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平地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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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壓抑了好幾天後如約而至，剛好是顧衍之出院的那天，顧珩的眉頭皺得頗深，他不希望顧衍之再受到什麼影響了，梧桐舉著傘小心翼翼的遮擋在坐在輪椅上的顧衍之頭上，暴雨肆虐，狂風呼嘯，就連壯碩的大樹似乎都搖搖欲墜，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天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大洞一樣，無止境的往下落着豆大的雨珠，耳旁儘是水珠滴濺的聲音，連綿不絕，好似要將整個G市來一場大清洗一般，地面漫着一層積水，車輛來往間，飛濺出高高的水花，整個天地間只剩下被洗刷過的沉寂。

顧珩小心的將顧衍之撫上後座，彎腰附身進車內對着他說了幾句話，顧衍之蒼白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目光灼灼的看向梧桐，梧桐勉強的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隨之跟着顧珩坐上了他的車內，準備完畢便出發回顧家老宅。

車窗上蜿蜒不斷的水流阻擋了她的視線，似乎整個世界只剩下這個小小的空間，耳旁幾乎聽不見平時的車水馬龍，不時從旁邊經過的車輛也帶着急促的呼嘯，沉默率先被顧珩打破。

「時間已經定下來了，一個半月之後，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太專註於工作了，好好休息一下，另外，博銳的股份已經回收了23%，一切順利，你不需要在擔心什麼。」

梧桐聞言淡淡一笑，點頭不語，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她何須再說什麼，氣氛再次沉默，一直到回到顧家，原本是親兄妹的兩人卻像是陌生人一般相顧無言，甚至比普通朋友之間還要顯得疏離，心裏揣著太多的疙瘩，少了那份坦然和真誠，誰也沒法對誰親近，她知道在顧珩心裏比起妹妹這個身份她更多是傾向於一個讓顧衍之舒緩心結的利器，但在她的心裏，顧珩又何嘗不是一個能夠幫助蔣宴澤擊潰蔣安茹母女的強大助力呢，公平交易，看似誰對誰都沒有損失，但兄妹之情卻已經千瘡百孔。

生活對梧桐來說重歸於了平靜，上班下班，去顧家陪顧衍之，偶爾和歐陽珏見個面，看似波瀾無驚，但只有梧桐清楚，時間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斷的提醒着她一個半月後那個日子的到來，最初的抗拒和不安已經逐漸變得麻木，命運的大手已經扼住了她的脖子，想要反抗，代價便是蔣宴澤，這個代價她並不是付不起，而是不願付，既然是自己選的路，即使再不願，也只能蒙住雙眼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其實歐陽珏並不差，他的外表和身份也是能讓女人群芳爭艷的，況且她也並不討厭歐陽珏……梧桐這樣安慰自己，嫁給他其實也不錯？若不是身份的突變，或許她還沒有這個資格呢……隨之，她搖了搖頭，輕笑沉默。

是的，不討厭，可是也不愛。

手中的工作在顧珩有意的安排下大量的減少，甚至於連同辦公室的人都察覺到了，原本因為她表現出來的能力和努力已經消減了不少的流言又開始四起，「空降兵」「關係戶」等等詞句在梧桐心裏激不起半分的漣漪，他們愛說將讓他們去說，何況，她本來就是「關係戶」。工作的減少也就意味着她開始有大量的空閑時間，顧珩讓她為訂婚做準備，可她面對這樣突然空閑下來的生活卻感到十分的茫然，她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其實顧珩所需要的不就是她這個人而已嗎。無所事事的日子讓生活變得乏味，梧桐甚至開始懷念過去的忙忙碌碌，但那些為了蔣宴澤而奔波勞碌，憂心操勞的日子卻彷彿已經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得到那個消息的那天梧桐正在和歐陽珏約會，確切的來說是一起看一場電影而已，雖然坐在相鄰的位置，全程交流不過五句話，沒有牽手親昵，沒有低語笑談，說是朋友都顯得有些疏離，自從確定了訂婚的日子后，梧桐面對歐陽珏時反而更加不自然了，明明心裏告訴自己放鬆一些，和他自然一些，可偏偏就是做不到，對此，她也無奈。

「瑾瑀還不知道將要和我訂婚的人是你。」

歐陽珏攪動着手中的咖啡，貌似無意的第一次在她面前談起了讓他們相識的人。

梧桐的動作微不可查的頓了頓，隨後她不以為意的淡笑道。

「是嗎？」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你不會告訴他嗎？」

「為什麼是我？」

歐陽珏抿了一口咖啡，語氣帶着幾分促狹。

「那為什麼是我？」

她平靜的反問，口中的黑咖啡異常的苦澀。

「我以為你和他是好朋友。」

歐陽珏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些弧度，玩笑似的嘲諷，梧桐微微皺眉，隨之回以一笑。

「我也以為你和他是好朋友。」

歐陽珏微微挑眉，意興盎然的看着她：「我不小心撬了好朋友的牆角，怎麼敢告訴他呢。」

梧桐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用力，心中已經有些惱意了，她看不出歐陽珏在玩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於是提起了幾分警惕。

「溫瑾瑀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吧？」歐陽珏慢慢往後仰，靠在椅背上，一隻腿翹了起來，明明說着讓人尷尬的話卻顯得十分的愜意，彷彿口中說的不是即將成為他未婚妻的人似的，「我本來以為你們是一對。」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些人是她存在記憶最深處作為蔣梧桐時不能碰觸的柔軟，她實在不願意繼續聽他玩笑般的談論，索性開門見山。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他還在傻乎乎的等你散完心回去。」

歐陽珏的眸子終於變得認真，語氣中似乎也帶了些惱怒，讓梧桐微微錯愕。

「如果你不愛他，就不要給他希望，顧芊，我當他是好朋友，你呢？」

梧桐怔怔的看着被子深色的液體，裏面倒映着她模糊的輪廓，歐陽珏的話如同一陣驚雷打進了她的心裏，將龜縮逃避的她擊得渾身麻痹，她此時才反應過來原來顧珩讓她做準備是為了這個原因，她一直躲在自己的龜殼中，卻忘了出來，她以為只要漠然接受就可以了，卻忘了還在等她的人，溫瑾瑀，梁文泰，段預……除了蔣宴澤，這些都是她重要的人不是嗎？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讓自己平復下來，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之後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歐陽珏打量了她半餉，沒頭沒尾的說了句「幸好……」，當時她並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恍然大悟那時他說那兩個字的意思。

幸好，她不是薄情寡義的人，幸好，她還懂得愧疚……

氣氛變得古怪，加之歐陽珏剛才提醒的那些事，梧桐有些坐不住了，將黑咖啡喝去了大半，她打算結束今天的「約會」先行離開，拿起包包，禮貌告辭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歐陽珏打斷。

「前幾天我去了A市。」

她的心驟然一緊，準備起身的動作又鬆懈了下來。

「他喝了很多酒然後提起了你，我才知道你什麼都沒告訴他，我本來以為你們的喜歡是相互的，但他因為喝醉了所以不小心告訴了我不少事。」

歐陽珏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咖啡杯的邊緣，彷彿在看一場好戲似。

「顧芊，我該說你太無情還是太深情呢？你可以逃避似得將溫瑾瑀忽略乾淨，卻能為了蔣宴澤回到你怨恨的父親身邊，甚至於和我訂婚？你以為我是可以仍你利用的對象。」

梧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平靜的看着對面的男人，她沒有解釋什麼，也不能解釋什麼，她刻意的忽略了溫瑾瑀是真的，但卻不是存心的，只是太膽怯而已，她曾經怨恨顧衍之是真的，可現在卻只是為了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她答應顧珩的交易為了蔣宴澤和他訂婚也是真的，可這樣能讓顧衍之釋懷開心一些也是她所希望的，歐陽珏所說的，真真假假，她如何解釋呢？這些誤會解釋不清，便只能讓他誤會下去。

「我並沒有想要利用你，如果你非要這麼認為，那你希望我怎麼做？」

「不，我並不希望你做些什麼，因為同樣，我也只是在利用和你訂婚讓老爺子對我放心而已，你來我往，我們扯平，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件事而已，你的少爺，蔣宴澤或許要被他老頭子踢出局了。」

瞳孔瞬間緊縮，彷彿是沒聽清一般，梧桐努力的壓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身子前傾，用一種陰側的語氣問道。

「你說什麼？」

「呵，反應不錯，和我預想的一樣，溫瑾瑀果然沒說錯，你的軟肋就是蔣宴澤……」

「我問的是你剛才說的話。」

「沒聽清嗎？我說，蔣宴澤要被他老子踢出局了，溫鄒衡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蔣宴澤可能因為一些事和老頭子鬧翻了，現在蔣意天的態度已經開始明確的倒向蔣安茹，或許再過一段時間，新聞就會報道了，蔣安茹將接手博銳，蔣宴澤則很有可能被徹底踢出博銳，你說，到底是我們訂婚在先，還是蔣宴澤出局在先？」

梧桐雖然很像將剩下的咖啡全部潑到那張看好戲的笑臉上，但她咬咬牙忍了下來，這件事對她來說無意識平地驚雷，她拿起包包一聲不吭匆匆離開，走出咖啡廳時，手機已經撥通了顧珩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