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樂雅書院是生是死

第四十六章:樂雅書院是生是死

隨着靖王府的籌建工作展開,硝煙落定,老狐狸李沭又圓滑地躲過了一劫,依然道貌岸然地出現在朝堂之上,想要扳倒老謀深算的他,還是條急不得的漫漫長路。

眼下明妝正為了樂雅書院的重新開張事宜奔走,首要的任務便是去探望張世謹。

回到家中休養了一段時日,他的身體已是好了許多,只是依然能夠看出比初識時單薄瘦削。

春已深,百花發,羸而不弱的男子容顏上光彩落落,坐於一株盛放的梨樹下,潔白輕盈的花瓣落下,點綴在他的肩頭,他含笑聽完了明妝的話,道:「其實我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並稱不上是什麼英勇壯舉,真正勇敢的是學生們。」

明妝將書院的學子代表寫的信折好遞給他,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道:「學生們很想讓你回去,但是……」

她看了看他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眶,嘆了口氣:「我不放心。」

「明妝姑娘。」他笑了笑,抬手接過信,小心翼翼地收好,溫聲道:「你知道對於一個要強的病人來說,最不需要的是什麼?」

明妝搖了搖頭。

他便繼續道:「是同情。你不需要為我擔心,為我為難,為我心疼,因為這是我願意做的事情。子非魚,焉知魚之所樂?」

這一下倒是讓明妝無言以對了,只得沉吟片刻,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道:「有您這樣的夫子,是樂雅書院之幸,明妝先代所有學子們道一聲謝。」

張世謹笑容溫雅,看着她近日操勞,也深知她的難處。風波平息后,並不是一個全勝的結局,顧相的罪名洗清了,樂雅書院的卻沒有。書院仍然封著,有些夫子不想再回來了,一些學子也受到了來自家庭的阻力。這內憂外患的時期,對於她這樣一個想守護住夫君的心血的女子而言,實在艱難。

一陣風來,他攏了攏衣襟,道:「只要樂雅書院還在一日,我便是樂雅書院的院長,重新開學的事宜你不要太操心,凡事有我在。」

明妝剛剛起身,聽到這句話微微怔了怔,剛想說要他注意身體,突然喉頭一塞,又把話咽了下去,眉眼含笑,由衷道了句:「我信你。」

張世謹看着她這樣的笑容,心頭一動,笑意更加綿長。

儘管前方阻力重重,儘管這並不是他的責任,儘管還有許多身強體健精力充沛比他更合適的人可以做這件事。

然,縱有千萬人,吾願往矣。

對於樂雅書院的事,朝堂上兩派對峙十分鮮明。慕容伯懿覺得,樂雅書院是個培養人不守忠孝悌廉的正道的地方,乃是妖言惑眾之處,切不可繼續開辦。身為書院夫子之一的張世謙則不這麼認為,據理力爭,力陳在顧相一案中,學子們起到的積極作用,對學子們秉持正義的精神大大讚揚了一番。

於是樂雅書院到底要不要繼續查封下去,引發了一連串的激烈討論。學子的親眷也分為兩派,一派「以史明鑒」覺得二皇子的失敗是一個重大教訓,永遠都不可忤逆的只有皇權,它凌駕於一切正義公理之上,因而不願意樂雅書院再開張,讓自己家的子嗣陷入風波之中。另一派則較為開明,支持樂雅書院的教學宗旨,勸誡帝王廣開言路。

雙方各執一詞,擾得慕容伯懿頭痛,擺擺手下了朝,眸光凝在慕容風珏面上,對他道了句:「你留下。」

一直沒發言的慕容風珏應了聲:「是。」

大臣們離去后,慕容伯懿從皇位上走下來,路過他身邊,道了句:「我們父子倆好久沒有好好說上幾句話了,你陪我到御花園走走吧。」

慕容風珏恭敬地跟在他身後,在零星幾個御前侍衛和宮女的陪同下漫步到了御花園,花園裏的奇珍異草開得正好,慕容伯懿抬手碰了碰身邊的一朵瑞香花,鳳眼微眯,道:「這早春的花,如今已快開罷了,花尚無百日紅,人又豈能一生常勝?」

慕容風珏頷首答了句:「父皇英明,自然可常勝不敗。」

「呵呵。」慕容伯懿輕笑一聲,屏退了他人,拍了拍手上沾到的花蕊,道:「那時候你還小,許多事情不懂,而事到如今,連朕也不懂了。」

他沒有點破,但慕容風珏知道那時候應當指的就是他決意剷除顧相和母后的時候。

「從前有人說,你和顧鳴啟很像,你可記得?」

正在慕容風珏思索他話中含義的時候,他突然問了一句。

「啟稟父皇,兒臣不記得了。」慕容風珏正色答道。

慕容伯懿繼續向前走,抬眸看了看天,笑道:「朕記得,而且朕覺得,你現在比小時候更像。當初太上皇下旨,為朕和你母后賜婚的時候,你道他作何反應?」

「兒臣不知。」一提到母后,慕容風珏表面不動聲色,眸光卻是暗了暗。

「當時朕又吵又鬧,折騰的滿朝文武皆知,可是顧鳴啟和長孫璃心,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慕容伯懿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定定地注視着慕容風珏的眼底,道:「一點都沒有,你可知是何意?朕和他們自幼相識,自以為了解長孫璃心也了解顧鳴啟,可是那時卻突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沒認識過他們。那時候顧鳴啟的眼神我還記得,就是你的這副樣子,又暗又沉,深不見底,用波瀾不驚來掩飾狂風駭浪。」

慕容風珏衣袖裏的手攥得拳緊了緊,而後拱手道:「兒臣應學習顧相的沉穩,不能因一時得了功名就妄自尊大。」

慕容伯懿眼中閃過一絲愕然,繼而為他這番理解失笑,轉過身繼續前行,走了幾步似乎有些疲憊,到附近的亭廊里坐了下來,微微喘著氣。

慕容風珏識趣地遞上擦汗的帕子,這才在近距離觀察他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父親老了,這一個月來蒼老了很多,兩鬢出現了斑白的花發,眼神也不再像從前一樣銳利,泛起了渾濁的疲憊與悵然。

他似乎經常遙遙地看着某處失神,大概仍沒有從痛失愛子的創傷中走出來。

就算慕容風晗造反逼宮,差點狠心要他的命,仍然是他的血脈,是他的骨肉,他怎能不失望,怎能不傷情?更不要提那還關押在天牢裏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雖然不是他疼愛的孩子,也是他的子嗣,他忌憚過他們,卻沒想到他們真能走到這一步。

相反,在危急關頭,唯一一個挺身而出保護了他的人,竟然是這個他冷落了多年,甚至想過要置於死地的,可能跟他沒有半分血緣關係的人,又怎能不嘆息?

他不說話,慕容風珏便也恭敬地立在一旁不語,過了許久,才聽他嘆息一聲,問:「樂雅書院的事,剛才上朝的時候你一直沒發表意見,現在朕單獨問問你,你怎麼看?」

慕容風珏沉默半晌,道:「兒臣覺得,樂雅書院開辦下去,對大燕政權穩固來說,存在着隱患。」

慕容伯懿沒有評價他這番話,也沒有說出決定,隨後只問了幾句王府的工期事宜,便讓慕容風珏離開了。

第二天上朝,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慕容伯懿宣佈了樂雅書院永不得開設辦學的最終決定,一時間支持樂雅書院重新開辦的臣子嘩然,張世謙還想爭辯什麼,只聽慕容伯懿淡淡地道了句:「這是朕與靖王共同商榷后達成一致的結論,眾卿家今後無需再提。」便雲淡風輕地下了朝。

離宮的路上,張世謙很是不解,上前幾步追上慕容風珏,低聲問:「王爺這是何意?」

慕容風珏抿了抿唇,道:「就是表面上的意思。」

張世謙劍眉微蹙,道:「可您也明白樂雅書院沒有錯,而且是明妝和雲雅的心血……」

話還沒說完,慕容風珏腳步一滯,看向他的目光發涼,張世謙仍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剛要繼續說,只見慕容風珏突然加快腳步,冷冷地甩下了一句:「我意已決。」便徑自上了馬車,留下他一個人疑惑不解。

回到家后,他心情頗為沉重地將聖上的決定告訴了弟弟,張世謹聽完面上也是充滿疑惑,別人反對都可以理解,靖王為何要反對?

兄弟倆探討半天,也沒探討出個所以然。

事情當然瞞不過明妝,沒過多久,明妝就知道了樂雅書院無法再繼續開辦的消息,悲從中來之時,竟又知曉了這是慕容風珏像慕容伯懿提議的,驚異之下,去了慕容風珏的府上想找他問個清楚。

碰巧慕容風珏不在,蘇暖招待了她。

初見面時,明妝恭恭敬敬地為王妃行了禮,二人之間的氣氛還殘留着一絲微妙的尷尬,但蘇暖與慕容風珏經歷了一次同生共死的並肩作戰後,已經比當初想開許多,見到明妝大度地不去想之前的事了,頗有當家主母風範地將她迎到了主院,道:「王爺還沒回來,你先在這兒等候片刻。」

明妝應了,剛坐下,便聽暖袖欣喜的呼喚聲自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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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天不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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