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方丈

第六十章 方丈

第六十章方丈

嘖嘖,這廝一副生意人嘴臉,自帶一身銅臭味,有道是無商不奸,他那樣子一看就是奸商。

我想挫挫他的銳氣,挖了個坑給他:「你說有價則有市,是不是說只要肯出錢,什麼樣的人和消息都能打聽得到?」我還真不信天底下有這麼靈通的消息網,如此龐大的人力物力,單靠區區一個百年有餘的世家,如何維繫?

「你想多了,我獨孤家也不是哪單生意都接,銀子太少,我們可看不上。出價夠高,才有考慮的必要。」

我順着他的話想下去,分析道:「各國之內,能捨得為一條消息掏腰包的,不是官吏就是富商,再不然就是江湖上叫得上名號的人物,要想拿到他們在意的消息,就得——」

我被自己脫口而出的想法驚到了,這個念頭太不可思議了,獨孤家怎麼敢?!他獨孤昊怎麼敢?!

獨孤昊笑得像一條詭計多端的狐狸,他把我沒往下說的話說了出口:「就得在各個關節處安排好必要的探子。你既然想到了,為什麼沒有勇氣說出來?」

我像看一個瘋子似的看着他,不是我大驚小怪,實在是這個做法太過瘋狂。

「你知道要布下這麼一張天羅地網,要耗費多少代人的心血嗎?從祖上與秦家合起來控制秦州開始,獨孤家就悄無聲息地在各國尋找和發展可靠的探子,甚至家族內的子弟不乏外出經商從政,散步在九州各地,他們心中唯有一個信念,百年之後,獨孤家會成為九州大陸上了不起的家族。」

「獨孤家族的男子,長到十三四歲,便被長輩丟出秦州歷練,物競天擇,能力不足者甚至客死他鄉。大風險之下必有大收益,經得住淘汰活下來的人,無一不成為家族內的中流砥柱,享有無盡的富貴榮華。」

「秦曦,天上不會白白掉下銀子。獨孤家世代都懂得這個道理,享得了多大的榮華,就擔得起多大的責任。是以我們能如此頑強地紮下根來,成為任誰都不能小覷的家族。」

「在你看來,或許在九州大陸布下一個棋局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獨孤家做到了,事在人為不是嗎?所有散落在外的棋子,都有應有的用處,能被獨孤家找上的人,怎麼都該有丁點價值才對。不到關鍵時刻這些棋子根本不會啟用,甚至有一小部分還沒派上用場,已經成了棄子。」

「你瞧,這個世道是多麼的公平?他們從獨孤家得到了豐厚的好處,自然也要肝腦塗地為獨孤家做事,你情我願而已。然而有誰會去在乎一顆棋子的命運走向哪裏呢?每一種得到都有代價,你猜這世上有多少人想通了這個道理?」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獨孤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將無數人的命運握在手中,隨意利用踐踏,區區一方門閥,居然有膽量謀划這天下的局勢,不怕諸國聯合將整個獨孤家族剿滅么?」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麼殘酷的教育方式,將勢力滲透到諸國皇族官場和江湖,誰人敢想?誰人敢做?這不單是收集情報,這張信息網的存在已經到了足以左右一個國家運勢的地步,任何有理智的國君都不會容忍它的存在,想出這條路引著家族走向繁榮的前輩,實在太冒險了。

他朗聲大笑,眼神透出堅毅的光芒:「你說的很對,世家門閥再怎麼強大,面對一個國家就如以卵擊石,沒有幾分勝算。但你以為獨孤家不會利用那些情報?要控制一個人為己所用,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yuwang,都有求而不得的東西,所謂投其所好或者施人以恩惠,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還要我來教你?」

他想說的無非是每個人都有軟肋,只要方法得當,就能讓對方心甘情願為自己做事,就像他對阿洵,他做的不過是告訴阿洵一個真相,換取忠誠,似乎無可厚非。

我丟下手裏的弓,打算回房休息,一個上午的功夫,我腦子裏塞了太多有衝擊力的信息,我要好好消化消化:「獨孤昊,我以為這麼多年過來我能明白你,可是我今天才發現,你對於我而言,更像是一個陌生人。」

他自嘲一笑,回道:「以後你會明白,這就是一個世家的存續法則。想要生存,誰也不能例外。」

閉上屋門,我耐下性子磨了墨,寫了封簡單的家書,信中告訴爹我一切安好,就是很想他,央求他早一些派人接我回去。我打算第二日交由獨孤昊幫我寄到秦府。

還有一個人時不時出現在我腦中,越來越不受控制,愛慕真是一種玄妙而沒有邏輯的情緒,甜起來像吃了蜜糖,澀起來像嚼了蓮子。我每天思念李軒的時間愈發的長,特別是這幾天,我不斷想起遇見他的每一幕。

山海樓下被我借醉偷走玉佩的他,梅花雨中問我奈何做賊的他,老宅竹林旁細心烹茶的他,清水湖邊悠閑垂釣的他……我們相識的時間明明那麼短,但我覺得和他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是如此難忘,彷彿就發生在昨日。

我懷着一份最純粹最真誠的心意喜歡他,卻不知是否君心似我心。

想來又是惆悵。

我取來信封,小心把摺疊好的信塞進去,以蠟封口,放在桌角的那本書上,爹不寫信給我,我只好寫信給他,希望他一切安好。

第二日離奇地落了雨,秦州在這個季節多半晴朗,這樣大小的雨甚是少見,因為方丈親自授課,我沒敢偷懶,起了個早,老老實實用了清淡的早飯,便撐了傘往大殿走。

雨越下越大,像有人從天上潑了盆水下來,等我好不易到了大殿,參加早課的僧人基本聚齊,我忙將濕透了的傘放在殿外,進去找了個角落的位子端坐在蒲團上,雙手合掌在胸前,靜靜等待方丈。

我偷偷瞄了一圈,沒有發現獨孤昊的身影,這傢伙是不是太狂妄了,平時不來認真聽課罷了,方丈親自教授,他也敢翹課,膽大包天。好在清露寺對非本寺的弟子一向寬鬆,只要不鬧出格的事,倒未見嚴苛。

等了一會兒,方丈從容走入大殿,雖是德高望重,卻只外穿了簡單肅穆的袈裟,腳下的邁步不疾不徐,走得極沉穩淡定,所有僧人臉上皆是敬重的神色,吐納均勻,待方丈誦經。

我本無慧根,佛緣淺顯,方丈授課的內容在我聽來高深隱晦,實在參透不了,只得裝作認真聽的模樣混跡在一堆的僧人中,想着快點熬過時辰,到了後來昏昏欲睡,用手強撐著腦袋才能勉強不讓自己睡過去。

在我快要管不住眼皮子的時候,早課終於結束了。大殿裏的僧人依次有序離開,我跟着想起身,發現雙腿已然發麻,我打了個哈欠,用拳頭敲了敲兩條酸麻的腿,緩和后我站起來,方丈慈眉善目瞧了我道:「怎麼?困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該不會我整個早課的醜態都被方丈看在眼裏了吧,我頭皮一陣陣發緊,我簡直太給爹丟臉了。

方丈見我困窘,約莫猜到我心中所想,打圓場道:「你年紀尚輕,對佛法的領悟淺顯實屬正常,不必強求。有朝一日若能想通,可與我論一論。」

方丈這般看得起我,我幾乎受寵若驚,忙謝道:「大師高看,秦曦愧不敢當。多謝大師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對我多加照拂。」

這話出自真心,方丈大師和我爹算得上是忘年交,二人歲數差了許多,卻一點不影響他們二人成為朋友,爹雖很少來清露寺,但只要來了都要一連待上好幾天。按爹的說法,方丈大師有大智慧,常能為他撥開雲霧指點迷津,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方丈和藹一笑:「我對你又何來照拂一說?你心地純粹,願將老衲往善的一面去想罷了。」

我笑了笑:「大師沒有因我不上進而氣惱就好,只怕我給爹丟了臉。」

「有你這樣善良的女兒,秦施主很是欣慰。」

我雙手合掌,恭敬地對方丈鞠了一躬:「多謝大師。」

方丈點了點頭,交給我一本書道:「這本心經原是老衲弟子所有,如今對他用處不大,即轉贈給你,不論今後遭逢何等變故,困惑難熬之時,可拿來研讀,有紓解鬱結之用。人生在世,孰人無惑,阿彌陀佛。」

我再次真心謝過:「早聽聞大師有位得意弟子,還請大師代我謝過他。若有機緣,他日我當親自道謝。」

走出大殿之時,雨已停了,陰雲之外陽光破層而出,一掃先前陰霾的心情,眾人散去,剩了我一個閑人慢騰騰往回走,我把心經翻了幾頁,薄薄的一本字不是太多,也足夠叫我頭疼的了。除去話本子,我一拿起書就犯愁,大段大段的字我看不進去幾個不說,還會偏頭痛。

是以為了胸有點墨,我想了個法子,讓侍女把夫子定好會考我的幾本書逐字逐句念給我聽,讀書破萬卷,聽書一樣可以。於是我把整個秦府識字的侍女湊在一起,給每個人分配好任務,有心情聽書時便讓她們念給我聽,不得不說本小姐是個天才,連這麼稀奇的方法都叫我想到了。

聽書的效果顯著,再枯澀難懂的文章,聽得多了也能記住幾分理解幾分,慢慢地我不但能應付夫子的考試,並且能按時上交功課,比起以往的胡鬧實在進步很多,連向來對我頗有微詞的夫子都偷偷去我爹那裏討教,問我爹使了什麼招數讓我迷途知返。

爹笑話我說以為他老人家一輩子聽不到夫子誇我,我嘟嘴不悅道:「女兒哪裏有那麼差?怎麼說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爹就不會為我辯駁兩句么?」

好在方丈不是夫子,不會用這本心經來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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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宮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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