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同父異母

向洪與沈笑南就坐在樓外樓的雅座里，二人已喝了半壇竹葉青。

沈笑南忽道：「不瞞大哥說，我的確不是大哥說的向永，但我們卻真的是兄弟一樣，自從上次在慕容山莊，小弟我就一直有這樣一個感覺，好象我們就是真正的親兄弟一樣。」

向洪點頭道：「不瞞兄弟說，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沈笑南道：「也許這跟我的家世有關，因為我知道我沒有兄長，但我總感覺我應該有一位兄長。」

向洪道：「這句話怎麼說？」

沈笑南嘆了一口氣，道：「我便將我的身世講給大哥聽一聽。」他說到這裏，滿滿飲了一杯酒，才道：「若非我們此刻大仇已報，兄弟還真不敢說出這段往事。」

沈笑南說到了這裏，頓了一下，才道：「我自來到世界那天起，便註定是一個孤兒，因為我不知道我父親是誰，我只有母親，而沒有父親。」

沈笑南說到這裏，眼睛突然濕潤，便有淚水想流出來，沈笑南使勁忍了忍才道：「小的時候，我還不覺得，等到長大以後，才知道沒有父親是多麼的痛苦，直到我十四歲那年，我忍不住衝進我母親的屋裏，想問問她，為什麼別人都有父親，而我就沒有父親？然而當時的情景卻十分令我吃驚，我今生也忘不了當時的情形。」

「當我突然衝進屋裏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母親頭上纏了一張白布，全身穿着素服，當時我已懂事，知道這是死了人才會穿的，於是我忙過去扶起我母親，她當時已在燒紙，紙錢燒過的灰片在空中飛舞，她的眼睛已哭腫，我忙問：「娘，你怎麼啦？是誰死了？」

「當時我母親突然一抱擁過我，又大哭了起來，過了半響才告訴我道：『孩子，死的人就是你父親呀！』我聽到這句話，急道：『娘，你不是說我沒有父親的嗎？我怎麼忽然有了父親？而且一知道了他，他就死了呢？』」

「我母親當時很痛苦，只說以後再告訴我，我六神無主，只得昏昏噩噩的過了幾天，我母親才突然對我說：『孩子，你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然而他卻被人害死了，我們一定要為他報仇。』」

「當時我雖然沒有見到過我父親的模樣，但我知道每個人都有父親的，而且父仇子報是天經地義的事，便點頭答應了。我娘就說，仇人的武功很高，以我們當時的力量，是報不了仇的，我們一定要找一個武功很高的人來教你武功，我們才能報仇。」

「我聽到這話后立即問她：『娘，我記得幾年前有幾個賊人來找你尋什麼秘笈，你不是三拳兩腿打跑了他們嗎？你的武功既然那麼好，我們為什麼要另外再拜師父？』我娘說：「為娘的武功在江湖上倒的確不弱，但那練武，是要流漢流淚的事，你是娘的心頭之肉，娘怎麼忍心見你吃苦？我將你托給別人，別人如何督促你，娘就看不見了。」

「於是我們就離開了家，我們要去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南少林，誰知我們剛好找到當時掌門燈生大師講明來意后，燈生大師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指着我母親罵道：『都是你這妖女害了他，還說什麼為他報仇？還不速速離去，老衲可對你不客氣了。』當時我母親曾含淚跪下道：『縱使是我的千般過錯，但他總出自南少林，還望南少林為他作主。」誰知燈生大師十分倔強，堅持不肯收我為徒，我娘無奈，便帶着我離開南少林。」

說到這裏，向洪忽問：「那你娘告訴你了嗎？令尊究竟叫什麼名字？」

沈笑南搖頭道：「沒有。」說完又繼續道：「當時武林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冷梅山莊，於是我娘便帶了我去冷梅山莊，路上，她老人家對我講：『冷梅山莊的莊主是肖雲風，他的武功是當今頂尖絕倫的，沒有人能與他相比，但娘在年輕之時，曾與武林各門派開了許多玩笑，所以他們都討厭我，不肯與我打交道，肖雲風更是正派人物中的大俠，他更不會因此破了先例。但他心腸很軟，你化裝成乞丐，混到他那裏，就說父母早亡，無依無靠，他一定會收留你，到時你一定要好好服侍他，他若見你憐俐，說不定會喜歡你，就會收你為徒，那時你一定要勤練武功。』當時我就問她，那麼我何時再能見到娘？她說：『你若學不好武功，報不了父仇，今生也就別想見到娘了。』」

「我當時無話可說，只得按她的計劃化裝成乞丐，準備飼機進入冷梅山莊，恰巧那夜肖莊主約了武林第一美女夢菲（詳見拙作《劍客》第一回），那夜，凡進入冷梅山莊的人幾乎都死了，我與我娘在雪地里潛伏了半天，我的手腳幾乎凍僵了，好在半夜，夢菲第一個離開了冷梅山莊，我們又等了一陣，發覺再沒有了動靜，我娘才示意我進去。」

「當時我一個人悄悄的進去了，卻發現裏面儘是死人，沒有一個活人，我嚇得趕緊跑了出來，我娘看見我出來了，就問我為什麼跑出來了？我把原因給她講了，她開始也不相信，後來便與我同時進去，裏面果然全是死人……」

向洪聽到這裏，也吃了一驚，道：「肖雲風肖大俠也死了？」

沈笑南道：「一開始我們看到的，的確全上死人，就是家師，也是一身鮮血，後來我與母親慢慢一一查看，查到肖雲風師父時，發現他還有一絲氣息，我與我娘便將他抬上床去，我娘查了他的脈搏，發現他脈象還強，便餵了他一粒自己制的丹藥，娘又幫我埋好屍體后，她就對我說：『笑南，娘要走了，過不了明夜，肖雲風就會活過來，到時候你一定要按娘教你的去做，記住，倘若你學不了他的武功，你就永遠見不到了我。』」

「我娘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到了第二天夜裏，我師父肖雲風果然醒轉，見我在那裏，就問了我一些話，我都按我母親的話說了，後來，他見我可憐，果然收留了我，不久又收我為徒，教我武藝。」

「這樣過了六年，我娘突然找到了我，她說我父親的仇人可能與姑蘇慕容家聯繫，於是有一天我借故離開了冷山莊，來到了江南，沒過半年便遇到了大哥。」

沈笑南此番一講完，約未過了一個時辰，向洪道：「這麼說來，兄弟果真不是我兄弟了？」

沈笑南道：「不過，大哥你沒發覺，我們的仇人卻是一個？令尊驚天公出自南少林，而家父也出自南少林。」

向洪忽道：「不知令堂的名諱是…？」

沈笑南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武林中人一見家母，大都她是『妖女』。」

向洪點了點頭，道：「那麼令堂後來就再沒見過你了么？」

沈笑南搖頭道：「家母自從將我從冷梅山莊叫到江南以後，便沒再來找過我。」

向洪忽道：「兄弟十四歲以前是不是定居在四川？」

沈笑南一怔，道：「此事我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大哥怎麼知曉？」

向洪笑了一下，又道：「兄弟十二歲那年，有幾個江湖人士來尋令堂，是不是叫令堂交出什麼秘芨？」

沈笑南凝目想了一下，道：「不錯，大哥又如何知曉的？」

向洪嘆道：「笑南，我們的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沈笑南聞言一怔，道：「大哥，你此話怎講？」

向洪苦笑了一下，道：「令堂，也就是我那未見面的姨母在武林中有個外號叫『千手觀音』，她老人家年輕之時，專門以盜取各派武學秘芨為樂…。」

說到這裏，向便將二十年前，向驚天如何在九老洞為千手觀音強行出頭，如何同川中武林人士結怨，川中武林又如何報復等事細細講出，直聽得沈笑南目瞪口呆。

向洪將這故事講完，才道：「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先父竟為我留下了這麼好的一位兄弟。」說到這裏，忍不住拉起沈笑南的手，道：「如今，我們便真的是親兄弟了！」

沈笑南伸手握住向洪的手，只覺向洪的手寬大而粗糙，又仔細凝視了一下向洪的臉，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好，只痴痴的喊了一聲：「大哥！」

向洪也是非常的高興，緊緊握住沈笑南的手，半天沒有放。

這樣過了好一會，向洪才有些擔憂的道：「唉，我們兄弟今天相認，本是好事，而且眼見大仇漸漸得報，我此生也再無遺憾了。只是那慕容易，是慕容家族的族長，他死在我們手裏，而你卻是姑蘇慕容家的女婿，將來怎麼去見姑蘇慕容家的人？怎麼去見蘭心？」

沈笑南聽到在話，沉默了半響，才道：「也許蘭心會理解我，只是那慕容家……」說道這裏，長嘆了一口氣才道：「如果真的不能理解這段仇恨，那我也就只有將這段仇恨擔下去了。」

向洪長嘆，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許，這就是仇恨，如果一旦有了它，也許根本就沒有真的完全消除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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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如鏡，夜色如水。

蝸牛山莊上下一片沉寂。

李龍心坐在院子裏，他的面前放了一張桌子，桌上放了一壇酒。在桌上還放了兩隻酒杯，但卻只有他一人默默坐在那裏，看樣子他在等人。

兩杯酒中忽然有一杯又空了，李龍心又倒滿一杯，他已獨自喝了十七杯，面前這杯是他的第十八杯酒。

中國人歷來對一些數字比較感興趣，如一、三、五、六、七、八…其中有奇有偶，然而最有興趣的莫過「十人」這個數了，也許「十人」是「雙九」，「雙九」又是重陽，而也許又是古人說的：「女子二七天癸至，男子二九可成婚。」所以李龍心在他的心裏暗地裏期盼，期望他等的這個人能在他的第十八杯酒時來到。

他在等誰呢？

蝸牛山莊富可敵國，李龍心的父親早年曾是聞名江湖的大豪，不但家產富足一方，而且武功也是江湖上的頂尖角色。但不知什麼原因，他的武功沒有傳給李龍心，所以李龍心雖然繼承了他父親的財富，但他卻需要在自己的身邊有一個人能時刻保護他的安全。負責保護他的人就是以一身鷹爪硬功聞名江湖的林正。但林正今晚上沒有在李龍心身邊，這是李龍心的意思，也許他不願讓林正知道他要等的人是誰，也許他不願讓林正破壞了他與他要等的人之間的氣氛，還也許…

總之，沒有人知道他等誰，也沒有人知道他今夜為什麼沒讓林正在自己身邊。

月亮已偏西，月光從枝葉正茂的梧桐樹葉間灑下來，就鋪在李龍心的身上和他面前的桌上。

李龍心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默默的看着桌上的酒。

他要等的人是男？還是女？是老？還是少？是一個，還是幾個？是等那人給他送件什麼東西，還是給他送來一個消息？

不，猜測是沒有用的，因為李龍心已開始端起他面前桌上的第十八杯酒。那杯酒剛論到唇邊，他忽然停下來了，他沒有將那杯酒朝嘴裏倒，因為他聽見了一個人的聲音：「為什麼要一個人坐在這裏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