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6 迴光返照

曾國藩已經顯出了迴光返照的特殊精神頭，也不怎麼咳嗦了，臉色也紅暈了起來，頭腦清晰、思維迅速、口齒伶俐！

老農和肖樂天都是見過無數死亡的人，對這一幕太熟悉了，他們不忍大帥如此勞累幾次想讓他休息，但是大帥斷然拒絕！

「不用勸我，我的壽命我自己清楚，趁著還能說話就讓我多說幾句吧！也許這次躺下……我就再也不能起來了！」

「老農你繼續守着門口，不許任何人打擾我們……肖，我的小兄弟啊！你我也算是忘年交了，能在臨走之前托你的福，破了我的心魔，真是大善啊！」

「若是帶着心魔離開，恐怕我都無法見閻王爺了，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哈哈，現在有了你開導我，我到時候也能分辨兩句是非功過嘍！」

「其實每個人都是站在自己的主觀上去分析古人，但是卻妄自以為是客觀，真是可笑啊！」

「我年輕的時候，何嘗沒有腹誹前人呢？晚明時候那麼多文臣武將沒有守住邊塞，最終傾覆了大明，讓韃虜侵佔了家園，讀到史書我心中豈能沒有恨意！」

「那些死去了二百多年的人，哪一個不讓我腹誹了一遍，恨到極點，有犯了多少嗔戒？現在想想，真是有報應的！」

「我罵古人，那麼我在後人眼裏一樣也是可以罵的古人，輪迴誰有能逃得過去呢？沒有幾個人會願意設身處地的站在今人的環境裏去考慮的！」

「晚明的時候，那麼多人沒有力挽狂瀾，都是他們的錯誤？其實很多也只是天時地利人和三樣都不佔，實在是難以回天嘍！」

「我死後，肯定也會有人罵我們這一代人，造反不造反先放在一邊去，肯定有人罵我們腐朽、昏庸、閉關鎖國、讓中華錯過了這趟工業文明的快車……」

「也多謝你了！若不是你一直堅持不懈的翻譯西方的典籍，我也不會對工業化有如此清晰的認識！你所傳播的西學，在格物這一面確實是厲害！」

「算了，後人罵我們就罵吧！又有什麼辦法呢，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局限性，我們從小讀書就是沒有學過這些東西，真的是不懂啊！」

肖樂天幫大帥掖了一下被角「大帥能這麼想，豈不是已經想通了？後世那些罵您的人，一樣也會有因果輪迴的！他們罵您，然後再後世還有更遠的子孫罵他們呢！」

「想通了就好，心魔能破……大善啊！」

曾國藩閉目稍微思索了一下突然睜眼看着肖樂天「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不，也不能算一個問題，而是我一直擔憂的一件事……」

「你將來真的有一天入駐中原了，華族拿到了這一千萬平方公里的花花江山，那你準備怎麼施政？搞你華族眼下的這一套嗎？」

「危險啊！肖樂天，真的危險啊……你太低估這個帝國的龐大了，這個國家施政太難了！」

「你的華族，如今其實搞的就是加盟國制度，你手下控制的地區，有的叫王國，有的叫共和國，有的就叫殖民大區，其實叫法不同不過換湯不換藥罷了！」

「你以個人的神話威望和強大的軍事、經濟手段為紐帶，把這些獨立的地區都統一在一起……」

「可是你除了要走了外交權、軍事權、教育權之外……其他的權利你都下放到地方了！他們可以指定適合自己的民法，稅收，基礎投資建設……」

「這樣真的好嗎？我知道你當然可以直接插手這些加盟國的內政，因為你是開國的哪一個，沒人敢不服你！」

「但是你的後人呢？他們的威望總不會超過你的，到時候你的中樞和地方一定會出現矛盾的，各加盟國之間也會因為發展不均衡的原因而產生摩擦！」

「小摩擦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很有可能出現離心離德啊！這些你要留意，千萬要留意……」

「華族那些邦國都很小，真有一天造反了，中樞的軍隊鎮壓下去也能很快平叛！但是咱們這個大陸呢？」

「小老弟啊！你當然知道的，這國家有多大，山山水水的多少地方都能藏兵，你一旦分權了，恐怕未來會有不忍言之事啊!」

肖樂天的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沉思片刻開口道「是啊！這件事不用大帥提醒，我也一直在擔憂！」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大帥……眼下華族控制的區域，和未來大陸絕對不會採用同樣的制度模式，絕對不可能！」

「因為這完全是兩種地緣結構……眼下華族所統治的區域，可以說是處于海洋文明的範疇，而中華自古以來就是大陸文明，兩邊的經驗只能借鑒而不能強行複製的！」

「為什麼我在華族的領土要搞這種加盟國模式呢？那是因為這些地方屬於我們漢人文明的生地！這裏的異族和我們文化迥異，幾千年來並沒有一個適應期！」

「雖然說古代中國在這些區域都有少量的移民，文化影響也存在，但是並不是刻骨銘心的！相反歐洲殖民者的槍炮統治，反而更厲害，更加的改變了地方土著的思想！」

「統治這些大陸架的外島，太困難了，那些土著和我中國人的核心價值觀是不一樣的，說白了就是沒有經受過傳統思想的熏陶！」

「婆羅洲到現在還有食人族呢？安南更是自古的煙瘴之地，呂宋讓西班牙人統治了好幾百年，風俗早就發生改變了!」

「這時候我給他們地方一定的自主權，其實就是希望他們當地人能夠基於自己的風速來制定一些法律法規！」

「在我們華族草創的時候，盡量別亂讓他們先適應我們中原文化的統治！」

「只要軍權、外交權、教育權都捏在我的手裏，其他的可以讓他們自由發揮去！因地制宜嗎！」

「慢慢用時間去磨，關鍵是漢語和漢字，一代一代新生孩童強行普及漢語漢字，和我們的習俗，三四代人之後他們也就能逐漸融合進來了！」

「海洋文明畢竟不是我們漢人的特長，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都在嘗試階段！」

「而中原不行，中原一定要權利集中，具體如何集中可以再逐漸的摸索思考，但是絕對不會分權！」

「大一統的格局不會變，因為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所有民族，已經經過數千年的融合，相互之間已經有了適應和默契！」

「翻開史書，民族融合過程中那麼多場戰爭，流了那麼多血，死了那麼多人，難道都是白白犧牲的？」

「這麼好的基礎，我會丟了不用？大帥啊，我不是傻子……」

「哈哈哈……」曾國藩大笑了起來，這笑聲讓院子裏的人們都安心了許多，好久沒有聽見大帥如此中氣十足了！

「老農！你再退後十步……不要偷聽我和元首講話！我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

曾國藩抓住肖樂天的手眼睛裏賊光四射，他壓低聲音瞧瞧的問道「肖樂天……我一個垂死之人，你莫要騙我！」

「你……究竟是不是……天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