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夜 母斑(3)

第八十二夜 母斑(3)

「小姐…我們趕緊回去吧,你跟一個酒鬼賭什麼氣。」小翠急得滿頭是汗。

「如果你贏了隨便你怎麼樣。」我一時想不到什麼於是就這樣說了。

那男人一聽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在場這麼多的人可都聽到了,是把大家。」這傢伙居然還煽動群眾起鬨,一時之間讓我下不了台。

「哎呀,這位小姐身邊的丫鬟我認識呢,是禮部侍郎姚大人府上的,她經常到我店裏買胭脂水粉呢,想必這位小姐也是姚大人府上的,年輕人你可別惹事啊,不然腦袋不保啊。」一個圍觀的大叔小聲說道。

酒鬼男人瞥了一眼人群隨後冷笑了一聲道「姚大人?姚大人府上的人就可以為非作歹?當官的欺壓百姓,天理何在?」男人冷笑着說完就悶悶不樂的灌了口酒,顯得十分的不屑。

我見他輕視爹爹心中更急了「現在有這麼多人看着,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那好,你想怎麼賭?」男人平靜了下來問道。

我看了看花燈道「就賭燈謎,我出謎你猜,如果你猜上來就算你贏。」

男人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等待着我出謎語。

「萬木霜天紅爛漫。」我問道,那男人想也沒想就答道「樹樹皆秋色。」人群中立即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我有些急趕緊想出了另一個「此去泉台招舊部。」

那男人很快又答道「英靈盡來歸。」

這一來一回很快我就陷入了被動,我沒想到這麼個醉鬼文采竟然這麼好,我已經故意以詩做謎面,謎底則是另一首詩當中的一句,一時間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那男人不懷好意的看着我,再加上人群的起鬨我更是覺得難堪,而小翠也在一旁催我趕緊回家,我一看時辰不早了再不回去爹爹回來肯定要挨罵,於是就氣鼓鼓的說道「願賭服輸,說吧要什麼東西。」

男人朝我搖晃着走了過來,逼得我連連後退。

「我要你嫁給我。」男人語出驚人,他這話一說人群中立即爆發出了噓聲和笑聲。

我又惱又氣「你…。」

「怎麼樣?你不是願賭服輸么?」男人步步緊逼。

小翠衝出來攔在了我身前罵道「該死的醉鬼快滾開,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誰嗎,竟敢出言輕薄,我家小姐是禮部侍郎的千金,是兵部尚書未來的媳婦。」

「怎麼嚇唬我啊?」男人停住了腳步突然哈哈大笑「願賭不服輸這種事也就只有你們官家人才做的出來,我早想明白了,罷了。」男人苦笑着喝着酒隨後轉身搖搖擺擺的走去,他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吟詩「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我望着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覺得這醉鬼的才氣不一般,突然間我對他產生了好奇心,但這只是一轉念的想法,很快我就被小翠拉着回了家。

日子一天天的過着,很快就臨近了我大婚的日子,雖然那二公子長相不凡,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的只有厭惡,他根本不了解我想要什麼,我有些不願但父母之言不得不聽,就在我們要拜堂的時候,一個男人突然沖了出來拉起我就跑,我根本來不及看那人長什麼樣,我只聽到身後亂成了一團,我使勁掙扎著但卻掙不開那男人的手,那男人見我掙扎索性攬着我的腰就將我抱了起來,直到此時我才看清楚他長什麼樣了,竟然是一年前的那天晚上在廟會上碰到的那個醉鬼,為什麼是他?他究竟想幹什麼?

想着想着我反應了過來,接着狠狠咬了他一口,他這才將我放了下來,我看了看周圍十分偏僻的環境,這裏荒山野嶺就只有一間破廟,我不由的害怕起來。

這男人也不說話只是笑笑,接着拉着我進了破廟站到了佈滿灰塵的菩薩像前道「你忘記你還欠我一個承諾了?你本該是我的新娘。」

「你究竟想幹什麼,你是不是瘋了,我爹爹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還是趕緊逃吧。」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就連我自己也在心中暗暗罵自己,說完我就低着頭想要快步離開。

那男人也不再繼續糾纏我,他站在那一動不動,我的腳剛邁出門口身後就傳來了他的聲音「雅君姑娘,你當真願意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那劉二公子虛有其表,敗絮其中,你當真願將自己的終身幸福託付給他?」

這男人一言就戳中了我心中的軟肋,我邁出去的腳停住了,可是我知道我的另一隻腳不該留在廟裏面,我背負不起不忠不孝之名。

「對於那天晚上的事我感到很抱歉,那夜我喝了太多的酒胡言亂語,雅君姑娘本是性情中人,但卻受困於籠中成了金絲雀,今日我只是一時興起覺得你不該嫁給他並無它意,先前的戲言雅君姑娘全可當做一個醉鬼酒後的瘋話,如果你要選擇回去我絕不阻攔。」那男人搖頭苦笑道。

不知道為什麼那男人的話像是有某種魔力,我站在那道高高的門檻再也邁不動步子了,為何會這樣?

此時遠處傳來了動靜,那男人見我猶豫趕緊拉着我躲到了破廟的隱蔽處藏了起來,爹爹派來的人匆匆搜過之後就離開到別的位置去了。

事已至此我只好把心一橫「帶我離開,走的越遠越好,我不要嫁給劉二公子!」

男人笑而不答,只是靜靜的搖了搖頭問我「你要背負太多的東西了,如果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你這人怎麼這樣,是你給了我離開的勇氣,為何卻又…你害怕了?」我問道。

「怕?我何為要怕,想我莊家十六口人只因父親在朝上得罪了天子,竟招來滅門之禍,幸好我從小就在塞外寄養才躲過了一劫,我就是欽犯一個,從此四海為家浪跡天涯,把酒吟詩,好打不平,一生只於酒和蕭為伴…。」

男人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他「羅里吧嗦你還有完沒完,他們隨時會找回來的,你救人救到底送佛就送到西,我不願被關在那無形的囚籠里。」

「你要拋棄你的榮華富貴?」男人問道。

「榮華富貴對我來說一直都不重要,少廢話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現在已經回不了頭了,你居然公然搶婚我現在就是想回去也不行了。」我急道。

「你就不怕我是壞人?」男人笑道。

「壞人沒那麼好的文采。」我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的應道。

男人哈哈大笑,隨後我們就動身離開了破廟。

這一路之上我們把酒言歡,月下吹曲怡情。這一路逃亡卻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漸漸的我們生出了情愫,一個賭約將不可能變為了可能,可天下之大何處才是我們的容身之所?每路過一處我都能看到貼滿緝拿哥哥的佈告榜文,我雖然不受牽連在榜文上也被描敘成受害者,但他卻落得個拐帶朝廷大臣之女的罪名,加之他本就是莊家的遺孤,數罪在身,我很擔心他的處境,我們只有逃到那荒蕪人際的塞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一路上雖然有官兵的追捕,但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到了塞外,那些官兵也沒這麼快追來他們並不熟悉這裏的環境,就這樣我們安靜的過了幾年牧馬放羊的日子,這些日子讓我畢生難忘,美好的日子是那麼的短暫,最終爹爹和朝廷的人還是找到了這裏來。

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我躺在哥哥溫暖的臂彎里睡意朦朧,聽着哥哥有節奏的心跳聲我覺得就算這麼過一輩子我也願意,我一點也不後悔。

「雅君,你爹爹和朝廷的人遲早會找到我們。」哥哥突然嘆息道。

「哥哥,你害怕了嗎?」我撫著哥哥寬闊的胸膛小聲問道。

「我不是怕,我只是為你擔心,我畢竟是個朝廷的欽犯,而你跟我在一起勢必會受到牽連。」哥哥撫摸着我的秀髮道。

「我不怕,哥哥要是有什麼事雅君也不活了。」我說道。

「傻丫頭。」哥哥笑了一下。

「咦,哥哥你胸前這是什麼呢?」我看到哥哥胸前有一個耳朵形的圖案。

「胎記。」哥哥應道。

我想了一想然後狠狠在上面咬了一口直至留出了血。

「雅君你這是幹什麼呢?」哥哥詫異的望着我。

「我要像胎記一樣跟着哥哥一輩子,哥哥一隻耳朵太孤單了,我給你湊上一對嘻嘻。」

「哈哈,你這丫頭。」哥哥大笑的扶起了我,隨後下床推開了窗戶,皎潔的月光灑了進來,哥哥坐在窗邊吹起了洞蕭,哥哥一曲吹完就嘆了口氣「真希望一切都停留在這一刻。」

「哥哥你怎麼了,今晚怎麼這麼奇怪。」我好奇的問道。

我的話才剛問完,門口不遠處就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

我立刻警覺了起來穿上衣服就吩咐哥哥趕緊走,可很快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哥哥站在那一動不動好像早已知道他們要來似的,哥哥含着眼淚默不作聲,我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官兵很快就闖了進來把我和哥哥按倒在地。

「你們答應過我不會傷害雅君的。」哥哥大聲問道。

「跟朝廷欽犯在一起也是死罪,就算是姚大人的女兒也不例外,豈容你討價還價?」一個領頭的官兵嗤笑道。

「你騙我!」哥哥怒吼道。

「我沒有騙你,雅君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皇上已經下旨將雅君終身囚禁在姚府反省,任何人不得說情,否則同罪論處。」領頭官兵說道。

「我要見姚大人,我要見皇上!」哥哥喊道。

「笑話皇上豈是你說見就能見得,而且皇上已經下旨只要見到你就格殺勿論,還能領一筆不菲的賞金。」那官兵一臉的詭笑。

「你…你們要幹什麼,快放了哥哥,不然我告訴我爹爹。」我意識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你爹爹為了你的事自身都難保了,哈哈。」領頭官兵大笑道,只見他說完就吩咐手下取來了一把匕首,匕首在月光下閃著叫人心寒的冷光,我的視線已經模糊,但無論我怎麼掙扎也沒用了。

「雅君…恐怕我要命喪這小人之手了,雅君你答應哥哥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有方寸心,無人堪共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雅君你作的這幾句詞真是我們最好的寫照,我們本就不該在一起,我們本就該錯過,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哥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哥哥…記得一定要等着我。」我已經泣不成聲。

「死到臨頭還有閒情逸緻吟詩作對,好一對亡命鴛鴦。」那領頭官兵冷笑道,隨後我看到寒光一閃哥哥立即悶哼了聲,我隨即昏死了過去,在我昏死過去的時候哥哥胸前那胎記一直在我眼前晃動,我牢牢的記下了位置。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自己的閨房內了,小翠就站在身邊照料着我,而門口卻是大批的官兵,爹爹也被我的事牽連被打入了大牢,我知道我有幸以這樣的方式囚禁全賴爹爹的求情。

「小翠…哥哥怎麼樣了。」我虛弱的問道。

「小姐你別說話了,那欽犯早已死了,還被厲將軍曝屍三日拖着回京的,將軍立了大功了。」小翠說道。

「哥哥…。」我再也忍不住悲慟的哭了起來。

我本想隨哥哥而去,無奈被人看守就連尋短見的機會也沒有,日子一天天的過着,終於有一天我找到了機會,三尺白綾帶着我追隨了哥哥而去,我知道哥哥還在等我。雅君老闆娘說完自己的故事,我不禁感到了一絲難過。

「每一次輪迴我都在尋找哥哥,雖然喝過了孟婆湯或許我什麼也不記得了,但那個胎記卻是無論怎麼樣都無法從腦子中抹去,無論是幾生幾世只要看見這個胎記我就會記起所有的事情,嗚嗚。」雅君老闆娘哭道「我一直在這裏等著哥哥回來一起過牧馬放羊的日子。」

「這裏就是宋代的塞外?」我問道。

雅君老闆娘微微點了點頭道「前些日子有個孩子突然到了店裏,我發現他胸前的胎記時一切的回憶全都回來了,這像是冥冥之中註定的,這家店的原址就是我和哥哥充滿回憶的地方。」

「沒錯,我也是在菜市場跟爸爸走失碰上了一個人販子,他將我折磨了一番,說起來我還真要感謝他的折磨,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記起那種錐心之痛,一切的回憶也回來了,我憑着記憶來到了這裏,我弄不清楚雅君到底回來了沒有,直到雅君喊我哥哥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早就已經回來了。」小男孩說道。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眼前的情景很怪異。

「那起殺人案究竟是你們誰幹的?」侯文峰冷冷地問道。

「是我!」小男孩平靜的說道。

「啊。」我被嚇了一跳,這不是弒母的大不道行為嗎。

「為何要這麼做?」侯文峰皺了皺眉。

「既然我們能輪迴回來,那麼厲將軍自然也能回來,那夜我求雅君為我安排好了一切在支開了你們,隨後我就悄悄潛了進去,厲將軍…也就是我現在的媽媽,說來真是稀奇厲將軍竟然輪迴成了我媽媽,但我壓在心中的千年怒氣難消,於是我就殺了她!」小男孩冷靜的說道。

他雖平靜的說着,但我和侯文峰都是吃驚不小。

「你的動靜驚醒了你的爸爸,他雖然吃驚,但出於本能的想保護自己的兒子,所以將罪名攬上了身?」侯文峰問道。

這起殺人案終於有了答案,但這個答案詭異到無人相信,警察更是不會相信了。

「這是他欠我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前世債今世償,他殺我莊家十六口人,如今只要他一人償命算是便宜他了。」小男孩說道。

「我…怎麼這麼亂…。」我的腦子一時有些拐不過來彎。

「你可知道你殺了厲將軍,下世輪迴他也會來找你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侯文峰吁了口氣道。

「我沒想的這麼周詳,我來就只為了帶走雅君,你們不要攔着我。」小男人不屑的說道。

「哥哥…。」雅君老闆娘深情的呼喚了一聲。

侯文峰漸漸鬆開了手,小男孩立即朝着雅君老闆娘的位置跑過去,雅君老闆娘蹲了下來緊緊將小男孩摟在了懷裏。

「雅君我終於見到你了。」

「哥哥…。」雅君老闆娘放開了我,當天夜裏雅君老闆娘就帶着小男孩要走,我問雅君老闆娘要去哪,他說無論去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哥哥在一起。看着他們倆的背影我長吁了一口氣,恍如做了一個黃梁之夢。(母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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