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官上任（1）

江南的春天，就象十七八歲的少女，一切都充滿生機與活力。清新的空氣，深呼吸一口，好象處子身上的幽香，讓人舒適得全身毛孔都想張開歡唱。樹上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地上那些嫩綠的小草，耳朵里不時傳來一些小鳥的歡叫聲……這一切自然地融會在一起，不禁讓人有一種神清氣爽，朝氣蓬勃，精神抖擻，鬥志昂揚的感覺。

但江南正氣管理局機關後勤保障中心辦公室主任龔仲卻感覺不到這些。在他的眼裏，江南的春天可用二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潮濕」。就是一件衣服，拿在手上，彷彿沒有干透；穿在身上，也感覺到有些粘稠，極不舒服。甚至辦公樓一樓走廊地面的磁磚上，都冒出了一個個水珠珠，物業服務人員不得不在上面鋪上了紅色地毯，防止行人路過摔倒。

這天上午七點多，龔仲從潮濕的空氣中走來，跨上了江南局辦公樓前的十八級大理石台階。他抬頭很認真地看了一下高高懸掛在綜合樓正門上面的金黃色「正氣徽章」，發現平時金光閃閃的天平上，可能是因為空氣潮濕的原因，已有一些不是很明顯的銹痕。

自從江南局黨組書記趙一局長，在全省系統各單位各部門一把手會議上，通報了機關後勤保障中心前主任樹大明等四人搞出那二起」涉嫌違紀」事件后，龔仲的日子就非常不好過。

每天除了正常的工作外，還要承受同事們無止境的嘲弄，以及調查小組沒完沒了的詢問。特別是中心現負責人董昕副主任上任后，龔仲的工作壓力也越來越大。他常常為了領導安排的一些臨時性工作，不得不加班加點，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

昨晚十點多，龔仲正在草擬中心的月工作「例會」材料，董昕副主任電話通知他道：「全力配合檢查小組做好對正氣物業公司的財務檢查工作。」

龔仲不得不特意起了一個早床，提前到辦公室將晚上加班寫好的材料作最後的修改，並打印出來交到董昕副主任手上。龔仲心理非常清楚，如果正式到上班時間，調查小組進入中心，自己就有沒時間再搞這個月度總結材料了。

每月進行一次工作總結，對下月工作進行計劃，這是董昕副主任上任后的一個新舉措。

每月結束后五天內，機關後勤保障中心的每一位幹部職工，都要對自己本月工作情況進行總結，對下月工作進行計劃。

各科室在此基礎上，對本科室的工作進行總結，對下月的工作進行計劃；中心則在各科室總結的基礎上，對中心本月工作進行總結，對下月工作進行計劃。

所有工作要形成文字材料，都要在中心全體幹部職工大會上進行。這就是董昕副主任上任，機關後勤保障中心新增加的一項工作月工作「例會」。

這樣一來，龔仲僅月工作「例會」的事，每月就要寫三個材料，第一個是自己個人的月度工作總結與計劃，第二個是辦公室的月度工作總結與計劃，第三個是機關後勤保障中心的月度工作總結與計劃。

龔仲白天要處理辦公室正常的事務，根本靜不下以來寫材料。一些文字性的材料都是晚上帶回家加班加點寫的。

作為中心的辦公室主任，保持領導的決策在中心暢通無阻，這是龔仲的基本職責之一。因此，龔仲儘管心裏有不同的看法，但他還是盡心儘力地去完成。

董昕，四十來歲的年齡，中等個子，身材弱顯肥胖。他是某名牌大學的法律專業畢業生，寫得一手好字，一手好文章，也很會講話。開會時，他的發言很有水平，激揚頓錯，高山流水，輕重緩急，火候把握得非常好。

這一點上，前主任樹大明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據與他玩得好的知情人士透露，董昕對咱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厚黑學」深有研究。

董昕被調入江南局從事基建工作不到十年，就從一般的辦事員，很快爬到了基建辦副主任，這個江南局非常關鍵，也是很多人眼紅的副處級領導幹部寶座。不管是哪一個單位的基建負責人，絕對是領導信任的人。

董昕是前任楊文局長的紅人，現在也是趙一局長的紅人。這次值此非常時期，被趙一局長調入機關後勤保障中心負責，充分體現了局黨組和趙一局長對他的信任與重用。

不管在哪個單位，還是在哪個城市，基建工作的好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第一個好處就是能夠充分體現領導的政績。這些撐面子的形象工程，大家能夠看得見，也是摸得着的。

君不見那些高大雄偉的辦公樓，那些裝修豪華的樓堂館所，那些造價不菲的廣場綠化，其實是提前將下幾任領導的收入都用完了的結果。反正形象是自己的，難題是下任的。但卻惡性循環，樂此不疲。

基建工作的第二個好處就是裏面隱藏的巨大經濟利益。這些經濟利益看不見摸不著，但大家都可以感受得到，老百姓也心知肚明。這些經濟利益表面上看與領導沒有什麼關係，但其實卻與領導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說不定工地上用的建築材料，正在施工的施工隊，還有施工隊里的某些工作人員，就是那些建設單位領導的親朋戚友，老同學老戰友，還有什麼姑叔姨表什麼的。

這也就是我們絕大多數領導幹部，一旦手上有了決定權后，就非常熱衷於搞基建工作的根本原因。至於這些基建工作，是否有利於單位的實際工作，是否有利於當地的經濟發展，是否符合絕大多數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是否有這個經濟實力，這些都不在考慮之中。

卻說董昕調入機關後勤保障中心任主任后，根據局領導的指示對中心及物業公司內部管理工作進行了全面清理，然後根據自己的管理思路開展工作。

他非常清楚，現在面臨的第一項工作就是配合財務處對機關後勤保障中心以及正氣物業公司和職工食堂的財務工作進行全面檢查，然後根據檢查情況進行全面整改。

第二項工作就是採取一些有效措施，提高職工的工作熱情，改變目前因那二起」涉嫌違紀」事件，使職工處於死氣沉沉的思想狀況。

每個月開一次工作「例會」，在會上報告自己本月的工作情況，對下月工作進行計劃說明，這只是他採取的有效措施之一。董昕認為，要想提高自己的威信，要想掌控職工的思想狀況，除與下屬保持一定的距離外，還要用自己的管理理念對他們進行洗腦。

這是他從「厚黑學」上學來的知識，也是從很多私營企業借鑒來的經驗。

董昕明白，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有很多人都有一種「奴才」心理。如果你只對他好不行，他以為你怕他，並不會感覺到你在體貼他，你在關心他而感恩；如果你只對他壞也不行，那會讓人寒心，那會讓你失去人心。

因此，要又打又摸，又摸又打。該打的時候就打，該摸的時候就摸。這就如一首動人的樂曲，要高山流水，要有起有落，才能感動人。

當然，什麼時候打，什麼時候摸；用什麼力度打，給予多少奶水，這就很有學問了。董昕懂得，只有在嚴厲管理的同時，適當地施捨一些奶水。這樣，他們才會怕自己，自己才會有威信。

這種心理，是我們民族的特色，也是我們前人經驗的總結。它符合心理學原理，與哲學思想也不矛盾，更是一種社會生活中常見一種現象。

不到一個月，調查小組對機關後勤保障中心及所屬經濟實體財務檢查報告出來了，報告中披露出來的問題全部在物業公司。

報告認為，物業公司財務管理混亂，會計核算不規範，財務基礎工作差，財務數據沒有反映公司真實經營狀況，並提出了相應的整改意見。董昕副主任根據局領導指示，立即安排龔仲全面負責整改建議落實工作，方麗紅會計隨時配合。

自從中心前任主任樹大明安排方麗紅全面負責正氣物業公司的財務管理后，龔仲已快二年沒有管理正氣物業公司的財務了。

物業公司的財務狀況，龔仲的心中沒有任何底。物別是趙一局長通報龔仲是「四人小組」之一，龔仲更不願意沾正氣物業公司的邊，何況還是與方麗紅這個女人配合。

但現在組織上這樣安排，龔仲也沒有辦法，只得委屈自己，默默地接受，按審計建議認真開展整改工作。

可以說，對於方麗紅這個女人，現在的龔仲已經將她的骨子裏都看透了。有些是龔仲自己觀察到的，有些是方麗紅自己告訴龔仲的。

在這近三年的共事時間裏，可能是因為曾經工作上對她的真心幫助，也可能是因為龔仲人品的影響，還有可能是為了在「龔哥哥」面前發泄自己內心的壓抑吧，方麗紅曾將自己一些**中的秘密，都毫無保留地告訴過龔仲。

因此，龔仲知道方麗紅閏密成仇人的事，知道方麗紅成都情人的事，知道方麗紅想凈身出戶的事。

對於方麗紅這個女人，這個曾經與樹大明一起傷害過自己的女人，特別是發生了那二起」涉嫌違紀」事件后，方麗紅想盡一切辦法，想將自己推到她的前面擋着，但龔仲對她一點恨意都沒有。

方麗紅其實也是一個受害者，她這樣做，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就是她與樹大明的非正常關係，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她在出賣自己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時，她喪失的還有更珍貴的東西，那就是她自己做人的尊嚴。

龔仲接受任務后，立即將檢查小組的審計報告很認真地看了一遍。

龔仲越看越震驚，想不到他離開物業公司財務管理崗位還不到一年的時間，經他規範后的財務管理工作，卻在這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又亂成了這樣。

連最基本的會計核算原則都執行有誤，清理乾淨的往來賬又一塌糊塗，成本核算亂七八糟，還有一些虛作收入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