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疑團未解

第二十五回 疑團未解

程楚秋大搖大擺走出閣樓,隨即轉往後山,循來路出了山寨,然後一路望北離去。

要到武功山擎天山莊,他可不需人指點途徑。一路匆匆下山,他甚至沒時間去找李貝兒,便直往武功山奔去。其中原因無非是事情的真相越來越近,讓他迫不及待,同時也是事實的指向,令他十分震驚,若不早點弄清楚,簡直是寢食難安。

武功山在諸廣山北邊,中間隔了一座萬洋山,兩者最短的距離,當然是直接走山路。只是天色漸黑,若是悶着頭硬闖,說不定要在山中迷路,應驗了「欲速則不達」這五個字。

程楚秋雖然着急,卻也還沒到喪失理智的地步,趁著天還沒完全黑,便往東北方向下山,尋了一處小村莊過夜。第二天天色未明,便即起身,順着贛水走水路,繞過萬洋山下吉安,上岸后,再用李貝兒給他的銀子在當地買馬匹,一路急奔武功山。

此地已離宜春縣不遠,要是再越過袁水,經萍鄉,就可以回到雲霄山了。因此這附近認得他的人越來越多,當夜他只能往鄉下找尋歇腳的地方,不敢往大城鎮去。

第三天,程楚秋仍是趁著一早就動身,未到正午,便已來到武功山山麓,但見前方人聲鼎沸,一堆人圍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麼。程楚秋不願在人群中露面,馬頭一勒,繞道而行。

過了一會兒,後頭人聲趕上,程楚秋讓開山道,給來人通過。沒想到這些人趕上之後,卻不超過,速度慢了下來,與他一起同行。

程楚秋瞥眼向這些人望去,但見人人步履穩健,雖然有人不時大聲喘氣,用汗巾抹臉,臉上卻是一點汗珠也無。程楚秋肚中暗暗覺得好笑,心道:「你們要做戲,也不認真一點。」既不點破,也不躲避,依著馬匹的腳步,繼續往前行去。

復往前不久,忽見人群中有人刻意落後,有人超前,程楚秋瞧見前方路面狹窄,心想:「是時候了……」

才想着,忽然跨下座騎往前一傾,倒了下來。程楚秋從馬鞍上躍起,百忙中往馬下瞧去,心道:「是絆馬索……」原來自己買馬時,已被人給盯上,否則此地如何準備此物?

程楚秋大叫道:「通通出來吧!鬼鬼祟祟的像賊一樣,傳出去不怕給人恥笑嗎?」

話才說完,四面八方羽箭齊飛,都往他身上射來。其餘眾人大叫一聲,各往四面躲去,守住通道。程楚秋「嘿嘿」一聲冷笑,身子急拔而起,倏地竄入一旁樹林,身法竟比飛箭還快。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吆喝,一時之間,四面八方彷佛都有人聲響應。程楚秋一路往前急竄,心道:「豈有此理,難道整個武林都要來對付我了嗎?」

高飛低竄一會兒,後方追兵的聲音漸漸被他拋去,卻忽見前方林里刀光閃動,另有人朝他奔來。程楚秋將心一橫,暗道:「好!」迎面衝撞上去。

那人大喝一聲:「好!」刀鋒一轉,斜斜劈來。程楚秋側身讓開,轉到他背後去。那人頭也不回,左手一揚,打出一柄飛刀出來。

程楚秋看準方位,伸指彈去,「當」地一聲,那柄飛刀向上直衝入半空中,旋即不見蹤影。

那人輕「咦」一聲,說道:「果然是你……沒想到才將近一年不見,你的武功精進若廝。」

程楚秋道:「你快走吧,除了我兄弟,我最不想對付的人就是你!」

那人臉上露出一點笑容,說道:「多謝程兄抬愛。只可惜我們的立場不同,程兄又不相信我,齊某隻好先將程兄拿下,免得又生意外。」

程楚秋道:「齊兄客氣了,上回那一刀,不就是你砍的嗎?」

原來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齊古今。只見他訕訕一笑,說道:「那天場面混亂,已非齊某所能控制。誤砍程兄一刀,齊某至今耿耿,所以一聽到程兄重出江湖的消息,立刻趕來,一來給程兄道歉,二來也想勸程兄放下屠刀,免得江湖風波不斷。」

程楚秋將臉一扳,道:「什麼放下屠刀?齊兄,你我雖不熟識,但我確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因此對你多般容讓,沒想到我程楚秋在你心裏,卻是個手拿屠刀的魔頭,這不是叫人心寒嗎?」

齊古今道:「人證物證俱全,程兄若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更不應該逃跑了。」

程楚秋道:「我若不走,早就死了。到底誰是真正的兇手,幕後主使,有人關心嗎?齊兄,你真的關心嗎?」

齊古今道:「程兄此言差矣,我若不關心,又何必巴巴趕來?」

程楚秋道:「齊兄巴巴趕來,不過是想藉程某賤名,揚威武林罷了!」

齊古今笑道:「程兄既自謙賤名,齊某又如何藉此揚威呢?」

程楚秋道:「好吧,我說不過你,不過你卻打不過我。讓開,我程楚秋要自己證明自己的清白。」

齊古今道:「以程兄目前的處境,還是別到處亂闖的好。」

兩人話不投機,一戰勢不能免。程楚秋道:「提醒齊兄,小弟另有奇遇,功夫與昔時不可同日而語,小心了!」

齊古今道:「嗯,齊某剛剛已經領教過了。」說罷大刀一揮,擺了個起手式。程楚秋拱手一揖,接着右掌翻出,徑往他左肩拍去。

那齊古今見他手掌才剛剛提起,一眨眼,五根手指頭已經穿過刀網,來到他的眼前。雖說他早有心理準備,卻仍是大吃一驚,心道:「才一年……這怎麼可能……」

但不可能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齊古今趕緊將手腕一側,徑用刀柄去打他的手背。程楚秋見他變招迅速,不敢硬來,右掌微收,左掌替出。齊古今招架不住,退出一步。

程楚秋毫不放鬆,不待左掌使老,再接着便又發出右掌,左右交替,掌風霍霍。齊古今一連退出三步后,忽地提刀上掠,反守為攻。雙方你來我往,一時相持不下。

程楚秋心想:「這個齊古今的刀法果然有些門道,若是一年之前碰上他,我實在無必勝的把握。只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否則一定要多看看他的刀法還有何特出之處。」內力潛運,一掌強似一掌。

那齊古今能撐住局面,早已是使出全力,但覺對方掌力有增無減,心下不禁駭然,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居然會在不久之前傷在自己手下。但見他出招之際,彷佛還有餘裕,只怕若非自己手上這口寶刀讓他有所顧忌,勝負早已分出了。

齊古今越打越驚,手上的龍口描金刀也顯得越來越沉重,只要有一口氣沒運足了,出刀的方位往往不是自己所想。霎時間,黃豆般大的汗珠一顆顆從額上滾落,不久便沾濕了他的衣領。

程楚秋見他勉力支持,心中不忍,說道:「齊兄,此事與你無關,是非好歹,近日即可水落石出,然若在這幾天之中,我還不能為自己洗刷冤屈,你再來找我不遲。」

齊古今正自全力以赴,連一口氣都不能運岔了,如何能開口回答他?想起他居然還能這般輕鬆說話,一顆心不由得涼了半截,心道:「也罷!」就要撤刀后躍。

便在此時,但聽得半空中響了一個霹靂,說道:「齊大俠,可別給這個人面獸心的人給騙了……」四周人影晃動,搶出幾個人來。

但那齊古今就是想繼續支持片刻,也已有所不能,倏然後躍,說道:「齊某力有未逮,還有請曹先生主持大局……」中氣未足,語調微微發顫,還好林間樹葉婆娑,其聲沙沙,要是不注意聽,誰也聽不出來。

那人道:「好說,好說……」轉向程楚秋道:「上次僥倖給你逃過,沒想到你居然還敢出現?也好,下個月柴老英雄的死忌,到時可不愁沒有奠祭之物了!」

程楚秋心中一凜,道:「這麼快嗎?」見說話正是當日主持追捕自己最力的曹崇,雖然恨他針對自己,但心中卻是知道他是為了師父出頭,自己其實該反過來感激他才是。於是便道:「不錯,待我找出真兇,我師父地下有知,必也歡喜。」

曹崇大怒,喝道:「冥頑不靈,大逆不道,對付你這種無恥之徒,大家也不用講什麼江湖規矩了,一起上了吧!」

此言一出,眾皆應諾。程楚秋放眼望去,人群中多有熟面孔,其中不但有像田敬容、牛君輔等這種亦正亦邪,半白道半黑道的人物,也有類似像齊古今、曹崇這種名門正派的代表。

程楚秋心中苦笑幾聲,暗道:「我居然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了。」忽然一股傲氣從他骨子裏冒了出來,昂頭說道:「有什麼本事,都使出來吧,若是你們這樣還拿不住我,看你們以後還有何顏面在江湖上立足!」

曹崇大怒,率先猱身上前。而既然有人帶頭衝鋒陷陣,其餘人等也樂得跟從。程楚秋偏偏不想跟他直接放對,雙臂一振,大喝一聲,兜著圈子滿場遊走。曹崇大叫:「截住他,別讓他趁隙逃走了!」

眾人聽了,信以為真,連忙搶上。其實那程楚秋哪有逃走的意思,但聽得劈哩啪啦幾聲,夾雜着驚叫哀嚎聲不絕於耳,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馬上就有十來個人中掌,摔倒在地。

這下子可嚇壞了不少湊熱鬧的人。林子裏有人趨前,有人後退,登時亂成一團。逼得曹崇不得不出面維持秩序,大叫:「大家別慌,大家別慌……」

程楚秋有心立威,看到有人想要退出戰團,立刻衝上,當頭就是一陣拳腳,弄得人心更為浮躁。

打得興起,程楚秋頗有些得意忘形。忽然間眼前人群排開,衝過來兩個人,程楚秋正要大叫:「來得好!」瞥見兩人之中,銀光點點,心**一動,立刻反身後躍。

背後人聲大喝:「哪裏逃?」程楚秋抬頭一望,一張銀絲漁網越過他的頭頂,當頭罩來。

程楚秋吃過漁網兩次虧,心中早已模擬出一套應對方法,但見漁網罩頭,當即提氣,雙掌奮力向上拍去。那漁網輕軟,滿是網目,照理連風力都不受,如何吃得住內勁?可是那漁網在半空中還是受到了阻礙,下墜之勢略阻。程楚秋看準地方,手臂暴長,便往網尾抓去,同時身子已經出了網外。

那兩個執網者大驚,連忙要收回重新發動,不料另一頭早給程楚秋牢牢抓住,怎麼也奪不回來,忽地掌心一痛,虎口鮮血迸流,漁網脫手而出。

程楚秋大叫:「雕蟲小技!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將奪來的漁網反擲回去,將那兩人網了起來。那兩人其中一個姓范,正是這銀線蠶絲網的主人,當時就是他網住程楚秋。這回故計重施,卻得到完全相反的結果。

程楚秋網住兩人,哈哈一笑,奮起一腿,講兩人連人帶網踢下山坡。餘人又驚又怒,但在忌憚程楚秋的掌力下,卻又不敢過分靠近。曹崇見他掌力威猛如廝,亦不敢相信,瞥眼見着齊古今。齊古今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曹崇見了,心中可有更積極的想法。既然程楚秋在他心裏已是喪心病狂的魔鬼,他的武功越強,對武林的危害也就越大,今天好不容易堵上他了,就更非一舉除掉他不可。

曹崇算計至此,連忙招來剛剛埋伏的弓箭手,下令將程楚秋格殺。

程楚秋一旁聞言大怒,心想:「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們焉能支撐到現在?給你們三分顏色,居然就開始染坊起來了!」不由得怒氣上沖,恰巧此時田敬容與牛君輔雙雙掩至,程楚秋想也不想,一招「左右逢源」,分著兩個方向拍去。

田牛二人早有心理準備,見他雙手一抬,雙雙運勁於臂,以十成之力應敵。本來滿以為以二敵一,大有可為,卻不料六掌甫接,兩人都覺程楚秋的內勁,霎時間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簡直無窮無盡,咬牙苦撐之際,不約而同地互望一眼,眼中俱是懊悔之意。

眾人見田牛兩人與程楚秋對掌,還以為雙方僵持住了,紛紛上前,看有沒有便宜可撿。哪知那程楚秋忽地大喝一聲,將田牛二人彈開,接着便將矛頭指向所有來人。一時之間,殺聲震天,哀鴻慘叫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曹崇眼見己方倒下了一大半,撟舌不下。齊古今從一旁走來,說道:「他的武功大進,簡直難以想像,我看是攔不住他了……」

曹崇驚道:「你不再試試嗎?就這樣放他離開?」

齊古今道:「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冤枉,我想其中必有隱情。否則以他現在的能耐,大可在江湖上另覓戰場,興風作浪,何必又回到這裏來呢?你看他,要是他真的想衝出去,根本沒人攔得住。之所以手下容情,無非是**著江湖道義罷了!你說這種人,像是殺害自己師父,姦殺絲毫不會武功女子,倒行逆施,喪心病狂的人嗎?」

曹崇怫然道:「他是不是罪人,自有人來處斷,不是你我站在這邊嚼舌根就能釐清的……你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觀了嗎?」

齊古今把大刀環抱在胸前,說道:「知其不可而為之,也要有能說服人的理由。我想留着看看,程楚秋會拿出什麼證據出來。」

曹崇怒道:「我看你是膽子小吧……」撇下他,飛身前去加入戰團。齊古今雖然早已打定主意,但聽他這麼說,心裏仍頗不是滋味,正做沒理會處,只聽得「嘩啦」一聲,一株大樹攔腰折斷,倒下時掃中兩三個人,場上人人相互吆喝,躲避開來。

齊古今正感奇怪,卻見那株斷樹復從地上飛起,掃向另外一邊,樹榦斷處,一人雙臂環抱,卻不是程楚秋是誰?齊古今大吃一驚,原來程楚秋居然空手劈斷大樹,而且還拿來當成武器使。別說這株大樹帶着枝葉會有多重,就是程楚秋得雙手環抱,才能抬得動它,這樣笨重的東西,如何拿來制敵?

不過程楚秋這個主意卻是意外地成功,實在是因為在這林中,只要看得到的人,都是他的敵人,隨便一掃,都能掃到幾個。

現場登時大亂,只見程楚秋能掃則掃,不能掃便將樹榦當暗器擲出,只消隨手一劈,又是一株樹榦倒下。所以他的手中兵器不斷,暗器也是不斷。這下子力強則贏,還能有什麼見招拆招的招式?眾人這才驚懼程楚秋之能,紛紛打退堂鼓,若再扣掉受傷不能再戰之人,場上人數十去**,一次精心籌畫的伏擊,搞得幾乎全軍覆沒。

程楚秋哈哈大笑,說道:「來啊!再來啊!有本事的儘管上!」

曹崇從一旁竄出,喝道:「我來會你!」

程楚秋見狀,更不打話,雙臂一震,左右開弓,全往曹崇身上招呼去。曹崇沒想到程楚秋經過一番激斗,內力仍是如此豐沛,勉力擋了兩記之後,全身骨骼格格作響,就像隨時都會散開一樣。不由得臉色大變,全身大汗淋漓,一下子從前胸濕到後背。

程楚秋打得興起,下手已經不知道輕重,齊古今見曹崇馬上就要倒霉,連忙揮刀搶上,說道:「程兄,休要多傷人命!」

程楚秋給他凌厲的刀法逼開兩步,這才忽然驚覺:「這個曹崇乃是師父生前好友之一,我如何能真要了他的命?」

這一遲疑,理智全部回籠,將原本已經舉到半空中的手放了下來,「哼」地一聲,轉身竄出林子,倏地消失不見蹤影。眾人見狀,心裏只有暗呼僥倖,如何敢追?

齊古今過去扶起曹崇,安慰道:「由此可見,程楚秋並非喪心病狂。不過他若真的是弒師兇手,終有一天會落在我們手裏的。」

曹崇道:「放心,我們知道他要上山,所以山上早有人在等他了。能不能擒住他,就看柴老英雄是否能夠暗中保佑了!」

卻說程楚秋擺脫了曹崇等人,便徑往山上奔去。不一會兒,就回到官道之上,也不管道旁是否還有埋伏,總之他也不願再遮遮掩掩,大搖大擺,直衝上山。

轉過山坳,來到一處陡坡前,但見兩人從道旁閃出,攔在路中間,阻住他的去路。兩旁坡度雖陡,但以程楚秋此時的輕功而言,要直接越過兩人,或者改走陡坡,都是輕而易舉。可是待他一瞧清楚此二人的面貌,卻叫他不由得不緩下腳步。

程楚秋趨向前去,恭恭敬敬地道:「大師兄、二師兄……」

原來這兩人一個是盧崑山,一個是蔡斌。兩人身後人影綽綽,都是雲霄派的弟子。其中有人他認識,有的不認識。不認識的幾人,大概是大師兄與二師兄之後所收的弟子。

盧崑山道:「你如果還認我們這兩個師兄,那就乖乖的跟我們回去。師父生前最疼愛的是你,只要你在他靈前好好地磕頭認錯,九泉之下,師父也必定會原諒你!」

程楚秋道:「沒錯,只要讓我把真兇找出來,帶他到師父靈前,他老人家地下有知,必會原諒我們這群不肖徒兒。」

蔡斌道:「掌門師兄,我早說別跟他廢話了。要是他真能覺悟,就不會躲在外面為非作歹,殘害武林同道,給我們丟人。」

程楚秋道:「原來大師兄已經是掌門人了。程楚秋見過掌門師兄……二師兄,你說我在外面為非作歹,殘害武林同道,那是什麼意思?」

蔡斌道:「你與水寇為伍,在洞庭湖上欺壓善良,搶劫商船,那還不是為非作歹?鬼谷派給你率領賊眾,設計陷害,以致全軍覆沒,一蹶不振,難道不是殘害武林同道?」

程楚秋忿道:「道聽塗說,不足為憑。」

蔡斌道:「那你害死師父呢?也是我們道聽塗說嗎?」

程楚秋朗聲道:「二師兄,飯可以隨便亂吃,話可不能隨便亂說。你在弟子面前說我害死師父,可有什麼證據?眾所周知,我是師父指定的接班人,我有什麼理由害他?」

盧崑山臉色微變。蔡斌道:「那就更加證明你喪心病狂,泯滅人性,哼,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程楚秋哈哈大笑。蔡斌怒道:「你笑什麼?」

程楚秋道:「你要一個泯滅人性的人束手就擒,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蔡斌大怒,道:「來人,給我把這叛徒拿下!」

程楚秋不願傷及同門晚輩,身形一動,已經來到蔡斌面前,口中同時說道:「二師兄,師弟想要領教你的『七散手』!」

蔡斌道:「什麼……」話才出口,程楚秋已然來到面前。百忙中無暇細想,左手五指向前伸張,如推物狀,右手五指朝下輕攏,做抓物狀,一高一低,一前一後,一實一虛,使得是七散手最後一招「如膠似漆」。這意思是說,一但對手陷入此招的掌握,就好象被膠漆所黏附一樣,手腳不能施展。此招練到最後,功力高者甚至可以讓對手感到四肢難以伸張,全身動彈不得,最後束手就擒。

程楚秋如何不識此招的厲害,見蔡斌一上來就使出這一招,除了說明他對自己有多忌憚之外,平心而論,也是蔡斌知道他的武功不如自己,不得不如此的緣故。尤其「如膠似漆」乃是七散手練到最後以柔克剛,以拙御巧的最深奧武學展現,蔡斌如不能以此招佔到上風,那接下來就都免談了。

程楚秋既說要領教七散手,自然不好用七散手以外的功夫。右手一探,也使了一招七散手的「探囊取物」。蔡斌雙手一兜,將他的右手攏在雙掌掌心,一擠一帶,程楚秋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上一步,以免右臂被絞斷。

蔡斌一招得手,左手斜引,右手五指已經帶上程楚秋的手臂,使出此招的第一變來。原來這七散手每一招都有七種基本變化,所以叫七散手。一但情勢容得開始使出這七種變化,那就表示一切都在掌握當中了。

所以蔡斌五指一搭上程楚秋的手臂,實是大喜過望,豈料正自得意之際,卻聽得程楚秋說道:「師父說過,至柔可以破至剛,只可惜,你的七散手離至柔,還差那麼一大截……」

蔡斌怒道:「你……」忽地感到右手五指一燙,就像是摸到燒熱的鐵塊一樣,忍不住便從他的手臂上彈開。這下子程楚秋的右手再無阻礙,往前一伸,發掌破了他的左掌,順手便抓住他的前襟。

蔡斌大驚,連忙回臂來解。但程楚秋內勁到處,立刻封了他身上七處大穴。蔡斌連手指都還來不及抬,全身一癱,像個斷了線的傀儡木偶一般,四肢垂軟,任憑擺佈。

程楚秋抓着他,大喊一聲:「讓開了!」把他當成擋箭牌,便往前衝去。雲霄派弟子見本門長輩被擒,一時不知所措,紛紛讓開。

盧崑山大叫:「來啊,把本門叛徒擠下去!」

那斜坡既陡又長,直下山下不知有幾十丈,山是陡峭,山路狹窄,程楚秋拿住蔡斌若不能讓盧崑山有所顧忌,那還不如不拿的好。

那雲霄派弟子聽到盧崑山這麼說,都大吃一驚。蔡斌的徒弟們更道:「掌門,我師父還在他手上!」

盧崑山道:「混帳!我是掌門人,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還不照辦!」

盧崑山的嫡系弟子立刻呼諾,紛紛向程楚秋兩人擠去。程楚秋大怒,喝道:「畜生!」反手一擲,將手中的蔡斌往盧崑山頭上扔去。

盧崑山見蔡斌當頭飛來,就怕程楚秋趁隙走了,也不伸手去接,身子一側閃了開去,繼續指揮眾人。哪知那蔡斌空中一個扭腰,忽地一拳打在他的鼻樑上,盧崑山「哇」地一聲,鼻血迸流。

原來那程楚秋在擲出蔡斌的同時,已經動手將他身上穴道解去。蔡斌怒盧崑山不顧他的安危,一開始便假裝仍是四肢無力,待到靠近,才忽然出手。盧崑山促不及防,便中了暗算。

眾人見狀,都是大驚。盧崑山捂著鼻子,戟指道:「蔡斌,你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敢以下犯上?」

蔡斌怒道:「你不顧師弟的死活,還配做掌門人嗎?別忘了你這個掌門之位,是怎麼來的!」

盧崑山大怒,道:「反了,反了……來人啊,給我把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拿下,回去依門規處置!」

蔡斌亦道:「雲霄派弟子聽着:盧崑山不顧門人死活,有違本門崇俠尚義之道,實不配繼續帶領本門。我蔡斌實時起要解除他的職位,以正門風,凡我派弟子,要不就隨我清理門戶,否則一概以叛徒論處!」

兩邊相互叫囂,打成一團。

程楚秋心道:「在你們眼中,只要是不順自己的意,就是叛徒。叛徒兩字,未免也得來太易了吧?」

程楚秋對於他們的爭鬥毫無興趣,轉身便走。沒有師父的雲霄派,或說不是自己當家做主的雲霄派,「雲霄派」三個字,如今就剩這三個「字」,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其它涵義了。

復往前行,但見前面山腰上,山嵐裊裊,群樹合圍的綠意中,已經可以瞧見一片紅色屋瓦。通往山腰的大路旁,矗著一塊巨岩,面向道路的這邊被人以工具劈開,光滑平整的岩面上,寫着兩個斗大的紅漆字:「擎天」。

一陣山風吹來,吹動滿地落葉。程楚秋忽地沒來由的不安起來,凝望着擎天石,心緒潮湧,良久,這才動身往前。

一路來到山莊門前,居然沒有見着半個人影。

程楚秋提起山莊大門上的銅門環,沉沉地撞了兩下。但聽得鐸鐸兩聲,遠遠地傳了出去。空山靜謐,隱隱約有迴音。

過了良久,程楚秋復提起門環,正欲再敲,門后大閂移動,發出喀啦之聲。程楚秋趕緊縮手,退後一步。

大門打開,露出半個頭來。程楚秋道:「請問少莊主在不在?」

那人朝着他上下打量一番,說道:「這位莫非是程爺?」

程楚秋道:「你認得我?」

那人一邊將門推開,說道:「程爺不是頭一回來,每次都是小的應門。小的曾見過程爺幾面。」

程楚秋心中歉然,說了聲抱歉。那人領他進門,復將大門關上,道:「程爺無須介意,這邊請。」

走進大院,一切景物依舊,程楚秋東張西望一會兒,說道:「怎麼都沒人?都上哪兒去了?」

那人道:「昨天夫人帶着小姐到北峰寺還願,老爺難得一塊去,順便帶了一些家丁出門,明天才回來。其餘老爺交代了,給長工們放幾天假,所以這幾天特別冷清。」

程楚秋隨口應了一聲。心中微感納罕,卻說不出哪裏奇怪。

兩人穿過迴廊,走到後院,只見深深庭院中,矗著一幢木造大屋。程楚秋來過兩次,知道這是練武廳,便跟着走了過去。

練武廳只有三面牆,幾扇窗子,沒有門。該是門的地方從屋樑上垂下幾副大布幔,只能遮到成人的腰部以上。掀開布幔,裏面空無一物,放眼所及,僅只是刷洗得乾乾淨淨的木地板。

那人招呼程楚秋席地坐了,說道:「程爺先休息,我這就去請少爺。」躬身垂手離去。

程楚秋點頭示意,呆坐一會兒,頗覺無聊,忽然「啪啪」幾聲,一隻鴿子天外飛落,就停在窗外的欄桿上。程楚秋起身查看,只見那鴿子腳上用絲線綁着一塊小木片,木片上彷佛寫着字。正欲上前看個仔細,那鴿子可能是見生人靠近,雙翅一拍,往屋頂上飛走了。

程楚秋心道:「信鴿?」走回原處坐下,想起什麼事情似的,以手指輕扣額頭。便在此時,他忽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轉頭側耳一聽,卻又什麼也聽不到。

程楚秋心道:「奇怪……」轉回頭去,那個聲卻又出現了。他這才赫然發現,這聲音原來出自這屋內。可是放眼望去,極目所及,就是這三面木牆,每一面牆上都有兩扇窗,窗外樹蔭扶疏,假山、奇岩、流瀑、飛泉,各自景緻不同,卻哪有半個人影?

程楚秋運起內功,專心傾聽,確實是人聲無疑,絕非自己的幻聽幻覺。他循着聲音來處,緩緩往前挨近身子,最後把耳朵貼在地板上,終於得到了最接近最清晰的聲音。

這聲音居然來自地板下?程楚秋吃了一驚,還沒轉過其它**頭,忽然「喀啦」一聲,地板跟着一空,整個人摔了下去。

這練武廳既寬且高,廳內連根柱子都沒有,當間忽然出現一個八尺見方的大洞,程楚秋整個人趴在地板上,真是完全來不及反應。眼前一黑,已經墜落這個陷阱當中。

程楚秋大駭,但人在半空中,伸手又不見五指,根本毫無可着力之處,任憑你武功再高,也是如同不會武功一樣。正覺得這個地洞簡直無窮無盡,直通地底一樣時,忽然間下墜之勢一阻,身子彷佛落在一張網子之上,程楚秋借力使力,身子立刻彈了起來。

他借力起身,下意識潛運內勁,護住全身,自然而然地便深吸了一口氣。卻在此時,一股濃郁的花草香味,跟着鑽進鼻子。程楚秋暗道一聲:「不好!」連忙憋氣。只可惜終究是遲了一步,身子復墜之時,頭下腳上,落網之前,已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程楚秋悠悠轉醒,眼皮一抬,但見眼前燈火昏暗,火光搖曳,卻是身處在石室當中。身子一動,琅璫幾聲,低頭一瞧,原來手腳都給人上了鐵鏈,鏈條一端,嵌進石壁當中。

程楚秋一時有個錯覺,以為自己回到了宜春縣城的地牢。可是凝神一看,便知不同,偷偷運起內勁,這才發覺藥力雖退,但四肢僵直,卻是給人下重手點了穴道。

程楚秋髮出的鐵鏈碰撞聲,顯然驚動了旁人。一人從暗處走來,說道:「醒啦?這麼快……喂,去請少爺過來!」遠遠站定,端詳一會兒,自行走開。

程楚秋也懶得問什麼,徑自閉目養神。

過了半晌,遠處靴聲橐橐,由遠而近。程楚秋耐著性子,直到來人走到跟前,仍是不張眼。一會兒,終於聽到那人說道:「你們幾個,先出去。」室中幾人出聲應諾,往外走去。

程楚秋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心情激動,本來是故意閉着眼睛,此時卻是不想睜開眼睛。

那聲音道:「怎麼……怎麼猜到是我?」

程楚秋低着頭,緩緩把眼皮抬起,看着那人蹲著的下半身,說道:「我原本不能確定,也不敢相信,一直到此時此刻,聽到了你的聲音,見到了你的人,我才能完全肯定……」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將頭抬起,說到「見到了你的人」時,眼光剛好與那人目光相對,說到「我才能完全肯定」時,已是咬牙切齒。那人一愣,站起身來,轉過頭去。

程楚秋大怒,喝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陷害我?難道你忘了,我們當日曾經對天指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是義結金蘭,比親兄弟還親的結拜兄弟嗎?你轉過頭來!」

忽然遠遠傳來一陣琅璫作響的鐵鏈聲,跟着有人說道:「二哥?是你嗎?二哥?」聲音悶悶的,不知遠近。

程楚秋大驚,響應道:「培武?是你嗎?培武?我是二哥!」未等對方回答,立刻厲聲喝道:「紀良平,你把你三哥怎麼了?他怎麼會在這裏?」

那人緩緩回過頭來,面無表情,正是程楚秋的結義兄弟紀良平。程楚秋見他這個樣子,怒意更熾,罵道:「你現在馬上把培武帶過來,我要見他,我要見他!」全然忘了自己已是階下囚。

紀良平叫進來兩個人,附耳幾句。兩人應命而去。紀良平趁著空檔,說道:「二哥,你不該回來的……」

程楚秋怒道:「我告訴你,你聽好了,等一下我要是看到培武有個……有個什麼損傷,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紀良平不答。未久,一陣鐵鏈拖地而行的聲響,自遠而近,慢慢拖來。程楚秋一顆心卜通卜通地直跳着,不知道等一下看到的蕭文,是否曾遭受到什麼樣的折磨。

牆角彎處,只見兩個人攙著一個精神萎靡的人來。程楚秋細眼瞧去,但見此人披頭散髮,蓬頭垢面,一臉細須到處亂爬,哪裏有半點當年號稱神拳潘安的瀟灑模樣?

程楚秋見他如此落魄,不禁氣苦。想那蕭文是四個兄弟當中,最重視自己服裝儀容的。無論何時見到他,他的衣衫鞋褲,總是十分整潔,尤其臉上清清爽爽,鬍鬚剃得乾乾淨淨,常常成為自己取笑的笑柄,說他簡直是個大姑娘,沒有半點男子氣概。

還好除此之外,外表上看不出他吃過什麼苦頭,否則程楚秋只怕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正自怔怔,不知如何言語,那蕭文已然開口說道:「二哥,我對不起你,我居然……居然懷疑你……」

程楚秋哽咽道:「二哥還不知道你嗎?你的顧慮絕對是對的,是我沒用,在緊要的關頭拿不定主意……」說到這裏,回過頭去看紀良平,忿恨道:「讓別有居心者,有可乘之機……」

紀良平支開攙扶蕭文的兩人,說道:「你們就知道怪我,那我呢?有沒有人想過我的立場?二哥,你怎麼從來不想想,我為了你做了哪些事情?」程楚秋「哼」地一聲,撇過頭去。

紀良平續道:「你說三哥說得對,但當時我們要是把你留在地牢中,去年的秋天,你就會被斬首了,焉能活到今日?」

程楚秋冷冷地道:「那還不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紀良平道:「我要真的想讓你死,我又何必從銀線蠶絲網中,把你給救出來?你在洞庭湖落水,若不是我早已雇船在一旁隨伺,如何能在你溺死之前把你救起?」

程楚秋聽他這麼一說,還真的覺得是有這個可能,可是心**一動,便道:「哼,我知道了,我若不死,這件事情就有我一直頂着,那就任誰也懷疑不到你頭上來,是不是?你不想讓我死?這才是你真正的用意吧!」

紀良平將臉一扳,怒道:「二哥,你跟三哥都是一個樣子,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啦?難道我紀良平在兩位哥哥的眼裏,就那麼不堪?我就是再不成材,也不可能做出害死自己兄弟的事!」

程楚秋道:「你瞧瞧你三哥,你這樣還不叫害他?我師父又與你何怨何仇?你要害他性命?」

紀良平忙道:「二哥千萬別誤會,柴掌門的性命不是我害的。」

程楚秋心中一凜,他好不容易建設起「師父絕對不是我失手殺害」的信心,差一點瓦解。連忙鎮懾心神,問道:「你說什麼?」

紀良平正要回答。忽然遠處傳來一句:「這個問題,讓你的三弟蕭文來回答,可能會比較適合。」

程楚秋聽這人聲音雖不甚響亮,但遠遠傳來,穩重中另有一股飄逸的感覺,內力修為之高,已足以列入當世一流好手之林。不禁心道:「此人是誰?難道是……」

紀良平臉色微變,應了一聲:「爹?」

只見牆角陰暗處走出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長衫長者,眼尾下垂,拉出三條深深的魚尾紋。眼眸精湛,往那兒一站,自有一股威嚴。程楚秋曾遠遠地見過紀良平的父親幾面,從來未曾細看。但像這樣不凡的樣貌並不多見,以令他印象深刻,也不必紀良平介紹。

紀良平的父親見程楚秋一直盯着他瞧,便道:「你不是想知道柴雲龍是怎麼死的嗎?我們真告訴你,你也未必相信。問問蕭文吧!由他來說明,相信你比較能夠明白。」

程楚秋不明白他們的意思,轉過頭去,說道:「培武,他們要我問你。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嗎?」頗有忐忑之意。

蕭文憔悴的眼神忽然一亮,說道:「二哥不用管他們父子倆到底說些什麼。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是他們所設計的……」轉頭望向紀良平,續道:「為的,是諸廣山的那群盜賊。你不知道,原來擎天山莊與諸廣山五妖,不但一直都有來往,而且糾葛甚深,休戚相關。二哥帶領群豪去鋤奸,對付的是他們的共同利益,所以二哥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紀良平道:「三哥,你這麼說不公平,我……」

紀父阻止道:「平兒,你讓他說下去。」

程楚秋視線對着紀良平,口中卻與蕭文說道:「他們的這一層關係,我已經知道了,否則我也不會跑到這邊來了。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蕭文道:「那日你墜落湖中,我得知消息之後,內心無論如何不能平靜。我於是先假設二哥是被陷害的,接着回到宜春,四處探訪,發覺這個叫姚姬的妓女,非常可疑。」

說到這裏,他抬頭看了紀良平一眼,續道:「於是我去調查這女人的背景,還有她那天晚上稍早前,甚至幾日前的接客情形。因為,二哥若是被人陷害,那天晚上,她是最可疑的頭號人選。雖然她自己也死了。」

「接着,我又去找雷頌德。因為姚姬是他引介的。但雷頌德一力擔保,姚姬不可能有問題。接着我循線要去找當天晚上去接姚姬的雷家家丁,問了半天材赫然發現,當天晚上去接姚姬的,雖然打着雷家的燈籠,卻根本不是雷家莊的人!」

程楚秋想起自己推測,姚姬在到雷家莊之前,可能就已經先中毒了。這一點,倒是可以與蕭文的這個說法,相互印證。聽到這裏,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叫出來。

蕭文道:「這可就奇了,若非雷家莊的人,如何能冒用雷家莊的燈籠?動員雷家莊的馬車?我留在雷家莊將近十天,這十天來在附近繞來走去,始終查不到當時究竟是誰去接姚姬。我又想,光憑我一人力量不夠,於是我把我的觀察所得,與所有疑問,說給了大哥,還有四……紀良平知曉……」心裏已不願將紀良平當成兄弟了。

程楚秋道:「沒想到為了我的事情,讓你如此費心儘力。」想起自己一度想永遠躲在盤石島,深感慚愧。

蕭文道:「其實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對二哥有所懷疑。我早該知道其中必有蹊蹺,卻沒有提前來查。」話鋒一轉,又道:「沒想到紀良平表面上與我和大哥配合,暗地裏卻處處破壞。先是大哥查雷家莊查到一半,掌管車馬管事離奇失蹤,接着車夫摔落田裏死亡。我負責調查的酒樓,有天夜裏忽然莫名其妙發生大火,老鴇姑娘,死得乾乾淨淨……」

程楚秋不能相信紀良平會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說道:「這些事情,未必都是四弟做的……」

蕭文驚道:「二哥以為我為何會被拘禁在這兒?大哥查到那天晚上是紀良平讓人頂替雷家的人,去接姚姬過來。這小子覺得紙包不住火,居然把大哥害死了……」

程楚秋聽蕭文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正想找機會問他的近況,沒想到卻聽到這個噩耗,全身一震,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紀良平大喊:「大哥不是我害死的,三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蕭文斥道:「你雖沒有親自下手,但他確實是因你而死!」

程楚秋道:「慢著,你說大哥他怎麼了?」

蕭文哽咽道:「大哥知道事情與他有關,上門約他出來理論。大哥那人急躁,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他。兩人一陣扭打,從林子裏打到山崖邊,情況十分危急,我幾次想出手,都找不到空隙。哪知道這個小子忽然縱身往山谷下跳,大哥只想知道真相,根本沒真要了他的命,一驚之下,也躍下去救……嘿嘿,這山谷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地方,這山中的一草一木,無不瞭然於胸,他這一跳是跳在山崖邊的小台地上。大哥躍下,卻是直接墜入山谷……」

程楚秋一顆心彷佛跟着當日顏承昱的身子,不斷底往下掉,悵然道:「大哥……」

蕭文續道:「我大吃一驚,跑去質問他,為何不拉住大哥?忽然背上一痛,有人在我身後拍了一掌。我急忙回頭,只見是紀元廣站在我身後,跟着眼前一黑,再次醒來,我人就在這裏了。」

紀父道:「你當時喪失了理智,一副要將我兒推入山谷的樣子,難道我這個作父親的,不能出手嗎?」

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結義兄弟。紀良平一臉尷尬,不發一語。紀父轉頭安慰他,道:「我早說了,事情既然已經到了我們頭上,光是你**著結義之情,又有何用?你看看你程二哥,你三番兩次救他性命,他可曾有半點感激?活人的意志,是你沒法子控制的,你希望他退隱江湖,保全他的性命,結果如何?他還不是回來了?」

紀良平搖頭道:「好了,你別再說了……」

程楚秋聽到這裏,已經知道紀良平夾在中間,身分尷尬,處事為難,便道:「紀伯父,我請你把話說清楚。」

紀父嘿嘿一笑,道:「好,這個當兒你還能這般冷靜,着實不易。假以時日,你絕對是個人物。只可惜你惹到我頭上來,就算你是平兒的結拜兄弟,也不能壞我的事。」

「不錯,這整件事是我的主意。本來我和楊晏、鍾弼討論過後,原本是乾脆要了你的命,否則後患無窮。但是我兒知道之後,一直大力反對。最後折衷的結果,是要你身敗名裂,從此不能在找諸廣山的麻煩。」

「慶功宴上眾人心情放鬆,是下手的好時機。聽到你們要找妓女,更是天助我也。於是我們一面安排楊晏前去給那個妓女下藥,一方面要平兒務必將你灌醉……」

程楚秋插嘴道:「既然要對付的人是我,為何又扯上我師父?」

紀父道:「要你身敗名裂,得要人證物證。物證很簡單,一個妓女被凌虐致死,光溜溜地跟你躺在一起就是。至於人證,我得找有公信力的,柴雲龍是出了名的保守古板,若說這個世界上有人會大義滅親,最可能發生在他身上。也就是最好的人選。」

「沒錯,柴雲龍是我們特地引他過去你屋裏的。他進屋子之後,曾經大叫一聲。我們本來以為第一步成功了,正準備計劃下一步。沒想到柴雲龍忽然退出房門,在屋外打發閑雜人等。」

「我瞧了真是大開眼界,乾脆直接跳了出去,故意問他,屋裏是誰,怎麼淫聲浪語,發出這麼大的聲響?他一開始吃驚我忽然出現,接着阻止我不讓我進去。我當然不能白費心機,硬是沖了進去。」

「你該看看當時情況,你的眼睛佈滿血絲,像是一隻發春的瘋狂野獸,完全沒注意到跟你同床的妓女,早已經昏死過去,身上都是你的抓痕。我哈哈大笑,已不屑的眼光瞧著柴雲龍,他一時拉不下這個臉,由羞轉怒,上前要去打你。不過你不愧是後起新秀,功夫着實了得,劈哩趴啦幾聲,柴雲龍就給你一掌打倒在地……哈哈哈……」

程楚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全身顫抖。蕭文見狀急道:「二哥你莫要信他,你那時迷迷糊糊,什麼事都不知道,他要怎麼說,就怎麼說。怎麼不知柴老前輩當時只是受傷倒地,他非但不趕緊施救,說不定還補上拳腳……」

紀良平大喝道:「三哥別亂說,我父親不是這種人!」

蕭文道:「就算不是,他眼睜睜地瞧著柴老前輩傷重不治,見死不救,也算殺人。」

紀良平還待要說,紀父阻止道:「別說了,就算是我跟程楚秋聯手殺的吧!如此一來,也不用第二步、第三步計劃了,欺師滅祖,逆倫弒師是多大的罪名,還有什麼比這天條更能讓一個人身敗名裂?偏偏我這痴兒,不忍心他的二哥受苦,不斷暗中協助。」

他說到這裏,蹲下身子瞧著程楚秋,續道:「要是早聽我的話,四兄弟中的三人金蘭之義猶在,只有你會因為殺人而償命,顏承昱也不致墜崖,蕭文今天,也不會陪着你一起死了……」

程楚秋恢復神智,說道:「你想要我死,我死就是了,放過蕭文,他是無辜的。」

紀良平也急道:「爹,把他們倆個關在這裏就好了,他們逃不掉的。」

紀父霍然起身,將臉一扳,指著紀良平道:「別說了,為了你,我保留這個爛攤子快一年了,今天你來找,明日他來尋,簡直沒完沒了。現在曹崇、齊古今、雷頌德他們人都還在武功山附近,我不要在擔這個風險了。聽我的,程楚秋殺害自己的師父,就是死也不冤枉,至於這個蕭文,既然什麼事都知道了,我們就成全他們兄弟倆,黃泉路上不但可以作伴,還可以到陰曹地府去找顏承昱會面。」

紀良平抓着紀父的手臂,流淚道:「不行,不行,孩兒與他們有八拜之交,我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死。」轉向程楚秋道:「二哥,我絕對無意傷害大哥,我也沒有想要設計他墜崖,那天我本不敢還手,我實在給他打得受不了了,才想跳到一個他沒法子跟上的地方躲避,我沒想到……我沒想到……」

程楚秋道:「四弟,你別說了。但別說你父親與諸廣山五妖同氣連枝,是我的敵人,就說他對我如此,引起這麼多風風雨雨,我勢不能與他兩立。你忠義不能兩全,我們只好不做兄弟了。」

紀良平對這樣的結果雖不意外,但還是叫了聲:「二哥……」

紀父摔開兒子的手,道:「聽到沒有,你當他們是兄弟,他們可早比你除名了。程楚秋,非是我紀群一定要你們死不可,只是你的本事實在太大,我們安排平平安安的路你不走,偏偏要回來揭瘡疤,這一切是你自找的。」

程楚秋道:「我若該死一次,你就該死十次;我若要下地獄,你就該下到第十八層!」

紀群「哼」了一聲,續與蕭文說道:「蕭文,這件事情本來與你無關,但你硬是要往這裏面跳,實在不能怪我。之前我同意留着你一條命,那是因為逮不到程楚秋,留着你,說不定會有用處,如今程楚秋就在這裏,多留一天,就多一天風險。說到底,還是程楚秋害你的。」

蕭文哈哈大笑,道:「你肯讓我跟我二哥一起死,說來,我還得說聲謝謝你了。」

程楚秋道:「三弟,真是對不住。這輩子,很高興遇到你。」

蕭文道:「兄弟說什麼對不起?光是這三個字,我就要罰你!」

程楚秋笑道:「是,是二哥不對,二哥說錯話了。」

紀良平聽他們說得慷慨,想起往日情誼,忍不住激動,忽地跪地上前,抱住紀群的大腿,說道:「請父親手下留情,別害他們性命!」

紀群大怒,一腳把他踢開,喝道:「沒用的東西!」上前補上兩指,點了他的穴道,說道:「你這麼軟弱,將來怎麼繼承家業?乖乖看清楚了!」

走到程蕭兩人跟前,說道:「看在我兒的面子上,我會給你們一個痛快。有什麼未了的心愿,不妨說一說,平兒說不定會幫你們去辦!」

蕭文「呸」地一聲,不發一語。程楚秋道:「伯父,我倒有一個請求。」

紀群道:「哦?說來聽聽。」

程楚秋道:「我是二哥,先從我下手。」

紀群在他面前蹲下身來,笑道:「這沒問題……還有別的嗎?」

程楚秋略一沉吟,佯裝不解地問道:「伯父,我有個疑問,想要問問你,不知你方不方便回答?」

紀群奇道:「什麼疑問?」

程楚秋道:「我只知道你的大名叫紀群,為何剛剛培武會稱呼你為『紀元廣』?」

紀群道:「這有什麼?蕭文不是也有兩個名字。他姓蕭名文,字培武。跟他比較親近的,像你,就直接叫字不叫名,不是嗎?我與蕭文的師父本也認識,他也許看不起我,在徒弟面前直接稱呼我的字,他聽得耳熟,便這麼叫了吧?」

程楚秋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但伯父成名之後,元廣兩字,就很少用了吧?」

紀群道:「用不用,都與你無關。還有問題嗎?」

程楚秋笑了一下,道:「沒有。」閉上眼睛,喃喃自語。

紀群心中納罕,暗道:「這人死到臨頭,居然還笑得出來。」見他嘴裏****有詞,忍不住側耳一聽。這不聽還好,一聽之下,全身一震,坐倒在地,說道:「你……你……」

程楚秋睜開眼睛,說道:「木謙前輩吩咐我把這『河車渡引**』的心法,背頌給他的徒弟紀元廣聽。希望他的徒弟好好修習,光大師門。」說着,繼續背頌下去,只是**在嘴裏,頗有些不清不楚。

紀群一時過於興奮,神魂顛倒,喜道:「師父他終於肯傳給我了?我……我曾聽說這心法在我把兄弟李中玄手上,只是暗中察訪,一直沒個結果,他全家死後,我以為再也找不到了,沒想到……」忽然大怒道:「你胡說什麼?木謙這個老匹夫,把我好不容易默寫下來的心法給毀去了,他會有這麼好心叫你傳給我?」

程楚秋心道:「你既然懷疑你把兄弟,大可上門去問,卻喜歡玩陰的,你跟木師父,你們兩個還真是一對。」道:「不然仔細聽聽,我**的是什麼?」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往下**。

那河車渡引**,紀群曾一字一句地**給木謙聽過,只是他當時年紀尚輕,懂得不多,所以不能強記的部分,才偷偷用紙筆抄錄下來。木謙不跟程楚秋說當時的抄錄本其實也給毀去了的原因,是想加重紀群的不正當性,以激起程楚秋的憤慨。只是程楚秋後來想一想,江湖上並沒有出現多麼了不起厲害的人物,武功與木謙是同一路的。所以猜想,紀群應該也沒學全這門武功。

所以當程楚秋懷疑紀群就是紀元廣,也是就木謙口中的叛徒之後,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先**出心法來試探。紀群也果然立刻上鈎,說穿了,這實在是因為當年這段往事,太過刻骨銘心,一旦觸動,心底的記憶立刻便被喚醒,無論如何不能自拔。

那紀群吃驚之餘,也逐漸恢復理智,心道:「程楚秋為何會知道這件事情?這段往事我從來不曾與讓何人提起,難道……」他立刻想到程楚秋可能與木謙有關,正想問木謙人在哪兒,卻聽得程楚秋一直不斷地**著,他這幾十年來常常在夢中才能夢見,卻抓不到的心法,當下不敢打斷,用心記憶。

蕭文與紀良平在一旁見了,都覺得奇怪,可是他們一個被綁,一個被封住穴道,只有耐著性子,靜觀其變。

只見紀群聽得入神,身子越靠越近。便在此時,程楚秋忽然眼睛一閉,脖子一歪,身子往前傾倒。因為角度的關係,蕭文沒瞧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同時大叫一聲:「二哥!」

紀群同樣吃驚,見他身子向自己倒來,本能地伸手去頂他的肩頭。程楚秋左掌翻來,抓住他的右手往自己的肩上一抵,說道:「沒錯,就是這裏!」

紀群大怒,掌力一吐,要將他打向後牆。沒想到掌力一吐,內力倏地從右掌上竄出,慌忙中想撤去掌力,右掌卻給牢牢黏住,不得動彈。原來他手這麼一頂,中指尾端的關沖穴正好抵在程楚秋的肩井穴上。程楚秋運起心法,立刻將他的內力往自己體內導入。待到紀群驚覺,內力早已傾泄而出。

原來那程楚秋口中說話,暗地已經先運功沖開左手臂上被封住的穴道。再說程楚秋此刻的內力修為,本就遠較紀群為高,一旦給程楚秋運起神功,紀群幾乎無法抵抗。紀群想起當年他就是抵著木謙的肩井穴,想要渡引他的內力,現在卻反過來,給人從肩井穴渡引內力過去,不禁駭然,一時之間,滿頭大汗。他只想張口大叫,卻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蕭文與紀良平兩人看得瞠目結舌,都摒住了呼吸。如此過了約一柱香的時間,紀群一身三十多年的修為,已經去了大半,餘下一小半,流失得更快。程楚秋經由獲得自他身上的內力,早已將全身被封的穴道逐一衝開,但他想起木謙清理門戶的交代,心中另有打算,當下毫不放鬆,不一會兒,已將他的內勁吸得乾乾淨淨。

程楚秋大喝一聲,雙臂一震,將縛在手腕上的鐵鏈震斷,一個鷂子翻身,腳上腳鐐亦應聲而斷。紀群則是同時往後仰天翻倒,掙扎了幾下,連坐也坐不起來。

程楚秋先去解開蕭文束縛。他再得內力,前後加起來已有一百餘年,當下抓住鐵鏈兩端,一一發勁崩斷。蕭文件他神威如此,既驚且喜,說不出話來。

程楚秋復走到紀群面前,說道:「木師父本來交代我一定要替他清理門戶,但是……良平是我兄弟,這一命,就暫且饒過,但你一身武功,就算是木師父收回去了。」

紀群又驚又怒,但他自忖對程楚秋如此,依定會被他折磨致死,得保一命,已是萬幸,即使敢怒,也不敢言。就是紀良平,雖不能說話,但眼中滿是感激,又羞又愧。

但那蕭文可不同意,說道:「二哥,千萬不可!姑息養奸,貽禍江湖。」

程楚秋嘆了一口氣,說道:「說到底,我至今仍是涉嫌害死我師父的嫌犯,說到貽禍江湖,我也不遑多讓。」

蕭文道:「二哥為人陷害,此事在明白不過。你怎麼能聽信一個陷害你的人?他這麼說,只是要你良心不安。」

程楚秋不欲再言,找到出口走出石室,蕭文跟在後面。那石室外雖有人把守,但如何是程楚秋的對手?不一會兒,兩人已經走到擎天山莊外了。

蕭文問程楚秋有何打算。程楚秋道:「我不知道,先去找兩個朋友吧?他們多日不見我,一定很擔心了。」說的是李貝兒與宮月仙。

蕭文道:「我要立刻去找曹先生,還有齊古今,將二哥被陷害的一切事實,公諸於世,好還給二哥清白。嗯,最好是回到雷家莊,開一次英雄大會,好讓天下英雄知道,程楚秋可不是浪得虛名!」

程楚秋感動莫名,抓住他的手,說道:「謝謝你……」

蕭文道:「二哥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了,這次非罰你不可。」兩人相視一笑,想到剛剛的兇險,都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兩人沉默一會兒,蕭文道:「二哥保重,我們雷家莊見。」

程楚秋點了點頭,道:「雷家莊見。」擺了擺手,循另一邊山路走路下山。

蕭文佇立原地,端視他的背影良久,忽地想到:「對了,剛剛紀元廣說,曹崇和齊古今都在附近,我得趕緊去找他們,讓他們先把紀元廣抓起來。二哥自責不願追究,我可不能輕易放過……」

話雖如此,卻不知往哪兒找去,選了一個方向,緩緩走去。(完)

※※※※※

後記

這篇故事看到尾,說的是一個因為喝醉酒,而鑄成大錯的人。最後這個大錯是不是他鑄成的,他還是胡裏胡塗,不清不楚。

其實光就本故事來看,大錯的鑄成,不在喝酒本身,而在心智的喪失。酒精藥物,鬼迷心竅都能使人喪失理智,因為行為不受控制,所以發生的事情,大都會令他清醒時大感懊悔。悲劇,也就造成了。

一條鐵鏈的強度,決定在它最弱的那一環。一個人的能耐,就在他的自制力有多強。一個缺乏自制能力的人,無疑是悲哀的,亦復可憐,因為他註定不斷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懊悔中度過。

懊悔代表對自己過去的行為獲判斷否定,一次又一次的否定自我,將造成心理的傷害,或偏激。長久下來,最後不是毀滅別人,就是毀滅自己。

中國字很有意思。「錯」這個字是金字旁,本來的意思應該與「過錯、錯誤」無關,而是指一種鐵器,如錯刀之類的東西。後來才給「過錯、錯誤」借過來用了。因此「鑄成大錯」,用「鑄」這個字,是把「過錯」當成「錯」來鑄造,是很有意思的雙關語。

提供給年輕的朋友們參考。

諸英91.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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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疑團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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