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交易

黑武士震驚的聲音和骷髏法師怪異的聲音一齊響起：「你說什麼？」

「亡靈護身符。」我微微點了一下頭，平淡得像在說一件隨時可以扔掉的東西一樣。

「亡靈護身符？你真的有我們的聖物？」黑武士死死的盯着我，我只做了一件事，伸手入懷，慢慢的從裏面拉出一根鏈子，上面掛着一個棺材板形狀的飾物，還鑲著一個骷髏頭像。

「難怪我向士兵下令攻擊卻沒有用，因為他身上有亡靈護身符，也有死亡的氣息。」骷髏法師走前兩步，「說吧，得到護身符的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把目光從黑武士身上收回，雖然我不會精神術，但我知道他正在作非常困難的決定。聖物就在眼前，即使是已經喪失了大部份**的亡靈族也不由動心，只是我剛才表現出來的實力卻是他們聯手都無法抵抗得了的。加上亡靈護身符之故，骷髏兵不會傷害我，骷髏法師沒有了最有力的憑仗。黑武士在得到聖物和自身的安全之間權衡輕重，如果是換成普通人現在說不定已經冷汗頻出了。

「我請求見到你們的首領，這件亡靈護身符則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我非常清楚的表達出我的意思，身後不由傳來一聲輕呼，黑武士則啊了一聲，如釋重負。

我感到骷髏法師那沒有眼珠的兩個骨洞正在注視着我，用那獨有的音調道：「是這樣的嗎？那麼，歡迎你，亡靈族的朋友！」

※※※

我踏着猩紅色的地毯向前走去，眼力能及之處是剛才的骷髏法師和黑武士在前引路，我默默的跟在他們的身後。

「朱利安，你到底想幹什麼？」月凈沙快步來到我的左側，壓低聲音道，她的神情告訴我她有些忐忑不安。

「去見亡靈族的首領，當然可能還會見到其他的亡靈族。」我眼視前方，腳伐絲毫不亂。

「我是說，你到底想幹什麼？」月凈沙有些焦急的道，我停下來，面具下的嘴角咧動了一下道：「等一下你可能會見到許多許多的骷髏，和殭屍，如果想沒事，記着什麼話都不要說。」

說完這句話，我看見引路者在前方的拐角處消失不見，不由向前走去，身後傳來月凈沙略帶氣急敗壞的聲音：「我是你的夥伴，是你的朋友，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告訴我你想幹什麼？你應該告訴我，我有權知道！」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我沒有朋友，你不是我的朋友。」

「你…那伯恩斯呢？」

我身體直了一下，腳步又一次放緩，但馬上又恢復正常，這世上應該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我前進的腳步，是的，沒有。

「伯恩斯不會問我這樣的問題。」

※※※

猩紅色地毯的盡頭，我終於看到一扇緊閉着的巨大門扉，黑武士和骷髏法師在門前停下，黑武士向大門走去，骷髏法師道：「你可以在這裏見到秦，我們的首領，偉大的黑曜騎士。」

骷髏法師退開，大門在黑武士雄渾的力道下緩緩向兩邊分開，我深吸一口氣，聽到了裏面爭吵的聲音，然後看到了一個高居玉座，帝王般的男子。

「愚蠢！你還是滾回露西莉絲的神殿去吧，那裏才是你們應該呆的地方，這裏是我們的領域。」聽聲音的內容應該是想當憤怒了，但如果只從聲調上判斷卻恰恰相反，因為骷髏法師說話永遠都只會是一種聲音，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我對你們仍然堅持這麼做感到非常的遺憾，這不但與世間的風俗律法不符，更沒有考慮過活着的人的感受。你們知道人從懷胎出生到長大成人是多麼的不容易嗎？生命是如此的艱難，又是如此的脆弱，死者的遺體難道不應該得到尊重嗎？這個城的居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以露西莉絲的名義請你們立即停止這種行為。秦，你說亡靈族是能夠和其他種族共處的，難道就是這樣的嗎？」

這是人的聲音，竟然會在亡靈族議事的地方聽到人的聲音。說話的人聲音柔和動聽，非常具有感染力，穿着白色的祭司袍，但看年紀不會超過我多少，能以這樣的年齡便成為祭司，這個人絕對不能小瞧。

「說得好，說得好，我支持你！」從我身後響起了掌聲，是月凈沙，我霍然轉身，她卻無所畏懼的與我對視，我沒有來得及阻止這個愚蠢的女人！

「你們這樣看着我幹什麼？難道他說錯了嗎？你們也應該不是一生下來就是亡靈族的吧，也應該經過懷胎到出生，然後長大成人，那麼生命的可貴，難道你們體會不到嗎？」她悄悄拉緊了我的衣服，但聲音一點都沒有改變為。

「這兩個人是誰？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大殿中的骷髏們發出難聽的聲音，像無數骨頭在滾動在撞擊，中間還夾着人聲，那是黑武士那類亡靈族戰士的聲音。

「安靜！」那個高居於王座之上的男子揮了揮手，亡靈族的法師們立即安靜下來，他緩緩站起來，身上穿着血紅色的鎧甲，只是胸前部份似乎有破損的痕迹。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其中一個不是亡靈族，卻有亡靈的氣息？」

引路的黑武士上前道：「秦，他的身上有亡靈護身符。」

殿中目光一齊向我射來，連對月凈沙的不滿都忘了。我將亡靈護身符拿在手裏，輕輕的道：「請收下亡靈護身符。」

大殿頓時鴉雀無聲，我將目光望向秦，他全身覆蓋着血鎧之中，臉深藏在護面之下，但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眸明亮而銳利，我感到震慄，我有種看到自己眼眸的感覺。「烏斯，收下禮物。非常謝謝你，我們的客人，能告訴我們，你們兩位的名字嗎？」

我欠了欠身，沉聲道：「我，朱利安。她來自遙遠的東方，月凈沙。」

一個骷髏法師從人群中出列，從我手中接過亡靈護身符。秦微笑道：「尊敬的客人，請你們稍等一下，我們現在有一點事需要處理。」

我點點頭，退後一步對身旁的月凈沙道：「和亡靈族講生命的可貴，你認為他們信仰的神是露西莉絲嗎？」

「我只是說出我心中的話。」月凈沙哼道。

大殿中繼續傳來聲音。

貝利亞道：「我是露西莉絲女神的侍者，不是卡奧斯的信徒和追隨者。我不會接受只知殺戳和死亡的卡奧斯，只有慈愛光輝的露西莉絲才能拯救世人，請你們立即停止將城中死者變成骷髏兵的行為。」

「這就是你們，或者說世人對死亡的理解嗎？貝利亞祭司，我們立場不同，但希望你能明白，誕生和死亡是生命的兩極，都是生命的一部份，生存是秩序，死亡也同樣是秩序。當任中一方完全壓倒另一方時，秩序就會破滅，都將是一場災難。」

血紅的護面一黯，秦閉上了雙眸道：「生命不光是生存，也不光是死亡。如果，如果從世界誕生開始以來的所有種族都擁有不死的生命，那麼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遲早食物都會被吃光，連大海都會幹涸，這難道就是露西莉絲的神詣嗎？你錯了，卡奧斯平靜的時候是死亡，他狂暴的時候才是殺戳，而那不過是秩序的一部份。」

「雖然我不信仰卡奧斯，但除了神之外，死亡是不可逆轉的。可是，無論如何，生命的逝去是一件讓人非常難過的事情，即使我們沒有力量改變那一切，也不能去改變秩序的規則，但死者的遺體應該得到尊重。」貝利亞有些激動的道。

「一點不錯，俗話說入土為安，這些骷髏殭屍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白這個道理！」月凈沙憤憤的道，不過總算這次沒有大聲的當眾說出來。

秦搖頭道：「非常抱歉。作為亡靈族的我，不能接受這樣的觀點。在我們看來，生命的意義只存在於誕生和死亡之間，既然死亡，以前的一切就沒有價值。死者是屬於卡奧斯的領域，埋葬死者來佔據生者的土地是毫無價值的，死亡之後，精神消散，軀體被轉化並守護這座城市，難道這不是他們能夠留下的價值嗎？」

「荒謬！荒謬！」貝利亞目瞪口呆。

我陷入沉思中，生命的價值真的就像是秦所說的那樣嗎？「胡說，胡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們都是瘋子。」月凈沙又忍不住大叫起來。

秦看了一眼我們，眼眸中露出譏嘲之色：「我知道在東方的大陸，死亡之後會有許多的殉葬品，甚至用活人進行殉葬，那是因為懼怕死亡，害怕失去生存時擁有的一切，但死後，仍然什麼都不能擁有。」

貝利亞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我是無法說服你們了，我會回去向長老團覆命。那麼希望你們能遵守你們的諾言，絕不對敵人之外的生者進行轉化。」

秦環視了一所有的亡靈族，然後道：「我們會遵守的。」貝利亞點點頭，向後退後，在黑武士的帶領下向外走去。

秦終於向我走來，來到離我十步之外道：「尊敬的客人，能告訴我們你具體的身份嗎？你找回了我們的聖物，並把它還給了我們，是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我的確需要一些你們的幫助，我想向你們借數額不小的金幣。」

「金幣？」秦的聲音中帶着疑惑，「如果你只是需要金幣，不用借，作為報答，我們可以送給你，在我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那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意義不大，唯一的價值就是與別人交換一些製作道具的材料罷了。」

我點點頭，我非常的清楚這一點，他們歷次戰爭得到的戰利品在這裏是可以迅速變賣成金幣的，以前金幣對於亡靈族是沒有什麼用處，現在唯一的價值便是可以用來購買以前無法弄到的原材料，那些商人是不需要死人的骸骨的。

「是借，以後我會還給你們。除此之後，我還有一個請求。」我緩緩的道。

「請說吧。」

「我希望以後能與你們交易。」

「交易？」「他想和我們作什麼交易？」「我們有什麼可以和他交易的。」骷髏群中議論紛紛。

秦也露出一絲訝色：「交易？你想和我們做什麼交易呢？」

月凈沙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搖頭道：「朱利安，我知道你想報仇，不過你不應該用這種手段，你不可以這樣。」

「你讓開。」我冷冷的道，「這不關你的事。」

「朱利安！」

「我說，不關你的事！」我憤怒的道。

秦道：「你想我們為你報仇？你的力量並不弱，但還要求助於我們的幫助，看來你仇人的力量非常的強大，甚至不是一個人。看在你歸還聖物的份上，我本來應該無條件答應你的請求，但是我們已經與露西莉絲的使者答成了協議，不會主動攻擊別人，所以不可能為你發動大規模的戰爭。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你需要我們庇護你，沒有人可以在我們面前傷害你。」

我搖頭道：「你錯了，我不是想加入你們，也不是要你們出兵幫我報仇。我自己會向我的敵人一一討回我失去的，但那是我的事。我是說我想和你們以後進行交易，長期的交易。」

「那麼到底你想做什麼交易呢？」

「我希望和你們建立貿易的關係，等我成立自己的傭兵團之後，就可以開始。」

月凈沙吃驚的看着我，秦道：「你用什麼和我們交易呢？又要我們付出什麼樣的報酬作為代價呢？」

「仕事。傭兵團能做的就是仕事，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方便做的，比如，我想，你們的聖物應該還有部份散落在其他地方，你們不便尋找，我可以代勞。如果再有敵人要攻擊你們，你們也可以雇傭我的傭兵團，但報酬可能會比較昂貴。還有，我可以用我的戰利品向你們換取金幣。」

秦的眼神露出震驚和詫異道：「有意思。敢接下亡靈族仕事的傭兵，原來你需要金幣的目的就是這個嗎？那麼，你又有什麼戰利品是我們需要的？」

我望着他輕輕的道：「敵人的屍體！」

月凈沙驚駭的望着我，說不出話來。我道：「如果我被敵人殺死，自然是什麼都沒有了。但如果是與我為敵的人死了，那麼他的一切都將是屬於我的，包括他的屍體在內。這對我沒有什麼用處，但對你們來說，卻可以既不違反你們與命運神殿達成的協議又能補充兵源。」

我感到所有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望向秦，靜靜的等着他的回答。

他臉上帶有護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良久，他的眼神一變，轉身向後，邊走邊行道：「有意思。正好今天大多數的人都在這裏，那麼大家來決定吧，應不應該答應這個請求。」

骷髏法師們又是一陣騷動，開始了討論，月凈沙這才從震驚中醒過來，道：「你，你瘋了嗎？」我冷冷的道：「我沒有瘋，這是我唯一的辦法。」

骨頭撞擊的聲音停止下來，亡靈族們似乎已經有了決定，秦重新回到王座之上，以威嚴的聲音道：「我們接受你的請求，答應和你進行你說的交易，並祝你未來的傭兵團能排名大陸第一！」

「謝謝！」我面具下的臉露出了笑容。

「瘋了，你們瘋了，你們都瘋了。」月凈沙嘴裏喃喃道，突然身體一軟就要倒下，我輕輕的扶着她，喜悅卻像火一樣燃燒遍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