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上的思想剽竊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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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夥竊思者

火星人還蓋過許多博物館呢。因無人有閒情逸緻去打斷其長久的寧靜,得以保存至今。火星人可以活若干世紀,並有經久不忘的記憶力。因此,火星人一生中也就只一、二回去參觀這些博物館。

彭頓和布萊克由洛西蘇作嚮導,化了若干小時,認真觀看了這些博物館。洛西蘇有的是時間,但彭頓和布萊克不想逗留過久。他們緊張工作著,收集刻在金屬薄片上的文件、古機件裝置和其它各種東西。他們已把飛船駛近博物館,此時正用飛船上帶來的繩索將這些東西裝捆打包。經過長時間的工作之後,他們終於睡眼朦朧地走出博物館,準備登上飛船。

他們剛走出陰暗的博物館,來到陽光明亮的大門口時,從十幾根柱子後面突然閃出一群人,跳將過來,向他們撲來,奪走了他們的書本、儀器和文件夾。他們被打翻在地,受到拳打腳踢,推來讀去,弄得頭暈目眩。到處響起一片叫喊聲和咒罵聲。

接着是一片寂靜。十二個彭頓和十三個布萊克東倒西歪地在石頭台階上坐着、躺着或站着。他們衣衫撕裂,身上傷痕纍纍,有一個甚至一隻眼睛發青,另一隻眼也很快紅腫起來。但是,十二個彭頓看來一模一樣,各自手裏抓着一些資料。十三個布萊克也別無二致,手裏拿着或者腋下夾着一些零星古物。

洛西蘇看着他們,皺紋密佈的臉豁然舒展,露出得意的笑容。「啊,」他說,「你們人多了。這下興許能留下幾個,和我們聊天作伴了。」

彭頓抬頭看看洛西蘇——所有的彭頓都這樣。彭頓自己雖很清楚他才是那個彭頓,但是卻想不出任何可以證明的辦法。看來蘇索爾已決定再去地球嘗試一番了。他正在考慮究竟——

「洛西蘇,」一個彭頓的聲音說着,「究竟為什麼,蘇索爾不留在地球上,如果它們能在那裏生存的話?」

彭頓確信這正是他要問的那個——

「對不起,這難道不正是我要問的那個問題嗎?」另一個彭頓說,語調包含着恰如其分的氣憤。彭頓微微一笑,心想:顯然——

「顯然,我不用費心自己講話了,你們都能幫忙。」眾多的彭頓中的一個忿忿地說。

「喂,我們究竟怎樣才能弄清誰是誰呢?」一個布萊克突然問道。

「我還沒有來得及講話,那個該詛咒的竊思賊,已把我要問的問題偷走了。」

「怎麼是你——你在說這話!我正要——」

「我想,」有一個彭頓厭煩地說,「你還是不要生氣為好,布萊克。因為你一鬧,它們就都裝出氣惱的樣子了。你有啥辦法呢?在這一點上,我和所有模仿我的傢伙打了個平手。你瞧,羅德,多了不起的成績!你還不如安靜下來,我也安靜下來,瞧我們的好朋友洛西蘇要說些什麼。」

「唉,」洛西蘇嘆了口氣,「你是要問蘇索爾離開地球的事?它們不喜歡地球。地球是個貧瘠的星球,當時還只有些野蠻人。現在當然不是這樣。但是,蘇索爾是好逸惡勞的,它們覺得火星上有更豐富的食物。」

「我也是這樣想的。」彭頓說(至於哪一個,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認定地球現在比火星富足,想要找一個新的寄生體了。別拔出槍來,布萊克!不幸的是,我的朋友,我們做了二十五支離子槍和二十五支紫外線槍。如果槍再多些,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夥伴呢。我們太倒霉了,在服裝方面給自己配備得那麼充分,而且如此周到地將一切都計劃好,每種都多帶了許多。這是極大的不幸呀。然而,我想還能補救。我剛好想起有一支離子槍已損壞,兩支紫外線槍的彈簧已經取出準備修理。這樣就有三支槍不能使用。我們大家站起來,輪流朝前面的沙射擊。到右邊列隊。」

列隊后,那個彭頓繼續說,「現在,我們每個人輪流射擊,從我開始,先試離子槍,再試紫外線槍。誰的槍不好,其它人就聯合起來迅速乾淨地將他消滅。都準備好了嗎?」那個彭頓舉起離子槍,扣動扳機。

他的槍沒有打響。他即刻冒煙了,臭味充斥門廊。

「這是一個,」排列居次的一個彭頓說。他舉起離子槍,打響了。輪到試紫外線槍時,他卻掉轉槍頭朝着一個迅速消失的布萊克射去。「這下就成兩個了。這一個定是在我們朝第一個開槍時,發現自己拿着的是支壞槍,才決定逃跑的。我們還需要消滅一個。下面輪到誰了。」

說話間,另一個布萊克消失了。「好了,好了,」彭頓們高興地說,「布萊克和彭頓的人數一樣多了。誰有什麼建議?」

「有,」布萊克急切地說,「我在想,我在一件去金星時掛破的衣服上縫過一個補丁。」另一個布萊克在大家共同發射的火力下消失了。

「還有件事兒我想知道。這些冒牌的傢伙究竟為什麼那麼樂於殺掉自己的同夥呢?它們雖知道誰真誰假,卻為何不把我們殺掉呢?他們又是怎樣進入飛船的呢?」羅德問,至少有一個羅德這樣問道。

「它們,」兩個彭頓同時回答,另一個彭頓朝他們看了一眼。「沒選好時間啊,夥伴。羅德尼①,我們用的是號碼鎖呀!這些先生們善於知道別人頭腦里的東西。這些槍枝怎樣到它們手裏的,難道還不清楚嗎?我老在想一個消滅這些累贅東西的辦法,比如你和你的同族聚集在一起,由你將除你以外的人統統打死。我也這樣做。可是,不幸的是,它們雖很樂於殺掉同夥,只要能確保自己,但是它們有足夠的自衛手段以兔遭害——這是很不幸的。」

①羅德的愛稱.

「我們已搞過幾個小小的槍技試驗和別的試驗。現在已很明顯,我們不找出兩個恰當的人,就不能離開這個星球,而且只能由這兩個人和我們一起上飛船。幸虧它們不能撒下我們自己去。因為它們雖有知道別人思想的本領,但是駕駛飛船不僅需要知識,至少不僅需要它們從我們頭腦里取得的那些知識,而且還需要理解能力,這可不是光憑記憶就行的。它們需要我們。

「因此,我們都老老實實地到飛船上去,把槍放回準備好的槍架上。我知道我自己是真的彭頓,但是你並不知道。所以沒有所有彭頓和布萊克們的一致同意,不採取任何行動。」

布萊克抬起蒼白的臉。

「這一切如果不是那麼驚天動地的嚴肅,一定將成為一出舉世無雙的喜劇。我不敢放棄我的槍。」

「如果大家都放下槍來,大家又都一樣了。我們還沾點光,因為它們不想殺害我們。如果事情真糟透了,我們索性把它們統統帶回地球去。只要確保不讓它們逃脫,到了地球我們可以進行原生質檢查,弄清真相。有了,這有啟發。真的,我們在這裏就能檢查。來,上飛船去。」

第四章彭頓的策略

布萊克們坐下,沒有站起來之意。「特德,我們究竟怎麼辦啊?」他幾乎含着眼淚說。「這些鬼東西,無法辨別。你無法把它們和我區別開。我們不能——」

「哎唷!」另一個布萊克說,「那不是我。那隻不過是另一個該詛咒的竊思賊。」

另一個無可奈何地哼了哼。

「那個也不是的。」他們都沒奈何地看着一行彭頓說。「連誰是我的朋友,都無法知道。」

彭頓點點頭,所有的彭頓一齊點了點頭,象一隊莊嚴肅穆卻又怪誕異常的合唱團正準備背誦祝禱詞。他們笑了笑,動作的協調一致非人之所能。「這不要緊,」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咱,這可是個新的把戲,我們都一齊說起話來了。這倒也省事兒。我想會有辦法辨別真假。不過,你得絕對信任我。布萊克,你得放下槍,完全信任我能把真的布萊克找出來。如果我搞錯了,我也無從知道。我們可以做些簡單的試驗,看看酒精、威士忌是否能使它們喝醉;或者看看胡椒是否能使它們的舌頭紅腫起來——」

「這沒有用,」布萊克神色緊張地說,「喔唷,彭頓,我不能放棄我的槍,我決不能——」

彭頓——所有的彭頓,溫和地微笑着。「布萊克,我動作敏捷,比你快得多。那些火星上出生的假冒你的傢伙沒一個會比你動作更快的。那些假冒我的傢伙或許會和我一樣敏捷。但是,你完全清楚,我可以在你們來不及動手之前開槍把你們這一幫十個傢伙,一個不剩地統統消滅。這,你是清楚的,是不是,羅德?」

「哎唷,是的。不過,特德,特德,別這麼干,別迫使我放下槍。我必須有槍啊。你有槍,為什麼我要放棄呢?」

「這很可能不是你在說話,羅德。不過,沒關係。如果這不是你的想法,我們還可以有所作為。所以,那是你要說的,正如這是我要說的,不管我是不是說了出來。啊唷,天啊!那東西也是用我的聲音說話的啊!但是,無論如何,情況是這樣的:我們中間必須有一個人,對整個另一幫子人擁有絕對的優勢。他掌握了優勢,就能提出鑒別身份的辦法,並推行他的決定。象現在這樣,我們誰也無法行事。」

「讓我們做這個人吧!」一個布萊克馬上說。

「我沒有那個意思,」另一個布萊克嘆了口氣說,「講話的不是我。」

「是的,是的,」頭一個又說道,「我是不加思索地說的。干吧,特德!不過你怎麼能使它們都交出槍來呢?我是願意的。可是,你無法讓它們支槍。」

「不見得吧,我是有辦法的。有我的這些忠實朋友呢!」彭頓神色嚴峻地說,並伸出手來朝其它彭頓們揮了揮——十一個彭頓都這樣做。「它們極其自私,所以至今還同意按我的想法辦。」

「但是,你的那套辦法是什麼樣的呢?在我引頸自縛之前,總得讓我知道這個絞索是不會收緊把我勒死的。」

「如果我頭腦里有一套完整的設想——我竭力避免這樣做——那麼它們就能事先得知,知其利害關係,也就根本不會同意了。現在,它們還抱有希望。你知道,胡椒和酒精檢驗法不完全有效,因為它們能從我們頭腦里得知什麼是恰如其份的反應。它們是全能的演員,能隨心所欲地做出醉態或者讓舌頭紅腫起來。反正,我還是要試一試的。羅德,如果你過去信任過我,現在正是我需要你的信任的時候。」

「行。你們跟我來,一起去飛船。不肯撂下槍的,就不是我。你們就打死它。」

布萊克毅然站起來,十個布萊克統統站了起來,朝飛船走去。

彭頓們忠實地跟隨着。突然彭頓舉槍向一個布萊克射擊。他的雙肩驟然隆起,並生出翅膀飛走了。「這好,證實了我的判斷。」彭頓說着,將槍插四套內。

布萊克們臉色慘白地繼續前進。他們順從地將武器放在前艙槍架上。這些火星上的傢伙目睹了彭頓扣動扳機時那種對它們說來不可思議的飛快的動作。彭頓知道這一回是他自己開的槍。但是,他仍然想不出如何加以證明而又不至引起一場混戰,並使他們自己遇害。這並不那麼重要。問題在於再過五十年,世界上別的一些人們會毫無警覺地登上這個星球。那時,地球將被毀滅。並非毀於劍與火以及與之相隨的長長的陣亡名單,而是俏悄地、在不知不覺中毀滅掉。

布萊克們徒手走出來,在十一個拿着可怕的、致命的武器的彭頓們的監視下,拖着沉重的腳步,緊張不安地來回走動着。

幾個彭頓進入飛船,又拿着胡椒、糖精片、酒精和藥箱出來了。其中一人把他們召集在一起,並審視了一番,臉上毫無表情地說:「列隊,我們試試胡椒。」

布萊克們躊躇著夢成一行。「我把生命交給你了,彭頓。」他們中有兩個以同樣的、悲切的聲調說。

四個彭頓淡淡一笑。「這我知道。你們排隊來取。」

「首先;」他吁了口氣,隔了一會兒說,「象病人一樣把舌頭伸出來。」

他用顫抖的手從胡椒瓶里倒出一些胡椒,放在那人的舌頭上。那個布萊克猛地把舌頭縮了回去,用手捂著嘴,難受地直打咯咯。「哇哇——」他被辣得透不過氣來。「阿——阿嚏——他媽的!」

彭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動了他自己和他旁邊一人的離子槍。霎時間,所有的布萊克都冒煙和發臭了,它們迅速消熔、化成一灘。僅剩的那一個布萊克仍在硬噎、作嘔,咳嗽不止。其它的彭頓幫助他井井有條地消滅了那些布萊克。

布萊克大為驚愕,硬噎也止住了。

「我的天哪,我不一定是真的。」他喘息著說。

十個彭頓輕輕舒了口氣。「這是最終的證明。感謝上帝,這下就確鑿無疑了。這樣,剩下的事情是把我找出來。再用那一套辦法不行了,因為雖然你不了解我動了什麼腦筋,不知道剛才生效的訣竅,我的這些兄弟們可都已知道了。你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這就證明我沒搞錯。」

布萊克睜大眼睛啞口無言地盯着他。「我才是第一個——」他又咳嗽,又打嚏,語不成聲地說。

「確實如此。進去吧。干點聰明事兒。用腦袋好好想想,看你有啥辦法把我指認出來。不過,你得注意用一種不讓它們先得知的方式來思考。去吧。」

布萊克腳步遲緩地走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關上前艙的門,從而安全地獨自留在飛船內了。布萊克走進控制室,穿上空氣衣,戴上頭盔。他推上了一個控制閥,接着又推上了另一個。這時,他聽到一陣碰撞、撲拍和抽噎似的聲音。他猛然轉過身,向著已經長出腿、迅速長着手臂,準備搶槍的兩隻金星標本收藏箱和一隻供應品櫃開了槍。飛船內空氣混濁起來,冒出淺綠色的煙霧。溫度也下降了。

布萊克滿意地看了看,接着打開了所有房間的門。又一陣撞擊、滾動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根不起眼的多餘的管子從翼間支柱的掛鈎處爬過來。他以紫外線射線仔仔細細地將它收拾了。它碎成若干段,令人厭惡地東滾西爬著。羅德繼續掃射著,直至它碎成最小的、高爾夫球般大的碎塊,伸出奇怪的青筋勃起的腿,步履不穩地到處亂爬。最後,便是這些東西也不再蠕動了。

羅德靜靜等候了半個小時,看看是否確實沒事了。此時飛船內綠色煙霧越益濃密,空氣十分混濁。他把另一些設備發動起來,看着氣溫不斷下降,直至水氣凝聚在四周牆壁上,結成霜花。而室內不再有任何變化了。他又端著裸著的離子槍,四處巡視了一番,將一切有形之物用插在槍上的針桿—一把過。

吸風器兩分鐘內排盡了氯氣污染的空氣。布萊克疲憊地坐下。他打開傳聲筒上的轉換器,朝着圓形小話筒說,「我已經控制了離子槍的主控器。彭頓我雖愛你情同兄弟,但是更愛地球。如果你能勸你的朋友們將他們的槍放下,整整齊齊地堆好後走開,那就沒事兒。不然的話,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在三十秒內辦到,這支離子槍一開腔,彭頓們就不復存在了。馬上繳槍。」

十個彭頓臉上帶着明顯的滿意的笑容,將二十支具有超級毀滅力的武器放下后離開了。「離遠些!」布萊克厲聲說。他們遵命而行。

布萊克收起二十支槍,拿回飛船。飛船的一頭有個象樣的試驗室。他謹慎地戴上橡皮手套,取下三根用棉花球塞住的試管,臉上露出嚴肅而又滿意的神情。「破傷風,你過去從沒有為人類干過好事,但是現在我希望你在這裏廣泛傳播——」

他將試管內的東西倒入一隻盛着水的燒杯里,拿着燒杯和玻璃杯經過前艙,走出飛船。那十個人在遠處等候着。

「好吧,彭頓,我碰巧知道你不久前做過破傷風預防注射,取得了免疫力。讓我們瞧瞧這些該死的竊思賊能不能竊取一種我們除能製造外一無所知的東西的秘密。它們要保命可以變作雞,因為雞是有免疫力的,但是作為人是不行的。這是一劑濃縮的破傷風菌苗,來把它喝下去。如有必要,我們可以等待十天。」

十個特德·彭頓勇敢地朝着放在飛船旁邊的燒杯走去。其中一個上前一步,拿起玻璃杯,其它九個緊跟在後面。他們來到了飛船的背面,在離子槍射程之外。

布萊克一把將彭頓拉上飛船,笑逐顏開地說。

「我沒搞錯吧?」

「你搞對了。」彭頓嘆息著說,「不過,天知道你是怎麼搞對的。喝破傷風是不會得病的,而且牙關緊閉的病症也不是十天內就出現的。」

「我看不一定吧,」布萊克笑着說,「他們忙於弄清我在搞什麼名堂,來不及跟蹤你的思想了。呀,它們跑了。你來開槍,還是我來?」布萊克謙讓說,將離子槍瞄準九個拍擊著翅膀一溜煙越過紅色生鏽的星球迅速消失的東西。飛船俯衝追逐著。「有一點——呀——」他挺起身子,此時一道驚人的白光消逝在稀薄的空氣中。「我想知道,你究竟怎樣把我挑出來的?」

「你那一下子需要一個協調周密的神經肌肉結構中約五百種不同肌位的活動。我不相信那些傢伙不經過解剖就能模擬出這些機制來。所以我冒了個險,認定那是你。」

「五百種肌健!我究竟幹了什麼啊?」

「你打了個噴嚏。」

羅德·布萊克慢慢眨巴着眼睛,慢慢地又試了試他的下巴肌肉及其靈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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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爾·凱斯科幻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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