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我、我……我不跟你說話!」安純君掉頭又要走。

「你說過的話想食言嗎?」他喊住她。「你說你不會不理我。」

「我惹你生氣,欺負你,讓你不痛快了,你會不理我嗎?」

「我不理你,你會很難受嗎?」

「會。」

「那我就理你,不讓你難受。」

他不提便罷,這一提,當真火上添油,也或者他是有意這麼說,激得純君瞬間像顆熱燙鐵鑊里的爆豆,噼哩啪啦炸開。

她火速沖回他面前,掄起拳頭便打,抬起腿便踢,直往他身上招呼。

「你還說?你還敢提?可惡!可惡!你故意挖個洞要我跳,要我困在自個兒的承諾里!食言的是小狗嗎?對啊!我就當小狗,我愛當小狗,我樂意!我就食言!我就食言!」她練過拳腳功夫,此時處在盛怒中,力道着實不輕,拳拳捶打在鄺蓮森胸膛上。

他不動如山,由着她泄忿。

有幾下揮中下顎,打破他嘴角,他雙眉皺也沒皺,僅垂目盯緊她帶淚的臉容。

「你騙我!一直騙我!難怪一扯到飛燕大俠,你動不動就岔開話題!難怪飛燕大俠下巴乾乾淨淨、沒留鬍鬚!難怪飛燕大俠身上嗅得到你的氣味!難怪飛燕大俠一雙眼跟你生得那麼相似!難怪你身手如此利落,能把翻倒的一籃子雞蛋全救起!」拳打加腳踢,她把他當成練武的木樁,邊揍邊哭邊嚷。

「混蛋!壞蛋!臭雞蛋!什麼欲練輕功先練氣?什麼七七四十九天……你滿肚子壞水!」一口氣沒提上來,她眼前一花,酒氣沖腦,身子驀地癱軟。

鄺蓮森及時摟住她,讓她貼靠着他喘息。

幽暗中,她臉色蒼白得教人心驚。

「純君,休息一會兒,若還想揍我,等會兒有力氣再揍。」

「嗚嗚嗚……你騙我,你扮成飛燕大俠騙我,可惡……」

他嘆氣。「我從未說過自己是飛燕大俠。難道纏頭蒙面的黑衣客就一定是飛燕大俠嗎?」

「你還狡辯!我喊你飛燕大俠,你也沒否認!」

意識稍稍回穩,她抬頭瞪他,近近一瞧,見他唇瓣滲血,心隨即一擰。

她想起適才暴沖的舉動,從不知自己會失控到如此地步,她打他、捶他、踢他,拿他當仇人對待,他能閃能擋,卻由着她拳打腳踢施暴……哼!以為使苦肉計就天下太平了嗎?她、她……可惡!她偏偏吃這一套啊!可惡!可惡!

心覺得疼,又覺不甘願,她不想隨他搓圓揉扁。

深吸口氣,她調開眼。「你放開我,我、我不想再跟你說話。」

聞言,鄺蓮森俊臉一變,語氣略急。「純君,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她孩子氣地捂住兩邊耳朵。他口才太好,說話很動聽,她受不住他猛攻的,一聽下去她心就軟了。她還不要理他,她情願當小狗,還要氣很久才甘心!

「純君,看着我。」他沉聲要求。

「我不要看!」連眼睛也閉起,閉得緊緊的。

淚掛香腮,羽睫顫顫,她一閉眼,模樣更可憐。

鄺蓮森內心既急又惱,對她既愛又憐。

他一時間莫可奈何,左胸鼓動,遂抱住她俯首就吻。

這不是輕憐蜜意的誘哄之吻,而是帶有火氣的慾念,安純君一驚,眸子大張,雙手雙腳又打又踢,在他懷裏掙扎。

她不肯松唇,鄺蓮森便強吻。

抗拒間,她嘗到他唇肉的血味,方寸一絞,明明傷在他嘴上,她卻覺得好痛,很沒用地嗚咽了聲,他的舌、他的氣息便乘勢而入。

這個吻持續許久,直到他徐徐退出,貼着她濕潤的嘴角,兩人呼息交錯,密密交融,安純君突然開始哽咽,哽著、哽著抽了氣,下一瞬,她放聲大哭,哭聲響徹整座水杉林——

「爹啊~~娘啊~~安小虎啊~~鄺蓮森欺負人!嗚嗚哇啊……他欺負人——我恨死他、恨死他了、恨死他了……嗚啊啊……爹啊……」

鄺蓮森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拿孩子氣的她沒辦法。

嘆氣,他把哭得眼花花、滿身酒氣的妻子攔腰抱起,往大宅方向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至少沒再堅持要他放開她。

幾日後。

「各位師傅,明兒個再走半日就到咱們南七鋪的總貨棧,今日催大夥兒趕了一整天路,實在辛苦各位,純君以茶代酒敬謝大家。」押貨出門,未到目的地絕不飲酒,這是「五梁道」里的規矩。安純君大口灌完手裏的溫茶,姿態豪邁,宛若痛快飲酒。

此處是出「五梁道」往南方總貨棧的道途中,唯一一家旅店,店名「青山館」。店佔地頗大,但屋房甚為老舊,沒什麼擺飾,入眼的東西全都灰撲撲,連掛在店外的大紅酒旗也被長年風沙打成黃灰色。

不過旅店儘管住起來不如何舒適,「五梁道」眾人也已習慣,在外走踏,有個遮風避雨的所在就該知足。

「小純君,等到了總貨棧把正事辦完,你老鐵大叔帶你進山外大館子吃香的、喝辣的,再配一壺上等『雲門春』,咱教你划酒拳!」

安純君拊掌大樂。「好啊!」

這一次出「五梁道」的共二十人,女家主指派安純君為領隊頭頭,並請幾位老手師傅幫忙看顧,師傅們可以盡量給意見、出主意,但最後決定權仍握在頭頭手上,因此安純君這回責任頗重,幸得這幾年常受調教,遇上事又有經驗老道的師傅們相幫,她只要仔細想、大膽做,事情也就十拿九穩。

與眾人在旅店堂上用過飯、喝了茶,安純君回房準備歇下。她排定與其它三人負責隔日寅時至卯時的守備,早點上榻睡下,才好養足精神。

在外過夜,身負重任,她絕對是和衣而眠。

用盆子裏的冷水洗面、擦頸后,她摸摸收在靴內的短匕,下意識再摸摸懷裏的虎頭黃玉,心有些沉,因為擱著家裏頭的那個男人。

與丈夫之間的衝突還不知如何拾掇,她丟下他跑出山外,想說能放空幾日也好,未料及他一直相隨,在她腦海里、胸臆間。

待這趟任務結束,回到「五梁道」,她也該找他好好談過,總不能這樣懸著。

她氣他、惱恨他,卻也喜愛他、捨不得他……都成夫妻了,她難道狠得下心一輩子不理他,甚至休了他嗎?

她想過又想,其實,是對自己狠不下心,真離開他,她會沒命的。

安純君,你也真是不爭氣到了極點……不用別人瞧不起,她先自我唾棄。

甩開紊亂思緒,她走到舊舊的床榻邊,彎身,掀了掀有些霉味的大被子,這一掀,棉被底下一隻肥老鼠飛竄而過,嚇得她立馬驚呼倒退。

她不怕老鼠,只是突然被嚇到。

然而,更驚人的還在後頭——

砰!她老舊客房的窗子驟然一開,一抹黑黝黝的影子搶進!

她還來不及回應,人已被護住,被密密圈在安全懷抱中。

「鄺……鄺蓮森?!」

她嗅到他身上好聞的氣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眼睫一揚,見到丈夫繃緊的白玉俊面。是幻覺嗎?他怎會出現?

「純君,出事了嗎?」房裏寧和得很,聞不到一絲危險氣味啊!他緊聲問,五感大開,目光仍持續環視。

「沒事……我沒事……」她怔怔搖頭。

「我聽到你驚叫。」確定無事,他定下心神,垂目看她。

「……有一隻大老鼠窩在棉被窩裏。」眼前男人仍是黑衣勁裝,但沒纏頭、沒蒙面,長發用黑帶子簡單綁着,真是鄺蓮森。

聞言,他好看的眉淡挑,似有些不能置信。

「大老鼠?在棉被窩裏?嚇着你?」

「嗯。」她還有點發傻。

他繃緊的臉部輪廓終於一緩。「那……要我幫你捉老鼠嗎?」

「不用。」她臉紅,又一次搖頭。

跟着,她記起兩人還沒和好,她在他懷裏扭身子。「你、你放開啦!」

鄺蓮森竟配合得很,她一叫放,他便撤手,神情有些莫測高深。

純君倒沒想到他會如此這般的「好商量」,他突然收手,她反而一愣,雙臂甚至還畏寒般環起,相互挲了挲。

「你來這裏幹什麼?」

他但笑不語,笑中似顯露許多事,笑她終於因好奇心旺盛而不得不理他,笑她問了一個傻問題,笑她心軟了、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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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唬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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