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清光緒五年,中國大地戰亂紛起,人命傷亡不計其數,冤魂餓鬼肆虐橫行,其時,處處聞哀號之聲,夜夜聽狐鳴鬼叫,民不聊生達到極點。少林方丈悟真大師和龍虎山玉頂真人發出法界令符,要求名山大川,各門各派弟子盡數出動,竭盡全力,降魔除怪,拯救蒼生。

少林寺弟子重真為了追殺一受傷弔頸女鬼已經跨越了三個省份,眼看快要追上,卻在一座山前失去了線索,妖氣指示羅盤上沒有一點反應。重真暗暗奇怪,他剛才查看了這座山的風水方位,並未有任何不妥,既非陰氣集結,又非那女鬼葬身之地,怎麼會得到這座山的庇護呢?百思不得其解的重真不由拿出表來看了一下,已經快到申時了。重真着急起來,師父限定明天必須趕回山上復命,現在連個女鬼都捉不回來,豈非大掃面子?想到此處,也來不及細想,大踏着步就往山上流星般地趕過去了。

來到山上,樹影重重疊疊,各種光怪陸離的黑影在地上隨着風張牙舞爪,一屢屢的黑氣從地上「嘶嘶」地冒出來,幻化成裊裊黑煙而去,遠方不時傳來幾聲顫抖漂浮的叫聲,好象是在叫「啊呀,啊呀」。重真怎麼料得這裏冤氣如此之重,忙解開了包裹,拿出一個木魚,邊走邊敲:「各位冤鬼聽着,我乃少林弟子,奉命到此捉妖,爾等盡皆退避,勿得相擾。」這一句話剛剛說完,重真就聽見地上似乎有破土之聲,趕緊低頭望去,這一望去不打緊,頓時把他嚇得全身發麻,從土中伸出一個青黑色的嬰兒的小手,正在他的布鞋上到處遊走,輕輕的撫摩,同時地底下深處隱隱傳來一陣嬰兒的嬉笑聲。重真臉色慘白,拿出一個黃符往下一摔,叫聲「媽呀!」就往前跑。

林子裏的霧越來越大,重真怎麼跑也找不到下山的路。「難道我註定葬身於此?」正想着,抬頭看時,卻發現東北方向隱隱露出一個屋脊,重真大喜:「有人就不怕了。

是哪位高人在此約束鬼魂吧?」不禁加快腳步奔去,不多時便到了屋子前面。原來只是一個破爛的早已荒廢的寺廟,旁邊立着一個石碑,重真趨上前去擦拭掉上面的蜘蛛網,只見上面刻着四行篆字:

幽風微見樹影嵐,

冷碑朱門紙光寒。

倩女多少評說去,

森森白骨淚已干。

從這首詩的意思來看,似乎這裏曾經發生過大規模的厲鬼作祟,可是後來被鎮壓了。不管它了,頭上三尺有神明,也許正是為了鎮壓厲鬼,當地的人們就立了這一座廟,祈求藉助那些神明的力量來封住這一座山,既然這樣,那麼躲進廟裏不就沒事了嗎?待到天明再趕路吧。重真再無猶豫,一頭疾奔進了廟裏。外面的幽魂個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不敢再靠近,只是用一對對冷冷的招子望着那兩扇傾頹的大門。一陣冷風倏地刮過,門邊一塊木板「啪」的一聲掉了下來,現出了嵌在壁上的一塊石牌,上面清楚地刻着三個棣體大書:「蘭若寺」。……

某師範大學。

13日對於虔誠的基督徒來說,是個不祥的日子,而對於計算機系三班的同學來說,也是個哀傷的日子。因為他們的同學王心軍在上午的一場車禍中不幸逝世,年僅十九歲。除了校方和老師的悼念活動外,三班全體同學更是私下約定在回魂夜為他守靈。靈室就設在他的宿舍里。

19號晚上,403宿舍裏面一片忙亂,有出去扎紙人的,有出去買香的,有去市場挑選水果,也有買糖買蠟燭的,要買的物件很多,最後大家都分派出去了,只留下李庄看靈。李庄回頭看看立在桌上的遺像,面容栩栩如生,那憂鬱的眼神似乎在埋怨為何要夭折在這多夢的季節,看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忙叫住最後還未出去的四人道:「你們也太不近人情了?為什麼叫我一個留下來?」「人手不夠呀,女生那邊也全部出動了。」李莊語塞了一會兒,又找到另一個理由,對張劍鋒道:「你留下來不是更好?你是懂法術的。」張劍鋒道:「正因為我懂,班裏面也只有我會挑符啊,況且你的腳前天扭傷了,不應該多走動,留在這兒最恰當不過。咦,你怕了?」男子漢生平最見不得人家說他怕,李庄立即昂首挺胸道:「誰……誰怕了?你們只管去,我會看好靈的。」張劍鋒看他那強自支撐的樣子,暗暗好笑,又特意囑咐他道:「看住香和蠟燭啊,快燒完的時候要換掉,千萬不要讓它熄滅,還有,窗戶一定要打開,要不阿軍回不來的。」陳衷信笑着捶了他一拳道:「你看他怕成這個樣,還使勁兒嚇他,快走罷。」

月涼如水,冰徹肌膚,再加上寒風一陣陣地推波助瀾,張劍鋒不由縮了縮脖子,拉高了衣領。校道上很靜,幾乎沒有什麼人,只聽得到自己那有規律的踏在青石板上的碎步聲。正在觀賞這雅緻的夜景,兜里的手機卻突然響了,嚇了他一大跳。

「喂?」一聽就是小蘭的聲音,張劍鋒真後悔剛才沒看來電就匆忙接了:「你怎麼當男生負責人的?明明說好我們女生九點鐘就過去的,你就偏給我們吃閉門羹!」張劍鋒丈二摸不著頭腦道:「班長大人,我已經遵照您老的吩咐去買了符紙了,留下李庄看宿舍。我又哪裏惹到你了?」手機那邊傳來一陣更為惱火的聲音:「你宿舍里有個鬼人!我們在下面又打電話又叫門,連個影兒都瞧不見。我們九點半再過來,到時別讓我找不到人!」「喀嚓」一聲那邊掛斷了。張劍鋒合上手機,暗暗咒罵李庄,居然膽小到連電話也不敢接,連累他挨罵。

「李庄,開門啊!李庄!是我啊!」任憑張劍鋒在門外如何又喊又叫,門內始終毫無反應。難道他怕得跑出去了?想到這裏,張劍鋒忙忙地找鑰匙開門,一邊道:「這死李庄,電話不敢接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出去,要是香滅了或是引發火燭怎麼辦?」推開門,果然房間里一個人影都沒有,張劍鋒連忙到靈前一看,千謝萬謝,香差一點就點完了,趕緊另外拿過三支來拜過插上。正插著香間,張劍鋒的眼睛餘光突然瞥見遺像上王心軍的眼中似乎有什麼液體流出來。張劍鋒大驚抬頭一看,卻發現遺像上竟然罩了厚厚一層霧氣,剛才受香一熏,眼睛部位的霧氣液化成水掉下來。奇怪,這些天天氣那麼乾燥,連滴雨都沒下,怎麼會這麼潮濕呢?

「篤篤篤」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張劍鋒這才從沉思中回醒過來,應了一聲:「來啦。」大步向門走去。剛走到門邊,他覺得地下有點黏黏的,俯下頭一看,只見地上一大片水漬,水漬上赫然躺着一根干稻秸,不知怎地,張劍鋒心猛地一跳,這條稻秸似曾相識般非常眼熟。張劍鋒不由慢慢蹲下身去,將頭貼近地面,細細端詳這根稻秸,心想:我明明記得在哪裏好象見過它,但為什麼總是想不出來呢?這時,門又「砰砰」地響了。張劍鋒最討厭在他沉思時有人打擾,偏頭吼道:「懶到連鑰匙都不肯掏出來嗎?自己開門!」然而,當他吼完這句話時,張劍鋒發現喉嚨里再也出不了聲,因為就在偏頭的那一瞬間,他清楚地從門縫中看見,門外竟然是空曠曠的,沒有任何人腳或鞋的蹤跡。換句話說,門外根本沒有人,那麼,那敲門聲……

「滴答」「滴答」門外傳來兩聲清晰的聲音。張劍鋒又趴下門縫去看,門口內外交界處早已濕了一大塊,同時,門縫的上面還不斷有零散的水珠掉下來。「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張劍鋒一想就明白了,笑道:「李庄你少給我搞鬼,快出來吧,我已經猜到是你了。」一邊去開門。這時,懷裏突然傳來一陣「嘶」的象是有東西燒着的聲音,張劍鋒嚇了一大跳,趕忙兩隻手伸進內袋亂翻,卻翻出一張試冤紙出來,原本是白色的,已經變成了黑色。那是他買符時老闆附送給他的,說如果遇見冤鬼,這張紙就會變成黑色,非常好用。當時以為那老闆是在推銷生意,他只置之一笑,放進口袋裏準備扔了了事。現在,它卻再也真實不過的,象變魔術一樣地變成了黑色。

「啦啦啦,本大人回來了,快開門迎接啊!」陳衷信隔着老大遠就在那裏喊,走近看見門掩著,連忙推開道:「太好了,不用我找鑰匙。」開門一看,卻把他嚇了一跳:「劍鋒你象個木頭人站在那裏幹什麼?你的臉色好白啊,沒事吧?」張劍鋒定定神,勉強笑道:「我……我沒事啊。」陳衷信望屋子裏望望奇怪道:「咦,李庄那小子去哪了?怎麼不見他?」張劍鋒「恩」了一聲,沒有答話。陳衷信看見地上的水漬又大驚小怪道:「哇,為什麼地上會這麼濕?你拖地啊?」張劍鋒回過頭來問了一句:「心軍他……他是遇車禍死亡的嗎?」陳衷信奇怪道:「你怎麼問這話?你當時也在場的啊,我們親眼目睹那個無良司機衝過來的。唉,就這樣心軍就沒了。」「不是的。」張劍鋒緩緩地道:「不是這樣的。我總覺得,不是那司機衝過來的。那輛車的速度那麼慢,我們所處的那個路口又那麼遠,如果緊急剎車的話是完全可以避開的。」陳衷信愣愣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那輛車給人做了手腳?有人故意要害心軍嗎?」張劍鋒正要答話,下面傳來了一陣大喊大叫聲:「喂!403有沒有人啊?!!」

張劍鋒臉色一變道:「壞了,河東獅吼來了。快,你快下去趕在她發作之前接她。她不敢罵你的。」陳衷信手忙腳亂道:「但……但我不是男生負責人啊,等一下她問起你怎麼辦?」張劍鋒已經忙不迭把他往外推:「你就隨便編個借口,說我忙着呢,要不上廁所也行。總之拜託了。」

把門關上后,張劍鋒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那傢伙看見我不親自下來,豈肯善罷甘休,留在這裏畢竟不太安全,還是出外逛逛,估計著差不多人齊了再回來。一把把門拉開,卻見一個清秀的面容正對着自己,原來是副班長小清,對張劍鋒道:「你不用躲了,她沒有上來。」張劍鋒又驚又喜道:「她不來么?」小清道:「不是啊,她叫我上來讓你下去,她有事要你下去單獨談一談。」張劍鋒一聽,差點沒暈死過去,事到如今,也只有下去挨罵了。

同學們都上去了,小蘭和張劍鋒還站在下面,下來那麼久小蘭連句話都沒有講,張劍鋒已經知道大凶了,他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哪裏得罪了她。良久,小蘭才回過頭來,透過月光,張劍鋒這才發現小蘭的臉色比紙還白,只聽小蘭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你去看過王心軍的遺體嗎?」張劍鋒怔了半晌,才道:「沒……沒有,好象那些警察們不讓看,怎麼?你看了?」小蘭答道:「恩,沒有。但是,我已經拿到了他的驗屍報告。」張劍鋒丈二摸不著頭腦:「心軍的死跟他的遺體有關係么?」小蘭遲疑道:「我不知道,其實為了這個問題要不要告訴你我已經想了很久。他們說挺正常的,我還是覺得有點蹊蹺。聽說,你是班裏唯一一個認為不是司機的錯的人?」張劍鋒一聽這話,就知道遺體出了問題,忙忙問道:「不錯,難道遺體上有什麼特徵?」

小蘭遞給他一份報告道:「王心軍的遺體在殯儀館保存才三天,但是當拿出來火化時,竟然發現屍體已經高度腐爛了,根本無法恢復儀容。這就是我決定取消追悼會而用守靈的方式代替的真正原因。你是懂法術的,能不能解釋一下?」張劍鋒翻著那報告道:「肯定是殯儀館的冰櫃出了問題,在那種溫度下,閻王爺也沒能力腐爛得那麼……」說到這裏,張劍鋒看見報告的總結處有一行很明顯的紅批:「經法醫鑒定,屍體腐爛程度已經達到一周之上,初步推測正常死亡時間為12月29號,與現實死亡時間相差169個小時零36分鐘。已經排除殯儀館冰櫃系統故障,建議列為疑案處理。」下面是法醫的簽名蓋章。官方術語雖然說得婉轉,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來它的意思是說:明明是一周前就應該死了的人為什麼還能存在世上?張劍鋒一轉頭就看見小蘭咄咄逼人的眼光:「閻王爺也沒有能力什麼?」張劍鋒有點難以置信:「照這樣情況看來,鑒定的意思是說心軍的屍體是在冰櫃中發生高度腐爛的?這好象違反物理常理吧?」小蘭憂鬱道:「這件事非比尋常,而且我也不相信是那司機的錯。」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沉默了,不禁同時想起那天中午那場徹痛人心的車禍。那時,全班同學為了慶祝計算機考級全班通過,相約一起出去大吃一頓。就在學校門口往下走不多遠有一個十字路口,小蘭走在最前面,抬頭一看,綠燈已經開始閃動了,接下來就是黃燈,小蘭料著過不了馬路,就停了下來。就在此時,她只覺旁邊一陣輕風掠過,她自然而然往旁邊偏頭看,只見王心軍突然也偏過頭來對着她一笑,然後邁著輕快的步伐一直向馬路對面走去。「不——」四個粗重的輪胎帶着「軋軋」聲在她面前停下,不僅打斷了她的尖叫,還殘酷地阻隔了她的視線。小蘭回想到這裏,不由嘆了口氣道:「真的很奇怪呢,那司機衝過來時,我整個人愣在那裏,除了那四個大輪子,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我卻始終相信,這場車禍跟司機沒有關係。也許,是我的直覺吧?不過,我覺得王心軍臨過馬路前的那個笑容很是古怪,看上去不象平時的他,而且,當時他要過馬路,無端端地轉過頭來對着我笑幹什麼?」說着,看看沉思的張劍鋒道:「你呢?為什麼你也認為不是司機的錯?」張劍鋒遲疑了半晌道:「這個,事關重大,我還沒跟別人提起過,你能保證不會泄露出去?」小蘭罵道:「廢話!我給你看的還是絕密檔案呢!快說吧。」張劍鋒象是下定很大決心似的道:「好,我告訴你。出車禍時,我是唯一站在王心軍右方的人,卡車是從左方過來的,緊急剎車的地方也在我的左邊,所以我是全班唯一一個視線沒有被阻擋的人。」小蘭萬分緊張地追問道:「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張劍鋒緩緩道:「我看到,從王心軍邁出斑馬線的第一步的瞬間開始,他的頭就已經偏向左邊了,目光自然也是落在左邊,這個姿勢一直保持到死時。從常理上推斷,他不可能看不到那輛衝過來的卡車。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下意識地要不把步子一緩要不加速衝過去,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慢下來的趨勢,相反,步速還十分均勻平穩,沒有任何慌亂。然後,卡車就過來了。」小蘭聽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麼說,他是一邊走一邊看着那卡車衝過來的?」張劍鋒沉重地道:「雖然我不願相信,但是從我那個角度看,與其說是卡車撞過來,不如說是王心軍算著時間迎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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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鬼路第三部靈堂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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