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連心之法

第十一章 連心之法

翠林幽築。

江湖聯盟的核心。

十年前,林惜羽現身江湖,憑藉手中的一柄秋水劍,救江湖於水火,挽武林於覆轍,奠定了翠林幽築在江湖之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只因為比翼劍,誰人也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的比翼劍。

十年後的今天,比翼劍又現江湖。悠悠之口,漫漫恩仇。十年,既短暫又漫長。與整個歷史的長河相較,只是滄海一粟,片刻曇花。花落之間,水逝之際,已成過眼煙雲。可十年的時間着實不短,至少能改變很多事情。十年前的李壞,只是一個藉藉無名的江湖小卒,終日於遊手好閒,漫步江湖之路,輾轉花街柳巷。可十年後,李壞卻聲名大噪,江湖之中有口皆言,成了各門各派競相爭逐的對象。

也只是因為比翼劍。更因為李壞的女人緣。江湖傳言,唐門大小姐,無數江湖人士的夢中情人,「夢中仙」唐小水,因為李壞而現身江湖。

這不啻又是一個重磅炸彈,於江湖之中掀起滾滾浪濤,再加上魔門秘傳天魔解體**。比翼劍,唐小水,天魔解體**,這三宗事物,單隻一件便足以讓一個默默無聞之人一夜成名於天下,更何況三宗事物聯繫於一個人的身上。

時勢造名人。江湖風雲突變,江湖聯盟作為整個武林的領袖機關,自是首當其衝,理應負起領率江湖大流的走勢和方向的重擔。

藐姑峰上,草木欣欣,蟬蟲鳴唱,時已近冬,此地卻仍是一副萬物青翠,活力奔放之景,並無一絲因季節變化而應有的冷封生酷之象。

翠林幽築便建在藐姑峰之上,房屋清靜雅緻,顯出建造者匠心獨具的慧心,成為藐姑峰的點睛之筆。《莊子-逍遙遊》中載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

此地之景,勝似仙境,此地之人,更是江湖人士心中的仙子。峰麓東首,一道清溪婉然輕流,隱約於青峰巨木之間,引人遐想。清溪之旁,一幢雙層樓閣巍然屹立,高達數十丈,闊十丈余,皆是數尺見方的大石砌成,氣勢雄偉,極閣之處檐飛若燕,十分傳神。

此處正是江湖聯盟的總部風雲樓。江湖聯盟大多由十年前江湖中的頂尖好手組合而成,脫離各自所在門派,只聽從林惜羽一人號令,身份超然。風雲樓謀事大廳之中,一張巨大無比的橢圓形木桌面東朝西陳列於其中,十餘人分作兩排端坐於桌旁,紋絲不動,直如一尊尊石像,似是在靜待某人的到來,氣氛十分肅穆。

若是李壞到達此間,定會認出坐於木桌右首第三個位置之人,便是於翠雲廊之中現身的董姓老者。

時間在這裏似乎都已停滯不前,若是心志不堅之人,到了此境定會生出一種無力之感。時間當然是在運動,只不過步履悄悄,讓人覺察不到。似乎過了半袋煙工夫,樓外終於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廳內氣氛終於隨之一變,十餘雙目光射向大廳門口。剎時間,空氣之中似乎蕩漾著一種神秘的氛圍。

此間之人,竟能將喜悅、期盼、興奮等情感現著於空氣之中,實是讓人驚異。

轉眼間,門外現出三人的身形,最前面一人清麗無比,一雙大眼閃閃生輝,卻是李壞於翠雲廊之中見過的風兒。

後方二人並肩攜手而行,狀若流雲逝水,風采神姿,直如天仙下凡,正是林惜羽和唐小水。

林惜羽一見大廳中的形勢,放開唐小水,腳下忽地加快了速度,趕至風兒之前,頃刻間便已至大桌之前,目光流轉,注於董姓之人面上,歉然道:「董叔,惜羽又來晚了。」

那董姓之人笑道:「是老朽私自將聚集的時間提前了半刻,怪不得仙子。」唐小水行至前來,道:「董公略董大俠號稱『逝時可追』,向來胸有成竹,今次為何心中有了焦急之意?」聲音悠揚動聽。

董公略立起身來,道:「一別經年,水兒風姿更勝往昔,董叔真是後悔早生了幾十年。」唐小水道:「三年不見,董叔還是那麼喜歡開水兒的玩笑。」嬌面綻放一絲暈紅,更添嬌艷。

董公略慈詳地道:「董叔老了。唐兄一切可好?」

唐小水道:「感謝董叔掛**,家父一切如意,只是時常**叨董叔等老朋友,目前他老人家應在少林寺中,各位叔叔有空可當面一敘。」說罷美目四顧,視向靜坐於桌旁眾人,道:「水兒代家父向各位叔叔問好。」唐三先生雖然在江湖中極為地位,但通常情況下亦不能冒昧前來江湖聯盟,唐小水身份特殊,卻不在此列。

桌旁一眾江湖聯盟的中堅人物俱皆拱手還禮,卻無一人說話。眾人分清位置下坐,林惜羽自是首席,唐小水坐於林惜羽之右,董公略之前,風兒卻坐在了林惜羽左側,顯出了她不尋常之處。

董公略輕咳一聲,沉聲道:「少林派慧空禪師並其它各派掌門日前致書,書中稱比翼劍之事雖屬捕風捉影,但天魔解體**卻系無疑,有人曾親眼目睹,此人便是青城派仙霞子。慧空禪師等認為天魔解體**茲事體大,應及時處理是宜。」

唐小水聞及李壞之名,面上露出一絲關切之色,風兒亦是眼現亮光,大感興趣。林惜羽道:「以仙霞子的身份,當不是信口亂言之人。」說罷將目光轉向唐小水,道:「水兒,李壞之事與你直接相關,你應該是有話要說罷?」目光神秘,隱隱有一絲捉狹之意。唐小水俏紅益紅,平靜的芳心頓起微瀾。

在秋雲依戀的目光之中,李壞從鳳鳴閣出來,心中恍若隔世。

雖然留戀鳳鳴閣的溫馨,秋雲的風情,但目前卻有事要辦。鳴鳳閣的秘密還沒弄清楚,秋雲又尾隨自己來到了洛陽,還開了一間「鳳鳴閣」,卻不知要搞出什麼名堂。逍遙門傳出「霸刀」假死的消息,如今這老兒又神秘現身,對自己死纏爛打,實是頭疼。

水兒也來洛陽了,這是唯一的好消息。李壞心頭一熱,就如剛喝了十斤上好美酒一般舒服。心裏暗道,不管如何都得想方設法見水兒一面,當面問個清楚才是。不過,目前最要緊的,莫過於練就那有趣的「雙修**」了。一日不成,豈不是一日享受不了真正的快樂?

從洛水之畔親眼目睹神龜負書而出,跑進自己腹中以來,一些變化於體內暗暗出現。首先,李壞感覺到的是,捱打的功夫好象更加厲害了。若是半月以前,縱然無一絲內傷,全身精氣神狀態達至頂峰,生受「霸刀」開山裂石的一掌,就算不死,至少也得躺上一二月才可復原。可如今只在鳳鳴樓之中休養了三五日,而且達旦通宵與秋雲雙宿雙棲,魚水相歡,內傷卻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其次,李壞察覺自己的內息發生了令人捉摸不透的變化。似乎比以前更顯清純,雜質日益減少,就如同體內多了一個真氣凈化工具一般。以前體內真氣如一條急速涌流而濁不見底的長河,而此刻卻好像變作了一潭深不可測的幽湖,連自己都不敢測度這幽湖的底細。

心中的欲**逐漸變淡,比翼劍,天魔解體**,秦淮河畔的狙擊,劍門上的獵殺,等等諸般事物都漸漸遠去,深藏至心底深處。美食對自己的吸引力也不再如以前那般熾熱。李壞只覺得自己快要成仙了。

李壞暗道,莫非真要覓個世人找不到的桃源勝地好好潛修一番,說不定過上三五年,就能駕鶴西去,白日飛升了。不對,駕鶴是張道陵玩的招數,自然不能盲目追隨,失了特點。

駕什麼好呢?龍?好像有難度,馬?似乎不可能。心裏忽地靈光一現。駕龜!這個招法實是個性十足。神龜就在自己肚子裏,這麼好的資源不利用,實在是對不起老天爺的垂青和厚愛。

幸好心中的朋友之義,男女之情尚在,讓李壞打消了遁世隱居修行之**。否則,世間幾多痴情女子便要不知何從了。說也奇怪,諸情化淡,但心中對美女的渴求卻比以前更加強烈,不想亦知,這定是肚中神龜搞的鬼。李壞怪笑一聲,色鬼,色龜!拍了拍肚皮,叫道:「我是小色鬼,你是老色龜,哈哈!」胡思亂想之際,忽覺身旁有異,環目四顧,發覺自己竟又鬼使神差般來到了洛水之旁,正要邁上洛水之上一條寬約三米的木橋。橋中心四個黑衣人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

李壞暗道,看來烏龜還是比較喜歡呆在離水較近之處。心中還有好多事情沒有想清楚,看這四個人的架勢,不必問都可知道正在等待幾世的宿敵,不想招惹麻煩,正要轉首而行,前方風聲驟起,四個黑衣人便如清風一般飄至李壞身前,呈半圓形排列。

李壞心裏一驚,此四人輕功絕妙,已至隨心所欲的境界,身法之快,江湖中少有聽聞,自己心中卻無半點印象。常言道,好貨沉底,真是半點不錯。江湖正如一長浩浩大江,沉靜時波瀾不驚,洶湧時眾象立生。看來這幾人等待了幾世的宿敵正是自己,這確是不妙之極,不過李壞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幾人似乎並無惡意。

李壞朗笑一聲,贊道:「各位前輩真是好輕功!卻不知找我李壞拚酒還是打架,若是拚酒,在下自是奉陪到底,若是打架,那可是找錯了人。洛陽城中,如今想打架的至少有兩個人,一個在風雲客棧,一個在南宮世家。」反正不是為了比翼劍,便是因為天魔解體**,自己亦無須拐彎抹角隱藏身份。

四人童顏鶴髮,面色沉穩,不置一語,四圍緩緩的流水聲,清柔的風拂聲,紛紛入耳。李壞笑道:「要跟小子比沉默嗎?不知為何,自至洛陽以來,小子修成神奇的靜觀心法,幾日幾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亦覺絲毫不倦。」這自是胡言亂語,什麼靜觀心法全系杜撰,卻引起了面前幾人的興趣。

正對着李壞的一個發須最白,身形最瘦的一個老者奇道:「這靜觀心法有何妙用,老朽很感興趣,還請公子詳告。」李壞道:「一報還一報,前輩先將來此的目的說了出來,我自然會將這靜觀心法一字不漏全部說出。」

又是一陣死寂。四個黑衣老者殘眉低垂,目光微斂,似是在思考某種問題。李壞忽然感覺面前有輕微的氣流波動,心中一震,這幾人竟是用心語在交流,實是駭人之極。傳聞之中,佛道之流有一種通心之術,初悟者會於近距離間心靈相通,練至高超境界,便會不受空間的限制,神妙之極。當然,以此法之妙,自是不能輕易練成,面前四個老者年歲甚高,仍只是稍有感悟,被李壞心中神秘的直覺感受出來。

過了片刻,先前說話的那名老者道:「公子既然想知道,老朽幾人亦無須隱瞞,不過早晚之事罷了。老朽心靜,其餘三位師弟分為心禪,心悟,心道。」

靜禪悟道。

李壞道:「靜禪悟道,各位前輩真是好法號。」心靜道:「老朽四人此次目的,便是為了考較公子的功夫而來。」李壞只覺怪異之極,考較我的功夫?你們是我李壞的師傅還是情人?李壞笑道:「這倒是有點意思,卻不知小子何時習練了幾位前輩的高深武學,小子健忘,還望前輩賜知。」

心靜道:「老朽幾人的武學並不入流,公子自然無須研習。只不過,公子目前有了驚人變化,以公子的慧心,應該是有所覺察才是。」李壞心裏一驚,這幾人似乎隱隱知曉神龜之事,難道是這洛水神龜的守護人?這可是大大的不妥,吃了他們守護的寶物,雖然是神龜自動送進嘴裏,但比人還要大上不小的神龜,就被生吞活吃了,這種怪事說將出來,就算三歲幼童都不會相信,眼前四人年齡加起來起碼超過三百歲,說出來更是污辱自己的大腦。

實際上,其時連李壞這當事人都半信半疑,心中以為是一枕黃梁,更遑論旁人了。既然理虧在先,目前唯一之計只有裝聾作啞胡扯一通,以期矇混過關。李壞道:「變化?當然是有的,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變化,這道理淺顯之極,各位前輩自然是深明其理。」

四位黑衣人又是一陣沉默,李壞自是知曉幾人又是在心語交談。心靜忽道:「公子小心了。」

唐小水由座位上立起身來,踱至大廳的東首,面色清淡無比,完美的身材風姿,讓人見之心動。廳中眾人都將頭轉向東首,注視着這個絕世嬌嬈的一舉一動。以唐小水的神情看來,應是有令人深思的哲理說出。

唐小水道:「各位世叔可曾聽過佛門『得道失道』的故事?」眾人齊皆一愕,只有林惜羽面露笑意,風兒微蹙秀眉,似是在思索某種高深的事物。大廳中人儘是江湖聯盟的精英人物,更是江湖中的翹楚,對神秘的「道」自是各有一番研究。只是「道」之一說神秘之極,世上又有幾人能真正窺得其中真正的玄妙?所以,儘管眾人對神奇的「道」心懷無限嚮往,但多年一無所得,便將美好的願望藏入心中,潛心研習武學,維護江湖正常秩序。佛門故事千千萬萬,多如恆河之沙,在座眾人雖有一二個佛門中人,但因俗事所累,卻與常人一樣,並未聽聞「得道失道」的佛道典故。

董公略道:「卻不知唐仙子此言與天魔解體**有何聯繫?」說完心中一驚,自己竟然不自禁地叫出了「唐仙子」。眼前此女智深似海,慧根極深,滿腦子的深刻道理,言語牽心動魄,更有一種讓人信服和尊敬的力量。董公略實在不明白,以唐小水的絕世風采和堅如鐵石的守禪之心,為何竟對江湖中一個無行浪子另眼相看。他心中的無行浪子,自然便是李壞了。董公略於翠雲廊之中與李壞周旋,覺得李壞雖然具有一種魔魅的力量,讓人一見之下不自覺地受到吸引,但要打動唐小水的芳心,董公略卻是不信。

唐小水道:「很久以前,在波羅奈國里,有座幽的邃深山。此山之中,參天古木林立,奇花異草遍地,人跡罕至。只有潺潺的溪水和偶爾的鳥鳴,一如天籟般的樂章,不時奏響其間,與深山的寧靜相較,一動一靜,極富玄奧。」

眾人俱皆露出嚮往的神色。風兒突然插嘴道:「唐姐姐所說之境,與華夏之地流傳的桃花源有些相似。」唐小水投給風兒一個讚許的目光,又道:「深山之中,住着一老一小兩位仙人。老仙人經過多年的苦心修鍊,有了奇妙的神通力,能上天入地,於天南海北的不知名之處,帶來各種新鮮的事物。小仙人看到老仙人來去自如,心想事成,好生羨慕便想拜師學藝。老仙人嚴肅地說:「年輕人,我們仙人修身養性,學習神通力,不是為了我們自身的便利。如果你學習神通力是為了造福於人,那麼你會如願以償;相反,則會荼毒人間,造成危害啊!」

眾人心中一動,似是撲捉到一些靈光之處,但唐小水聲音清柔,娓娓道來,眾人聽之不厭,便生出依賴心理,不願開動心思,仔細琢磨。林惜羽心中暗暗感嘆。自十年前與唐小水相識以來,兩人一直談經論道,於塵世間之事看得極淡。唐小水語言極為魅力,林惜羽自是瞭然於胸,孰料此次唐小水耐心於眾人面前說典道故,卻是為了一個男子。林惜羽古井不波的慧心亦泛起絲絲漣漪,心中不自禁生出一絲對李壞的好奇之心。

唐小水道:「小仙人費了好大一番苦工夫,總算把神通力學到了手。此人心志不堅,忍不住山上的寂寞,總想到處炫耀一番。忍過一段時日,終於忍之不住,悄悄地下了山,來到城裏。於熱鬧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中施展法力,騰雲駕霧,好不得意,自此名聲大振。」

董公略笑道:「年輕人嘛,有點本事總是忍不住要露上幾手的。」唐小水道:「一次,老仙人撞見了小仙人的炫技之舉,心中不悅,沉下臉來說道:「年輕人,若是心術不正,總有一日你會喪失神通力的。」可是小仙人充耳不聞,以為老仙人讓他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便到處誹謗老仙人。老仙人聞之淡淡一笑,也不做任何辯解,心中早有預知。」

風兒道:「這個小仙人要遭到報應嗎?這倒是可惜之極。」眾人聽到此處,終於隱約明白唐小水要表達的意思。唐小水道:「果然,沒過多久,小仙人在一次表演中,竟然失足跌下來,神通力亦隨之全部失去,受到群眾的譴責,被驅逐出城。這便是『得道失道』的佛門典故。」說完慧目於廳中眾人面上流轉,靜待回應。

董公略道:「唐仙子說的故事深含至理,動人至深。只是佛門中的報應一說純屬虛幻,實難擋天下悠悠之口。」一個方頭大耳,頂現精光,長相與佛佗有幾分相似的老者大聲道:「公略兄說得沒錯,我『再世佛佗』慧明雖曾為佛門子弟,對本門生死報應之說亦是將信將疑,百年前魔門門主『無情烈焰』畢風寒擊殺江湖正道無數高手,卻不知有何報應?」此人心直口快,雖為佛僧,卻性烈如火。大廳中眾人一時議論紛紛,卻都是低聲交耳,廳內並不顯出半點嘈雜。

唐小水一言不發,將目光視向林惜羽。林惜羽還了唐小水一個會心的眼神,道:「水兒此言,主旨並非著在佛門報應之上。」大廳之中頓時一片寂然,只剩下悠長細綿的呼吸和沉緩的心臟跳動聲。

林惜羽見眾人凝神傾聽,清聲道:「無論世間任何功法,善人用之則善,惡人用之則惡。各位叔輩多年修行,對這簡單之理自應深有所得。所以,目前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李壞究竟是好是壞。」心中不覺對李壞之名婉爾。眾人又將目光視向唐小水。

唐小水嬌面又是一熱。看眾人的神態,顯是將自己當作李壞知心之人。其實唐小水亦只是見了李壞一面而已,不知為何,心中卻好象對他已了解一輩子。唐小水道:「李壞此人雖然言行放蕩不羈,但水兒卻認為,此人並無向惡之心。」李壞自半年前因比翼劍風波而聞名江湖,誅「關外四惡」,惡鬥逍遙門,並無絲毫惡績,大廳中眾人身為江湖聯盟的精英人物,久歷江湖,消息靈通,自是深知,又見仙子般的人物唐小水對李壞如此「關愛」,一時啞口無言。

林惜羽道:「李壞的好壞之分,不日便有分曉,已無須我們操心。」眾人一怔,不知林惜羽為何說出此言。林惜羽道:「因為靈風大師日前著人傳話,他老人家要親自接觸李壞此人。」眾人心中一震,面現驚異神色。

靜禪悟道四個老者忽地盤膝坐將下去,分東南西北清越而厚重,李壞聽在耳里,只覺全身上下舒服異常,軟綿綿的極是受用。四人口中發出的聲音只有四個字:「懷抱蒼穹」。

懷抱蒼穹!

四圍頓時暗流涌動,空氣忽地緊湊起來,似乎被某種神秘的力量阻隔一般,李壞一時只覺呼吸困難之極,青天白下就在眼前,卻與視線、心靈相離千里之遙。天底下似乎只剩下李壞一人,洛水流動之聲,蟬蟲鳥獸鳴唱之音,也已不再聽聞入耳。

靜禪悟道四名老者面容肅穆,並無半點波動,四人八掌向上聚於胸前,作虛抱之狀,顯然便是那奇妙的功法「懷抱蒼穹」,周圍變化之態便是此功的傑作。

李壞心頭震駭莫名。自比翼劍之事以來,李壞遭遇的各種兇險驚變,強敵惡徒,實是接踵連環,幾無一日安寧。惡鬥秦淮河,退唐三先生,除關外四惡,力搏劍門關,計退「絕殺」郭瘋,折「霸刀」之臂,其中險處一場勝過一場,加上所逢各種奇遇,李壞已毫無疑問地臻身高手境界。可與眼前這四老相比,李壞只覺以前的驚險已成兒戲。在這不知從何冒出的靜禪悟道四名老者面前,李壞根本提不起絲毫鬥志。還未出手,志已被奪。

三軍可奪其帥,匹夫不可奪其志!李壞如今更是匹夫中的匹夫,志自然更不可奪。所以,李壞亦出手!李壞只有出手。眼前四老發出的「懷抱蒼穹」,開始之際便如清溪流泉,於李壞體內緩緩流注。李壞受異象產生的幻覺所惑,感同身受,並未及時防範,以致於落了下乘,堅如鐵石的意志一時疲軟下去,便被四老發出的強烈氣勁困於一隅。

先前輕柔的空氣,此時已化作道道鋒刀利刃,不急不緩地四方八面呈圓桶之形向李壞襲了過來。李壞亦盤膝下坐,調勻內息,雙掌由體側從兩邊平直伸出,兩道剛猛的「天魔氣勁」混雜着一股神奇的氣流抵向四老發出的「懷抱蒼穹」之功。這兩隻救命之掌,李壞自是全力以赴,不敢有絲毫懈怠,幾連吃奶的勁都使上了,雖然李壞連一口奶都未曾嘗過。

眼前四老的目的已無暇顧及,李壞只知道再不抵禦,身體便要被這該死的「懷抱蒼穹」化成空氣了。三路氣流涌至一處,李壞剛猛的「天魔氣勁」頓如泥牛入海,只餘下那一股神秘的氣流於體前散漫開來,與四老發出的直如緊箍咒一般深沉厚重的內氣苦苦抗爭。

李壞一時只覺全身健硬的肌膚,忽地化成了初生嬰兒嬌嫩的肌膚一般,極度敏感而脆弱。陣陣切膚之痛由敏銳的感覺器官強烈感知,並破膚而入,擠進李壞身體之內。李壞只覺自己已成了一個火炮,即將爆炸開來的一個巨大火炮!平生未遇的劇痛之感襲上李壞心頭及腦際,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志。

李壞清嘯一聲,魔幻的力量由嘯聲激射而出。嘯聲起處,初時清晰入耳,轉瞬之間已細不可聞,似已變作實物,由萬丈懸崖之上向深不可測、迷霧重重的崖底向下擲去,漸漸悄無聲息。

周圍四老已不知所蹤,幾丈外的洛水也已消失不見。李壞頓覺處身於一個巨大而空洞的虛幻之境當中,輕霧瀰漫,四處生煙,塵世間的種種,於此境已無半分痕迹。李壞覺得自己似乎擁有了整個宇宙,而實際上卻是自己已迷失在無邊的未知之中。李壞心頭驚懼交集,色膽包天的豪氣都生出一絲恐懼之意。

李壞慌不擇路的狂奔而行,他已分不清左右西東,暗明動靜,他只覺得瘋狂的奔跑能減緩自己心頭的畏懼之意。不知跑了多久,四圍仍是一片霧氣,悠悠蕩蕩,似乎李壞從未動過身子一般。真氣漸漸流失,身心的勞累有增無減,顯然,四周雖是幻像,而李壞的狂奔卻是半分不假。李壞強迫自己停下狂奔的雙腳,凝神揣度目前的玄虛處境,但覺頭痛欲裂,已不受自己控制。忽覺體內一股奇異的真氣緩慢流轉開來,靈台頓現一絲亮光。

花開花落,幾度春秋。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於是,李壞便看見了唐小水。

白衣勝雪,恬靜若水,長發如瀑,慧目含情。

夢中仙!

眼前虛幻之景,一如夢境,唐小水便現身而至,似已於此地等待李壞千年萬年。李壞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在此種情況之下見到唐小水,見到心中魂牽夢繞的唐小水。

李壞呆若木雞,深情地注視着唐小水,卻不敢向前邁出一步。唐小水玉身卓立,一如女神,明明絲毫未動,卻蘊含着萬種風情。李壞心裏的靈覺與**的衝動正作著激烈鬥爭。

李壞終於向前邁出了一步。

唐小水忽然開口了:「傻子!」聲音清柔動人,李壞虎軀劇震,心理最後一道防線已經崩開一個缺口。

李壞身體向前疾趨,龍行虎步,向唐小水立身之處趕去。唐小水巧笑嫣然,滿眼期待。頃刻間已然及近,李壞似乎已徹底迷失,迷失在眼前天之嬌女的誘惑之中。

李壞正待仲出色手,忽然,一陣劇痛湧上心頭,眼前驀地一黑,跌坐在地,待李壞再次睜開雙眼,咫尺之間,哪裏還有唐小水的靚影!眼前正是萬丈高崖。李壞心頭一震,知道自己差點步入絕地,顯是體內的洛水神龜於關鍵之時救下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李壞終於恢復了些許靈智。靜禪悟道四老竟利用「懷抱蒼穹」之功,勾起李壞心頭的魔障,自尋死路。李壞暗道,唐小水啊唐小水,你真是害我不淺。看來自己命不該絕,經過此次心劫,心中對唐小水的渴求之意更加強烈。但仍需解決眼前四老的羈絆,脫出困境,才會有機會與唐小水一起逍遙人生,否則便無幸理。

藐姑峰,翠林幽築。唐小水與林惜羽對面靜坐,凝神養氣,雙眉低垂,玉容一片淡然。忽地,唐小水嬌軀一震,睜開慧眼,面現驚駭之色。林惜羽感覺到唐小水的異態,亦醒過神來,露出關懷神色。

唐小水輕聲道:「我見到了李壞。」林惜羽笑道:「你們或許是前世的一對情緣未了的侶伴,有着難解難分的糾纏,於今生今世來一併償還。」

唐小水不理林惜羽的調侃,道:「或許便如羽姐所說罷。李壞目前處境似乎十分不妙,而我並不知其中的詳盡之處。我要出去走走。」說罷立身而起,向門外行去,林惜羽望着唐小水的背影,怔怔出神。

鄭青松是這一刻世界上最鬱悶的人。

在聽聞李壞之事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最有成就的人。

因為他通過自己的艱苦奮鬥,終獲武當掌門沖虛道人衣缽相傳,得美麗的小師妹青睞,傲視同門,於武當山上呼風喚雨。

武當派在武林之中呼風喚雨。

鄭青松便以為自己也能在武林中呼風喚雨。

這兩年的江湖歷練,他着實得意了好一陣子。實際上,他現在還是得意非凡。

煩由心生,他的煩惱是自找的。他實在是太過重視自己的名氣和聲望。所以,他聽到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李壞得上天垂眷,聲名如日中天時,他心中的煩惱便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

他理所當然地將李壞當成了心中的頭號敵人,儘管他從來沒見過李壞,李壞是美是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這些他都不再關心。

其實他亦心知肚明,李壞既然能勞得動眼前絕色麗人的千金之足,自然不會長得太丑。所以,他想找李壞,這個他認為長得不太難看的男人打上一架,用自己最得意的「太極劍法」中的那式「太極逍遙」將李壞刺個透身涼。

鄭青松心中已起殺機。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動了殺機,在看到南宮纖纖和庄采兒為了李壞朝思暮想,魂斷神傷之後。當然,南宮纖纖和庄采兒雖然對李壞朝思暮想,但卻並不魂斷神傷,絲毫也不。相反,心中更是隱含三分期待,三分欣喜,四分憧憬。

這只是鄭青松的想法,他之所以作如是想,是為了便於自己能理直氣壯地擎起除魔護花之劍,堅定自己殺人的不良動機。實際上,李壞雖然聽過他「武當一劍」鄭青松的大名,卻從無一點興趣。李壞只對女人和朋友感興趣,鄭青松不是女人,更不是李壞的朋友。

但李壞並不在眼前,眼前只有美女,好幾個大美女。

南宮纖纖,庄采兒,展寧琪。俱皆艷冠江湖,美貌無比,鄭青松自然不能失了風度。一個正常的男人,在美女面前失了風度,那實是不可饒恕。但鄭青松見到南宮纖纖與庄采兒正凝神靜氣,準備傾聽李壞的消息,且面露關切神色,心中便不痛快。更何況,連小師妹展寧琪,自己心中最後的底牌亦是一番好奇之色,鄭青松便將風度二字扔到了長白山之巔峰上的天池之中。

鄭青松道:「李壞一介江湖末流,傳聞此人粗俗無比,邪言盪行,全然一副花間浪子的形象,各位姑娘又何必對他如此掛牽。」鄭青松此言一出,頓有二人強烈不滿,二人心頭不悅,一人不解。強烈不滿的二人,自然便是南宮纖纖和庄采兒了。李壞是南宮纖纖和庄采兒思**之人,心中早已將其當成自己的一部分,聽聞鄭青松如此貶低,當然極不舒服。所以,南宮纖纖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庄采兒冷麵一沉,寒氣更冽,就要發作。

不解之人,是「風起清萍」展寧琪。她完全沒有想到,一向風度翩翩,雍容大度的鄭師兄,今日為何全然失卻方寸,於背後詆毀一個謀未素麵之人。

心頭不悅二人當中的一個,是南宮傷。

南宮傷受南宮纖纖「節制」,不得已隱於風雲客棧東首不遠處的一座樓房之頂,暗暗打量場中的發展。當見及展寧琪及庄采兒現身後,心頭驚嘆不已。他雖然向來對美女不太感興趣,但與李壞相處日久,卻也沾染了一點李壞的「審美觀」,便自作主張地給場中三姝打分評優。

待聽到鄭青松說李壞壞話之時,再也沒興趣對女人品頭論足,由房頂一躍而出,立於鄭青松與南宮纖纖之間,虎目向鄭青松瞪視,喝道:「鄭師兄身為武當沖虛道人門下,一代武林俊彥,南宮傷一直仰慕。不料鄭兄卻於此處對在下朋友亂加議論,真是讓人失望。」言語鋒銳,矛頭直指鄭青松。

鄭青松大感尷尬。他因心中一時忿恨,口不擇言,實是有違於心,此時受到南宮傷的責難,頓時心神大亂,不知作何回答。

南宮纖纖睇了南宮傷一眼,似是在責怪南宮傷不聽指揮,自發而出。庄采兒冷目向南宮傷視了過來,道:「南宮傷?你就是外號「戰神」的南宮傷?你是李大哥的朋友,可知他如今身在何處?」

南宮傷轉首而顧,細細打量著庄采兒,心中更是喝采不已。剛才身在遠處,已發現庄采兒冷艷絕倫,秀不可擋,此時面面相對,更覺出此女的冷傲之氣。

南宮傷心中暗道,好小子,真是好本事,連天山之上冰封的美女都讓你挖掘出來了。這「雪山流雲」與妹妹各有軒輊,實是妹妹的情場勁敵。

南宮傷道:「庄姑娘,南宮傷有禮了。李壞半月之前於劍門關之上與在下走散,我們如今亦在找尋他的下落。」庄采兒面露失望之色,轉首向展寧琪問道:「展姑娘,你們可有李壞的消息?」展寧琪道:「庄姑娘你好。我與師兄於此風雲客棧之中已居住數日,雖然經常聽聞李壞此人之名,卻似乎並無一人知曉其人的確切消息。」

庄采兒輕哦一聲,轉身逸入客棧,竟對場中諸人不言不視,確是極富雪山冷漠的氣質。南宮傷目睹庄采兒的離去,心中不勝感慨。待庄采兒身形隱入客棧不見之時,南宮傷轉向鄭青松道:「鄭兄,在下與李壞相照肝膽,鄭兄既然對李壞不滿,便是對在下不滿。本來在下只想與鄭兄共謀一醉,但如今卻只好討教一番了。」

南宮傷前來風雲客棧,自然不會是想與鄭青松謀上一醉,但如此一說,心中戰意更甚,且不失禮數,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南宮傷話音一落,東首大街之上傳來一聲豪喝:「好漢子!」「子」字未落,一個人影已於十幾丈外大步而來,轉眼前已至場中,肩寬體闊,滿面髯鬍,十分豪雄。

正是孟高峰!

李壞苦笑道:「我的好水兒,好仙子,你莫要騙我,剛才差點就要了我的小命。你仙人有仙量,還是放過我李壞吧。」

唐小水一時哭笑不得。她這般神智出竅,甘冒奇險來助李壞一臂之力,以脫除困境,稍有不慎,便與李壞一樣,有着形神迷滅的危險,卻不料李壞竟將她當作妖孽一般看待。

唐小水當然不知道李壞剛才遭遇到了什麼。不過,依她的禪心慧質,自是可猜出其中的大概。想到如斯境地,這人還能看到自己的幻象,心裏頓起一種奇特的感覺。

唐小水道:「獃子,你現在心處險境,心靈的抗拒不可鬆懈半點。不管你剛才遇到了什麼魔障,但此時此刻的水兒卻是真的。」說罷一雙慧眼,蘊含着深刻的情感,向李壞凝注。李壞眼光觸及唐小水那雙接天連地、無邊無盡的一雙秀目,心中又起一絲迷茫,緩緩地閉上眼睛,深吸進一口幻氣,只覺得心力疲憊之極,不管眼前唐小水是真是假,縱然無唐小水的迷惑,亦難逃靜禪悟道四老的靈力束縛以及體內神龜的反噬。

心**至此,似覺靜禪悟道四老已無須多此一舉,一絲希望在李壞心頭湧起。李壞又睜開雙目,只見唐小水一雙明亮而熱誠的目光,憐愛而期許地看着他,似是從來都沒有眨上一眨。

李壞心裏又是一震,心道,時已至此,說不得只好賭上一賭了,也許還能有幾分勝算。賭命,是一種對前途命運無奈的選擇。賭命當然也是賭博,賭命當然不同於賭博。吃喝嫖賭之風,極盛於江湖,李壞一介江湖浪子,自是不會陌生。

不僅不陌生,而且還熟悉,比自己還熟悉。李壞自會說話開始,便混跡於賭坊秦樓之中,二十年下來,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他了解賭術,對了解李壞還要深上好幾分。不過,李壞以前賭的當然是袋裏的錢,身上的物,甚至看中的美女。

但從來沒有賭過命。李壞很愛惜自己的小命。任何人都很愛惜自己的命。

除了死人。

李壞試探地道:「你真是我的好水兒?半點不假?真真切切?拿出點證據給我瞧瞧?」唐小水嗔道:「你這人哩,我什麼時候是你的好水兒了。」李壞一時心情大佳。眼前唐小水輕怒薄怨,十分誘人,幾令李壞忘卻了一切。若是心裏現出的魔障,定會將自己誘入無邊深淵,自然會甜言蜜語,不會作如此回答。

李壞於清水鎮與唐小水一別,如今已一月有餘,李壞沒有想到,會在此種情況下與唐小水相見,李壞沒有想到,會用這種方式與唐小水相見。李壞嬉笑道:「原來仙子也有常人的情感。」

唐小水悠然道:「仙人,哪裏有?」李壞涎著一張色臉,厚顏道:「水兒不顧身家性命前來,是否要對我李壞表白芳心?」唐小水道:「水兒只是信心靈之步,隨便逛逛洛水,欣賞一下風景而已,不巧與你相遇,哪有什麼身家性命的危險了。」如此強敵環視,性命攸關,兩人竟打起了機鋒。李壞眼珠一轉,道:「洛水之景如何?是否能盡你的仙意?」唐小水道:「還算差強人意,如果沒有你在這礙眼,想必會更好一點。」

李壞氣極,未想到唐小水口齒亦是如此利害,比清兒有過之而無不及,看來真是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了。李壞道:「水兒,今日你若是不承認,我便放棄抵抗。」說罷伸了伸懶腰,就那麼躺了下去。

唐小水悠悠地道:「承認什麼?」李壞亦悠悠地道:「承認你是我的好水兒了。」忽地,唐小水靜了下來。李壞強忍着心中的好奇之意,兩眼望天,靜待唐小水的答覆,心靈亦隨之全線鬆懈下來,竟然再無半點壓力。耳際竟隱隱傳來洛水輕流的響聲和蟬蟲低鳴的聲音。

頭頂之上漸漸現出一片藍天白雲。李壞大駭而起,身心斷隔之間,唐小水玉容沉重無比,顯是在承受着無邊壓力。唐小水竟欲將李壞心受的束縛以心代之。唐小水剛才趁著李壞心靈懈怠之機,運用無上心法,插入李壞與靜禪悟道四老的心力角逐之間,試圖將李壞分離出去。李壞暗罵自己混蛋之極,連忙靜心凝神,向唐小水的心靈發出呼喚。過了好一段時間,唐小水方又顯出絕世容顏,面色欺雪勝玉,微弱的聲音隨即傳來:「傻子,水兒若是心中無意,又豈會對你心生感應,及時趕來。」說罷,一道暗流向李壞襲來,轟然之際,李壞已與唐小水心靈連接於一處。

唐小水道:「現在水兒就將性命交給你了罷。」說罷微閉秀目,山間的一道清溪細泉,忽地流入李壞心靈之中。

孟高峰幾日之前於神龜峽與魔門孤獨人遭遇之後,便馬不停蹄向洛陽進發,不出一日便已抵達洛陽城。時距嵩山武林大會仍有幾日時光,便下住洛陽城中客棧,吩咐同行大漢堂諸人於洛陽城中查探李壞的消息。這一日,聽聞旁人談及城東風雲客棧風雲際會,豪傑雲集,便問清道路,信步而來,正好碰上南宮傷。

那第二個對鄭青松心頭不悅之人,便是孟高峰。孟高峰不世豪雄,心中從無正邪門派之分,只有善惡之別。孟高峰大步走近風雲客棧,面向南宮傷,豪聲道:「好一個戰神,孟某聞名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差。南宮小姐風采,孟某心儀。」卻看也不看鄭青松一眼。客棧四圍觀眾越聚越多,正引頸相待好戲上場。

鄭青松心中的一絲尷尬之情,頓時化為不忿之意。南宮傷喜道:「這位孟兄真是好人物,南宮傷有禮了,卻不知孟兄如何稱呼。」

孟高峰道:「在下孟高峰。」場中諸人心中俱是一震,四圍頓時一陣驚呼。孟高峰名震江湖,在場之人俱皆江湖中人,自是久聞孟高峰的大名。

南宮傷道:「原來是孟堂主,好,很好,果是見面更勝聞名。」高峰道:「南宮兄可有李壞的消息?」南宮傷道:「只在洛陽中,城深不知處。」

兩人相顧大笑。孟高峰道:「故人無恙便好。」鄭青松極為自負,見無人理會,心裏極不舒服,大聲道:「南宮傷,讓我來領教你戰神的不世拳法。」南宮傷道:「孟兄,稍候我們再舉杯暢飲。」說罷向外退開幾步,喝道:「放馬過來吧,南宮傷手癢得很。」

「江湖四虎」中的兩頭猛虎,終於武林大會之前,在這風雲客棧,拉開了戰幕。

泉水緩緩流注,溪流涓涓盈盈,李壞終於進入了「夢中仙」唐小水的心靈深處。李壞只覺自己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無邊無際,深遠遼闊。李壞的浪子之心,似乎已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唐小水的深情,全心全意向李壞開放,賜予了李壞源源不絕的力量。李壞昔日萬花叢中過,沾上了一身碎葉,卻從未有過愛情的感覺。

男人與女人之間,除了愛,便是恨,要麼便是毫無感覺。李壞從未碰過唐小水一個指頭,卻一下子擁有了她的整個心靈。李壞只覺平生從未有過這般充實,奇妙。

李壞長嘯一聲,因兩顆心靈之間無比契合而生成的神奇力量,由嘯聲起處向虛空擴散。小溪已匯成大河,輕泉已融入大海。四圍壓力雖是有增無減,但李壞心中已無絲毫懼意。體內的洛水神龜之亂已被控制,三股力量,終於一致對外,衝擊靜禪悟道四老的心靈之陣。

李壞的心靈之音響起:「水兒,你的垂青,是我一生的榮幸。」

唐小水悠然道:「你莫要想得太過美好,我們之間雖有不解的宿緣,但結局卻並未一定會得遂你的心愿。」李壞豪聲道:「水兒你莫要嘴硬,我有強援在身,註定會以你投降而告終。」

唐小水訝道:「什麼強援?」李壞將洛水神龜的信息傳入唐小水心靈之中,笑道:「我這可是天命所歸,縱然水兒成為真正的仙子,亦要臣服於我李壞。」

唐小水心中訝意之甚,笑道:「真是傻人有傻福。」李壞一呆,道:「我李壞天縱奇才,得天獨厚,這樣的傻子,普天下想是再找不出第二個吧。」唐小水道:「傻子就是傻子,就算天底下只有一個,仍是傻子。」

李壞道:「看來水兒亦是傻傻的仙子,竟然會看上我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傻子。」唐小水道:「我看上你了嗎?我只是不忍心看你一路讓人狂追猛打之餘,還要面對無邊的心靈壓制,略起慈心而已。」

李壞又是一呆,苦笑道:「看來你這仙子太要面子。」唐小水道:「是你李壞的面子還不夠水兒放下自己的面子罷。」唐小水一生恬淡自如,亦沒想到自己竟會與李壞針鋒相對地鬥嘴,心裏卻大感新鮮刺激,一種從未有過的放縱快感洋溢心頭。

李壞道:「水兒在哪裏?看來我得抓住好好打一頓屁股,看你還敢不敢來觸我李大俠的虎鬚?」唐小水嬌笑道:「你的虎鬚很好摸么?既然你那麼有本事,又何須水兒提示。」李壞眼中驀地神光大亮,一股奇異的力量分散開來,竟沿着唐小水的心靈幻路而上,抵達了唐小水所在的翠林幽築。

青山遠淡,綠水細流,翠竹靜立,石屋雅緻,實是人間仙境。兩個絕世佳人,一個輕倚於清溪旁一顆小樹之旁,面色恬靜,正是唐小水。唐小水玉身左側,立着一個神採風姿竟毫不遜色於唐小水的女子,玉面一片關切之意。李壞心頭一震,隨即,一股大力襲來,李壞全身震動,軀體經受不住,嘴角已滲出一絲血跡。

唐小水嗔道:「你這獃子,不要命了嗎?」李壞剛才分心於搜索唐小水的真身所在之處,頓被靜禪悟道四老窺得空隙,襲擊成功。

李壞道:「區區小傷,卻讓我知曉了水兒的所在之地,得超所失。」

唐小水一時無言相對。李壞天性隨意,不管任何時候都率性而為,全不顧身家性命,唐小水又怎能相比?李壞悠悠地道:「若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世間還有能與水兒爭艷斗色的女子。」

唐小水道:「動心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引見引見?」李壞大喜道:「知我者,水兒也。水兒不吃醋嗎?」唐小水道:「我有哪門子的醋好吃。」李壞頹然道:「還是算了吧,我得蒙水兒垂青,已是甘冒了天下之大不韙,要是再去侵犯江湖中人心目中如天神一般的林惜羽,休想再有片刻的安寧了。」

唐小水道:「看來你雖然是傻子,卻也有一點小聰明。」李壞道:「你我所欲也,她我所欲也,若是小命不保——」李壞正想大發詩意,卻發現說出的話實是大大不妙,頓時住口不言。

唐小水自然不會放過李壞,道:「你我所欲也,她我所欲也,若是小命不保,則兩者都拋棄也。水兒說得對嗎?」李壞暗罵了自己幾句,陪笑道:「怎麼可能?就算小命不保,亦要大鬧閻羅殿,與閻王好好理論一番,再回陽世與水兒逍遙人世間。」李壞心道,自己的文才看來還是差了幾點心火候,今後定得引以為戒,不可亂髮詩情詞意。

李壞豪聲道:「現在突圍!水兒,你就好好等待着我李壞的大駕光臨吧。」說罷收斂心神,與唐小水融為一體,全神貫注地向靜禪悟道四老發出反擊。李壞只覺乘風破浪,勝利的彼岸已然在望。驀地壓力驟增,滔天的巨浪由對面猛然衝撞過來,李壞頓被浪頭擊落至無邊的波濤之中。

李壞大駭,靜禪悟道四老竟然還有強援,實是始料未及。濤濤涌流之上,現出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雙目中蘊蘊神光,似已窺透天地至理。李壞正待開口大罵,卻怎麼也罵不出口。李壞大叫道:「老頭,你犯規了。」

那老者道:「你這個小賴皮,我讓你修成無上的心靈相通**,你不思感激,反而心生怨恨。」唐小水道:「靈風大師,唐門後輩小水及李壞蒙受抬愛,感恩非常。」那老者微微頜首,道:「好個蘭心慧質的女娃,李壞,你真是好福氣。」

李壞驚道:「你是靈風大師?」心中頓起滔天巨浪。

靈風大師道:「你們不負老夫所望,實是難得。李小兄他日可至洛陽白馬寺一行,老夫有事當面相詢。」言罷身形淡淡隱去,激流亦隨之消失無蹤,洛水又現於李壞面前。

靜禪悟道四老蹤跡杳然,李壞頓時重回人世間。

風雲客棧之前,暗流涌動,風雲突變,眾人讓出空間,眼中露出熾熱的光芒,靜待着南宮傷與鄭青松的龍虎鬥。

南宮世家「戰神」南宮傷。

「武當一劍」鄭青松。

南宮傷為朋友為戰,鄭青松為自己而戰。

南宮傷心中只有朋友之義,鄭青松心中只有聲名之欲。

每個人都渴望着頭頂有星光照耀。對聲名毫無興趣之人,只因為他知道,星光永遠都不會照耀到自己頭上。鄭青松心中的渴望,只是比一般人強烈一點而已。強烈出來的這麼一點,生成了他心中無邊的嫉恨和不平,侵蝕了他原本並不算壞的心靈。

這一戰,還未開始,便已結束。

南宮傷靜立若山嶽,微微蜷握起雙拳,虎吼一聲,怒發無風自揚,右拳提至身前,左腳忽地向前邁出一步,驀地加速,炮彈一般疾射向鄭青松,右拳向前平伸,一記「劈山破岳」,直擊向鄭青松。

洶湧的拳氣,破空而行,四圍觀戰之人心中泛起強烈的殺伐氣息。南宮傷經過長期的實戰,已臻拳法至高境界。這一拳,蘊含着拳法的至理,快,剛,烈,准,鄭青松已避無可避。

孟高峰大喝一聲:「好拳法。」周圍觀者面露興奮之色。南宮纖纖仍是一付安然之象,展寧琪面露關切之色,隱隱含有一絲不安。

鄭青松避無可避,但南宮傷這一拳蓄勁而發,他亦不能挫其鋒芒,鄭青松只有避。鄭青松身形向後疾退,手中長劍由上而下疾砍,試圖封住南宮傷的凜然拳勁。「砰」的一聲巨響,鄭青松被擊得連連後退,面色慘白,難看之極。南宮傷面色亦是白皙一片,卻屹然不動,收拳回身,冷冷地向鄭青松盯視。

一招之下,鄭青松已落下風。

「太極劍法」旨在以柔克剛,如此與南宮傷硬碰硬,自是十分不智。

四圍噓聲四起,似是不滿鄭青松的表現。

鄭青松面色更加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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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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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連心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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