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如果你真的愛她,就該明白她有多想當媽媽,之前沒有就算了,現在既然不小心有了,怎麼可以狠心傷她,要她拿掉孩子?」童母實在無法理解女婿的異常想法。

「媽,我不想讓佳蕙生產,如果她真的要孩子,我可以同意領養。」任嚴鈞揪著心口說道。

「什麼歪理?自己的孩子要拿掉,去領養別人的小孩?」童母並非反對領養,是對他的怪理由完全不能接受。

一旁聽着的童父也忍無可忍,從妻子手中搶過話筒,教訓那頭的女婿,「你冷靜想兩天,再好好反省,不然去問你爸媽,看他們是不是同意你的作法?如果你真的不要佳蕙的孩子,我跟她媽來養!」

童父曾因女婿太重視事業,對女兒有些冷落,而心生微詞,卻因女兒從沒向他們抱怨什麼,才沒跟女婿起衝突。

後來兩人曾一度失和,女兒還離家,但女婿很快將她找回來言和,之後對女兒態度有明顯改變,他才對女婿有好觀感,但這次事態嚴重,終於忍不住為女兒抱不平。

面對盛怒的岳父岳母,任嚴鈞無法多說什麼,最後只能請他們先代為照顧妻子,心情沉重的結束通話。

他走往餐廳,看見餐桌上妻子先前煮的飯菜,儘管沒心情用餐,卻不希望浪費妻子用心煮的料理,只能坐下來,獨自吃着冷涼的飯菜。

深夜,任嚴鈞躺在沒有妻子陪伴、格外清冷的大床,張着眼,望着天花板,心口窒悶,毫無睡意。

他不禁再次清晰回想多年前那場車禍——

那是六月盛夏,他跟妻子結婚還不滿四個月。

因兩人都才大二,妻子要求保密結婚的事,她雖在婚後搬進他家,但大半時間還是待在娘家,白天兩人各自去學校上課,生活如婚前。

她因肚子日益明顯,雖穿着寬鬆T恤尚未引起注意,不過已決定下個學期休學。

那一天,是暑假開始的第二天,天氣特別炎熱,那天早上,他開車出門,先到妻子娘家,欲探望前兩日住娘家的妻子。

兩家只隔一條街,結婚後妻子仍常會住娘家,那也是他向他父母要求的,不希望倉促為人妻的她有身為媳婦的壓力,仍能先維持原有的生活方式。

他才下車,便見妻子正好走出公寓鐵門,看見他有些訝異,告知他她要去學校教務處,辦理休學手續,因上課時怕被同學看見,直等到放暑假才去。

「我載你去。」兩人就讀不同大學,他其實還不曾去過她學校。

「你今天不是跟同學有約,有社團活動。」她笑笑地提醒他,清楚他的暑假活動。

「我先陪你去學校辦好休學手續,再過去沒差。」他輕聳肩,表示社團活動沒那麼重要。妻子怎沒先告訴他,今天要去學校辦理休學?

兩人雖已是夫妻,他卻對彼此身分轉變還不適應,也自責害她懷孕而早婚,而對她時,相處總有一抹隱隱尷尬,不若兩人以前像哥兒們般自在隨興。

「你是副社長,新學期可能就升社長了,社團活動遲到或缺席不好。」她替他設想。他願意開口說要載她陪她,已令她感到很欣慰。

「我中午前就回來,你社團結束幫我買你們學校後門的那家冰鎮滷味好不好?」她向他語帶一抹撒嬌央求着。

她也有感覺兩人結婚後,相處有些隔閡扭捏,不若過去那麼輕鬆自然。

她知道他娶她是萬般無奈,卻因愛着他,不禁主動想改善兩人關係,學着溫柔體貼,學着對他溫言撒嬌,不若過去當哥兒們般,直來直往。

「嗯。」他輕應。「路上小心點。」她去學校都是搭公交車,大約四十分鐘車程。顧及她不希望兩人關係被發現,他於是沒堅持開車載她。

「安啦!寶寶很健康的。」她拍拍寬T恤下已隆起的腹部,要他放心。

忽地,她神情驚詫了下。

「怎麼?」他不禁跟着緊張。

「是寶寶在動耶!昨天就有明顯感覺,你要不要摸摸看?」她仰臉看他,笑盈盈問。

燦燦陽光下,她粉臉流露一抹溫柔母愛光輝,教他看得怔忡。

「不用。」他有些尷尬彆扭,耳朵微泛紅,她並沒發現他羞澀的異樣。

自她懷孕后,他感覺她似乎變得嬌柔,愈來愈有女人味。

以前的他,幾乎沒將她當異性看待,這段時間卻不禁對她怦然心動,礙於她有孕,他不敢莽撞躁進,但兩人都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他之後應該可以要求她履行夫妻義務吧?

他幻想着,不由得口乾舌燥,感覺天氣更炙熱。

「那我去等車了,你開車小心。Bye!」她對他微笑道再見,轉身緩緩要步出街道,再轉往大馬路的公車站。

他怔怔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半晌,回想她方才撫著肚子,笑盈盈邀他感受兩人寶寶的胎動,他心口漫上一股熱流,心跳怦然失序。

他突然想上前喚住她,堅持載她去學校,但他當下卻沒有行動。

之後每每回想,他都對自己感到難以原諒,無比自責。

如果,那時他堅持載她去學校,盡到身為丈夫的責任,陪在她身邊保護她,她就不會發生車禍,他們不會失去那個寶貝的孩子,更不會對她造成巨大的傷害。

當人在學校的他,接到岳父來電,告知妻子車禍送醫急救,他驚嚇不已,匆匆奔赴醫院。

妻子是在到達學校的公車站牌,下車要過馬路時,被闖紅燈的機車撞飛而重傷昏迷。

他跟滿心焦慮的岳父岳母在急診手術室外等待,煎熬了好幾個小時,才等到手術結束,但情況卻不樂觀。

醫師說,胎兒沒保住,甚至連動過手術的大人,都還有生命危險。

他守着病床上臉色無比蒼白的妻子,茫然無措。

他意識幾度恍惚,不禁懷疑其實在作夢。

他清楚記得不久前才跟她道別,她笑得那麼溫柔,難得還對他撒嬌要他買滷味,怎麼可能突然間躺在病床,手上插著點滴,還需仰賴呼吸器才能呼吸?

這是夢,是一場惡夢。

他心口揪緊,雙手置在膝上緊握成拳,修得平整的指甲,掐進掌心,感受到痛覺,仍沒讓他夢醒。

他不言不語,只是坐在病床邊一直瞅著病床上的妻子,直到岳父岳母及也來探望她的父母一再提醒他出去吃飯。

他木然的跟着他們步離病房,完全食不知味地進食,腦袋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當他再一次回到病房,看着仍未醒的妻子,他眼眶泛紅,心口抽痛。

他害怕她醒不過來,害怕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聽不到她的聲音。

這一刻,他才驚覺,原來他愛着她。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產生男女感情?

他以為一直以來對她只有友情,甚至親如手足的親情,因醉酒一時犯錯才跟她發生關係,害她意外懷孕,他娶她確實是為負責。

他曾想過,日後要試着愛上她應該不會很困難,卻沒料到他早已對她萌生愛情。

他此刻難以言喻的沉痛心情,讓他明白他對她的感情不是初生而已,而是已深植心底,佔據他的心房。

他對她的愛,是結婚之後這段時間而生的?

或者,在更早之前,他就愛上她而不自覺?

他不知道,也無從分析。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他的人生絕不能沒有她。

他不斷在內心懇切祈求上天,讓她平安醒來,她受的苦由他來承擔。

她在加護病房昏迷了三天才清醒。

看見她總算清醒,他內心激動沸騰,很想將差點失去的她緊緊擁進懷裏。

她卻因得知失去孩子,眼淚掉不停,哽咽喃喃道:「寶寶沒了……對不起……對不起……」她神情痛苦,顫聲向他頻頻說抱歉。

他緊攏眉心,心口劇痛。該是他向她說抱歉,是他沒堅持陪她,沒能保護他。

他開口想安慰她,卻口拙的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壓抑內心情緒,淡然道,「沒關係,先把身體養好。」

「寶寶沒了……你不難過?」因他語氣顯得淡然,令她意外。

他當然也因失去孩子難過,卻更在意她的生命安危,這三日他全心全意只祈求她能儘快清醒脫離危險,完全沒心思悼念逝去的孩子。

「失去就失去了,不用放在心上。」不希望她因失去孩子太難過而加重身心負擔,他只能表現得無所諝。

她聽了,誤以為他真的不在乎,心口更像被撕扯,哭得更傷心,抽氣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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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夫不卸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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