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她的鞋早不知掉到何處,此時裸足觸地,竄上的涼意讓她顫了顫。體內忽寒忽熱,很需要抱住什麼,她茫茫然撲過去,抱住了她渴望入懷的,她的臉熨貼男人光裸帶汗的背肌,兩手環到他胸前。

耳中聽到他劇震的心音,手心摸到他左胸強悍的跳動,他身上有香氣、汗味和血的微腥氣味……陸丹華幽幽嘆息,極眷戀地以頰面來回蹭着他的背。

「別這樣,巴羅……和我在一起,不要逃開……我們在一塊兒吧,別逃……」

巴羅不敢出聲了,怕話一出,守着元虛的一口氣盡泄,整個人會如斷線傀儡般倒落。

他更是不敢回身看她,那張秀臉兒儘管沒在幽暗裏,也必定有着盈盈的細微潤光,而此際著了魔、面泛桃花,那一定是極美、極美……

不能看,看了要壞事!

淤塞的腦子想不出太好的法子。

他忽地頭一甩,雙掌毅然決然地拉下她的手,車轉回身。

在她尚未來得及說話前,一記抓捏掐中她後頸穴位,他下手好快,氣力到這時宣告用盡,卻一直堅持到把暈厥過去的姑娘拖上床榻,再用薄被裹住她纖身,這才允許自己倒下,直接四仰八叉倒在冰涼地上。

氣喘如老牛,他苦笑,一想到榻上姑娘,他內心卻既苦又甜,苦她傻氣,甜她的用心……噢,不能想、不能想,再想下去,他沒力氣用雙手替自己疏通解困,真會爆筋裂脈……

他最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她,現在倒好,竟親下重手將她弄暈,讓他覺得自己真的很混帳……

她還好吧?那一下有無弄疼她?她、她……停!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他就在這種欲想不能想的矛盾掙扎中漸失意識……

不知暈睡多久,可能僅短短片刻,也可能已好些個時辰。

待他睜目,人猶在石屋內,但迷藥的氣味淡了不少。

他又靜躺片刻,讓氣血在體內行過一周天,發現丹田和筋脈的狀況雖未恢復完全,卻已能憑意念克制了,不再胡沖暴起。

他趕緊起身去察看榻上的人兒。

坐在榻邊,他將那個被他用薄被裹得像顆蠶繭的姑娘抱到大腿上。屋中光線不足,他用指撫觸着她,探她的額溫、鼻息和頸脈,深怕自己傷她太重。

「丹華……」啞聲喚,情悸不已,他收縮臂膀將她抱得好緊。

突然,屋外掀起爭吵。

巴羅認得那兩個聲音,頭兒和他的女人,兩人吵得好凶。

喀啦!砰!轟——

屋外聞訊急急趕來的雷薩朗大喝一聲,不等花奪美取鑰匙開門,他暴勁一扯,早被巴羅撞得些微鬆動的鐵煉和微裂的木門應聲破裂,門把邊一小角的石塊也連帶被扯掉,破了一個頭顱大的洞。

門被推開,巴羅乍見紫林霞光,雙目不由得細眯,兩手更是保護性地緊摟住依舊暈迷的陸丹華。

當屋外男女踏進石屋內,見到的景象就是他滿臉鮮血,亂髮披散,沾泥的身軀僅餘一條里褲,懷裏則緊護著用薄被包裹的可憐姑娘……

【第十章持向今朝照情長】

樓主大人的恣意妄為徹底惹火雷薩朗,這一怒真真不得了。

當夜,大島上的「飛霞樓」燈火通明,紫紗簾盡撤,多情風流的「飛霞樓」內宛若開堂審案般嚴肅,花奪美的十二小婢沒誰敢在此時進樓,就聽樓中不時傳出主爺雷薩朗的吼問,以及桌椅、屏風等物挨重劈的碎裂聲。

面對此等情狀,唯一稍稍說得上話的只有宅里的管事姑娘陸丹華,無奈她身為苦主之一,被巴羅抱出石屋、送回自個兒閨房時,依舊昏睡不醒,一張小臉佈滿虛紅,體熱仍高。

陸丹華醒在霞紅盡退的時候。

掀開濃睫,眸光猶自迷濛,發現人已回到自個兒在東大宅的寢房,發現與她一起落難的男人已不在身側,而十二小婢中的兩位竟跟在她榻邊伺候。

心中驚疑不定,追問之下才知主爺為了她和巴羅的事,與樓主翻了臉,兩位「大人」正在樓內吵得不可開交。

她不顧小婢們勸阻,忙起身下榻趕往崖壁上的樓宅。

她匆促的腳步虛浮無力,跑得踉踉蹌蹌,途中甚至還腿軟險些摔倒。

真的吵得好凶,她才剛氣喘吁吁跑近,便聽見裏頭一男一女鬧着——

「我就這刁蠻性子,為所欲為慣了,活着總得尋些樂子玩玩,還能為什麼?」

樓主說得好輕巧。

「為了尋快活,即便把無辜旁人拖下水,弄得人身敗名裂亦無所謂?」

主爺是怒翻天了,聲嗓厚沉沉,十足壓迫。

「身敗名裂?雷薩朗大爺是為丹華妹子抱不平啊!只是在本樓主眼裏,姑娘家的名節又值幾個錢?這世間,男人能挑女人,女人一樣能挑男人。姑娘家只要喜歡,愛跟誰混就跟誰混,真把男人當玩物捏在指上把玩,也算女人有本事。」

唉,不好啊!陸丹華愈聽愈急,步伐更是凌亂。

守在樓外、個個嚇得噤若寒蟬的小婢們瞥見她來,紛紛投來救命的眸光,有幾個要來扶她,被她搖頭苦笑着婉拒了。

樓內,主爺正恨聲低咆——

「所以樓主挑上我、與我廝混,故意惹是生非不斷挑釁,要我一顆心隨你操弄、上上下下起伏難定,說到底,只是拿我當玩物把玩,玩得你盡興暢意,來證明你確實有本事嗎?」

「我……不是……」微怔,稍頓,樓主似欲解釋又道:「雷薩朗,我不是——」

「樓主……主爺……」丹華在這一刻闖將進去。

一進門,她雙膝便直接落地,直挺挺下跪。

大起衝突的兩人見到她如此,眉目皆飛挑了,吵嚷驟止,面色陡變。

「你這是幹什麼?」雷薩朗眉峰成巒,努力壓下聲嗓,絕不願遷怒她這個遭整弄的可憐姑娘。

陸丹華想也未想,隱晦的渴念忽地浮滾於心。「……主爺,丹華有事相求……」

「起來!回房休息。有事明日再提。」

「丹華想求主爺作主……將、將巴羅許給我……」那座「山」她是占定了,沒誰要的情就全往那男人身上傾注,溫順慣了的人一旦執拗起來,連她都得對自己刮目相看。她陸丹華也是痴女、欲女,不再委婉地把情留在心底。

感覺到主爺與樓主皆受到不小衝擊,想必她所求之事確實大膽至極,姑娘家的矜持都不知拋到南洋的哪座島嶼去了。但這麼做,一舉雙得,既能得到男人,亦能平息風波。

她咬咬唇再道:「我與巴羅其實……其實兩情相悅,樓主早知內情,只是巴羅他顧慮甚多,遲遲不肯表露情意,我、我……」她說了謊,不禁苦惱地微晃着腦袋瓜,然既已說出,就得做到底。「……所以,今日石屋內發生之事,請主爺不必怪罪樓主,我甘心情願的。丹華能跟傾心之人在一塊兒,那……那很好,這樣很好的……求主爺成全……」出自樓主手中、以「蔓羅草根」調出的迷香非比尋常,她雖醒來,卻也非十分清醒,在勉強把半真、半自編的話道完后,她眼前一蒙,直挺跪着的素身陡地軟倒。

「丹華!」花奪美不禁驚呼。

她疾步衝去欲要護她,一旁的雷薩朗沖得更快,眨眼間掠到門邊,猿臂一展把再次暈厥過去的陸丹華攔腰抱起。

今夜的樓中氣氛太過緊繃,衝突太盛,雷薩朗已然無語。

將刁頑得無人能治的混帳樓主拋下,他鐵青著臉將陸丹華抱出,打算將可憐姑娘送回東大宅好好將養。甫跨出門不久,便見巴羅迎面奔來,面龐不再無波無浪,而是急色盡布,彷彿嚇得不輕。

巴羅確實受到驚嚇,只要事關丹華,他心就無法定默。

抱她回房,由兩名小婢幫她清理換衣,在確定她一切安好后,他才轉回自個兒寢房。哪裏知道短短几刻鐘不到,他整理好自己后才要過房再探探她,小婢們卻哭喪著臉說道,管事姑娘不顧自身體弱氣虛,已奔往樓中想排解主爺和樓主之間的混帳糾葛。

他何能不驚懼?就怕她管事管上癮,渾然不替自己多想。

拔腿飛奔趕來,半途見雷薩朗懷抱那姑娘,巴羅猛地止步,發直的俊目哪兒也不瞧,只直勾勾鎖住贏弱的淺青色纖身。

他踱近,一句話不吭,卻朝雷薩朗伸出兩臂,明擺着要對方把姑娘相讓出來。

雷薩朗淡挑濃眉,為他們被困石屋而氣鬱的心情稍稍得到安撫。

把懷裏人兒交給巴羅的同時,他狀若無意地道出一句——

「丹華跟我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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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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