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這讓雲萬里不禁又想起前日無意間聽到的閑言碎語……

「你們看到沒有?小侯爺看身邊的那個叫櫻寧的丫頭,那眼神也太……咳,那個了吧!」

「是呢!我也聽王嬤嬤說,那丫頭素來目中無人,性子也古怪,對誰都淡淡的,也不知便了什麼妖媚手段把個小侯爺收伏了,不僅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還成天黏着。」

「沒錯、沒錯,在老侯爺的壽宴那天,小侯爺還為那丫頭連郡主都打了呢!哎喲,堂堂一個郡主,被氣得直哭。」

「真的呀?你們說那櫻姑娘不會是個狐狸精變的吧?就連那臉上的胎記,看久了,竟也不覺得丑了……」

「哼!醜女就是醜女,還聽說老侯爺書房裏那本不見了的碑帖,就是小侯爺為了討好她,悄悄拿了去的……嘁,還真以為自己是哪家千金小姐,也不過是個識得幾個字的丫頭罷了!」

「丫頭也不能小覷呀,小侯爺的親娘還不是……」

「噓!你想死呀!當心被人聽到……」

那些閑言碎語聽在耳中,怎能不令雲萬里心驚肉跳!

十五年前,他唯一的兒子就是因為一個丫頭死了,他白髮人送黑髮人,誰能體會其心之苦?怎麼可能在十五年後,讓他看得如性命一般的孫兒重蹈覆轍?

紅顏禍水啊!何況那丫頭還是個居心叵測之人!

屋內長久的沉默使隔著書櫥,正埋頭寫賬的郝管事越來越困惑,直到忽然聽到一段對話。

講話前,似乎有什麼物件被放到了桌上,接着他聽到老侯爺道:「這裏面的東西既已拿去了,姑娘還意欲何為?」

櫻姑娘似乎愣了一下,聲音帶着淡淡的錯愕,但很快便趨於平靜,她說:「櫻寧明白了。」

「我軒轅侯府從不做仗勢欺人的事,這些可夠了?」

郝管家忍不住覷着眼瞄過去,原來是好幾張銀票,足以買下驪京城內的一幢屋宅了。

旁邊還有一隻描著金粉的長型盒子,似乎是專門用來裝什麼貴重物件,此時已被打開來,那裏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那櫻姑娘不會是個賊吧?

難道她偷了老侯爺的東西?可是為什麼老侯爺還要給那麼多銀票呢?

郝管事怎麼也想不通,那氣質出眾的櫻姑娘,怎麼看也不像宵小呀!

「那……多謝老侯爺了。」

他覷見櫻姑娘也不推讓,收起桌上的銀票,腳步聲輕盈,彷佛浮萍一樣,無聲無息地飄遠。

好幾年以後,已經當上軒轅侯府總管的郝管事都對那一幕記憶猶新,在了解到此事對自己那高貴的小主子打擊有多大時,他不禁深深地暗嘆氣。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只是鬼能為了錢心甘情願地去推磨,甚至還能讓看起來知書達禮的好姑娘,也去推。

這正是「有錢可使鬼,而況人乎?」

歲去弦吐箭,轉眼過了四年。

曬京城中的軒轅侯府,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郝茗」這個名字絕對不再是個諷刺了,因為郝管事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風滿面,不僅當上了侯府新一任的總管,而且還娶上了老婆。

被他娶回家的,是小侯爺身邊的丫環荷香,因此旁人最常見到主子打趣這位為人處事皆小心、本份的管家道:「欸,管家,你可不能欺負你老婆哦,不然小爺我就叫她再回『望塵軒』當差,順便替她尋一個更好婆家。」

荷香聽了,感動得直哭,還哽咽地對郝茗說,小侯爺就是太念舊,才會讓自己那般辛苦,搞得現在被滿京城的人罵他奸詐,吝嗇起來能把侯府全拆了賣銀子。

何止!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久而久之,就連其他州府的老百姓都曉得,京城裏有位雲小侯爺,是個財迷、奸商!

為何這樣講呢?這還得從小侯爺與苻將軍說起。

雲墨與苻家少將軍苻卿是總角之交,自幼一同長大,后又隨苻家軍出征打仗。

苻卿性急,為人直率火爆,在戰場上英勇似虎、矯健似豹;雲墨則年少好學、能言善辯,機警似鹿、狡猾如狐。

人謂「一勇一謀,相得益彰」。

小侯爺善書法,隨軍征戰沙場時,常以沙土作紙、樹枝作筆,隨心所欲、龍飛鳳舞。

每遇攻城,苻卿一馬當先,勇往直前,雲墨帶領軍中的馬夫、伙夫、押運糧草的後備營隨後而至。

城池陷后,凡有苻卿分得兵器、人馬,其餘糧食、軍晌、物資等均歸雲墨,盆豐缽滿。

朝中有官員眼紅,這應該屬朝廷的產業,怎麼就教兩個毛都沒長齊的死小子給瓜分了?

苻卿知道了,一頓暴打,讓人乖乖閉了嘴;雲墨聽了,不聲不響,拿出征前簽下的軍令狀,瞧瞧,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皇帝許諾:戰敗,提頭來見;戰勝,各取所需。

為什麼?因為這戰難打呀!這兩小子拿命換來的,你這會子倒有本事說了,先前怎麼不見有勇氣出戰呢?

仗打完了,小侯爺不靠老侯爺,拿着自己搶來的戰利品開起了銀樓、當鋪、綉庄、商行,什麼買賣都做,天下只要能賺錢的,就沒有他不敢幹的。

少將軍苻卿呢?照樣直來直往,絕對不拐彎抹角,看不順眼的人,就沒有他不敢揍的。

「京城兩大不好惹」的名號,這兩個從此就坐實了。

可又有誰知道,這天之驕子,雖然擁有世人求之不得的富貴榮華,卻在受到一次挫折后,差點使他夭折了年輕的心。

誰說生在富貴家就一定會快樂呢?在荷香和郝茗看來,少爺就一點兒也不快樂。

有句話叫「怕人詢問,咽淚裝歡」。

雲墨這些年,不過是在強裝歡笑罷了,他受了傷,一直沒有痊癒。

「望塵軒」的書房裏,一切如舊,每一樣傢俱、每一種擺設,都與先前無二。

檀木案上那隻名貴的青玉把蓮水蟲荷葉洗,本來在那一年被他砸破了,後來他四處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隻一模一樣的。

唯一不同的是,牆上掛着一幅裱好的字。

昔日的任性少年已經成長為翩翩貴公子,依然是鼻樑挺直、黑眸如星、修眉斜飛入鬢,比年少時越發風流俊秀。

他如往常的每一天所做的那樣,寂寥地端坐在寬大的案幾后,一雙靈動瞳仁在燭火的映襯下,流光溢彩。

他遙遙地望着那幅字,神情專註……就那樣看着,就連時間也好像靜止了,或者說,被遺忘了。

「盈耳暮蟬催別騎,數杯浮蟻咽離腸……」

他反覆地念著那一句,縱使整首詩早他能倒背如流,他最愛的,還是這一句。

她離開的那一日,他從宮裏回來,「望塵軒」所有的人都在,唯獨沒有她,他找不到她。

他慌亂地逢人便問:「櫻姐姐呢?」卻沒人願意告訴他。

後來,爺爺派人喚他過去,對他說了一些話,然後他死死地瞪着自己的祖父,黑眸里飄射出凍人寒光。

祖父說,那丫頭走了,帶着許多錢財離開了侯府。

但他怎麼可能相信?

在他們有了那樣親密的行為後,她怎麼會還想着離開?

雲墨滿腦子只閃過要去找她回來的念頭,但他剛到府門口就被侍衛們攔了下來,他們對他說:「小侯爺,老侯爺有吩咐,您今日不得再出府。」

「滾開!」他怒髮衝冠,抬腳撂倒兩個,就要往外頭奔,侍衛們相互對視一眼,一起圍上去。

聞訊跟着過來的平安抱住他苦苦地哀求着,身後是哭天抹淚的荷香和綉菊。

沒人攔得住他,他打了人、發了火,大鬧一場后成功地跑了出去,跑遍了整個驪京的大街小巷,卻沒能找回她。

她走得那樣快,是不是生怕他會找到自己?所以才沒留下任何蹤跡?

整個「望塵軒」內一片狼籍,宛如狂風過境,能砸的都砸了,就連門窗也不能倖免?能燒的也燒了,她寫的那些字、她為他繡的香囊、她睡過的床褥……一切跟她有的東西全都無一倖免地被大火吞噬。

他甚至還在狂怒中遣人伐掉了圍里那棵粗壯的桂樹,整整燒了一天一夜,燃盡的灰堆積成了小山。

唯一一樣完好的東西,是一軸新完成的字帖。

那帖上的字婉轉俊秀、靈氣十足,一勾一畫間如染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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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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