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春天,在高雄就幾乎等於是不太熱的夏天。

一早,塗雅明頂着熱情的艷陽,騎了五分鐘左右的腳踏車到公司打卡之後,開始忙碌的一天。

助理會計的工作就像字面上的意思,先當助理,有空了才當會計。

今天,她必須去三個客戶家裏丈量尺寸,順便帶目錄去給他們挑花色,再回來裁剪布料給車工熟手加工,然後還要整理這一個星期的帳。

所以塗雅明心情愉快的去跟摳門老闆拿小貨卡的鑰匙,因為今天會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這一家改了時間,下午一點以後再去,記得拿最貴的給他們挑……」出門前,五十幾歲的老闆遞上客戶數據,交代工作細節的同時,還不忘瞪了塗雅明的頭髮一眼。

這個新來的女助理什麼都好,勤快又有禮貌,而且還很吃苦耐勞,工作量再大,都不曾聽過她發牢騷。

就是那頭短髮太新潮,讓他看了很不順眼。

不過,年輕一點的客戶倒是挺能接受她這樣中性的打扮,真的是時代變了。

看起來就像糟老頭的老闆目送這個年輕的助理下樓,一想到自己自從錄取了她之後,一連省下了業務跟會計的薪水,心情立刻像天空中的太陽一樣燦爛。

塗雅明雖然聽不見老闆的心裏話,卻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皮還持續跳了好幾分鐘,讓她這個平時不怎麼迷信的人都免不了有所顧忌,開車的時候特別的小心。

千萬別挑戰這句箴言的可信度--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當初塗雅明到這家窗帘公司應徵的時候,談好的工作內容裏面並沒有外務兼業務這一項。

直到兩個月前,原本的老業務忽然心肌梗塞,老闆隨口問她一句有沒有汽車駕照,而她老實的回答說有,從此,她身兼三職,老闆卻樂得天天窩在辦公室里蹺腿,關心股市。

不過,當了幾個月的外務,她還是第一次被客人放鴿子。

塗雅明坐在小貨卡的駕駛座上假寐,決定再等十分鐘,如果還是沒人接電話的話,她就要先回公司了。

畢竟她已經足足等了一個鐘頭,算是仁至義盡了。

而且明明早上十一點的時候,她就已經跟對方確認過時間,怎麼還會出這種烏龍狀況呢?

就在塗雅明耐心盡失,決定先回公司去處理其它事情的時候,終於有個一身高爾夫球裝的中年人從某輛進口休旅車上走到這間高級別墅去開門,後面還跟着幾個有說有笑的年輕人。

塗雅明沒多看這些人一眼,背起了工具齊全的背包,鎖好了車門,大步向前走去,終於趕在最後一個人進門的時候遞上名片。

「您好,我是SY公司的工作人員,上午有跟你們確認過下午一點要到貴府丈量窗帘尺寸的時間。」她彎身躬出標準的六十度角,眼睛瞄到對方光可鑒人的皮鞋。

她記得某人好像也有一雙這樣的鞋……

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終於讓塗雅明意識到不對勁,猛然抬頭一看,換她說不出話來。

「你何……怎麼……」

剛剛回過神來的何浩然被她驚愕的表情給逗笑了,裝模作樣的接下她仍握在半空中的名片,微笑的臉龐隱藏着某種強烈的情緒。

「雖然不是我跟你約的時間,而且也已經超過一點,不過你還是進來吧!」他把門大開,讓路給她走進來,眼睛忍不住瞄向她用造型髮蠟固定的時電髮型。

「你自己用的?還滿帥的。」他中肯的讚美,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正好有人出聲挽救他即將出醜的窘況。

「她是誰?浩然,你怎麼讓她進來了?」一個長發氣質輕熟女神情不悅的瞪着眼前似男似女的陌生人,本能的對這張精緻的臉蛋產生敵意。

方才何浩然那個燦爛的笑容,怎麼會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塗雅明不聰其煩的重複方才的動作,沒想到對方連名片也不接,只是冷冷的點個頭,神情倨傲輕蔑,「喔!原來你是工人。那你快點進去,從三樓最左邊那一間開始量。」

塗雅明面不改色的點頭,徑自走進了裝潢高雅的別墅里。

沒想到何浩然也目不斜視的跟在她後面,尤其是經過那個刻意展露風情的輕熟女身邊時,臉色更是罕見的冷冽。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塗雅明效率極佳的完成所有的丈量工作,也拿回客戶填寫的花色選購訂單,非常迫不及待的離開這間顯然剛剛裝演好沒多久的別墅。

從頭到尾她都刻意避開何浩然,想盡辦法不跟他四目相對,免得引起其它不必要的麻煩。

光是某個怨氣衝天的女人就夠讓她戰戰兢兢的了,千萬別再節外生枝。

所以當她終於安全抵達那台破破爛爛的小貨卡,聽見引擎發出非常不情願的呻吟聲時,真想大呼一聲阿彌陀佛。

就在她卸下了繃緊的神經,給自己一個笑容加油打氣之際,忽然有人站在半開的車窗旁邊,用指節輕輕叩了幾聲。

「雅明!塗雅明!」何浩然的呼吸有些急促,額頭有一層薄汗,顯然是匆忙趕過來的。

塗雅明瞪着陽光下不減成熟優雅的何浩然,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眼花……

「塗雅明,下車!我有話跟你說。」何浩然一整個浮躁了起來,不只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刻意跟他拉開距離,更因為稍早之前親眼目睹的那一幕。

該死!他從來沒想過要對女性動粗,方才卻恨不得能拖住那個心高氣傲的女人,要她為自己瞧不起人的態度道歉。

不為什麼,就因為她瞧不起的人是塗雅明!

而他方才那一吼,終於震醒了塗雅明,卻也讓她的雙眼浮上惶恐,本能的關緊車窗,差點夾住某人的手指。

塗雅明顧不得何浩然暴怒的模樣,油門一踩,先溜先贏。

當她回到了公司,故作鎮靜的完成裁剪的工作之後,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要這樣狼狽的落跑?更搞不懂何浩然幹嘛老是用這麼生氣的表情跟她說話?他們好不容易又見面了說……

她可是說話算話,一直都有跟何媽媽保持聯絡,偶爾甚至會接到麥珈珈寄來的熱門美食,完全沒有搞失蹤的企圖。

所以要是何浩然有心要找她,可說是輕而易舉。

問題就出在這裏。

何浩然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過她,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至少也有三、四個月了吧?

聽說他有吃不完的相親飯局,塗雅明敢拿自己這個月的薪資來賭,下午那個看她不順眼的輕熟女,八成也是他的相親物件之一。

不過,那都不關她的事。

塗雅明把悄悄冒出來的心酸逼回角落裏,洗手洗臉之後,捧著賬單去打卡,計劃在吃過晚餐以後,再跟這些數字奮鬥。

老闆意思意思的跟她揮揮手,轉過頭去繼續看他的狗血八點檔。

塗雅明走下陰暗的樓梯時,忽然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不會像他一樣對生活失去了熱情?

或者其實她現在就已經是了?

她心有旁驚的幫自己停在騎樓的腳踏車解鎖,漫不經心的轉進昏暗的小巷子裏,沒多久就抵達了自己住的那一棟舊公寓。

她打開公寓的大門,把腳踏車牽進去停好,轉身要關門的時候,卻撞進了一副結實的胸膛,同時聽見鐵門關上的聲音。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後面有人。」她本能的微笑道歉,眼眸一抬,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卻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差點撞倒了腳踏車。

「小心!」何浩然伸手握住她的雙臂,察覺到她變得緊張僵硬時,反而握得更緊,將她拉得更近。

「何……」塗雅明話都還沒說,就被某人激動萬分的搶白了。

「你幹嘛這麼緊張?下午幹嘛要躲我?打你的手機也沒接,我到底哪裏讓你看不順眼?」他雖然沒有提高音調,眼眸里卻火花四射,渾身散發出不容忽視的霸氣,保證那些跟他相親的名媛淑女沒見過這樣的他。

「我……」塗雅明口乾舌燥到說不出話來,全身上下因為跟他這麼近距離的接觸而輕顫不己,還竄起了雞皮疙瘩。

何浩然卻皺起了眉頭,以為她是餓到發抖。

「你還沒吃晚餐是不是?你每天都工作到這麼晚嗎?」幸好他記憶力一向不錯,憑着她那台小貨卡上面的公司名稱和電話,就循線找到她工作的地方,卻還是足足等了好幾個小時才等到她下班。

塗雅明眨了眨眼,終於找回力氣擠出聲音。

「沒有,我還沒吃……不是每天……」她一邊說,一邊掙扎,很怕突然有鄰居要上下樓會經過這裏。

「放開我……何浩然?!」她低聲驚呼,沒想到會被他攬在身側,走出公寓。

「走,去吃飯,免得我媽又要怪我都沒照顧你。」何浩然朝她露出慣常溫和的笑容,揚手攔下了計程車。

塗雅明彷彿被人一拳打醒,忍不住暗自苦笑,當下明白自己這輩子恐怕都只有暗戀他的份了。

為了讓何浩然可以跟墨美玲交代,塗雅明在吃晚餐的時候有問必答,也不再像前幾次一樣情緒起伏那麼大,表現得可圈可點。

她心想,起碼她還能當個模範妹妹。

相對於她中規中矩的表現,何浩然反而沒有意料中的熱絡,她也不以為意,對她來說,這一餐也只是兩個孝順的年輕人做給長輩看的。

所以她心平氣和的解釋下午會飛車離開,其實是為了不希望在工作的時候有私人的牽扯,兔得傳到老闆耳里,以為她摸魚。

她還聲明自己並不介意那個輕熟女的態度,畢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改變別人,不如改變自己,只要自己想得開,誰能傷害自己?

那份三杯雞套餐的滋味究竟如何,其實塗雅明也說不上來。

她從頭到尾就是不停的說着在高雄生活的點點滴滴,一字一句都精雕細珠,就為了讓某人可以做出一個簡單的結論--

她過得很好,謝謝關心。

當何浩然送她到公寓門口,她揚起最完美的笑容,彎身向他致謝。

「謝謝你,記得幫我跟何媽媽還有珈珈問好。」她坦然的迎視他打量的眼神,按接住擁抱他的衝動,提醒自己,起碼又多了一個可以反覆回味的夜晚。

巷弄之間寂靜無聲,宛如把大馬路上的車水馬龍隔絕在外,何浩然靜靜的看着眼前言行舉止無懈可擊的女子,說不出心底淡淡的失望怎麼會越來越濃?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他絞盡腦汁也只能擠出這兩句話來,因為剩下的,太不文明,也太不理智。

他們彬彬有禮的互道晚安,各自轉身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彷彿今天下午的偶遇到方才結束的晚餐,只是一段錯置的時空,消失在神秘的時間之海。

何浩然茫然的走到熱鬧喧嘩的大街上,很快的淹沒在摩肩接腫的人群中,漫無目的的閑晃,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個又一個塗雅明--

那個潑辣又有個性,明明心腸很軟,卻又不輕易妥協的塗雅明。

今晚的她,根本是一個沒有破綻的演員。

而他居然……被應酬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這裏,也一直抗拒著任何可以合理化接近她的機會,因為他還沒想清楚自己到底渴望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他究竟在她身上看到了什麼?

讓她每次一出現在他身邊,就會躁動不安,總覺得自己看似完美的生活缺少了什麼。

何浩然忽然停下了腳步,雙眼瞪着前面那四個大大的霓虹字伐,忘了自己就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本能的低頭看着自己沒有反應的重要部位。

然後他又抬起頭來,一臉不解的望着廣告刊版上姿態撩人的女體,說不出自己現在究竟是應該高興?還是擔心?

因為往常只要接觸到塗雅明就會起立敬禮的某個部位,今晚卻死氣沉沉。

他的眼眸在下一瞬間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似乎已經找出今晚的塗雅明讓他性趣缺缺的原因。

何浩然恍然大悟的坐上計程車,老是在幫別人排解疑難雜症的腦袋裏,正忙碌的構思著一個計劃--

他要把偽裝過的塗雅明打回原形!

晚土幾點下班?我去接你一起吃飯。

塗雅明打開手機短訊,漠豫了一下,才給了對方肯定的回復。

又是何浩然。

他八成又是來高雄吃相親飯,或者正好路過,順便代替墨美玲來關心她這個以前的鄰居。

今天已經是第幾次了呢?

算起來,這兩、三個月他們見面吃飯的機率已經多到會令人想入非非的程度了。

「今天這麼早下班?又要去約會了啊?」連每天盯着電視看的老闆都嗅出端倪,偶爾就會像這樣揶揄個幾句。

塗雅明除了笑一笑帶過之外,還真是百口莫辯。

約會?

她當然可以這樣催眠自己,卻怎麼也無法說服眼前這個談笑風生的何浩然別再把她當成一種責任,別再用那種交差了事的態度約她出來,別再說他可以給他媽媽一個交代,要不然他們其實處得很好。

何浩然是一個很健談的對象,他有豐富的社會經歷,再加上這幾年在世界各地到處遊走的所見所聞,永遠不愁找不到話題。

他也是一個很不錯的聽眾,不管塗雅明在說什麼,他總是聚精會神的凝聽,會讓人覺得自己受到了重視,會以為他是真的關心,不知不覺的就透露了更多更多……

「原來你們當初會偷偷搬走,是在躲討債集團。」何浩然終於挖出了這個謎底,卻也冒出了更多問題,「那你哥哥呢?他真的都沒有跟你們聯絡?」

他怎麼也想不到拖垮塗家的人,會是那個樣樣都出色的塗漢明。

塗雅明正在回甜點的手頓了頓,漠然的搖頭。

「別提他……」她緊緊闔上灼熱的雙眼,又立刻張開來,若無其事轉移話題,「珈珈不是說要下來高雄一趟,尋找適合當辦公室的地點?怎麼還沒消息?」

「小阿姨躁鬱症又發作了,所以她最近比較忙……」何浩然順着她的話題繼續聊下去,眼眸里閃過一絲異彩。

何浩然一直到送塗雅明抵達那棟公寓門口,仍是不著痕迹的觀察這個高挑纖細的女子。

「怎麼了?」塗雅明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就怕自己再被他這樣凝視下去,會做出令雙方難堪的事情。

「沒有,只是想問你下個周末有沒有空?」

何浩然露出無害的笑容,塗雅明似乎也覺得他會這樣間很是稀鬆平常。

「我休假,有空。」她很乾脆的照實回答,還是以為這些對話只是例行公事。

「那就陪我去一趟台東吧!」他伸手撥了撥她已經長過耳際的髮絲,就算髮現她敏感的輕顫了一下,也若無其事的收回自己的手。

「台東?做什麼?」塗雅明驚訝的抬眼看他,又慌亂的移開視線,同時悄悄調勻自己的呼吸,暗自慶幸自己站在陰暗處。

「參加我學妹的婚禮。」他微笑的凝望着眼前心慌意亂的女子,可以感覺自己的血液興奮的流動。

「婚禮?!你帶我去幹嘛?你這麼多相親對象可以挑,找我去會不會太可惜啊?」塗雅明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態度顯得相當退縮遲疑。

誰知道這個每次見面吃飯都正經八百的男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嗯……跟你在一起,我比較有安全感,你知道的,誰知道那些女人會不會酒後亂性?!」他煞有其事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表情很欠扁。

「你……」還真敢說。塗雅明嫣紅的嘴角忍無可忍的抿了抿,雙手早就握成了拳頭,緊緊的挨在身側,「真的這麼相信我?」

她相信以何浩然的條件,絕對不愁找不到女伴出席這樣的場合。

他沒有教人驚艷的俊帥,卻有耐人尋味的氣質,年紀越大越耐看。

「呵呵……」何浩然出其不意的撫摸她柔順的短髮,微微彎身靠近她有些恍惚的臉龐,「就是你了!」

他低啞的嗓音消逝在黑暗中,卻在某人的心裏掀起陣陣漣漪。

塗雅明楞楞的注視着他囊長高雅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快要缺氧,忽然回過神來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剛剛的提議……會不會也只是為了討何媽媽歡心?

何浩然當初只說要去台東參加學妹的婚禮,並沒有跟塗雅明說這是一場盛大的婚禮,而且這四個新郎還是感情甚篤的親兄弟。

他們白天在從小一起長大的部落舉辦流水席,邀請了所有的居民一起共襄盛舉,舞台上還有當地的部落族人輪番上台載歌載舞,氣氛熱鬧到不行。

到了晚上,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被安排住在名為「pinaray」的國際度假村,享受好山好水好溫泉,當然還有精心安排的晚宴。

批於這四個兄弟個個交遊廣闊,來往的物件不乏各行各業里的佼佼者,許多人把可以入住這個度假村視為一種身分地位的象徵,當然,言行舉止也就更不敢太輕浮粗俗。

塗雅明就是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心事重重。

她根本就沒有準備參加這種上流宴會的衣服首飾,何浩然當初也沒提醒她會有這樣的晚宴,要是她還是穿着現在身上這一套小洋裝出席,是不是會讓何浩然丟臉?

與其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她乾脆不要出席算了。

反正何浩然好像也忘了有帶她一起來這件事,從中午的流水席開始,就一直找不到人了。

塗雅明悶悶不樂的在這個佔地遼闊的度假村裏散步,美麗的晚霞將這個充滿原始風情的度假村點綴得更加風情萬種。

最後,她停在一棵特彆強盛高壯的芒果樹前,仰起煩惱的臉龐,靜靜的凝視着那茂密交錯的枝葉,遠遠的看過去,好像正進行無聲的對談……

「你想爬到樹上嗎?那裏的風景還不錯喔!」忽然有個嬌小俏麗的女孩站在她身邊,話剛說完,就身手矯健的爬上了粗壯的枝椏,穿着牛仔褲的小腿在半空中晃呀晃的。

塗雅明雖然驚訝,卻也忍不住漾開微笑,打從心裏羨慕她優遊自在的率性。

「上來啊!快點,我幫你。」

女孩朝她伸出了手,熱情殷切得教人捨不得拒絕,可是她看看自己的裙擺,忽然很後悔剛剛沒有先換上牛仔褲。

「謝謝,我很想,可是我只有這套衣服勉強可以參加晚上的宴會,所以……」她真的很遺憾。

沒料到樹上精靈般的女孩會突然噗哧一笑,然後要她別擔心衣服的事情。

「你一定很早就離開房間了對不對?才會錯過通知所有女賓客去挑選衣服的服務員。」

原來這間度假村為了今晚的宴會,特地為女賓客提供了當地的原住民傳統服飾,讓她們可以入境隨俗,體驗不一樣的文化風情。

「真的?那太好了。」塗雅明一聽,終於放了心,也就拋開顧忌,稍嫌笨拙的爬上粗壯的枝幹,小心翼翼的坐在女孩的身邊。

「你好,我是塗雅明。」

「嗨!我是海小霓。」

她們彼此簡短的自我介纏,又各自轉頭看着景色壯麗的天際,默契好得像是相識多年的知己。

塗雅明沒戳破女孩有一雙哭腫的美麗黑眸,也假裝看不出女孩臉上悲喜交錯的矛盾情緒,她聽不懂女孩那些音調古怪的喃喃自語,只能隱約聽出一個人名--

墨朗。

縱使如此,塗雅明依然安靜的坐在她身旁,不忍心讓她落單。

天色很快黯淡一片,忽然有兩個人影出現在小徑上,匆匆朝芒果樹的方向走來。

海小霓機警的縮起小腿,身手靈活的繞到另一根校椅。

「拜託,別說你有看到我。」接着,海小霓就藏身在微風不止的暗夜裏。

「好。」塗雅明毫不遲疑的點頭應允,憑着直覺答應了她的要求。

不久,兩個男人站在離徐雅明不遠的下方,其中一個正瞪着她腳上黑白格紋的娃娃鞋。

「雅明?塗雅明!你在樹上做什麼?」何浩然從沒想過自己會看見這一幕,穿着小洋裝爬樹的塗雅明,驚世駭俗得讓他想哈哈大笑。

「要你管。」塗雅明心情不是很爽的瞪了何浩然一眼,忘了自己曾經自詡要當模範妹妹。

她小心翼翼的收攏裙擺,沒發現何浩然眼眸微黯,忽然一個箭步上前,巧妙的遮擋住她裸露出來的長腿。

「剛剛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經過這裏?」何浩然微微仰起頭看着她微恆的臉龐,飽覽她難得展現的嬌柔。

「沒有。」塗雅明故意不理他,反而多看了另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幾眼。

這個男人在搜尋不到自己想找的人之後,簡單的朝何浩然點個頭,就徑自離開。

塗雅明等到那個男人離開,才轉過頭來瞪着那個失蹤老半天的何浩然,「你的朋友都走了,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麼?」

「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幹嘛要跟他走?」

何浩然一臉不解,似乎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她不開心,讓她看了好泄氣。

「你找我幹嘛?」她忽然覺得自己花了一整個下午生悶氣,實在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

「晚宴要開始了,我們該回去準備一下。」

何浩然說得理直氣壯,塗雅明卻聽得一肚子火。

「你去就好了!我不去!」

她想也沒想就道出這句話,一時之間,兩人都楞住了。

「我如果要自己去,我約你來幹嘛?」他忍住伸手握住她雪白雙腿的衝動,兀自跟她大眼瞪小眼。

「我也想知道你約我來,到底有什麼用?就為了把我丟在那邊自生自滅嗎?」天知道她在中午的宴席上有多難熬,身邊統統都是陌生人,但是起碼人家是雙雙對對,只有她孤零零的坐在那邊,等不到他出現。

何浩然語塞,深知自己理虧,卻又不曉得該怎麼跟她解釋……

他忽然瞪大了眼,看着塗雅明在裙擺上打個結,然後一躍而下。

「你在做什麼?要是摔傷了怎麼辦?」他急忙伸手穩住她踉蹌顛簸的嬌軀,一整個氣急敗壞。安全着地的塗雅明卻綳著俏臉推開他的手。

「你放心,就算受傷了,我也不會賴着你。」她微微俯身解開裙擺上的結,轉身就走,「因為對你來說,我是多餘的。」

她在下一瞬間被人拉了回來,撞進一副結實的胸膛。

「你不是!」何浩然神情慍怒的瞪着她,雙臂將她越圈越緊,「你錯了可!」

「你明明……」塗雅明杏眸圓膛,不但說不出話來,腦海里還一片空白。

他……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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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吧!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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