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遺產和堂兄
這邊安度因和米克在消化著基石號這頓大餐，另一邊，凱瑟琳穿上了華美的白金色長袍，在傀儡女僕的簇擁下，如女神般迎接來客。
沒過多久，一身正裝的薩爾瑪.法雅就看到了自己躺在醫療台上的孫子，想到龐大的家族一朝散盡，饒是老人早年背井離鄉，歷經滄桑磨練的堅毅心臟，也不由得為之一滯，悲傷潮水般漫過心田。
片刻平復心神，老者注意到孫子的奇異狀態，聽着凱瑟琳的解釋，面色為之一肅：「凱瑟琳小姐，蘭斯承蒙您的照顧了，但我不能讓你破費。」
說着，薩爾瑪就拿出一枚青銅指環，非常禮貌地行了一禮：「請接受一位老人的感謝。」
「我很樂意接受一位紳士的饋贈，薩爾瑪先生。」
凱瑟琳嫣然一笑，素手優雅地伸出，老者輕柔地把青銅戒指戴到其無名指上，和她原本的鑽戒並列。
一個是名貴的克西米亞千面鑽，另一個則是如地攤貨般的青銅指環，然而凱瑟琳卻是識貨之人，絲毫沒有嫌棄之色，反而露出驚容：「空銘銅！」
製作空間戒指的材質，直接決定其容量和品質，克西米亞千面鑽已經是上等材料，可和空銘銅比起來就要差不少了，用空銘銅練成的空間戒指，甚至可以盛放活物！
就這一枚戒指，價格就比凱瑟琳投資在蘭斯身上的十萬金幣高得多！更別說戒指里放着的東西了，凱瑟琳大略掃了眼裏面的內容，不由得露出駭然之色，趕緊要把這戒指取下來。
「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
然而老者卻阻止了凱瑟琳的動作，咳嗽一聲道：「請收下吧，這是法雅家族千年積累的五成財富，如果需要的話，你可以隨意取用，我只希望你能庇護蘭斯成長起來。」
老者的信任沉甸甸地壓在凱瑟琳心頭，聽到他託孤一般的話，少女心中隱隱有了猜想，思索片刻后才說道：「薩爾瑪先生，我記得你還有幾個子侄在外面，他們都是蘭斯的親人長輩，怎麼看都比我親近許多。」
「我已經託人把另外五成財富分給他們了，他們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產業和家庭，我沒什麼擔心的，只有蘭斯我放心不下。」薩爾瑪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想必你也能看出來，我的身體撐不住了。」
「壽過千載，您也是有福之人。」
凱瑟琳點了點頭，薩爾瑪畢竟沒到領主境，壽元能過千已經算是長壽了，方才一場大戰更是損耗了本就不多的壽命。兩人都有超卓的智慧和思想，面對死亡，誰都沒有刻意迴避和閃躲，只是就事論事。
不過，薩爾瑪已經完成了靈魂超脫，其死後真靈不寐，凝成靈魂種子，並不會像普通人一樣，被弦月接引后就化作新靈魂的原料，從此再不復自我。而是魂種常在，神智常清，至此有三種選擇，一是留在弦月冥府找個工作，二是以降生方式去往下界的位面戰場，積累軍工換取未來，三是投胎轉世，但記憶會被蒙昧，只保留資質和天賦，這一世的記憶只有等到晉陞月境才能取回。
對於完成靈魂超脫者而言，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另一個開端。
「您都這麼說了。」
凱瑟琳嘆了口氣，收起青銅指環，而後目送著薩爾瑪走到蘭斯身前，老者神色複雜地看着孫子，隨後像是下了決心般一咬牙，摸了摸額心的奧能寶珠，一滴深藍色的血從這寶珠里流淌出來。
這滴血剛一離體，薩爾瑪的身形就非常明顯地佝僂下去，一道道皺紋詭異地爬滿其臉龐，手掌乾癟，四肢枯萎，整個人蒼老了幾十歲。
凱瑟琳默默看着薩爾瑪將這滴血送入蘭斯的額心，那奧能寶珠貪婪地將其吞沒下去，併發出瑩瑩如藍玉的光彩，燦爛的符文流水般從寶珠內流淌出來，將其全身覆蓋，裹入厚實的光繭。
再轉身看向薩爾瑪，凱瑟琳驀然發現老者已經停止了呼吸。
「把屍體收斂好，等蘭斯醒來再入葬，哎，這可憐的老頭，都怪那些恐怖分子！」
凱瑟琳心中惻然，湧現出對亡語者教派的深切憤怒，她握緊了手掌，心情十分糟糕地離開醫療倉。
兩天後，安東尼卡漸漸恢復了平靜，來自附近浮標點的救援人員有條不紊地清理殘骸，協助著本地政府機構處理善後事宜，在這安靜中，悲傷和哀痛的寒流在緩緩流淌，刻骨銘心。
浮標點上空的天氣調節器轉到了小雨狀態，連續幾天的雨水沖刷，總算把空氣中的血腥氣給衝散了許多，迷迷濛蒙的雨絲中，蘭斯.法雅裹在厚厚的黑色毛絨大衣下，帶着兜帽，胸前別着一朵小白花，緩步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
滴滴答答的雨聲和腳步聲渾然一片，隱約還能聽到遠處少女的啜泣。
蘭斯英俊的臉龐消瘦了很多，原本開朗陽光的少年，多了陰鬱的氣質。他耳中聽到遠處敲響的沉悶鐘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抬頭就看到一個巨大的厚實舢板，上面鱗次櫛比地排列了一個個墓碑，靜靜停留在廣場上，被血色漩渦領域籠罩，罹難者只剩下骨灰，人們只能通過遺物判斷身份。
此刻，在這巨大舢板上，滿是啜泣和哀傷者，大家在熟悉的名字前久久徘徊。這是為罹難者舉行的公共葬禮，他們的屍骸會和這舢板一起在霧海漂流，最終歸於塵埃。
這是慣例了，浮標點的空間有限，並沒有墓地這一設置，流行海葬，屍身歸入霧海。
蘭斯走到這舢板上，目光在每一塊墓碑上掃過，很快，他看到了一排熟悉的名字。
手掌在墓碑上輕輕摩挲著，蘭斯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小時候的點點滴滴。
雖然出身大家族，衣食無憂，但父母意外去世后，他整個人變得孤僻起來，玩伴們一個個離他遠去，只剩下麗娜和比爾博對他不離不棄，和他倆的友誼是陰暗童年為數不多的亮彩，長大后，他們三人一起遨遊霧海，一場場冒險中，蘭斯才逐漸變得開朗陽光起來。
可現在，他僅有的兩個摯友，變成了兩團死寂的灰燼，靜靜地躺在墓穴之中。
還有祖父，幾位叔叔和伯父，堂兄弟和姐妹，以後都再也見不到了。
一念及此，蘭斯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像是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大塊。
但轉瞬間，復仇的火焰在眼眸里熊熊燃燒。
「亡語者教派，鮮血聖女莉莉絲塔娜，你們給我等著！」
蘭斯咬着牙，強忍着眼眶裏的淚水沒讓其滴下來，就在這時，一個溫暖的小手搭在他肩膀上。
「蘭斯，你祖父的葬禮馬上要開始了,注意不要遲到，對了，你的一位堂兄已經過來了，他可是很生氣的樣子，看來對你繼承的遺產很有意見。」
「我知道了，凱瑟琳姐姐。」
蘭斯深深吸了口氣，轉頭就看到凱瑟琳的能量影像微笑着消散，他摸了摸肩頭似有似無的芬芳，而後抬腳往外面走去。
逝者已逝，他必須為自己活下去！
而祖父的葬禮，就是他蘇醒后第一個戰場。
薩爾瑪.法雅的葬禮在毗鄰核心廣場的一個大禮堂內舉行，老者在安東尼卡經營千年，德高望重，因此前來祭拜者不少，蘭斯又雇傭了一些人手當接待，準備了飲料和食物，葬禮倒是辦得隆重，對得上薩爾瑪的身份。
此刻，一個身材健碩的青年神色肅穆地立在棺材前，他身着肅穆正裝，容貌英俊，器宇軒昂，本來是沉默而肅然地站着，突然抬頭看到走向大禮堂的蘭斯，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蘭斯，祖父的葬禮你都敢遲到，對得起他老人家嗎？」
「拉貝克，我沒心情和你吵架。」蘭斯冷冷地瞪着堂兄，四周祭拜的人也感受到雙方的火藥味，不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他穩步走到祖父的棺材前，深深聚了一躬。
拉貝克眼底的陰霾更重了幾分，看到蘭斯起身，他伸出手：「蘭斯，把祖父的空銘戒交出來。」
「那是祖父留給我的。」蘭斯無視了堂兄的手，毫不示弱地直視對方的眼睛，他的語氣平淡而堅定，「祖父的遺產分配是經過律師公證過的，並不是我弄虛作假，你有什麼不滿意去找律師去，別在葬禮上胡鬧。」
「你！」
拉貝克憤怒地瞪着蘭斯，嫉妒和不滿的火焰幾乎將他吞噬。
憑什麼，都是祖父的孫子，蘭斯能得到一半的遺產，而他只能得到點湯湯水水。難道就因為蘭斯父母雙亡，因此祖父的疼愛就多一些，可也不能差別對待得如此嚴重吧。
「拉貝克，我看你是需要打一架。」蘭斯冷聲說道，「走吧，我們去外面。」
「正有此意，我要好好教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小子。」
拉貝克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森冷的白色牙齒。
兩人剛一出門，防務隊長就走了過來，他是一個正義而和善的中年男子，成長過程中也受到過薩爾瑪的照顧，見此情景就無奈說道：「這是你們的家事，既然要通過這種途徑解決，那就要負起責任了，拉貝克，你要是輸了，就再也不準糾纏遺產。」
「我怎麼可能會輸！」拉貝克大笑一聲，「我和蘭斯這個混血廢物不同，可是高等惡魔的後裔，是我們法雅家族這一代最強者，真不知道祖父受你小子怎麼蠱惑，會把空銘戒給你，蘭斯，你能肩負起家族復興的重任嗎？」
「別浪費時間了，速戰速決！」
說着
，拉貝克額心的奧能寶珠就閃爍微光，他的雙目泛出極淡的淺藍色，隱晦的波動就擊向蘭斯，一種無形的，混雜的網就把他罩住。
奧能干涉！
（狀態類法術，施加短時間的負面狀態-『沉默』，持續時間根據施法者等級差和魔法抗性修正）
這是奧能魔的天賦法術，同等效果的干涉類法術需要六星級才能釋放，可對奧能魔的後裔而言，只是四星級法術的消耗和施法難度罷了。混血只有優秀的天賦和資質，並沒有覺醒天賦法術，而像拉貝克這樣的五代裔，一般能覺醒一個或兩個天賦，或是法術，或是某樣專精。
而拉貝克覺醒的，就是這『奧能干涉』！
對法術類職業而言，一旦陷入沉默狀態，就和廢了沒什麼區別。
拉貝克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掌中醞釀着的一團『寒冰氣息』甩了出去，他好像看到了蘭斯被凍得僵硬，然後痛哭求饒的模樣。
面對飛來的寒冰氣息，蘭斯.法雅原本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他額心的奧能寶珠猛地綻放出深藍色的光芒，肉眼可見的光輝潮水般衝擊四周，幾乎是一瞬間沖開了奧能干涉的網，中和了寒冰氣息，深藍色的光輝掃過拉貝克的身體，從其體內帶走一團淺藍色光，更是往外擴散十幾米遠，才緩緩散去。
拉貝克的臉色變得煞白，他的手指虛弱地顫抖著，喃喃道：「奧能潮汐，怎麼可能，你一個區區混血！」
但轉瞬間，他抬頭看到了蘭斯，其額頭的寶珠混元一團，藍光湛湛，深邃如海洋，而一雙眼睛甚至連眼白都被染上深藍色，宛如藍寶石。
「祖父，我哪點比不上蘭斯！」
拉貝克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他知道薩爾瑪把最重要的遺產也給了堂弟，那就是他錘鍊千年的血脈精華，誰擁有了這精華，就能以低廉的價格進行血脈純化儀式，還能逐漸繼承薩爾瑪千錘百鍊的奧能天賦。可以說，和財富比起來，拉貝克更看重這個遺產，可以說，誰繼承了血脈精華，誰就是祖父屬意的繼承者。
「拉貝克，你輸了。」
蘭斯靜靜看着堂兄慘白的臉色，奧能潮汐捲走了對方全部的法力值，一個空藍的法系職業，呵呵。
「蘭斯，我的堂弟，你能贏我全靠祖父的偏愛，但我會證明他老人家是錯的。」
拉貝克此刻反而冷靜下來，他冷笑着從懷裏拿出巴掌大小的一枚青玉蛋，這蛋殼表面是斑駁的痕迹，微微泛光，一滴青玉般的水珠從這蛋殼表面流下來，融化在掌心。
他的臉龐瞬間籠罩了一層青色，是瑩瑩如玉般的青翠，他伸手在蛋殼上一拍，裏面頓時飛出一道綠意盎然的光，這道光里有綠葉紛飛，藤蔓低垂和鮮花盛開的虛影，美輪美奐。
光芒照在地上，頓時一個三米多高的樹人爬了出來，蒼勁有力的拳頭上被藤蔓纏繞，狠狠砸向蘭斯。
看到這一幕，一直在陰影龍號里關注著這裏的蒼伊，不由得流露出驚訝之色，運緣感的靈機在元嬰深處回蕩。
「這枚青玉蛋居然能激起我的運緣感，看來是一個重要的器物，劇情已經開始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