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水神龜

第七章 洛水神龜

纖纖是個美女。大美女。

不是一兩個人這麼說,許多人都這麼說。不僅許多人這麼說,整個洛陽城的人都這麼說。

纖纖姓南宮,纖纖只是她的名字。

南宮纖纖。纖纖今年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替她大哥找個好媳婦。

纖纖一直認為自己很有愛心,所以平素不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針織刺繡,栽花種草,賞月填詞,而是給貓兒治病,小狗療傷,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幸好南宮世家家底殷實,任她千種煩事,萬般折騰亦是九牛一毛,否則,纖纖那自認為觀世音菩薩的心腸恐怕便不太好普渡眾生了,就算她手上拿上七八個羊脂玉瓶,懷裏再揣上七八個,一兩天之內,那柳枝甘露亦會半點不剩。

像她這般愛心泛濫之人,自然是看不慣她大哥終年累月孤苦伶仃一個人過着寂寞無聊的日子。

當然,也只有她會這麼想,至於她大哥是不是如她心裏所想那般可憐,這個不屬於她關心的範圍,她只關心自己的愛心得找個地方渲瀉,既然目標鎖定在了她大哥身上,自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大哥自然便是那本來逍遙快活,一點都不可憐,如今卻可憐得只有流離失所的南宮傷。

於是,她便緊鑼密鼓,紅紅火火地辦起了她的大事。老天對她還真是眷顧,起碼她這麼認為,只一天時間她便找到了心裏的理想對象,自然,她認為自己心裏的理想對象便是南宮傷心裏的理想對象。

這個理想對象,可以說是第二個可憐的人,卻是洛陽知府的千金小姐。奇怪的是,這位小姐卻是一位知書達禮,精通文墨的才女,卻不知為何會喜歡上南宮傷這隻喜歡打架鬥狠的「戰神」,真是讓人感嘆愛情的神奇。

更讓人捧腹的是,這位小姐與南宮纖纖一樣是個牛脾氣,看中了便就一往情深,日日到南宮世家的「鳳翔山莊」做客。南宮世家自是待為上賓,除南宮傷一人之外,所有人都認定了這門婚事,心裏自是千肯萬願,南宮傷日日嗟嘆英雄氣短,只得逃出家門。

這自然傷了纖纖的心,卻激起了她的鬥志。所以她亦衝進江湖東尋西找,要將南宮傷抓回,以完成她的大事。

所以,她便碰上了李壞。江湖上的美女,確實很難逃得過李壞的兩隻色眼。

碰到李壞,打亂了南宮纖纖的所有計劃。於是,她還未走出洛陽,便又折回了「鳳翔山莊」。

南宮纖纖低垂著頭,圍着「鳳翔山莊」轉了好幾個圈,心中無限心事,十分雜亂,卻又有幾分歡喜,幾分失望。

轉至山莊東首側門,正待舉步邁進,卻迎頭與庄內衝出的一人撞個正著,嚇了一跳,雙手急忙向前推出,卻推了個空,抬頭一看,那人早已退到一丈開外,滿面驚恐,直似見到鬼魅一般,卻是南宮傷。

原來,南宮傷當日被清兒東折西轉、巧施脆計甩掉之後,心裏十分不安,忙又趕回劍門關戰場,只見到血跡遍地,卻無一屍首,更無一活人,陣陣朔風吹過,吹得他心頭更為不安,心裏實在猜測不出離開之後此地的變故,只覺十分怪異。

南宮傷離開劍門關,憑着直覺,一路亂趕,卻也趕至了洛陽之地。其時,李壞之事已傳遍整個大江南北,南宮傷心中震駭,不知作何想法,心裏卻起想家之**,便想回去看看,卻又實是沒那份英雄之膽,思來想去,便偷偷地潛回「鳳翔山莊」,偷偷摸摸地於庄內南北西東的四處轉了幾轉,竟然沒發現他的剋星南宮纖纖,心裏奇怪,卻又暗暗慶幸。

南宮傷暗中與慈母嚴父,親戚故人照了照面,見眾人一切尚好,庄內一切如故,放下心來,正待從側門偷偷溜出,卻與他那觀音妹妹狹路相逢,一時差點連小膽都給嚇破,心想,這真是老天惹的禍,這時只要纖纖不大不小的喊上一聲,平靜的庄內立時便要雞飛狗跳,鑼鼓喧天,那可是大大不妙。

南宮傷心裏慌亂,思前想後,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招,正要自認倒霉之際,卻發現南宮纖纖神不守舍,滿面情思,就如當他不存在一般,心裏頓時大為關心,對纖纖的懼怕便拋到一邊,忙伸手一把拿住纖纖,問道:「纖纖,你怎麼了?」

南宮纖纖俏臉一紅,道:「沒——沒什麼,你回來啦,見過爹娘沒有?」

南宮傷心裏更加不放心了,忙將纖纖拉至左首一涼亭內坐定,道:「休得騙你大哥,自小到大,你的心思就如清水一般透明,就是旁人亦能一眼看穿,更別說我是一直看着你長大的大哥了。」

南宮纖纖俏臉更紅了,就如西南天邊璀璨的晚霞一般,雙唇輕啟,緩緩地道:「這——這要我怎麼說?」

南宮傷大聲道:「但說無妨,怎麼說你哥我也是戰神一個,誰要是欺負了我的纖纖,那我便要揍他個准豬頭,教他以後再也不敢吃半塊豬肉。」

南宮纖纖奇道:「為何會不敢吃豬肉?」

南宮傷道:「我把他揍成了豬的模樣,那他自然會對豬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心,這憐心一起,豬肉想必是不會再吃的了。」

南宮纖纖笑罵道:「嘴皮子工夫倒是長進不少,跟誰學的?要不你先說說自己此次江湖之行的見聞趣事罷。」

南宮傷眼前頓時浮現出李壞的「光輝形象」,心裏湧起一片溫暖之意,暗道,不管發生了什麼,自己決計要與之同進共退,是朋友就應該肝膽相照。本來亂作一團的思想現在有了明確的認知,心裏頓時一亮,十分暢快。

南宮傷道:「我這次江湖逃亡之行,實是不虛,認識了一個有趣的朋友,嗯,確實不錯。」

南宮纖纖道:「是嗎?你認識了一個有趣的朋友?我倒也認識了一個有趣的人,不過卻不知算不算得上朋友。」嘴裏這般說,心中卻想,不管那人當不當自己是朋友,但自己心裏卻已經認定,不但要看作朋友,更要看作是特別的朋友,因為,因為,他,他救下了自己的命,帶走了自己的初吻,更帶走了自己的心!**想至此,一顆心砰砰亂跳,霞面火熱發燙。

南宮傷見到妹妹一副痴迷模樣,心裏一呆,將手於南宮纖纖面前來回晃動,見她毫無感覺,便用手搖了搖她的肩膀,喊道:「醒醒,你,你究竟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南宮纖纖回過神來,道:「我便說給你聽罷。」頓了一頓,道:「兩天前,我出門尋你,行至白馬寺一帶,遭遇到了一夥強人,這伙強人好生無禮,見我隻身一人,便前來――前來無禮。」

南宮傷大怒而起,「啪」的一掌拍在石桌上,道:「實是忒地膽大包大,竟敢在洛陽境內恃強凌弱,撒野耍潑,你快說說這幫強人是誰,我定要揍得他們哭爹叫娘,哼,直到揍死為止!」石桌被掌力所震,石屑簌簌而落,幸好他還有些理智,知道這石桌是自家之物,只用了一分力氣,否則這石桌便要碎作幾百幾千塊了。

南宮纖纖道:「這倒無須你再動手了。這伙強人共有五人,俱是天藍勁裝打扮,前後左右地向我圍了過來,其中一人眇了一目,面目倒也有三分清秀,卻滿面邪氣,像是這五人之首。這人嘻皮笑臉,當面伸手便朝我的——我的臉摸了過來,嘴裏說着不乾不淨的言語。我心裏實在惱怒,便一掌擊了過去,那人『咦』了一聲,向後退了開去,道:『有意思,有意思,原來這位——這位姑娘還是個會家子,我『玉面飛狐』展玉樹更是喜歡了。』原來此人叫做『玉面飛狐』展玉樹,看他退開的身法,勉強還算得上飛狐的稱號,不過玉面卻稱之不上,名字更不恰當,此人名玉樹,卻實在矮小,玉樹是算不上的,只能算,嗯,只能算是一根爛草。」說到這裏,南宮纖纖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之事。

南宮傷搖了搖頭,道:「這『玉面飛狐』的名號,我卻是從來都沒有聽過。」

南宮纖纖道:「這玉面飛狐向其餘四人揮了揮手,示意四人退開,那四人便遠遠地避了開去,顯是心裏對此人十分懼怕。此人涎著臉又向我走了過來,說道:『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從了我吧,以免多受不必要的傷害。』我並不答話,拔出劍來便是一招『隨風拂柳』,此人不防之下,左脅處被劍鋒划中,鮮血頓時迸將出來。此人頓時惱羞成怒,也不止血,便瘋子一般的攻了過來,我沉着應對,本來不致落敗,卻因臨敵經驗太少,被他用詭招將劍搶了過去,這下不妙,不出十招便被他點住了穴道。」

南宮傷「啊」了一聲,極為關切,儘管南宮纖纖現今安然無恙地坐在對面,但心裏對當時的緊張局勢仍是吃驚不少,手心中似有冷汗滲出。

南宮纖纖又道:「此人見我已被他擒住,便平靜了下來,再無半點着急之態,臉上又現出了邪惡的笑容,對我,對我百般污言穢語。我只是不理,心裏十分害怕,便說道,我是南宮世家的人,你們休得無禮,否則,否則——其實我也只是想賭上一賭,看能否有機會脫身,至於後果會怎麼樣,我是全然不知,所以便不知否則什麼。那人聞言后怔了半晌,轉首向後走了幾步,與另外四人不知嘀咕了些什麼,忽地揮手,又忽地將手掌作勢向下一切,不知是何意思。過了半刻,那人又走了過來,道:『你是南宮世家的人,這倒有點難辦,只是如今我們已經冒犯出手,別無他法,只得將你――將你污辱之後殺掉了事,那不管你是天王老子的人也是死無對證了。』我心裏更加惶急,心道,不管如何,總不能受他們的污辱,那可比死還要可怕,便要咬舌自盡,卻被他察覺,不知點了我什麼穴道,我頓時渾身軟綿綿的再無半點氣力,連牙齒似乎都咬不下去。那人向後招了招手,那四人便走了過來,其中一人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個麻袋,想必是怕招人耳目,要將我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到什麼地方。卻在此時,驀地里天空中一聲大叫,只見一團黑影筆直地砸將下來,恰好砸在拿着麻袋之人的頭頂之上,此人連哼都未哼上半聲便已斃命。我定神一看,發覺由天而降的竟然是一個人,衣衫零亂,長發披肩,滿面壞笑,雙眼精靈透亮,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說也奇怪,我心裏竟然並無一絲著惱之意。這人瞧了我好大一會,開口說道:『你——你好美女,很高興認識你。』接着將眼睛轉了一圈,拱了拱手,又道:『小弟初來貴境,請多關照。』這人說的雖是客氣的言語,卻並無半點恭敬之意,更是滿面戲謔之態,十分有趣。待見及身下被他壓死之人後,似乎吃了一驚,掙扎著從屍首上起身,伸手合上了那屍首死不瞑目的兩隻眼睛,道:『這位仁兄,這可是老——老閻認定了你,可與我無半點關聯,至多我請大和尚給你好好超度便是。』這個老閻不知是什麼人,我心裏卻是不知。」說完嘴角又泛起笑容。這人想必在她心裏留下了深刻印象,說的話她更是半分不改地道了出來。

南宮傷似乎想到些什麼,卻因關心妹妹的事,未曾往深處細想。

南宮纖纖又道:「那人見我坐於地上,又道:『美——美女,現在天氣很熱嗎?坐在地上很舒服?』說罷亦坐了下去,正好坐在我的對面。我正待說話,那『玉面飛狐』卻惡狠狠地開口了:『小子,識相的馬上走開,別打擾你大爺的好事。』這『玉面飛狐』想必心裏亦是弄不清由天而降下來這人的底細,怕節外生枝,死了一個同伴都不顧了,只想讓這人就此離去,自然便不會向外泄露此地發生的事情。此人笑嘻嘻的站了起來,道:『這位兄台真是人才一表,玉樹臨風,小弟真是仰慕不已,真想知道兄台什麼稱呼?』我心裏奇怪他為何如此胡言亂語,卻見那『玉面飛狐』滿面得意之色,道:『在下乃『玉面飛狐』展玉樹,這位兄台請了。』想必那『人才一表,玉樹臨風』八個字正好對了『玉面飛狐』的胃口,說出的話便多了三分客氣。那人點了好幾下頭,每下都點得極慢,我默默地數了數,竟有九下之多,然後斯條慢理地道:『好,太好了,名字取的好,名號更好,只不過——』那『玉面飛狐』見好不容易有人欣賞他的名字名號,心裏歡喜,見此人語氣稍轉,便着急地問:『不過什麼,不過什麼?』這人搖頭晃腦,圍着我來回走動,雙手一時拍拍頭,一時托托下巴,似是在極力想像,過了好大一會,道:『不過這『玉面飛狐』的稱號嘛,如果能改一下就更好了。』那『玉面飛狐』面色一變,說道:『依兄台看來,卻又要改成什麼才好?』那人圍着我又走了幾圈,我心裏更加奇怪,不知此人心裏打的是什麼算盤,心想,這『玉面飛狐』想是平生第一次遭到別人對他姓名稱號的奉承,耐性便出奇的好。」

南宮傷道:「這人的意圖十分明顯,想是要拖延時間。」

南宮纖纖點了點頭,道:「正是,還是大哥心思縝密,一猜便中,此人正是在拖延時間,小妹卻是後來才得知。那人轉了幾圈后,停下身來,說道:『依小弟之見,這『玉面飛狐』的『狐』字改成『龍』字,想是再合適不過了。』『玉面飛狐』頓時大喜,原來這人想了半天,竟是將『玉面飛狐』改作『玉面飛龍』。一時間,這兩人就若親朋好友一般熱絡,直如認識了幾輩子一般,你贊我一言,我誇你一語,說了好半個時辰,忽地,這『玉面飛狐』似乎覺得不對,沉下臉來,厲聲道:『你這臭小子,莫不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救兵前來相援?好小子,大爺差點上了你的當。』說罷拔出一把刀來,凶霸霸地向這人逼了過去。」

南宮傷神情一緊,抓於桌沿的手關節「格格」作響,顯是心裏十分緊張。

南宮纖纖道:「那人滿面戲謔地道:『少爺我就是要耍耍你這『獨眼爬鼠』展爛草,你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少爺對你的反應能力確是佩服得緊。』我聽此人說得有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獨眼爬鼠』更加惱怒了,揚手一刀便劈了過去,那人喝了一聲:『慢!』『獨眼爬鼠』那一刀便硬生生的停在半空,此人劈出的一刀如此凌厲,竟說收就收,確也有幾分修為。『獨眼爬鼠』說道:『臭小子,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待?』那人說道:『少爺我確實有話說,卻不是什麼遺言,而是旨意,我可是受『霸刀』之託而來,你要是動得我半點毫毛,嘿嘿,後果你可要好好想想。』『獨眼爬鼠』滿面驚疑,顯是對什麼『霸刀』十分忌憚,卻不知這『霸刀』是何方神聖。」

南宮傷大叫一聲:「霸刀?」終於醒過神來,心中對南宮纖纖口中所說之人有了幾分印象。

南宮纖纖道:「不錯。『獨眼爬鼠』怔了半晌,道:『你——『霸刀』他老人家有何吩咐?』那人哈哈大笑,並不言語,『獨眼爬鼠』明白又受到此人調戲,惱羞成怒,一刀勁斫過去,刀風呼嘯,這次再不留情。我心裏着急,不禁『啊』了一聲,卻見那人突然向左上一斜,避過一刀,身法十分快捷,隨即便繞着圈子急速奔將起來,口中大叫『好難受,好難受,好舒服,好舒服。』此人嘴下亂叫,身形卻不閑着,越轉越快,初時我還能瞧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待繞過十幾圈后,我便再也瞧不清了,眼中只見一個圓弧在我四周流淌,我心裏十分駭異,此人輕功之高,竟是我平生僅遇。卻又十分奇怪,不知此人為何莫名其妙地繞起圈來,口裏還叫着既難受又舒服這麼怪異之極的話。那『獨眼爬鼠』等四人亦是滿面駭然之色,一動不動地睜眼觀望,顯是對此人的輕功十分驚懼。」

南宮傷聽得入神,不再說話。

南宮纖纖道:「這人奔著奔著,忽地停下身來,道:『死老鼠,大俠我今天大發善心,饒過你們的性命,快快爬了開去。』此人要奔就奔,想停就停,毫無拖滯,且奔了不知多少圈,呼吸一如平常,便如剛才是在散步一般,內功修為之高,想必亦是高超之極,卻自稱作大俠,真是有趣。『獨眼爬鼠』兩眼驚疑不定,想是拿不定主意,那人哼了一聲,道:『罷了,反正殺你了『逍遙門』不少人,多你們幾個亦是無妨。』說罷便撲了上去,左一拳,右一掌,三下五除二地便將其他四名藍衣人打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那『獨眼爬鼠』大驚失色,驚惶地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逍遙門之人?』那人『嘿嘿』數聲,道:『你可知本大俠是誰?』『獨眼爬鼠』臉色陰沉不定,道:『你——你——你是誰?』那人將身子湊近『獨眼爬鼠』,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那『獨眼爬鼠』頓時滿面驚恐,張口結舌地道:『你,你,你怎麼會在此地?你怎麼會在此地?劍門關,劍門關發生了什麼事?』」

南宮傷此時心裏更無懷疑,只是心裏亦是十分奇怪,此人怎麼會跑到洛陽。

南宮纖纖道:「那人又是『嘿嘿』幾聲,道:『本大俠是什麼人,就算你們將什麼霸刀霸槍霸矛全部派出,又豈會拿得住本大俠半根毫毛。』聽到這裏,我心裏終於有點明白,想必此人是『獨眼爬鼠』所在的逍遙門之敵,逍遙門派了不少高手去擒拿,卻被他逃了出來。那『獨眼爬鼠』大叫一聲,轉身不顧而去,身法一如狐狸。那人身形一晃,已擋至『獨眼爬鼠』身前,不知用了什麼手法,便將『獨眼爬鼠』擊倒在地。那人嘴裏喃喃的不知說了些什麼,忽地揚手一指向我彈了過來,我被封的穴道便應指而解。那人道:『美女,你還是快快回家去吧,我還得跑上一跑。』說罷轉首又要奔出,我心裏一急,不知是喜是憂,卻知道如果讓此人一跑,今生今世恐怕再無機會相見,便喊道:『你就這麼走了麽?』那人轉過身來,張口一笑,道:『怎麼?莫不是你要以身相許不成?』我心裏大羞,心道,此人說話也實是——實是大膽。那人見我不語,幾步邁了過來,抱住了我,便向我――向我吻了過來,我心裏更是驚慌,不及閃避,便已被他吻上,頓時,我只覺天暈地轉,身體似乎都不屬於自己了。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將我放開,道:『好香,好香。好了,我救你一命,你送我一吻,已是足夠,足夠之極。哈哈。』說罷轉過身去,風一般奔向遠處,頃刻間便不見蹤影,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

南宮纖纖將整個事件說完,心疲力竭,怔怔在坐在那裏出神。南宮傷忽道:「你不知道此人叫什麼名字,我卻知道。」南宮纖纖大奇道:「你怎麼會知道?」

南宮傷道:「此人便是我此次江湖之行認識的那個有趣的朋友,你說了這麼多關於他的事,我又怎會猜測不出?」

南宮纖纖急聲道:「他——他叫什麼?」

南宮傷悠悠地道:「他叫李壞。」

救南宮纖纖的正是李壞。李壞在劍門關施出魔門無上秘技「天魔解體**」之後,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體內滾盪的真氣,發瘋般從劍門關一路望東北方向奔跑,機緣巧合,正好碰上遭遇不測的南宮纖纖。

李壞一股真氣泄盡,由半空中墜了下去,還未落至地面,便發現了場內的不對勁之處,只是苦於體內無半點真氣,只得天空海馬地奉承,以拖延時間,待真氣又緩緩迴流時,便又繞場瘋狂轉圈,真氣越聚越多,速度便越跑越快,待停下身時,全身真氣更是鼓盪之極,當日「霸刀」都敵之不過,更不消說今日的「玉面飛狐」展玉樹了。

逍遙門「柔水堂」堂主「玉面飛狐」展玉樹。

李壞停了片刻,打發了「玉面飛狐」展玉樹等幾個人後,體內真氣便又翻騰開來,只得再次開跑。由於剛才英雄救美的俠義行徑,心裏得意,只覺暢快之極,這次奔行更速,只覺勁風於身側呼嘯而過,宛若騰雲駕霧一般,不知跑了多久,亦不知跑出了多遠,忽見前方一條大河由西南及東北奔流不止,放眼望去,迷濛蒙的一片水氣環繞籠罩,望不到盡頭。

李壞大喜,幾個起落,縱入大河之中,隨奔流之浪濤載浮載沉,十分愜意,直隨波衝出幾十里。正待上岸,忽覺全身真氣竟鬼使神差般由體內向河流奔泄,這一突兀的由喜轉悲,李壞心頭大駭,忙奮力向上一躍,直躍出三五丈,便如衝天炮一般,躍至最高處,正待轉左向一丈外岸邊掠去,卻發現真氣一時竟已蕩然無存,就如空氣一般消失無蹤,便再也控制不住身形,筆直向身下河流跌落。

這一下李壞更是駭異,拚命掙了幾掙,卻哪裏還有半點用處,反而更加快了下墜之勢,只聽得「咚」的一聲巨響,水花竟激起三米有餘,四處飛濺,李壞只覺渾身筋骨都已支離破碎一般,痛入心肺,頓時昏死過去。

待得李壞再次醒轉,已是夜幕低垂之時,睜目細望,發覺自己斜掛於由河岸打橫伸出的一根一圍見粗的柳枝之上,由腰際衣帶緊緊相聯,前方不遠處正是一個漩渦。想必是衣帶不知何時被水流沖開,待身子沖向柳枝時,鬆散的衣帶便被掛住,身子繼續流向前去,卻被前方的漩渦一轉,又由下流向柳枝回衝過去,衣帶便於柳枝之上打上了結,止住了身體的下流之勢。

李壞忙掙扎著半弓起身,摟着柳枝緩緩向岸上爬去,全身酸軟,實無半分力氣,只三五米的距離,卻有如千里之遙。千辛萬苦爬至河岸后,似乎連喘氣的力氣都沒了,仰面躺下身去,便再也不想起來,睏倦隨之襲來,不知何時,已然沉沉睡去。

不知何時,李壞只覺自己如墜冰窖,渾身冰涼無比,半點熱氣也無,頓被驚醒,卻是因為自己功力盡失,身體羸弱,其時氣候極涼,遂被凍醒。

由於睡過一陣,似乎回復了一分精神,雙手撐地坐起身來,游目四顧,白茫茫的一片瞧得不甚仔細,依稀可見面前之河流一平如洗,似已靜止不動,再無半點先前奔流淌急的活力,河床中央,明月的輪廓清晰可見,仰首望天,卻見一輪滿月如圓盤懸掛中天,隱約可見道道清輝灑下,四圍繁星點點,就如情人一般附影隨形,正是二更時分。

李壞一時只覺孤單之極,一股涼意襲上心來,身體更覺寒冷,一陣夜風吹過,頓時瑟瑟發抖。忙褪下身上涼水浸透的衣衫,掛於不遠的一株柳樹之上,於口袋內摸出火石,發現被河水浸泡過久,已失了功效,又解下繫於腰間的酒壺,亦無半點殘酒。

李壞心頭一時氣惱之極,用勁一甩,將酒壺、火石等物事統統扔入河中,只聽得「啪」、「啵」的激水聲響起,水裏那輪明月便已消失不見,李壞凝目而望,但見酒壺慢慢注入河水,半浮於河面之上,一陣微風拂過,壺頭一歪,酒壺便被注滿,沉入河底,過不多久,河面又是明月依舊,平靜如初。

李壞心頭更感凄涼,卻又心頭不甘,便盤膝而坐,運起心法,幻想真氣能重新聚起,凝神半響,體內仍是一片空空蕩蕩,哪裏又有半點真氣鑽出。一時只覺沒勁之極,向後一倒,又躺了下去,但見漫天大大小小的星兒閃爍,似是在嘲諷自己的無能,不禁更是頹廢。

李壞心想,莫非自己便要就此退出江湖,找個隱秘之處,或覓一尋常市鎮,平平淡淡過上一生不成?這實是無聊之極,萬丈紅塵,自己享受的還不過三五丈,又豈會甘願退出?

想及塵世間的種種好處,唐小水的絕世容顏便浮上心頭,只覺她那智慧深邃的一雙眸子閃亮於自己心底,蘊含着十分恬靜,卻又有三分柔情,三分關切,似是默默勸慰,又似無限鼓舞,心裏便暗下決心,不管如何都不能放棄!

隨即,機靈的清兒,勇猛的南宮傷,豪放的孟高峰等人的影子一一閃過,又**及不知所蹤的鄭星雲以及自己因比翼劍而蒙受的不白之冤,心頭更增添幾分信心,心道,自己還有諸多事情沒有辦妥,豈能就此退縮!一時心思如潮。

忽地,「嗷嗷」的幾縷怪聲隨風飄來,似是巨獸長鳴,又似水流的衝擊之聲,李壞心頭一震,立起身來,向響聲來處邁了幾步,側耳細聽,卻又再無半點聲息。這時他全身功力盡失,聽覺一如常人,不再若練武之人一般靈敏,便以為是自己聽錯,轉首折回原地,斜躺下身,正想先睡上一覺,天明后再想方設法脫離困境,卻又聽得西南方向河面之上又傳來「嗷嗷」的幾聲巨響。

李壞頓時一躍而起,此次響聲便如悶雷一般勁烈,便是七老八十之人亦不會聽錯,確實是不知何種異獸的鳴聲。李壞疾步而前,向西南方聲音響處奔去,奔出幾十米,極目一望,但見幾丈之外霧蒙蒙的河面之上,一團巨大的黑影正由河底緩緩浮將上來,不知是什麼物事。

過了一會,黑影似已完全浮出水面,便靜止不動,隨即,黑影之中徐徐探出黑鉞鉞的一節,仰了起來,一時神光大亮,兩道碧幽幽的光芒向李壞直逼過來,竟是由兩隻眼睛之中射出!李壞大吃一驚,心道,這怪獸着實了得,雙目之芒竟如此強勁,直如皓月火燈一般,要是練武之人能修習到如此境地,卻又到哪裏去尋覓對手之人!心思電轉,猜不出眼睛究竟是什麼活物。

驀地里,那怪獸又是幾聲長鳴,這次更是響徹雲霄,直震得李壞一雙耳膜隱隱作痛,渾身上下血氣翻湧,好不難受,只想掉頭便走,躲得越遠越好,心裏卻又知這是千載難逢的奇事,實不願錯過,便勉強忍住,睜大一雙眼睛,半分不眨地死死盯住。長鳴盡處,但見那怪獸附近水面一時亮若白晝,竟是月光!那懸掛中天的皓月竟化作清輝一道,徑直射向那怪獸,四圍頓時漆黑一片。

李壞這次瞧了個清楚,那怪獸竟是一隻巨大的河龜,直如方桌一般大小,那龜首長逾兩尺有餘,粗若人頭,一雙碧目神光湛湛,似有無限睿智,無限慈祥,更為奇異的是,龜面上竟坦平若水,並不若尋常龜鱉一般紋理斑駁,分作幾塊,李壞揉了揉眼睛,發覺自己確是沒有看錯,那平整的龜面之上佈滿圖案,有的一如彎月,有的便如流水幾道,有的更如風帆片片,龜背正中央極為耀眼的一輪新月深嵌,似是隱隱吸收著天上的皓月清輝,四圍點綴著亮度稍欠的四輪弧月,似是蘊涵無限玄妙。

李壞心頭一震,雙眼就如讓什麼物事支開了一般,再也合之不上。見過烏龜,沒見過這麼大的,更沒見過這麼怪的。李壞不自覺的向後退卻幾步,轉**一想,這麼大一隻河龜,莫非是河神不成?是了,那背上一片坦平,定是人為放置的木板之類的東西,要不便是這河龜應天而生,背負着無上神秘玄奧的哲理。

想到此,李壞心頭又是一震,忙向前又趕了幾步,但見由天而降一道尺余寬的皓月清輝,正源源不絕地注入龜背中心的那一輪新月。李壞探手護住雙眉,抬眼一望,只見中天原本燦爛奪目的一輪明月正逐漸黯淡下去,清輝流注,似是流出一分便少了一分。

李壞更覺驚奇,這大河龜莫非已參透天地造化,掌握宇宙的玄妙不成?錯非如此,又怎會有如此吸月之功!若是小水在此,定會有所感悟,只是自己酒膽色心,若是品美論酒,倒還有點發言權,不過要論斷眼前這巨龜吞月寓意何在,卻是千難萬難,不過這景色卻是美得奇特,美得神秘,看看熱鬧卻也不錯。也確是傻人傻福,如此奪天地造化的奇事,若是佛道儒士,帝王將相見之,定會頂禮膜拜,滿面虔誠,以祈求學術有成,民安國泰,他卻只是當作熱鬧看,實是可悲可嘆。這世上此類人事實是不知凡幾,見美玉而不知其光輝,捧詩書卻不識其雅意。不過,這亦只是說明人人相異,又怎能因此而遑論對錯高低?!

又過了盞茶工夫,尺余寬的一道清輝已化作手臂一般粗細,那龜背中心的一輪新月吸收了天上皓月的光芒,愈來愈亮,彷彿在上下跳動,映照着龜背上其它圖案俱皆隱隱生輝,確是美崙美奐,光彩奪目。李壞心下疑心一起,天地變化如此之大,明月都快被烏龜偷吃了個乾淨,為何竟無一人察覺?為何四下仍是一片寂然無聲之景?大夥兒睡得這麼香,倒是梁上君子們一顯身手的好機會。

又過半刻,那道由天而下的清輝只剩拇指一般大小,十分灰暗,已無半點耀眼之態,頃刻過後,終於隱隱不見,天地頓時為之一暗,李壞仰首一望,卻見天上那一輪明月慢慢地揮袖遮面,躲進烏雲深處,漫天繁星亦隨之消失殆盡。

李壞放眼望向那河面上的巨龜,只見龜背中央那輪新月璨璨然十分刺眼,忽地竟由龜背上蹦了出來,於水面一米左右高度處繞巨龜全身旋轉開來,初時速度極慢,清晰可見,待轉過三三得九圈之後,忽地加快速度,就如一個巨大的螺砣飛速急轉,龜背上其餘圖案似是隨之原地而轉,又似靜止不動。忽地,轉速又慢了下來,又轉過九圈,只聽得「撲」的一塊脆響,那輪新月又重新回歸龜背,李壞約莫估算,剛才新月至少轉了一兩千轉,轉速之快,比自己功力處於巔峰時刻更快了千百倍。

忽地,那河龜又是「嗷」的一聲鳴叫,坦平的龜背一時大亮,竟立了起來,正對着三丈開外的李壞,就如一面鏡子,強烈熾熱的光芒勁透而出,全部投射到李壞身上。

李壞只覺全身一熱,暖洋洋的極為受用,頓時半點寒冷之感亦無。李壞心頭一喜,暗道,這真是好人有好報,自己守護了它這麼久,終是還能得到一點好處。那龜背立將起來之後,滿背圖案竟已消失不見,只見白燦燦的一塊,毫無半點暇疵。隨即向前一倒,李壞一驚,定睛一看,卻見還有一塊立在那裏,密密麻麻的佈滿了似是文字更似符號的東西,心道,原來這平平整整的確實不是真實的龜背,卻是一塊一塊玉石附在其上。

李壞不禁暗暗咋舌,這麼大的一塊玉石,就算他見廣識多,亦是聞所未聞,若是捧在手裏,那會是什麼感覺?

胡思亂想之際,那河龜又鳴出聲來,李壞心頭大震,這鳴聲之中竟飽含人類的情感,似催促,似呼喚,似慈愛。李壞心想,莫不是這巨龜要求自己觀看那玉石之上的奇怪符號不成?忙凝起神來,向玉石望去。

其時天地間四下漆黑一片,只巨龜身近那幾尺方圓的區域光芒一片,更顯清晰之態,李壞仔細瞧了片刻,發覺玉石之上橫九行,豎九列,一行一列應是九個怪異符號,似是一個一個的文字,只是半個不識!那文字手掌一般大小,東彎彎,西扭扭,極是難看,加之一個接着一個,並無多大空隙,李壞只瞧得頭昏腦脹,雙眼昏花,心裏煩悶之極,十分難受,忙閉上雙目,心道,這巨龜也太不道義,這等奇怪文字,就算孔夫子見了亦是識之不多,更何況是我李壞,更有可能,這些文字為龜族鱉類所有,又何須拿來與我李壞一起參詳。

那巨龜見李壞閉上眼睛,不滿地鳴了幾聲,李壞睜開眼睛,道:「巨龜老弟,十分感激你的溫暖之光,不過這些高深的東西,你還是省省的好,這豈不是對牛——對我李壞談詩論經?」

巨龜似乎聽懂了李壞的話,竟點了點頭,那塊玉石便倒了下去,又現出另外一塊來,李壞一望,發現仍是那狀若蝌蚪一般的怪符號,心裏連連叫苦,心裏忽地一激靈,這莫不是絕世神功秘芨或者長生不老之法不成?這確是大有可能,看這巨龜的修為,世間哪有可敵之人,那負於背上之玉石之上,縱然不是神功秘芨,也會是不死之法,即便不能羽化成仙,便活得如這巨龜一般年歲亦是妙之極矣。

心**至此,便想囫圇吞棗一般記憶下來,事後再慢慢研究探索,卻發現那玉石又倒了下去,現出了第三塊,李壞來不及懊惱,忙聚神觀看,全心記憶,還未記下三四個蝌蚪,第三塊玉石便又下倒,現出第四塊,隨之更替速度愈來愈快,直若翻書一般,翻至第九頁之後,似已翻完,又現出如先前一般光滑若鏡的一塊空白玉石。

李壞怔了半晌,見那巨龜再無半點動靜,大失所望,知道因為自己的一句牢騷,這巨龜似乎生氣了,只是炫耀性地將背上秘芨**翻上一遍,以報復自己的短淺見識,看來這巨龜年紀雖大,但心胸卻不開闊,心裏這麼想,嘴上可不能說出,自是應說些好話,逗這巨龜開心。便道:「嗨,巨龜老兄,李壞知錯了,你巨龜有巨龜量,再辛苦辛苦,慢慢地翻上一遍可好?」

果然,那巨龜一動,背上那幾塊玉石便又翻了起來,卻比剛才那一次翻得更快,李壞心裏一陣苦笑,自己聰明一世,今日於此卻被烏龜戲耍了一番,傳將出去,豈不是要笑掉人家大牙。

那巨龜一遍一遍地使勁翻動着背上那幾塊玉石,就如翻上癮了一般,李壞一時氣忿不已,正待開口大罵,只聽得「嘩」的一聲水響,但見那巨龜竟由河面騰空而起,徑直向自己立身之處射了出來。

李壞嚇了一跳,心裏實在沒有想到這巨龜竟能飛上天去,還飛得如此迅速,驚得張大了嘴,再也合不攏。說時遲,那時快,那巨龜已射至李壞身前三米處,余勢未減,向李壞俯衝過來。

李壞這一驚更甚,正待轉首狼狽逃竄,卻發覺自己一雙腳板就如釘在地上一般,哪裏還挪動得分毫!先前河面那巨大的龜身,此時竟已化作直線一道,筆直衝進了李壞的口中。

李壞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心道,這還得了,偌大一隻烏龜衝進自己體內,小命就要不保。忙將右手蜷握成爪,伸入喉嚨中使勁掏拽,只掏得嘴裏苦水吐盡,別說烏龜,龜毛都未抓到一根,心裏驚惶不已,一個箭步竄到河邊,趴下身子,狠命地灌了一肚子河水,掙扎著匍於一棵大樹旁,費盡了全身氣力,頭朝下腳向上地倒立起來,撐於地上的雙手用勁向下拍擊,又死命彈起,想將肚中的烏龜用河水倒衝出來。

忙乎了半時三刻,魚兒小蝦倒是衝出不少,卻哪裏見得到半點烏龜的影子,就如已經與自己溶作一體一般。

經過一番折騰,李壞頭腦稍稍清醒,心想,這河龜如此巨大,為何竟能由自己的口中鑽進體內?這豈不是怪異之極。看來這河龜還能大有小,能屈能伸,真是玄奧莫測。

轉**又想,這巨龜為何要鑽進自己的肚子?莫非是自己美酒美食吃得多了,被這巨龜相中了這養分充足的肚皮?若是如此,這巨龜倒也有幾分眼光。

李壞晃了晃身體,卻無半點不適,就如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不過現在體內暖熱無比,舒服異常,肯定是因這巨龜入體之故。心頭忽地一喜,一跤跌下,運起心法,卻仍無半點真氣,心下失望,緩慢坐起身來,不知是福是禍。

其時東方已現出魚肚白,李壞立起身來,向河面望將過去,但見河面半點漣漪也無,平靜異常,昨晚所見之事,便如南柯一夢。

李壞走到一方稍高之處,向遠處眺望,只見河對岸不遠處房屋低矮不一,幾縷炊煙裊裊,似是一座城鎮,百米之外一座大橋凌駕兩岸,氣勢不凡。走回昨晚晾晒衣衫之處,收拾妥當,甩開大步,向大橋邁去。

李壞走過橋去,放眼一望,但見橋之拱腹處雕刻着三個遒勁隸體大字:「神龜橋」,心頭一震,原來這巨龜確有其事,以前似曾於此水之中現過真跡,此橋故名「神龜橋」。昨晚之事想必是真大於假。

李壞佇立於橋頭,一陣勁風拂體而過,衣袂一時上下翻飛,一輪新日探出半個頭來,柔和的光芒透射而出,射至橋下靜止的河面之上,黃燦燦的一片極是養眼。李壞放眼向前觀望,只見橋那頭一條大道曲折延伸,直伸至肉眼看不清之處,幾間小屋散亂點綴於兩旁,招牌迎風而展,似是酒肆旅館,李壞肚中頓時「咕咕」雷鳴,幾日滴米未進,滴酒未沾,實是飢餓難耐,酒癮難熬,這時見到酒館飯店,再也忍將不住,加快步伐,奔下橋去,向近處的一家酒肆走去。

李壞伸手向懷裏摸了摸,嘴角泛起苦笑。先前一直有清兒相伴,一般生活物事自是由她照顧周全,如今隻身一人,卻發現吃飯喝酒都成問題。全身上下只剩下二兩碎銀,只打得三五斤水酒,卻哪裏滿足得了肚裏的酒蟲?不禁暗暗後悔,心想,不管如何,以後出門在外總得隨身帶上百八十兩銀子,以防萬一。

要了二斤水酒,幾盤滷肉,李壞邊吃邊想,當前要務之急,應是要弄清楚那勞什子「化血聚功**」究竟是一門什麼鬼功夫,竟然搞得自己如今這般狼狽模樣。可惜那老頭教了自己五年不到功夫之後就撒手西歸,竟然將這秘密帶進了墳墓,真是夠狠!

這幾天狼奔豬突,不知現在身處於何方境地,自得先打聽打聽,再作細算。揮手招來一個夥計,問道:「這是何處?」

那夥計一愣,似是未曾想及李壞會問出如此有深度的問題。道:「客官,你,你是打外地而來?」卻沒有回答李壞的問題。

李壞聽這夥計的口音,知目前之地已是河南之境,道:「這是河南府?」

那夥計連連點頭,道:「客官真是好識見,此地正是河南府。」說罷伸手向酒肆南面那條大河一指,道:「這便是洛水。」又向北面一指,道:「順這條大路向前走十餘里,便是洛陽城。」

李壞心頭一驚,自己竟碰巧跑進了洛陽之地。這條河是洛水,那巨龜豈不便是洛水神龜!心裏暗叫:洛書!洛書!一時翻江倒海,神弛於飛。

相傳,大禹時,洛陽境內洛河中浮出神龜,背馱「洛書」,獻給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治理社會,流傳下來收入《尚書》中,名《洪範》。《易-繫辭上》說:「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

李壞胸中墨水不多,但對於奇聞逸事卻知之多而詳盡,當然不是為了賣弄自己的見識廣博,淵大深精,卻是為了尋花問柳之時的口舌功夫,以討美人歡心。各種趣事異聞經過李壞那慣於添油加醋的一張巧嘴,更是天花亂墜,動人心弦,且每每奏效,李壞嘗到甜頭,花了不少工夫專門請教一些奇人異士,裝滿了一肚子怪事,一腦子奇聞。只不過李壞掌握的儘是一些歪門邪道,若是讓他說出洛書真正的玄妙所在,卻亦是萬萬不能。

李壞心裏實是震駭,這神龜負洛書竟然鑽進了自己的肚子,這會是什麼兆頭?如今天下太平,要說有什麼大事,便只是一把比翼劍而已,但此種子虛烏有之事,又豈會勞得神龜出世,洛書現跡?心中隱隱感到幾分不安。

那夥計見李壞不吃不喝,神神痴痴地呆在那裏,嚇了一跳,心道,此人實是奇怪,千萬不要瘋於此地才好,弄得不好可要吃官司。想着想着,心裏更是驚懼,忙推了推李壞,喊道:「客官,客官,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李壞被那夥計一推,回過神來,三口兩口吃完了酒菜,結完了帳,起身出門,心道,那打聽「化血聚功**」之事還得暫且放下,如此身無分文,首先得想法弄點銀子,解決溫飽問題才是。要是南宮傷在身邊就好了,這洛陽是他們南宮世家的大本營,雖說他不肯公開露面,但想必這城中南宮世家的生意定是不少,要弄點銀子應是輕而易舉。

可如今自己獨身一人,功力全失,卻要如何是好?說不得只好厚著臉皮去南宮世家的店面打打秋風了,友字當頭,自是有苦同享,有難同當,那南宮傷想必正在吃香喝辣,自己自然不必忍飢挨餓。心**至此,便轉過身去問夥計道:「這洛陽城中,南宮世家可開設了酒樓飯莊?」

那夥計又是一愣,心裏只想早早地打發李壞了事,道:「那是當然,城中最大的酒樓「一品福地」便是南宮世家所開。」

李壞道了聲謝,轉首邁上大路,疾步遠去。那夥計搖了搖頭,口中喃喃地道:「瘋子,瘋子。倒霉,倒霉。」言罷伸手使勁拍了拍全身上下各處,似是要將沾上的霉氣全部拍出。

一品福地。李壞負手立於堪稱洛陽最高檔次的酒樓「一品福地」的大廳之上,盯着掛於正堂之上一塊大匾,上面書著便是「一品福地」四個沒有什麼章法的大字。那塊匾蒼松翠柏作底,十分名貴,四個大字雖無章法,卻大氣磅礴,十分雄健,顯是出於縱橫沙場的武士之手。

司空晴不冷不熱地立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盯着李壞。司空晴是「一品福地」的老闆,亦是南宮世家的老家臣。剛才大門口聚財童子說有人自稱是南宮大公子的朋友,前來借住幾宿,司馬空就覺得奇怪。既然是大公子的朋友,他自然是不敢怠慢,南宮傷交遊天下,朋友自然不少。只是,他卻知道,他們的大公子南宮傷目前正在「鳳翔山莊」,如果此人真是大公子的朋友,豈有不去「鳳翔山莊」,卻來這「一品福地」的道理?

司空晴便想,此人是前來找麻煩的。南宮世家生意做的大了,自然會有不少瞧着眼紅。自己身為南宮世家的人,更是年高德厚的老家臣,自然要做好自己份內之事,更何況此人尋到了自己的地盤。

司空晴便見到了李壞,見到了將要改變南宮世家命運的李壞。

司空晴看李壞第一眼時,只覺李壞這人有點懶散,模樣不算難看。年輕人有點懶散也是常理。待他看李壞第二眼時,卻發現李壞已經變了樣。他再也找不到李壞面上的半點懶散之態,只覺得他似乎已有了幾分俊秀。

他十分驚異,這種人倒是少見。當他看李壞第三眼時,他已經再也看不清李壞了,只覺眼前之人就是一個難解的謎。這下心裏可不再是驚異,簡直是有點震撼了。於是,他開口道:「你是南宮大公子的朋友?」

李壞慢悠悠地道:「我姓李。」

司空晴便相信了,毫無理由地相信了。只覺眼前的李壞有一股怪異的魔力,讓他心不由己。

司空晴怔了一怔,轉首招過來一個清麗的侍女,道:「清茗,帶李公子去「蘭芝室」。」那叫清茗的侍女頓時滿面驚訝之色。「蘭芝室」是「南宮世家」直系人員專用的憩息之地,她見司空晴竟然讓眼前這衣衫零亂,滿臉壞笑的浪子入住「蘭芝室」,心裏大惑不解。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李壞,心裏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事實上,女人第一次見到李壞,心裏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蘭芝室。李壞摸了摸自己鼓脹的肚皮,心裏一陣滿足。剛進「蘭芝室」,便有美人侍候沐浴,這種香艷的待遇,就是一天上演個百八十回,李壞亦不會覺得絲毫厭倦。若不是酒癮發作,便要提槍上陣,真箇銷上幾魂了。

在一雙色手加上一張色嘴佔盡了便宜之後,陳年花雕,紹興老酒,一品狀元紅等各種美酒,百鳥朝鳳,蛤蜊汆鯽魚,鱉蒸羊等各種美食,源源不絕地送將進來,李壞便再也記不得自己是誰了。一番風捲殘雲,李壞突然覺得一個人吃得似乎欠了些味道,便提着兩壺好酒,晃進大廳,坐到大廳門口右首一張空閑酒桌之旁,與眾人同樂。

醉眼朦朧之際,李壞覺得這世上一切都是美好的。忽地,門外一陣女人的體香隨風拂來,李壞探了探頭,長長的吸了口氣,只覺心曠神怡。正待回首一睹真顏,但見眼前黑影一閃,一身材修長婀娜的女子的背影便玉立於李壞身前,一襲黑色輕衫,十分隨意,長及膝蓋,裸露出兩條結實勻稱的**,流光盈盈。秀髮亮麗,垂於兩耳之側,短而活潑。

李壞心裏讚嘆不已,只是一面背影,誘惑力便如此強烈,可以想像直面而視之時會給自己造成多大的震撼。其實李壞已然猜到,因為大廳之內色迷迷的眼光一道道向李壞這桌射了過來,李壞從這些眼光之中讀出了一個訊息:「媚惑漫延之中」。

那背影向李壞緩緩回過首來,李壞大張色眼,想一飽眼福,不料一睹之下,頓時大驚失色。只見眼前此姝面色潔白如玉,紅霞隱隱,額頭甚高,兩片玉唇不施半點胭脂,厚實而誘人,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絕色美女。李壞縱意花叢十餘載,見慣了各色美女,自然不會因為眼前女子的美貌而失魂落魄。只是眼前這女子,卻差點嚇出了李壞肚中那千錘百鍊一顆色膽。

她竟然是碧晶柔。「慾海魔女」碧晶柔!於成都府「遊子」客棧旁被李壞散了全身功力的「慾海魔女」碧晶柔!!

可眼前這神秘莫測,飄逸若仙的女子,又怎會是散了全身功力之人?眼前這鉛華洗盡,風範天然的美女,卻又哪裏找得出昔日半點妖艷浪蕩之態?

碧晶柔對着李壞嫣然一笑,道:「我的李大公子,上次一別,奴家真是想得你好苦。你這一聲不響地便跑到了洛陽,真讓奴家一陣好找。」

李壞臉上又現出壞壞的笑容,長身而起,道:「碧仙子大駕光臨,小弟真是欣喜之極。」心思電轉,實是想不出這妖女身上發生了什麼變故,為何竟像換了個人一般。此次尋上門來,不知心懷何種目的,但決計不會是要來償卻心頭的相思之苦。

忽地,大廳之中傳來一聲嬉笑道:「好一個痴情的俏娘子,不過這小子面黃肌瘦,恐怕是滿足不了你那思春之意,還是讓某家來侍候你的好!」

碧晶柔玉面怒容一現,旋即隱去,又露出嬌艷動人的笑容,轉過身子,朝那聲音來處曼步而去。李壞凝目望去,但見一個紅光滿面的粗壯漢子立在那裏,敞腹露懷,茸茸的胸毛茬然而長,粗腰兩側各別着一把短刀,顯是江湖豪客。李壞游目四顧,但見廳中之人大部雙目精光閃閃,太陽穴高高聳起,心頭驚異,猜想不出為何眾多江湖中人聚於此地。

那漢子見碧晶柔走近,大笑道:「哈哈,俏娘子莫非是心裏想通了,要跟某家雙——那個什麼狗屁雙飛嗎?」頓時鬨堂一片大笑響起。

碧晶柔媚笑道:「這位好漢,你再仔細看看,我美嗎?」

那漢子一愣,瞪大一雙綠豆眼,望向碧晶柔。忽地,碧晶柔耳側秀髮無風而揚,那漢子頓時便如瘋了一般,沒命似的大喊:「我的眼睛,我的——」還未喊完,聲音便已嘶啞,再喊不下去,想是喉嚨聲帶已然損壞。那漢子向碧晶柔處疾撲過來,碧晶柔身形微動,那漢子便沖了過去,直撞飛了數張桌子,頓時遍地杯盤狼籍。那漢子前沖之勢不減,徑直衝向大廳之外,口中「喑喑啞啞」的不知呼叫些什麼,沖至門口時,一跤絆倒,骨碌碌地滾了下去。原來這漢子並非進攻,卻是在尋路避走。

李壞心頭駭異,這是什麼邪門功夫,如此奇怪惡毒。那邊一個壯漢一聲悲呼,舉起鬼頭刀,沒頭沒腦地向碧晶柔砍將過去。想必是先前那漢子的同伴,見其遭遇不測,便要替其報仇血恨。卻還未砍出半招,便又控制不住,失心瘋一般大叫出聲,跌倒在地,慘呼翻滾。

這次由於碧晶柔側身而立,李壞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剛才碧晶柔媚目中灼然一亮,似有電光射出,似乎是魔門絕技「天魔眼」。那漢子竟然於碧晶柔一眼之下便喪失了心智,碧晶柔如今「天魔眼」修為之深,確是駭人聽聞。

大廳之中頓時一片嘩然,八成之人站起身來,畏畏縮縮地向廳內深處閃躲,更有人「妖怪!妖怪!」、「女鬼,女鬼」的大叫,聲音惶恐不安,顯是平生未曾見過這種怪異無比的魔功。李壞心下奇怪,廳中如此鬧翻了天,為何「一品福地」竟無一人出面干涉。見那漢子兀自於地上瘋狂痛呼,顯是在承受極大的苦楚,李壞心頭惻然,幾步趕了過去,奪過那漢子手中的鬼頭刀,對準心臟之處疾刺下去,結束了那漢子的無邊痛苦。

碧晶柔轉首向李壞走來,玉面一片淡然,似是剛才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柔媚地道:「你心裏可是責怪我為何如此狠辣?」不待李壞開口,纖指輕點,指着地上那漢子,道:「此人與剛才逃走之人,合稱「汾水雙狼」,平生不知干過多少惡事,我便是再毒辣百倍,亦不為過。」

李壞心裏更是驚異,沒想到這番話竟然從這碧晶柔口裏說出,此女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怪事,為何竟有如此大的轉變。

李壞道:「我不明白。」碧晶柔道:「我只是不想惹你生氣。」

李壞道:「我更不明白了。」碧晶柔道:「你會明白的,不過,你現在得跟我走。」

李壞道:「我為何要跟你走?」碧晶柔道:「因為你不跟我走,我便會不高興。」李壞氣道:「你不高興便殺人好了,本公子雖然有時自稱大俠,但實際上卻連半個也算不上。」碧晶柔笑了,笑得神秘莫測。

李壞看了碧晶柔幾眼,泄氣地道:「一品福地的人呢?」碧晶柔道:「你跟我走,他們便會無恙。」

李壞道:「我不信。」碧晶柔悠悠地道:「你非信不可。」

李壞道:「罷了,罷了,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給人家做點奉獻也是理所當然。」碧晶柔吃吃地笑道:「你莫忘了,你還玩了人家的。」李壞雙眼一瞪,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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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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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洛水神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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