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米蘭妮率先說話了：「你確定，你真的只是傷了他的手，沒有傷到其他任何地方？你真的確定他是我的丈夫嗎？」

「怎麼，你不相信我？」林木反問。不過想想，對方懷疑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對於一個陌生人，還是從監獄里逃出來的殺人犯，或多或少誰都會有戒心的。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我想去……」米蘭妮聲音越說越低，好像蚊子在嗡嗡叫。

「你是不是想去看他？」林木問。

米蘭妮點點頭，又指着地上的屍體問：「但是現在我們殺了人，去找他只能給他增加更多麻煩，我只是想看看他，在外面看看他，看他好好的，就足夠了。」

「你又何必呢？一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根本不配叫做男人。」

「不不，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他是個好人，他對我，一直，很好，他，他只是有些害羞，我只是想看看他，我沒有其他的意思，真的。」

「那你知道他在哪兒嗎？」林木問。

「他在醫院，我知道，這裏只有一家醫院，他一定在那裏的，我想起看看他，這就去。」說着，米蘭妮真的站起，手忙腳亂地穿衣服，對着鏡子整理自己凌亂的頭髮。林木在一旁看着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想了想，說：「我帶你去見他，然後我帶着你們倆人一起走，離開這鬼地方，到一個屬於你們的地方去。」

米蘭妮吃了一驚，叫道：「不行，你是從監獄里逃出來的，現在去不是自己送死嗎？」

「不但這樣，我還殺了人，現在連你也受到牽連，你必須走，馬上走立刻走，走得越遠越好。」

「走，能走到哪裏去？」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去爭取，總會找到機會的。」

夜已經很深了，朗利從醫院裏出來，手上綁着厚厚地繃帶。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太離奇了，一個關在監房裏的犯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從警察局大模大樣走出去，不但自己毫髮無傷，還傷了好幾名警察，這種事情傳出去明天肯定又是頭版頭條新聞。他的住處離這裏不遠，手上的傷口經過處理已無大礙，他正一路溜達着往回走，心裏重複播放着晚上警察局裏發生的槍戰，對那個黃皮膚的逃犯是又佩服又恐懼。

轉過一個彎，朗利忽然聽到有人叫他，回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前妻米蘭妮。米蘭妮似乎有些害怕見到熟人，躲在牆角的陰影里，朗利眉頭一皺，左右看了看，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米蘭妮還沒說話，他就搶先問道：「你還來幹什麼？」

「我……我聽說你受傷了，想來看看你。」米蘭妮低聲說道。

「這是誰告訴你的？好了，你走吧我的事情以後你不用管，你最好少來找我，我不想被別人看到我們還在一起。」朗利說完就想走，米蘭妮卻拉住了他：

「走吧朗利，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從頭再來過，好嗎？」

「你瘋了還是傻了，現在跟我說這些話，我現在就已經夠煩的了，你還來給我添什麼亂？快走快走，別人別人看到。」朗利說完又想走，米蘭妮急了：

「你別走，你聽我說，我，我殺了人……」

「殺人，你殺了誰？」

「……西尼安，今天晚上，他想強姦我。」

「西尼安？天啊，你瘋了！」朗利大叫起來：「你居然殺了警察，還說警察想強姦你？一個警察居然想強姦一個妓女，這種事說出去有誰……」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隻大手從後面捂住了嘴巴。

林木一直多在一旁聽他們的談話，他希望米蘭妮能說服這個男人，這樣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本來在他的腦海里，這個小夥子的印象還不錯，覺得他羞澀而內向，不易與人爭執，遇事總能忍讓三分，而且從米蘭妮對他的描述裏面，也感覺出他雖然有些懦弱，但總體說來還是一個不錯的人。但剛才他和米蘭妮的對話，卻讓他感到心中燃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他居然稱呼自己的前妻是妓女。

朗利感覺自己身後彷彿立了一堵牆，拚命想將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拿開，但沒用，對方的手好像鑄在自己嘴上的鋼條一樣結實。

「不要出聲，不然我割掉你的舌頭」林木拿了一把小刀在朗利面前比劃着，最後落到他脖子上面。」

「不要傷害他，求求你了。」米蘭妮在身後緊緊拽住林木的衣服，心裏一急，眼睛裏竟然溢出了淚水。

林木沒有理她，將按住朗利嘴巴的手鬆開，問他：「還記得我是誰吧！」

朗利點點頭，這裏的黃種人本來就不多，加上剛才那次遭遇，他對林木的印象尤為深刻，顫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麼嗎，警官先生。」林木臉上一陣獰笑，一把將米蘭妮拉過來：「這個女人，是你的妻子。她是那麼的愛你，疼你，她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嗎？你被人冤枉，是誰想盡一切辦法來救你，寧願犧牲自己，被人強暴，被人姦污？你拋棄了她，是誰為了你的前途，不去找你，獨自承受莫大的委屈和苦難；你受了傷，是誰第一個半夜三更跑來看你？你叫她什麼？妓女…….」林木說道這裏再也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扇過去，把朗利打得坐到地上：「你他媽還是不是男人！」

「啊——」米蘭妮叫了一聲，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朗利，又看了看一旁金剛眉毛夜叉眼的林木，想上去將朗利扶起來，卻不敢。林木一手拉起米蘭妮的手腕，一面狠狠「呸」了朗利一口，說：「走吧，這種男人，不值得你留戀。」說着不由她反抗，拉起她就走，留下朗利一個人在原地痴痴發獃。

「你現在要把我帶到哪裏去？」米蘭妮的尖叫，讓林木冷靜下來，是啊，到底要到哪裏去呢？要離開這裏，一定要離開這裏，但離開這裏談何容易，且不說第二天天一亮到處都會有自己的通緝令，光是一個出入境簽證就夠自己受的了。

找人幫忙，能找誰呢，他已經將自己所有親戚（貌似林木沒有其他什麼親戚）朋友算了一遍，全都是些沒出過國的平頭老百姓，而且大多都有一段時間沒來往了，靠他們是靠不住的。那其他，還有誰嗎？

忽然，林木想到了一個人，自己在加拿大剛認識的朋友：鄭寒聰。這位老兄雖然和自己交往不多，但就憑他敢冒險給自己送槍，這個朋友就值得交，更信得過，不過問題的關鍵在，他是否還在加拿大……

鄭寒聰給他打過電話，但那時好多天以前的事了，林木閉上眼睛，仔細回憶那個也許能救人一命的電話號碼，鄭寒聰的號碼很特別，雖然只見過一次，林木對這個號碼的印象特別深。三個3，四個4，其他位置的數字似乎也有些規律，林木在地上寫了好十幾個類似的手機電話號碼，又仔細想想，添了幾個，刪了幾個，又改了幾個，實在想不出其他什麼了，就唯有一個一個去試了。

林木把電話號碼抄到本子上，找米蘭妮借了幾個零錢，來到一個電話亭前，一個一個試驗，祈禱上帝保佑。第一、二、三、四個電話打過去是空號，讓他鬱悶了好一陣子，第五個電話通了，響了半天卻沒人接，最後自己掛掉了，第六第七第八個電話又是空號，失敗！林木耐著性子撥通第九個電話，通了，這次終於又通了，接電話的聲音迷迷糊糊，是個女孩，看樣子正睡得好好得，卻被人擾了美夢，再一問居然是打錯了，劈頭蓋臉對着電話這頭的林木就是一陣痛罵，嚇得林木趕緊了掛電話；第十個電話也通了，這次接電話的人是個男人，態度也彬彬有禮，沒有破口大罵，還很大度的對林木說沒關係，不過可惜，這個人也不是鄭寒聰；接下來的幾個電話，再也沒有打通過，林木播完最後一個電話，聽到聽筒里傳來的忙音，失望的掛上電話。

林木剛轉身準備出來，忽然身後的電話叮叮響了起來，把林木嚇一跳。他左右看看，這是公用電話亭，這半夜三更的，怎麼會有人打電話到這裏來？難道是撥錯號了？

「喂」林木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大爺的，半夜三更我洗澡呢，誰丫剛才打我電話來着？」對方一口帶北方口音的中國話，讓人聽着倍感親切，千奇萬巧，這個人便是林木要找得鄭寒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