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不!他沒吃!他沒有!

「你說什麼?沒吃什麼?」胡漠子疑惑地挑眉。

玉澄佛猛地回過神,意會到自己的低喃,后臉陡赧,內心一陣苦笑。

深吸口氣,他吃力地咽下喉中無形塊壘,沉靜反問:「閣下欲對余紅姑娘下手,是因為與她曾有過節?」

沒想到胡漢子嘴巴咧得更開,笑得未免教人費疑猜,忽而,他嘴角拉平、虎目爍輝,恨恨道:「非也。與我結下樑子的只有一個——『飛霞樓』樓主花奪美!」

又過十日。

「飛霞樓」里氣氛有些緊繃。

緊繃的原因在於「飛霞樓」樓主花奪美和小妹花余紅連日來的爭吵。前者主張將「拘禁」在樓中多日的「佛公子」送還江南玉家,說道他情況已有起色,體內凌亂飽漲之氣已散去大半,倘若他真有異能,而異能也已漸漸回復,想必餘下的內外傷也用不着花家人多操心。

在花奪美眼裏,「佛公子」可是佔了天大的便宜,受委屈的自是她那個動了情的笨小妹,然而那男人不懂得感激,只會擺張死人臉,常是三拳打不出個悶屁,彷彿一干人玷污了他多聖潔的身軀和人格,瞧得她一肚子火。男人一入床帷是什麼德行,她花奪美見過的還算少嗎?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娘我就不信,他在『飛霞樓』這段時候,沒嘗過快活似神仙的滋味!」

「大姊……我耳力好得很,用不着吼啊。」花余紅午後經過樓主香閨,直接便教姊姊的一隻黑紗袖擋將下來,拖進香閨里又一陣叨念,無非是要她快刀斬亂麻,儘早處理「佛公子」這顆燙手山芋。

花奪美一手支腰,一指已戳向妹子的額際,聲量依舊。「我惱啦,不吼受不住!你啊你,要什麼男人沒有?隨手一招,春江里任逍遙,你要是把那個姓『佛』的看作入幕之賓,吃干抹凈了事,一腳踢開換下一個,我還給你鼓掌叫好,可你偏偏就這麼不省心,著了魔似的非他不可,簡直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姊,他其實姓『玉』,不姓『佛』。」花余紅無辜地眨眨眼。

「你你你……我都快被你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你還來忤逆我!」花奪美受不住打擊般,倒退兩、三步,一屁股跌坐在胖胖的坐團上。

花余紅起身為姊姊倒了杯茶,挨近,邊拍撫著花奪美高低起伏的胸口,邊吐氣如蘭地低聲道:「大姊,別惱啊!咱們花家的女兒其實都一樣的,我就喜愛他一個,瞧對眼,入了心,欲放不能放,欲忘不能忘……大姊應該最能體會,看來看去,遊戲人間,結果還是只愛那麼一個,不是嗎?」

「你、你、你……」花奪美呼息一窒,俏臉陡赭,也不知是被氣紅臉兒,抑或為了其他?

花余紅微微笑,把茶杯放進姊姊手中。

連作好幾個呼息吐納,把茶飲盡后,花奪美才將心緒穩定下來,絲毫不提方才之事,直接轉了另一個話題。

「江南玉家重金懸賞,說道誰要能有『佛公子』的確切下落,便得賞金一千兩,能尋到他之人,再加五千兩黃金。把他窩藏在這兒,也不是長久之計,大姊不是怕麻煩,我只擔心你。」

「大姊……」花余紅心口泛熱,笑意深濃了些。「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沒事的。」

「你深陷當中,姊姊我是旁觀者清。」花奪美輕哼了聲,為自己再斟杯茶飲盡,已恢復她那玩世不恭的神氣。「那個無情無義、道貌岸然的傢伙,你待他好,他棄之如敝屣,乾脆趁現下養肥了、養壯了,咱們一刀宰了他,吸他血、啃他肉,讓咱們『飛霞樓』眾姊妹也來長生不老、無病無痛。」

「大姊!」花余紅笑嚷,麗眸瞪得圓亮。「你明知道那個江湖傳言是假的,他才不是什麼神佛加持、早非凡身呢!就是……就是天生有點異能而已啊!」

「真是假的嗎?我瞧你近來變得越來越美,肌膚吹彈可破,都把我和十二金釵們硬生生比下去啦!看來傳言還是有幾分真,奪了『佛公子』童子身,即便不能青春恆駐、永世不老,那也滋潤得很。」

……滋潤得很?!

花余紅瞪着姊姊,本想忍笑,無奈雙頰已然紅透,無數旖旎的畫面紛紛躍上腦海,更加不能忍后。

被滋潤到了嗎?

她笑音如鈴,佯裝要捶打大姊,兩姊妹笑鬧成團,內心某個角落卻逸出暗嘆——

那男子若是甘心情願,而非受迫,一切就更旖旎、更覺「滋潤」了……

【第八章一世孤芳花余紅】

剛跨出樓主香閨,站在栗木長廊上,花余紅佇足不動。

她臉容淡垂,彷彿心中有事,且正為着此事沉吟不決、縈迴於胸。

西照之因,長廊上整排鏤花刻紋的遮陽板子全數落下,金紅霞光便如她一身錦色,將板子上的精巧鏤空紋點點投印在她臉上、身上。

光影微顫,連霞紅都隨風舞動一般,她的額前發、粉腮和鼻尖皆沾著薄金,下意識咬着唇,神情顯得迷離。

當一個向來豪放大膽、笑不離唇的姑娘,忽而流露出那種近乎軟弱的神情,玉澄佛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教人相當動心,且不可抑制地感到悶疼。

靜謐的氛圍隱隱藏有波動,她先是揚起小臉,對着霞光迷惑地眨眨眼,隨即側過臉蛋,瞧見幾步之距、立在樓主香閨窗子外的男子。

一時間,花余紅迷惑加深,以為自個兒與他正四目相凝,他的眼深幽幽的不見底蘊,難以讀出心思。

「……你能瞧見了?」一出口,嗓音好啞,連她自己也怔了怔。

她拍拍雙頰,重振精神,忙迎將過去,清了清喉嚨又道:「眼力轉好了嗎?要不,你是怎麼下樓來的?沒摔著?」

玉澄佛目光未移、不變,即便她已來到面前,用那隻蔥嫩小手在他眼前輕揮,那張斯文後臉依舊板著,眉宇間郁色略淡,那種教人好難捉摸的神氣卻深濃幾分。

他惜字得很,旋身便走,伸長兩臂胡亂摸索。

身後傳來極輕的一嘆,女子的柔軟身軀立即挨近,不由分說地抓住他一臂,五指與他緊扣。

怪異的是,他這一次並未甩開她,僅是肢體略僵了僵,步伐稍頓。

花余紅不由得苦笑,因為竟覺受寵若驚。

抬起另一手酸敲自個兒的額際,那地方適才被大姊連戳好幾下,戳得都有些泛疼了。她確實該疼一疼,總之是她賠了本陷進去,還陷得挺歡喜。唉唉,真糟啊!

「樓下龍蛇混雜、處處危機呢,你亂闖,再被撕吞入腹就慘了,『飛霞樓』內的七十二姝可都想你想得心癢難耐呢!」噢!幹麼這麼說?她陡地咬住小嘴,秀致的五官像吃到酸梅般皺起。

明曉得他不愛聽、不願再被提及「受辱」之事,她偏偏管不住嘴巴,忍不住就要逗弄人,見他面無表情、對她不理不睬,她就越要惹他。

果不其然,她覷着他的神情……咦?咦咦?

他沒發火嗎?

唉,就他有本事,讓她一向瀟灑瘋癲的性子像被巨石給鎮壓住,想跳騰都跳騰不起來。

「什麼聲音?有誰在敲東西嗎?」驀地,玉澄佛竟發話,聲音徐徐然。

「啊?」花余紅一驚,沒料到他會開口,原本敲得額際「叩叩」作響的小手陡頓。「沒、沒有……沒人在敲東西。沒大姊命令,誰敢在樓中亂敲亂打?你不方便,我、我帶你回樓上去。」

她垂眸了,沒發現那雙男性的、漂亮的黝瞳正若有所思地閃過些什麼……

「……與我結下樑子的只有一個——『飛霞樓』樓主花奪美!」

「是,我偏要遷怒花家小妹。怎麼?你捨不得了?下不了手?」

「她花家姊妹這般凌辱你,不想以其人之道回報一下嗎?」

「哈哈哈……我當時確實在場,她們圍着你、對你做的事,我當然知曉,只是那處所在紗簾層層垂掩,我無法瞧仔細罷了……」

「閣下先別惱火,你既知『紫相思花』是迷情聖品,這一瓶更是集精華之大成,死不了人,倒能好好整治欺你之人,也順道替我向「飛霞樓』樓主下個馬威。想要討回公道,咱們就來作這筆交易吧,如何?」

那胡漢所說的話在他腦中盤桓多日。

他隱約知道那漢子潛藏在「飛霞樓」中,但這幾日儘管留神了,仍察覺不出丁點蛛絲馬跡,想來亦是江湖奇人。

做?不做?那小瓶迷情葯一直教他藏在軟墊底下,遲遲不能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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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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