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所有人連忙趕過去,東方定寰風掣雷行的身影更是傾刻間便奔向人群諠嘩處,一眼便看見被手上舉着火把的人群簇擁著,腳步一拐一拐的爾雅,和扶着她下山的龔少奇。

她受傷了!他腦海只剩這聲音,於是當下他雙眼冒着火光,迅雷不及掩耳地衝上去,一拳將龔少奇打飛——

爾雅傻住了,她其至沒來得及看清那黑鷹般向他們飛衝過來的身影是東方定寰,她只知道龔少奇被打得飛向後方,接着便看見那盛怒的野獸,她差點認不出他的模樣。

「你做什麼?」她氣得大喝。她敢說,就是在白一飛挾持了開明城的百姓那時,她也不曾這麼失態過。

東方定寰看向她,對她竟然沖着自己生氣感到不解和委屈,但他才不會承認他也有覺得委屈的時候。

「這小子把你帶到山上,害你受傷了。」有別於他前一刻盛怒的模樣,此刻的他一臉無辜,聲音僵硬卻和緩地道。

爾雅恐怕還不知道,這才是東方家的男人被譏笑是妻奴的原因。在他們七兄弟的記憶里,只記得母親偶爾像母老虎似地管教一家老小,而他們父親對待母親的嘶吼,永遠是先放軟姿態,絕不卑微退縮,但鄭而重之、溫聲好語尋求諒解……

男人不吼女人,尤其不吼自家那口子。獅吼功在東方家是母親和妻子的權利,這兄弟幾個都不知道自己竟被潛移默化跟他們老子一個樣呢!

「他不是把我帶到山上,我們回程的弔橋繩索被砍斷了,所以他帶我走別的地方下山。」爾雅仍是氣憤,拔腿跑向搗著臉的龔少奇,「你沒事吧?」天啊!東方定寰該不會像痛毆白一飛那般把這孩子的臉都打扁了吧?

龔少奇只是搖頭,怕是痛得說不出話來了,爾雅想到他一路照顧着她,這蠻牛卻衝過來一拳把人家打飛!

她真是氣炸了!

「你真的很野蠻,有什麼事情不能先弄清楚嗎?」

東方定寰沒想到,他離開前還對他溫柔誘哄,甜蜜依偎的爾雅,這會兒因為一個外人——還是一個接近她的動機很可疑的外人——對他橫眉瞪眼的,當下心裏那些不想承認的委屈和嫉妒,全讓他以尖銳又蠻橫的不滿武裝起來,「弄清楚為什麼這小子主動跟你一組,然後接着這麼巧,你們就被困住了嗎?」

爾雅不可思議地瞪大眼。過去若有人讓她這麼生氣,她都會轉身不理,必要時換一張冷漠有禮的臉與之周旋。

但他是東方定寰,她對他這麼對待一個救了她、又照顧着她的孩子只覺得傷心。

「東方定寰,你到底是被什麼蒙蔽了理智和眼睛,要這樣欺負一個孩子?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爾雅不知道這句話比跳腳痛罵他,更讓他難受。但她看得一清二楚,這大男人那一瞬間像個孩子似的,露出了脆弱又強忍着不肯示弱的神情,然後倔強地轉過身。

「看來你完全不需要我,我走就是。」他像孤狼似的,身子直挺挺的,可眼裏那灰溜溜的落寞傷心,爾雅卻看得分明。

人群給他讓出了一條路,爾雅這才想到自己不小心喊出了他的名字,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們發什麼愣?大夫呢?」她的怒斥聲驚醒了仍在震驚中的其它人。

武學里的大夫也是朝廷派來的,因為東方定寰來卧底,東方長空很有先見之明地派來了在戰場上救了他們兄弟無數次的梁大夫,不是因為擔心弟弟會受傷,而是怕哪個倒霉鬼惹了他們家這頭天生神力的蠻牛!

梁大夫早已排開人群來到爾雅身邊,利落地取出藥箱,先為龔少奇止血。

「爾姑娘。」梁大夫在她起身去追東方定寰時,忍不住開口,「男人吃醋時,指責他只會讓誤會更深。」

爾雅有些羞赧,想不到連個外人都看出他們倆的關係,甚至看出了東方定寰的彆扭是為哪樁。反觀向來冷靜自持的她,卻無視情郎的自尊,把一切搞砸了。「我知道了,多謝大夫。」

爾雅追到樹林外,天可憐見!她腳底起了水泡啊!她真的快被這不講理的野獸給氣死了。

「東方定寰!」她真的不想當河東獅,可是她的腳好痛,那男人還頭也不回地一直走,當下她也只能用喊的,而且因為很生氣,不想喊他寰哥哥。

爾雅根本忘了,憑這男人的功夫,真要走,老早不見人影啦!他那孤狼似的漫步身影,彷佛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但了解他的人可要笑岔了氣。

不遠處,東方定寰腳下只是頓了頓,然後賭氣似地繼續走。

硬漢是不接受挽留的,哼!

還走?她氣死了!

「我……我腳都流血了……」爾雅蹲下來,原本只是使使性子,但最後仍是忍不住哭了。「你好可惡……我的腳好痛……」她真的是走不動了,向來自豪自己不是嬌生慣養的閨秀,但看來離堅忍不拔的巾幗英雄也還遠著,才走了一天山路腳就磨破了。

不接受挽留的硬漢聞言,飛也似地沖回她身邊,速度快得讓人眼都來不及眨一下。

「你……」他那神情,看來就像腳磨破皮的人是他一樣。想到她稍早時一跛一跛的,肯定已經受傷了,他不禁怪自己粗心大意。

他蹲下身抱起她,「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她希望梁大夫專心給龔少奇治傷,「就腳破皮而已。」

「那怎麼行?」他說着要往回走。

「我帶了傷葯,我想泡點熱水,你幫我上藥可好?」她柔聲問。

東方定寰只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好。」

【第九章】

因為腳破了皮,泡在熱水裏會疼,但山上濕冷,又極渴望能讓她的腳丫子暖一暖,東方定寰於是以手巾泡了熱水擰乾,貼在她腳上輕輕擦著。

「唔……」走了一天又凍得手腳冰冷,這麼貼著熱手巾,真的很舒服啊。

「會疼嗎?」東方定寰完全不敢太過使勁。

「很舒服。」爾雅有些忍俊不住道。見他專心替她擦腳,她心裏也為自己對他那樣不講情面的喝斥感到愧疚了。

就算他成為王爺不過短短數月,在此之前,他也是龍謎島的少主,這輩子誰敢給他氣受?她卻讓他這般替她又是端熱水,又是擦腳的,她就算再生氣,也該想想自己是怎麼被疼愛的吧?

「寰哥哥。」

他沒抬頭,只是專註做着手上的事,也許知道她想為龔少奇說話,更不想開口了。

爾雅忍不住想,她那句話看來是真的傷了他的心。回到學院裏他們住宿的地方后,他的沉默有別於過去,眼神是暗淡的,簡直就像……

爾雅斂住笑,她覺得拿眼前這男人來和狗相比實在太可惡,可是她真的忍不住想到家裏養的「小虎子」——她家養的那頭獒犬——每次被老太翁罵時的模樣。小虎子自尊心是很高的,每次都站得直挺挺地挨罵,可是耳朵和尾巴卻垂了下來,眼神也滿是傷心無辜,好半天都沒精打彩的,一定要老太翁親自喂牠吃豬骨頭,表示原諒牠了,小虎子才恢復精神。

東方定寰從沒怨過她什麼,甚至他也從未抱怨過身邊的人,一旦認了,便默默地做他能為身邊的人做的,還怕臊地不許她表現得太感恩戴德,太見外。

其實這傢伙心很軟,她好好說,他未必不會聽。

「今天老李說要考核,要我們兩人一組,到山上的廢屋捨去取回令旗才算合格。本來和我一組的是諫議大夫之子……」爾雅為自己竟還記不住同窗的名字感到羞愧,但這也不能怪她,誰教他們每一個都愛把自己爹的官職掛嘴邊啊!「你也知道那傢伙,不知為何對我們不太友善,我當時也很緊張,不知道該怎麼辦,想不到龔少奇那孩子站了出來。」她頓了頓,見他沒有阻止她說下去,便繼續道:「其實我覺得,他和你很像呢。」無視東方定寰瞪了她一眼,她繼續往下說,「如果你知道有個姑娘女扮男裝,保護她的人不在她身邊時,卻被分配到對她有敵意的人同一組,而接下來一整天他們得在深山裏度過,你不會伸出援手嗎?」

東方定寰臉色有點難看,爾雅忍住笑意。臉色難看只是代表他動搖了,心軟了,正全力抗拒被她說服,這男人真是越來越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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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嫁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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