之際兇狠的割下了他的頭顱,然後冷靜的包上,我們兩人就帶着頭顱投靠了鼎爺的死對頭東叔,在當時我們這群孩子的存在確實讓東叔頭疼,我們受鼎爺的保護在他的地盤上神出鬼沒,攪得他們的生意一團糟,他們恨不得把我們給剷平了,李三看準了這一點,於是召集了我們這群被他們稱為癟三的夥伴一起去了東叔那邊。

當東叔看到李三面不改色的將人頭擺在桌子上,露了個笑容。在黑幫當中,利益永遠是衡量一個人是否有存在的價值,而我和李三自然成了那種很有價值的人,在東叔的大樹底下,我們兩個很快就控制了整個上海的小偷,李三的兇狠更是出了名,因此還有一個外號三刀,看到李三他們就像看到了一把能置人於死地的刀,而我也成了唯一能跟李三稱兄道弟的人,有的人為了逃過李三的殺害,只有來求我,因為只有在我的求情下李三才有可能放過他們,我們兩個一唱一和收攏的不少人,很快我們就揚名上海灘,就連鼎爺也開始懼怕我們。

時間很快就過了七八年。俗話說爬的高,摔的也疼,就在我們倆風光無限的時候,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出現徹底打亂了我們,我和李三同時愛上了這個女人,女人叫尹秀,長得很標緻,一看就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曾經就是跟我們一起擠在卡車上的女孩,後來一個富商看她可憐為她贖身帶了回去留在身邊當僕人,因為相同的遭遇因此我們都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我和李三都很喜歡尹秀,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李三這個人的眼裏容不得沙子,只要是自己需要和喜歡的他會不折手段得到。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不是有一句俗話嗎,叫什麼為兄弟兩肋插刀,為女人插兄弟兩刀,而我正是中了兄弟兩刀的人,呵呵,是不是很可笑,李三並沒有要我的命,在事後想清楚了我也並沒有怪李三,但李三最後的慘死卻給我留下了永遠的傷痛,我開始變得不再相信任何人,開始變的多疑,我萬萬沒有想到尹秀居然是東叔派來離間我們的,李三最後被亂刀砍死,而我僥倖逃了出來。」

「你們犯了一個大忌。」侯文峰頓了頓說道「功高蓋主!」

「對,是這樣,李三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能力,飛揚跋扈,我曾勸過他好多次,但沒有用,李三隻是說這是他應得的,他有這個能力。其實東叔並不想我們死,只是李三太囂張,最後東叔無奈才把他除掉了,我們對東叔還有利用價值,不過李三一死,李三的手下全都跟了我,因為這些手下全都是那些曾經跟我們擠在一個卡車內的孩子,他們寧願跟着我,也不會去投靠東叔,所以東叔還是懼怕我們這群亡命之徒,就在我打算為李三報仇的時候,尹秀卻突然又回到了我的身邊,她挺著個大肚子,我有些發懵。尹秀說這孩子是我的,我苦笑着說『你陪三個男人上過床,你居然說這孩子是我的?』

尹秀哭着告訴我,她也是受了東叔的威脅才那麼做的,現在她沒了利用價值被東叔趕了出來,沒有地方可去只好來找我了,她說唯一喜歡的人是我,她知道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我根本不相信她這一套,但看她可憐我還是收留了她。

就在尹秀生孩子的那天,也是我和東叔火拚的一天,我中了計,鼎爺和東叔居然聯手想要剷除我,最後我勉強逃脫拖着傷痕纍纍的身軀回到了家裏,在此刻我眼裏看到的只有兩個字那就是「出賣」,女人出賣我,兄弟出賣我,所有人都在出賣我,當我推開房門,看到尹秀抱着剛出生的孩子坐在那裏,孩子的哭聲令我煩躁不安,我心中的怒火陡然升起,我強忍着怒火慢慢靠近了尹秀身邊,看着那孩子的臉簡直越看越像東叔那王八蛋,我怒火中燒順手摸到了一把剪刀就把插進了孩子的肚子,頓時鮮血就濺了我一臉,那孩子在被剪刀插死的一瞬間眼睛突然睜了開來死死盯着天花板,我機械的抬起頭,天花板上只有些一塊一塊彩色菱形的圖案,也許這是他唯一的記憶了。尹秀哭的死去活來,哭喊着我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我當然不會相信這女人的話,我眼睜睜看着尹秀傷心欲絕撞柱而死,我隨後踏上了逃亡的路,經過多年的逃亡事情終於平息了下去於是我就回了老家,在幾年的逃亡過程中,我漸漸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也許我真殺了自己的兒子,因為一個受到如此傷害的女人決不會在最後時刻還對我撒謊,然而當我想明白一切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又過了很多年,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而我也變成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我決定要回到當初的地方看看,當初的『家』早已經不復存在,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個建築工地,就在我嘆息的轉身的時候,一個小男孩就站在我的身後,看到這孩子我突然間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搖了搖頭,我問他家在哪裏他指了指工地,我問他媽媽和爸爸呢?他卻抬起頭仰望着大樓上那一塊塊菱形的玻璃眼睛眨都不眨,望着孩子那張白皙的臉,深陷的黑眼窩,我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猛然間我像是看到了尹秀那張俊俏的臉,想到這裏我驚的往後退了幾步,那小男孩慢慢低下頭望着我露了個笑容,這笑容十分熟悉像是李三殺了船員時堅毅的笑,又像是東叔看到人頭時的笑,不過這笑更像我在殺死孩子后在鏡子中看到自己苦澀的笑。

『爸爸。』那孩子突然開口朝我喊了一聲。

在那一剎那我有點站立不穩癱坐到了地上,起初我有些害怕,因為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很快我內心深深的自責就取代了害怕,我覺得我該補償給他,於是就帶着他了,跟孩子在一起的幾年間,我更加確定這孩子是我兒子了,他害怕見到剪刀,而且這孩子看到所有方形菱形的東西都會產生極大的興趣,於是我買了魔方給他,而他對魔方几乎就是痴迷,而且玩的易如反掌。」

「因為在他的世界中只有天花板上那一塊塊方形菱形的東西。」侯文峰皺眉說了句「你兒子認得你是殺他的兇手,但同時也知道你是他父親,他傷害你只因他身上有着枉死的戾氣,因為他沒有看到美好的世界,而並非覺得你是殺他的殺人兇手,也許在他開口叫你爸爸的時候已經原諒了你,所以說兒子又怎麼會是爸爸前世的仇人呢?」

「所有方形菱形的東西?我的手機…你的符咒…櫥窗里的鞋…他在看手機上菱形的鍵盤,在找你符咒里畫菱形的東西,在看那些網狀鞋上的菱形孔洞…。」我突然想到了這孩子全神貫注注視這些東西的舉動,一股心酸湧上了心頭。

「先生謝謝你們,你們打開了我的心結。」老人緊緊握着我們兩的手「時間不早了,我想不必在打擾你們了,我想我們也該走了。」

「你們要去哪?」我好奇的問道。

「不知道,我會帶着我兒子去那些清凈一些的地方,慢慢化解他的戾氣。」老人抹了抹眼角的淚光。

我們將老人送出了門口。老人輕輕呼喚了一聲「國茂我們該走了。」

隔壁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小男孩拿着魔方低着頭慢慢走了出來,老人回頭朝我們笑了笑「這是我給他取的名字。」

我們也笑着點了點頭。

老人此時蹲了下去「來,爸爸讓你坐在肩頭。」

小男孩愣了一愣慢慢爬上了老人的肩頭,老人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跟我們說了聲再見隨後就緩緩下樓去了,小男孩坐在父親的肩頭回頭張望着我們,彷彿在我們身上仔細找著菱形的圖形。我下意識的低頭也在自己身上尋找著菱形的東西。

「別找了。」侯文峰頓了頓說道「他能輕而易舉的解開魔方,但不知道他心中的菱形心結什麼時候才能解開,哎。」(魔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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