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你這麼常和人打架,動不動就受傷,到底該如何是好?」長指揭去她的淚,那撫觸溫柔得讓她又要掉出更多的淚來。

花余紅迷惑了,這一回誤入藕花深處,怕是在當中轉啊轉,一世也尋不到出處。促息一陣,忍過體內一波疼痛,她昏亂問:「你……你被大姊點了穴的,不是嗎?」

「是。」他撩起她一邊的紅紗袖,見雪臂上果然留着幾塊遭火灼過的傷疤,眉峰不禁揪得更緊,發覺想力持平靜越來越困難。

「可是你剛剛偷襲我……」她近似指責地說,氣憤卻也可憐。

玉澄佛瞅了她一眼,暗自嘆氣,再次教那些不斷冒出的溫淚擊敗,長指為她拭過又拭。

「我拳腳武功是不行,但人體穴位經脈的分佈尚難不倒我。你大姊確實點住我胸前三穴,但我能引異能聚氣,然後再逐一衝破。你走近時,我已自行解開了。」話音略頓,他輕郁著眉目,終是嘆道:「你怎麼流這麼多淚?」她總是笑,不哭的,她的笑許多時候惹他頭疼心也疼,如今她哭了,才曉得那樣的痛可以更強、更猛、更狂,凌遲一般,躲都無處躲。

「我也不知道……」花余紅吸吸鼻子,嬌唇勾出暖弧,眼睛還是濕漉漉的,有些兒苦惱地說:「我想欺負你,又覺得自個兒總是在欺負你,可是不欺負你,我好痛、好難受,你讓我欺負了,你心裏也好痛、好難受……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欺負你很好,我喜歡欺負你,然後想着、想着,眼睛就霧霧燙燙的,它們愛掉淚,我也不曉得為什麼……」說得彷彿那些淚全不干她的事。

玉澄佛緊握了握她的柔荑,嚴峻的神氣退去,后臉溫溫地漾開薄緋。「你想欺負……應該是可以的……」他聲嗓低幽得幾難聽取。

「什麼?」心口一顫,珠淚似也凝住了。

哪知他不說了,右臂肌筋陡地暴起,一團青白火焰已纏騰在掌中,漸轉艷紅。

見狀,花余紅神智清凜,倒抽一口涼氣,急急便要甩脫他的掌握。

「我不要!放開——噢!」一招解擒拿,她小手輕易便從他的鉗握間逃開,可惜棋差一著,她紅袖才撤回,他另一掌已朝她眉心拍落,那團火瞬間從印堂擊入,不疼不灼人,只是感覺身子彷彿無端端飄起,暖烘烘的,懶得半點氣力也使將不上。

「我不要祛毒,我不要你……嗚……」她邊喃邊哭。

玉澄佛苦笑嘆氣。「你要我的。你把我欺負了,害得我好慘,即便自行逼出那古怪的迷毒了,還是對你相思欲狂……你怎能不要我?」

那日她奔出「丹楓渚」,他比不過她的輕身功夫,追也追不上,費了番氣力才趕至「湖庄」,卻是得來她已離去的消息,教他急火攻心,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為尋她,不能拖個虛軟疲弱的身軀,是故他以異能逼出迷毒,再不管誰的阻攔和勸言,他就要任情任性這麼一回,去體會她的痴傻瘋癲。

一股暖流在血液中漫染,身子宛若漂浮在某個溫柔水域,有什麼東西拔離了,更有什麼東西填補著,花余紅哭得梨花帶雨,眼眸半合,還要倔強胡語:「我不要祛毒,你偏要……你、你偏要……嗚嗚……定是因為那毒里混有你男人的精血,所以你不讓我留,你不讓我留……」

「不是的。」怎麼會傻氣成這模樣?玉澄佛都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大抵是被她攪得頭昏腦脹了,也只好隨着她說些奇詭的話。「我讓你留,往後,你要留多少都行,我都給得起。但這一次不許,有毒的不行,無毒的才可以。有毒的會讓你不舒服,無毒的很好,無毒的很滋潤。」老天!瞧他都說了些什麼?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只想安撫她、說服她。

他當真是玉澄佛嗎?都快要不識得自己了。

花余紅怔了怔,他沒怎麼臉紅,倒是她紅透粉面,察覺到有什麼很不一樣了。

「玉澄佛……你不生我的氣嗎?」

他還是輕嘆,猶如胸臆中有嘆不完的氣。此際,他兩掌同時燃火,輕徐撫上她的臂膀,來回宛轉,試圖將那些難看的灼痕一一除去。

「該生的氣全生過了,沒氣了。」

他的莫可奈何里有種無盡的柔情,教人心醉神馳,怦然不已。

花余紅眨眨眸,想笑,想開心大笑,不知為何卻淚如泉湧,止也難止,惹得她只好邊哭邊笑。

「玉澄佛,你不惱我……你、你不惱我,把氣全生完了,還對着我笑,笑得這麼溫柔好看,我知道的,你是喜愛上我了……嗚……我知道的……這樣好,這樣很好、很好……」

「是。這樣很好。」再不閃避,無絲毫遲疑,因喜愛上她已是不爭的事實。他大方承認了。

「你再哭,我只好欺負你了。」喑啞低語,他心中柔軟,朝着那張如沾露紅花的臉容傾近,無人逼迫、不為任何目的、更非受迷毒所醉,他僅是想親吻她,順遂慾念去渴望這傻姑娘的一切。

女子的嬌唇為他輕啟,覆上那點柔軟朱紅的同時,他掌中火亦覆上她泛疼的胸,將疼痛驅走,把那一道絞痛他心口的新傷也多情地撫去。

四瓣唇親匿溫存着,他手中異火漸漸轉微。為她治傷,他丹田之氣已虛。

她體內有他力量的傾注,雙頰紅潤可人,身子溫熱且柔軟。

兩人的神魂都在飛浮,她不願清醒,而他卻是不能清醒。

這樣很好……玉澄佛恍惚在笑。

他曉得,異能一散,下一刻他就要疲乏得昏睡過去,但她的唇好軟、身子好香,他着實捨不得……

「余紅……花開花謝花余紅……花余紅……」薄唇掀嚅,情生意動地喚著,感覺她拉他躺落,綿軟身子緊挨着他。

「……我要告訴你,那一日在『丹楓渚』就想告訴你的……往後,再也用不着劫我,用不着了,因為……我已經跟來了……」從此甘心情願,跟在她身旁。

他昏了,昏厥之前,感覺到她正努力「欺負」他……

從此,「浪萍水榭」的主人獨佔玉家「佛公子」。

消息一出,江湖人無不興嘆——

一株靈草任摧殘。好慘啊!

「佛公子」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當真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佛心來着。

唉唉唉,好玉蒙塵、好玉蒙塵啊……

好玉當真蒙塵嗎?

「把玉收著。」男人雙頰豐潤了些,麥色肌膚浮開較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漂亮的薄光,他散發盤坐在西照下,姿態清后,渾身泛雅,如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枝清香白蓮。

然而,這枝「白蓮」對花余紅來說,那是既可遠觀也可褻玩,端視她的心情。

瞄了眼他大掌中的玩意兒,她嬌嬌一笑。

「這是你的腰間玉。是玉家傳家之物。」雅軒中寬敞得很,可她哪兒也不坐,偏要坐在他腿上、賴在他懷裏。

玉澄佛見她不取,主動把那塊稀世澄玉塞進她綿荑中,還用力包裹住她的小手。「你遲早是玉家的人……不,你已是玉家人。你留着它,往後再傳給孩子。」

聞言,她俏顏飛紅,眉眸更嬌,不禁啐了聲。「誰是玉家人?你才是我花家的人呢!我給你的那塊定情玉,你好好留着,往後……往後再傳給孩子。」雖如是說,她卻是把澄玉收下了,如獲至寶般地握在掌心裏。

玉澄佛溫煦笑開。「好。你是玉家人,我是花家的人。行嗎?」

決定與她廝守,在玉家掀起好大的狂浪,但他心中再清楚不過,這是註定之事。

世間夫妻求的是百年好合,但他與她,南轅北轍的脾性、全然不同的行事作風,百年好合也好,百年不合亦無妨,總歸是情緣無盡,想如此糾纏不清、吵鬧纏綿地走下去。

這樣很好。很好啊。

這一方,花余紅將玉鄭重地收進懷裏,貼著胸口,揚睫時與他帶笑的目瞳接上,芳頰又是暖熱,唇角可人地翹起。

她好近地端詳著男人五官,指尖憐惜地撫觸他臉上的線條,道:「我說了,只要你願意跟我,我一定把你養得白白胖胖又強壯,讓你吃好、穿好、睡飽鮑……玉澄佛,你願意跟我嗎?」

「白蓮」也染胭脂。頰熱,他微微一笑,摟緊她香馥的身子,在她唇瓣上啞語:「我甘心情願……」

花余紅跟着笑開了。

她是「浪萍水榭」之主,但一顆心已凝作澄玉,從此萍心不再隨浪,她已有他……

編註:關於韓十三和他家那顆桂圓的愛情故事,請見花蝶系列1068《拚命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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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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