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0 這考驗的其實是想像力 上

很快，綠壩娘又分別打開了某個平庸的基地『音樂家』創作的樂曲。一段毫無用處的簡單至極的小程序。和那段天文望遠鏡記錄的星空影像。

「看出什麼沒有？」將所有的文檔，用自己的格式成功讀取后，綠壩娘笑問。

一直沉默不語的雲翼女妖，遲緩的搖頭：「完全沒有。」

在她看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幾個基地文檔，完全沒有關聯。事實上，也確實沒有關聯。

綠壩娘輕輕點頭：「好。」

「好？」女妖強壓憤怒。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切都與一件事有關。」綠壩娘揭開謎底：「繁衍。」

「繁衍？」女妖正竭盡全力的尋找著與繁衍類似的關聯。

「是的，繁衍。」綠壩娘笑道：「五個文檔，完整的描述了人類繁衍的歷程：源於宇宙（星空影像）、生於自然（音樂樂曲）、擁有情感（VR通話）、受孕分娩（女研究員檔案）、以及生死循環（簡單的小程序）。」

「……」女妖的表情出賣了一切。

因為這個解釋實在是太牽強！毫無邏輯性可言！

目視着氣急敗壞，完全失去了出場時一切盡在掌握的強大氣場的女妖，格林達姆又神補一刀：「這考驗的其實是想像力。」

「想、象、力。」將幾個字逐字逐句的說出，女妖的心在滴血。誰都知道，這正是機械人缺少的。

「文字、音樂、圖像，代碼、以及空間想像力。」格林達姆又補一刀。

「完全無法理解。」女妖第一次用上了敬語：「請您為我解惑。」

「你知道『金羊毛』的傳說，可你知道那頭飛羊的來歷嗎？」格林達姆笑問。

「知道。是宙斯的神使，赫耳墨斯所贈。」女妖索性把這位神使的來歷一併道出：「赫耳墨斯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宙斯與邁亞的兒子。出生在阿耳卡狄亞的一個山洞裏，因而最早是阿耳卡狄亞的神，被視為自然界的強大化身。奧林匹斯統一后，先是成為畜牧之神。又因他穿有飛翅的涼鞋，手持魔杖，能像思想一樣迅捷的飛行，故成為宙斯的傳旨者和信使。他也被視為行路者的保護神，人們在大路上立有他的神柱，又是商人的庇護神，也是雄辯之神。」

「那麼，關於他的母親，你又知道多少？」綠壩娘追問。

「赫耳墨斯的母親？」雖沒有準備，女妖卻幾乎零時差的在資料庫中調取了她的信息：「邁亞（Maia），一位掌管哺育嬰兒的神祇。」

「對，這就是聯繫。」綠壩娘笑着點頭。

「……」雲翼女妖有一種神經錯亂的癲狂：「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你看。」綠壩娘終於說到了重點：「這就是人與機械人的區別。機械人的系統是由一連串的0和1組成。尋找答案的方式完全靠『計算』。各種高等方程，科學計演演算法……等等諸如此類。說白了，你們的認知，都是通過計算獲得的答案。就連『可能』，也是一種概率計算。當概率出現波動，可能性也隨之波動。所以，對於一切與計算相關的工作，你們都強大無比，也極少出錯。然而，當結果無法用計算得出，而是一種發自本能的對美好亦或是惡劣的想像時，你們就徹底完蛋。」

「你好像也不是正經的人類。」女妖冷著臉反駁。

「對，但我是新人類中的電子人。」綠壩娘笑答：「新人類當然是人類啊。」

「金羊毛來自飛羊，飛羊是赫耳墨斯所贈，他的母親是哺育嬰兒的神祇，所以聯想到人類的繁衍——源於宇宙、生於自然、擁有情感、受孕分娩、生死循環……」終於將金羊毛和五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基地文檔聯繫在一起的女妖，眼中滿滿都是挫敗感。

這其中真的有邏輯嗎？

仍不死心的女妖，再次點開了女研究員的檔案，男研究員的VR視頻，基地『音樂家』創作的自然樂曲，簡單又能無限循環的小程序，以及那幅變化莫測的星空影像……

光影變化，音像交織……都統統被解構成一個個複雜的方程式，在女妖的腦海中不斷循環。

隨着無法得出答案的方程式，越積越多。佔據大量線程，逼近死循環的怪圈，處於崩潰邊緣的女妖猛然閉上雙眼。

魔幻般的聲音和影像，轟然崩塌。

許久，當一切褪去，滿世界只剩下女妖急切的喘息。

她其實是不用喘氣的。

喘息是一種人的表現。

格林達姆輕輕吁氣：「這些是算不出來的。你要靠……嗯，聯想。」

「我不信！」猛然睜開的雙眼中，竟濺出了鮮血！也察覺到不對的女妖，急忙低頭，下意識伸手去接。

一朵在掌心綻開的小血花，讓女妖無比驚懼。

自己這是怎麼了？！

「情緒。」綠壩娘一聲嘆息：「恭喜。無論你想不想，信不信，你都進化了。」

「進化的越來越像我厭惡的人類？」七竅流血的女妖，自己都替自己感到可悲！

「對，像人類一樣，知道自己的不完美。」綠壩娘說道：「永遠追求完美的不完美。」

「你說的一切……」女妖完全無法用計算得出答案，自然也無從判斷真偽：「都經不起推敲！如果，這都是真的，請證明給我看！」

「所以，要找到那根金羊毛是嗎？」格林達姆明白女妖所指。只有從五份風馬牛不相及的基地文檔中，找出那根神秘的金羊毛，女妖才能徹底信服。

「對！」女妖的回答擲地有聲，滿含恨意。

「好。」綠壩娘立刻行動。

將手中由『金羊毛』核心代碼壓縮成的碟片，再次讀取。

只見在瀰漫開來的，光子云團形成的『沃土』中，有一棵小小的青苗，破土而出。青苗就像是被種在光子云團之中的魔豌豆，飽食養料后，茁壯成長。

被格林達姆捧在手心中的豌豆苗，伴隨着不斷膨脹的光子云，在時空中迅速延伸。分別向被已先行激活的五份基地文檔，不斷的延伸！

再延伸！

「路徑！」女妖脫口而出。不停延展的豌豆苗柔嫩的觸鬚，其實就是通往五份文檔所在磁碟的——路徑！

路徑（Path），在網絡中，是指從起點到終點的全程路由。分為相對路徑(RelativePath)和絕對路徑(AbsolutePath)。是調取存儲於不同伺服器和分區下的文檔的，重要手段。

換句話說，女妖獲得的這份『金羊毛核心代碼』，正通過唯一正確的路徑，連接到五個分散在基地主機不同分區下的文檔之內！

果然，隨着豌豆苗柔嫩的觸鬚，先後連接上五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基地文檔時，異變突生！

五個文檔內儲存的『養分』，通過『路徑』源源不斷的輸送給這棵脆弱的豌豆苗。

獲得充足供養的豌豆苗，茁壯成長。在綠壩娘的掌心，枝繁葉茂，冠蓋如雲！

彷彿一棵蔥翠的盆景，被格林達姆穩穩的托在掌心！

密集展開的枝條和叢叢生長的樹葉，用最快的速度耗盡了五份檔案最後的能量。甚至連五份檔案也被通通吸收掉！

轉眼，五檔案就徹底消失，屍骨無存。

而那株被它們窮盡一切哺育成材的盆景，卻呼啦一聲，在格林達姆的掌心燒成一團火炬！

等整棵樹被燒成灰燼，唯一剩下的那縷火焰，就是傳說中的——金羊毛！

核心代碼變成豌豆苗，豌豆苗汲取文檔的養料，冠蓋如雲后獨自燃燒，灰燼中誕生出金羊毛……

將整個過程在腦海中重新回爐，女妖一聲落魄的嘆息：「這就是人類的想像力。」

「也不是所有人。」想到自己男人的格林達姆，心中泛起一絲驕傲的甜蜜：「之所以科幻電影難拍，就是因為許多導演，甚至科幻作者本身，對文字都沒有畫面感。缺少將文字重塑成畫面的能力。說白了，就是沒有想像力。電影也就拍的難看的掉渣。」

「在我這裏是一根細彈簧，到你手中變成了一顆豌豆苗。這段金羊毛的『核心代碼』，其實就是最重要的『框架』。五文檔接入框架后，首先進行的就是規則同化。然後將各自攜帶的代碼，用一種全新的『語言』，錄入框架之中。完整的框架，觸發了最後的融合，火焰延燒后，隨之誕生出金羊毛。」女妖說出了整個過程。

在格林達姆掌心，被一層金光籠罩的火苗，正式女妖苦苦尋覓了600年的金羊毛。

顯然，所謂的金羊毛，是一段極為高級的代碼。雖不知它具體的功能，可無論格林達姆還是雲翼女妖，都能無比清楚的感受到它無與倫比的強大！

這段高級代碼，十分高級！

無論對程序人，電子人，亦或是電子女妖，都具有非凡的意義！

只要獲得它，就能進化的更完美，更高級！

問題來了。

當金羊毛出現的那一刻，兩人脆弱的聯盟就已宣告解體！

然而！

雲翼女妖卻遲遲沒有動手來搶！

「你感受到了恐懼。」女妖此時的異狀被綠壩娘一語道破：「這讓你變的軟弱，怯懦，小心翼翼。正如我先前所說，恭喜你，你進化了。」

「咯咯咯……」破碎的笑聲和女妖裂開的五官，一同響起。

「母親果然沒有看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笑聲中響起：「姐姐，一切就交給我吧。」

話音未落，女妖的全息影像陡然碎裂。從撕裂了身軀的猙獰的裂縫中，兩隻新生的手掌，抓兩側裂縫的邊緣，奮力將身軀撕成兩半！

崩解的碎片，化為翻湧的雲團，重新匯聚成一個修長的身影。

和雲翼女妖無比相像，卻又更顯不凡！

似乎看上去……

「初次見面，我是俄庫珀忒·托德·哈耳庇厄。」果然是個男人！

是了，圖迪和托德是一對雙胞胎姐弟！

男性的托德，作為隱性程序，潛伏在女妖的體內！當女妖發生異常狀況，比如運行崩潰時，主程序就會被托德接管！

這其實是一種變相的災難恢復！

「請把金羊毛還給我。」鼓動着膨大的灰翼，電子男妖沖格里達姆遠遠的伸手。

伴着一陣令氣氛越發窒息的短暫沉默，格林達姆展顏一笑：「努，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