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不辭冰雪卻辭卿

S大風景一如既往地文藝又清涼。

韓笑枚催促着吳姑蘇抓緊時間離開，兩人在校園內疾行，吳姑蘇堂堂大學老師，看起來卻像是快要遲到了的學生。

他們家路虎停在停車場，吳姑蘇快速發動了車子。再不抓緊，老婆就該急哭了。

風景變了，人也變了。也是印證了那句話，就算你考上大學，也不代表你就成功了。人生的路上有太多的暗礁，一不留神就會將你的方向撞歪，迫使你偏離原來的航線。有的人還能及時回頭，可是有的人，就只能做着自己價值觀主導的選擇。

看起來還是對的，其實早已離當初的自己偏差萬里。

曾經無話不談的閨蜜，現在差點就形同陌路，韓笑枚在車內坐得端正，嚴肅著一張帥氣的臉，心裏難過這不可抗拒的物是人非。

車子開上東五環，韓笑枚一刻不懈地撥，過了許久，楚凜終於接了電話。

韓笑枚所有的好脾氣都被消耗得一乾二淨。那些推理、估量、揣測，這一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憊，「你快去喬喬的房間。看她還在不在。」

楚凜心中一驚，不再啰嗦，也有了不好的預感。疾步上樓，推開門時卻只看到空空的房間，窗戶洞開，窗台上系著繩子，往下看去，可以發現是一條由床單搓成的布條。

楚凜的臉色變得陰沉，這時吳姑蘇和韓笑枚也到了楚宅，急匆匆上樓，中間還夾着被他們的舉動嚇了一跳、上來看情況的李嫂。

幾個人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間，連哭的心情都沒有。悲劇擺在面前的時候，才會覺得——原來真的碰到悲劇了，人是面無表情的。

以往的時光，今天來看都成了極為可笑的反諷。

以前！又是以前！就是因為現在愁雲慘霧，才總會想以前那段快樂的時光。以前韓笑枚圖個性，拿着啤酒罐裝文藝時說，快樂總是短暫的，痛苦才會永恆。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永恆的？徐沐喬當時把手裏的爆米花糊了她一臉。這人兒長了張帥氣小T的臉，卻有一種凄涼的美感。

悲傷的豁達。

相陪的日子簡直像小夫妻那樣，時刻黏着。路過學校小超市，韓笑枚會說，「我覺得我們需要買紅糖，你現在太瘦了。大姨媽也快了吧？」

徐沐喬摟着她的胳膊說聲好，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校園卡，「我買紅糖，你再買幾個垃圾袋。」

現在呢。KINGSIZE的床上面，被子被卷了起來，孤伶伶像一座小山丘。

李嫂也意識到了什麼，轉身看楚凜，他的眼裏是和其他人一模一樣的擔憂。

糟了。

徐沐喬留的信是書桌上唯一的東西。楚凜抓起來看，韓笑枚二話不說地湊了過去，內心祈禱，這不會是真的，那個傻貨……

「我知道這樣顯得很像狗血的電視劇，可是它還是發生了。阿凜，希望你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在這裏我實在呆不下去，我沒辦法好好生活。我也沒法捨棄這條小生命，有的人做得到，太多人做得到，但是我不行。不同意得話，也只能這樣了。我還是做了一個不及格的妻子，差勁的朋友，不負責的媽咪。只是對學業我不想半途而廢，所以讓吳教授最後幫我一次，想想辦法幫我辦兩年休學吧。不要找我，我希望平靜。我會照顧好自己。」

落款是喬喬，這個名字這個字跡他們看了多年，從小時候稚嫩但工整的一筆一劃，成績單上名列前茅的名字，韓笑枚高數寫不完時半夜抄她的作業看到她瀟灑流利的筆跡，無聊時趴在桌子上側着臉看她寫下的熟悉字體。沒想到這次看到時，是她的落款，決心離親離家孤身流浪社會的落款。

火車站的正午尤其熱。候車大廳站了幾個人，他們幾乎能看到徐沐喬離開時的背影，那樣單薄堅韌，看起來堅強，實際上都是強撐出來的，其實她才是最值得心疼的一個人。

醫院裏，陸清羽和謝嘉樹也正處於對峙狀態。

陸清羽發現自己懷孕兩個多月的當天，看到了謝嘉樹襯衫上的口紅印。

「你很好。是我太挑剔。是我太迫切地想躲開過去，是我對幸福的要求太高。對不起。」

陸清羽這次，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想給。

謝嘉樹去醫院樓下等她，一等就等到了晚上。點了一根煙，煙頭的紅點在黑暗裏明明滅滅。

「對了，我懷孕了。而且不打算要他。」

謝嘉樹面目赤紅，「你！……怎麼這麼狠！」

「我們已經不能夠在一起了，又怎麼能給他未來和完整的家庭。」

「你說的太好了，陸清羽，連放棄一個孩子，你都能說得那麼委婉，那麼言之鑿鑿。可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就用一番條理清晰的話震撼我，讓我遠離了那些烏煙瘴氣。如今你又清清楚楚地用這番話，跟我劃清界限！」

陸清羽無意識間溫柔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我背負的太多，執念太重，本就不如韓笑枚她們那樣擁有簡單的生活。和我在一起太沉重，現在的我連愛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談何愛別人。」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謝嘉樹一個鐵骨錚錚的酒吧老闆，此刻也不過是個被發了好人卡的笨蛋，無比狼狽。

陸清羽不放過他，「是我對不起你，大寶寶，以後不能再這樣叫你了，不過你要記得，我們……以後都是親人，行嗎？」

謝嘉樹笑着笑着眼眶就紅了，「勞資也是個有原則的人，別看老子平時嘻嘻哈哈的，其實心裏明白著呢！你既然已經不要我了，我就再追一次！即使你不答應我，我也不會半途而廢！知道嗎？！我們倆的孩子，你必須留！」

這一夜，註定是幾個人都忘不了的一夜。

韓笑枚幫不上什麼忙，在火車站旁的KTV包了包間，打算私下問一問裏面混混兒，有沒有能查到一個人去處的。紅豬美樂迪徹夜狂歡燈紅酒綠，搞笑的名字，跳舞的人搖頭很是瘋狂，扭動的腰肢，刺耳的音樂，狂放的舞步，卻讓人輕鬆不起來。

陸清羽這邊不再鬧，爭吵都被按了暫停鍵，因為接到了韓笑枚的電話。

「她真的走了？」陸清羽不敢相信地問，聲音里全是顫抖。

一片死寂，沒有人回答她，這若是真心話與大冒險，出題的人一定會被集體鄙視。

可惜這是真相，這是生活，這是每個人想不到卻非走不可的路。

離開的時候，謝嘉樹拉住了陸清羽，她沒有回頭，可是依然停下了。謝嘉樹看着她挺直、優雅的脊背，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句，「對不起。」

陸清羽背影瞬間就是一顫，輕輕掙開他的手，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她還能說什麼？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道歉，只是習慣性道歉。

如果連之前的決絕都換成了現在的心如死灰，她和他還能有結局嗎？以前徐沐喬說過一句話，這世界上沒有秘密，唯有將自己活得清白。

這話一點也不假。

那麼，就共命運吧，從今而後謝風流，若是喬喬枚枚嘉樹她們不幸福，她絕不一人苟且。

謝嘉樹是她的傷疤也是她的蜜糖。他讓她知道就算付出也不能換來愛情。哪怕再付出，再投入，再不認輸。

徐沐喬的離開，受到打擊的，首當其衝是楚凜，其次是就是楚徐。

第N次說過兩天就能找到，結果又沒找到喬喬之後，楚凜在楚徐那裏的信用也被刷成了負值。

他敏銳地感覺到楚徐的悶悶不樂，問道，「怎麼了？還是因為喬喬嗎？」

楚徐說，「我討厭她。」

楚凜不悅，又聽到他說是因為自己沒能發現她的異常，恨她瞞得太好，無語，「你不要太自責了，她是一個成年人，所以，重大的決定，她有為之負責的責任，這不能怪你。」

楚徐搖搖頭，很難過，「我覺得她暗示過我。但在那一刻，我真的是自私的。我怕我堅持的路她走不通，然後怪我。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爸爸你說，我真的是這樣的嗎？」

所以喬喬不帶他了？

楚凜也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他說，「人性是複雜的，別人的選擇你只能給他當參謀，不管那個人是你的朋友、敵人還是萍水相逢的過客。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所以這個選擇你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當然，如果關係到正與邪，你才有拉她一把的必要。」

楚徐心裏很難過，畢竟這麼大的事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況且是發生在自己一直以來的依賴——喬喬身上。現在喬喬的意思是大家不要找她，一個女孩子，懷着有問題的胎兒，就算她經常打工又怎麼樣？如果被人欺負了，被人看輕了，也沒人保護……楚徐想不下去。

只希望一路有一個笑容溫暖的人，拉住她的手，陪伴她走過風風雨雨。在他們沒找到她之前，讓她先好好活下去。

吳姑蘇幫徐沐喬辦好了休學。背後是什麼代價，誰也不知道。總之他頭銜這麼大，實力這麼強，辦一個休學應該是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