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冤冤相報何時了

看着她將自己扎的滿手臂都是針眼，不分白天黑夜，日練夜練，走火入魔一般。

阿仇於心不忍，終於忍不住，對她吼道：

「你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你這樣不分白天黑夜的折騰，除了累到你自己，還有丫丫跟我，我們要幫你看醫書，說藥名，還要在你身邊，看着你在自己身上瞎胡鬧，你就不能緩緩，慢慢來嗎？我們又不是鐵人，不會累！」

沈吟霜心裏咯噔一下，茫然的轉向他的方向，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可能還有些不太適應，所以一時沒有顧慮到你們，總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也不知時辰。阿仇，外面是不是又快要天快亮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累了。以後白天每到一個時辰，你們提醒我一下，讓我逐漸習慣，逐漸學會有規律的生活，好不好？」

阿仇冷哼一聲，轉身出去。

丫丫見吟霜說這話那副自然流露的，可憐兮兮的神態，心裏不忍，過去扶着她走向床榻，柔聲說道：

「對不起，沈姐姐，阿仇哥哥也是因為太擔心你，所以才會」

沈吟霜拍拍的她的手背：

「我明白，只是我也應該學着，獨自面對以後的生活，以後能不幫我的，你盡量別幫我，我會試着自己去做。」

「不，沈姐姐，你不是說我永遠是你的眼睛嗎？」

「傻瓜，你將來還要你自己的人生要過，怎麼能一直陪我，再說我也不喜歡，這種讓人照顧的感覺，我是誰？我是沈吟霜呀！」

丫丫一肚子的氣出來，去找阿仇，氣他為什麼要對沈姐姐那麼說話？

來到阿仇屋子，屋裏的蠟燭熊熊燃燒着，燭光下，阿仇哥哥站在案桌邊，正在揮毫潑墨，面上的神色難得的柔和，嘴角不時還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隔着窗戶，凝目看去，躍然紙上的竟是沈姐姐，面容寧靜恬淡的沈姐姐。

心裏哽咽，收回視線，轉過身，籬笆邊靜悄悄開放的紅色月季，無聲的走開，一夜未眠。

洛雲飛回來了，急匆匆的趕回來，得知吟霜將雙眼給了慕容天，就急的恨不得馬上就趕回來，若不是渝州的事拖着。

沈吟霜拿着茶杯，聽着外面大局已定，心反而懸起來：

「洛先生，那你可知吟雪的下落，還有皇上的？」

洛雲飛看看外面，還沒說話，風撲塵塵的劉澈就奔了進來，沙啞著喉嚨：

「吟霜，你還擔心我？」

猛然聽見劉澈的聲音，吟霜嚇了一跳，站起身，雙手顫抖，摸索著朝劉澈伸過去：

「你、你來了，這就好，你沒事，這就好！」

劉澈眼含熱淚，一把緊緊的擁著，沈吟霜瘦弱的身軀：

「我沒事，我很好，你放心，你放心，吟霜！慕容天大軍圍困京城，我知道大勢已去，不想在兄弟相爭，做無謂的爭鬥，傷及無辜，就、就丟下玉璽走了！」

「皇上！」

沈吟霜哀聲叫道，淚流滿面。

劉澈苦笑一下：

「你別再這樣叫我，我已經不是皇上了，吟霜，你、要不你叫我二哥怎樣？」

「好，二哥，二哥！」

吟霜激動的連聲叫道。

等他們的情緒的平靜下來，這才問起劉澈以後的打算？

劉澈心裏嘆口氣，面上卻神色寧靜：

「吟霜，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如今想來，不過是恍然一夢，如今夢醒，心裏反而踏實、安寧、自在，自然有該去的地方。」

「你要出家？」

吟霜驚道，聽出他話語看破紅塵的意味，心陡然一沉，出家，二哥要去做和尚，想要勸阻，卻又如鯁在喉，說出口，這也許是他最好的去處也不一定。

劉澈見她不語，想起目前的處境，接着又蒼涼地說道

「是啊，只是暫時還沒想到好的去處。」

丫丫在旁插話道：

「去懸空寺呀！」

「懸空寺！」

劉澈看着丫丫問道。

沈吟霜想了一下，介面道：

「丫丫，你這丫頭果然聰慧，二哥，就去懸空寺吧，那裏地屬南安國，跟月國相鄰，風景也甚美。四周有很多精美的石刻，還是出自洛先生的手，只是偏僻了些，周圍都是漫漫黃沙，人煙稀少，卻難得的自在清凈，是沙漠裏一塊綠洲。」

「好，既然吟霜你也這麼說，那二哥我就去懸空寺。」

雖然不舍，不過既然劉澈已經決定，沈吟霜也只得依依送別，送出谷口，送到驛道，還要往前送。

劉澈知她心中不忍，他自己又何嘗捨得離她而去，只是慕容天怎麼會，心安的看着他還活在世上，若不是當初念着她，想要見她一面，早就自裁，何必東躲西藏躲到今時今日？

去懸空寺也不過是，過一日是一日罷了！

揮揮袖子，灑脫地對她說道：

「回去吧，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將來有空就來看看我，二哥於心足矣！」

沈吟霜拉着他的袖子：

「好，只是你有空也要來看我，若是覺得那裏住的不安生，就回來，我等着你，二哥！」

「好！」

劉澈眨眨眼，將即將溢出的眼淚硬憋了回去，眼前的吟霜縱然雙眼已瞎，矇著眼罩，那絕色的風骨依然，那眉宇間的清麗依舊，經歷這麼多的風雨，絲毫沒折損她一星半點的容顏，反而讓她越加明艷，越加絢麗！

忍着心痛，割下千般不舍，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飛奔出十幾步之後，牽着韁繩，佇立在風塵里，回頭，望着吟霜青絕的身影，面朝他這邊，仍然痴痴凝望，滿身難言的寂寞，離愁別緒萬千，卻是無處說，只是這一刻的吟霜，已經永遠烙印在他腦海，即使他將來遠走塞外，去了別國他鄉。

撥轉馬頭，迎著颯颯悲風，任憑眼角的熱淚潸然而下。

轉眼又是數月，回到山谷的吟霜，自從送走劉澈，寧靜的神色里，總是隱藏這就幾分擔憂！清瘦的面容越加清瘦！

洛雲飛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也是無可奈何！

丫丫輕手輕腳的從吟霜屋裏出來，那邊廂，阿仇跟洛雲飛月下練劍，不覺跟着過去在，站在一邊，靜悄悄的觀看。

光華閃動，寒氣逼人，劍影人影閃爍，丫丫不覺看的痴了，全然不知身後，吟霜何時也跟着走了出來。

洛雲飛叫停阿仇，指點着他剛才的不足，阿仇抹抹汗水，看看手上的長劍：

「洛先生，你真的就想這樣一直瞞着她，她姐姐吟雪現在的慘狀嗎？」

「不知道！」

洛雲飛深邃的視線，移向遠處黝黑的山頂，看着連綿起伏的群山，在夜色下暗影重重，心中也是沒底，空蕩的慌？

「唉，能瞞着多久就多久吧？若是吟霜知道，她最在意的慕容天，將她姐姐剁去十指，割去舌頭、鼻子，挖掉雙眼扔在了掖庭，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該是怎樣的心痛，不管如何，那都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阿仇還沒說話，就聽見丫丫一聲驚呼：

「沈姐姐，你怎麼啦？」

兩人齊齊回頭，清冷的夜色下，沈吟霜面色慘白，嘴角一抹鮮紅的血跡，身子搖搖欲墜，滿臉的哀傷欲絕，聲音飄忽：

「洛先生，我麻煩你一件事，你去通知金錢豹的人，讓我姐姐、她早點去吧！」

洛雲飛上起攙着她，安慰著：

「是，我明早就去辦，只是事情已經這樣，你也不要在多想了，吟雪當初假扮你，奪取他的雙眼，也怨不得他對她怨恨之極！何況你們倆這一生的波折，也有部分她的原因不是嗎？」

「我明白，只是，只是就一定要如此殘忍嗎？就不能給她一個痛快！我對他失望，我對所有人失望，大家這到底是怎麼了，今天你要報仇，明天我要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何時是個頭？」

「吟霜，吟，吟霜！」

洛雲飛抱着暈厥的吟霜，心焦的大叫着。

阿仇卻呆若木石，吟霜這幾句無心的話，落盡他耳朵里，卻是別樣滋味，難以明狀的酸澀。

京城，暗無天日的掖庭，臭味熏天的角落，吃喝拉撒都在這間暗室的吟雪，神色獃滯，徒勞的舉著光禿禿的手掌，撫摸著凌亂打結，糾纏成一團的頭髮。

一個暗影站在她身邊，將一塊綠豆糕塞進她的嘴巴，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這是吟霜小姐，托我送進來的綠豆糕，希望大小姐吃了，能好好的早點上路，不要這受着生不如死之苦！」

吟雪不再掙扎，用力吞咽著那清香四溢的綠豆糕，果然是自己的好妹妹，只是吟霜對不起，我這一生終究是，沒辦法喜歡上你，對不起，但願來生我們能做一對好姐妹，吟霜！我的苦今日算是完了，了結了，你的呢？你要原諒我只是不甘，只是為了報仇，我這一生沒有辦法真心喜歡你，也沒有辦法不報仇，你不要怨我！

臉上掛着一朵極美的，甚至是有些得意的笑容，鼻孔、嘴角流出暗色的血液，靜靜的躺在那堆枯草里，走完了她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