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寫生奇遇

第一章 寫生奇遇

三月的方山,草長鶯飛,山路邊的樹枝上,吐出了幾片嫩芽和新葉,綠油油的;小道邊,遍地是剛開出的野花,綠的,紅的,黃的連成了一片,着實令人心曠神怡。

山道邊,猝的拐出了一個青年,在他的背上,還負着一個偌大的畫夾。卻也不走正道,只是在那林間和草間亂竄,驚得鳥兒啊,蟲兒啊的四處奔走,卻以為樂。

這個背着畫夾正在流竄的青年叫做許渺,大學畢業已經三年,沒有回老家,只是留在n市找了家小企業呆下。雖然工資不高,但是日用還是夠的,加班多時,還能存點下來,對於許渺這個樂天派來說,倒也絲毫不以為意。

買房,這麼遙遙無期的事,去想他做甚,還自己平添煩惱。

豬肉漲價,由他去吧,據說吃素有利於養生,漲價還有利於提高農民收入,實在是利上加利。

許渺平時所喜愛的,也就是背個畫夾到處寫生,一來二去倒也畫的有模有樣,比起藝校的畢業生來也不多遜色。唯一遺憾的是,畫來畫去,也沒給自己畫出個女朋友來來,倒時常有人在背後指著說這小子不務正業。

沒房,沒車,又不是公~務~員,還是個外地人,誰肯跟你受苦?現在的女人太現實了。許渺哀嘆一聲,從背包里取出一壺白開水,狠狠的灌上了一口,繼續尋找著合適的寫生之處。

早上剛下了一場春雨,腳下的草尖上還掛着亮晶晶的珠子,被陽光一照,倒也耀眼。許渺眯了眯眼睛,看着不遠處的山谷出了神,雨後的空氣特別新鮮,空氣里的灰塵也

少了許多,山谷底下的松樹彷彿就在眼前一般,連那一根根松針都看得清楚,便打了要畫的念頭。

又左顧右望的,見左邊橫著一塊平坦的山石,向崖邊微微突兀出去,站在上面望下面山谷應該是沒有絲毫遮擋,於是卸下背上的畫夾便邁了上去。

孰不知,這一腳邁上去卻踏了個空,一個踉蹌,再看腳下時,哪裏還有那塊大石,直接的就是那個上百米高的懸崖嘛。想要穩住身形,已是不可能,整個人像個斷線的風箏似的,直往崖下栽去。

怎麼會……這樣……許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公元一五六一年,大明嘉靖四十年,正月十九。

剛過了新年,一冬天都沒下雪的北京城猛然間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翹首以盼的官吏和農民紛紛鬆了口氣,街頭巷尾都傳說是聖上在玉熙宮潛心齋戒禱告感動了上天,卻似乎忘記了就在這場大雪前還在傳言,這一冬都沒有下雪是因為當今皇上無道,寵信奸臣。

北京內城東安門邊的一座大宅子裏,這時卻傳出了一陣陣哭聲,在這風雪飄搖的下午,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院內的幾株梅花樹上,立刻有人紮上了一叢叢的白花。剛落下的積雪,和樹上扎的白花相映,顯得格外刺眼。一面招魂幡豎了起來,隨着凌厲的北風不斷舞動着。

這座宅子的主人,便是當朝吏部右侍郎蕭天馭。身故的便是他的兒子蕭墨軒。可憐那蕭天馭,直到快四十才得了這一個獨子,平日裏捧在手裏怕凍著,含在口裏怕化著。偏偏那蕭墨軒福薄,前日被一粒花生米嗆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請郎中便歸了西,只留下兩個老人家在那肝腸寸斷。

黑……到處一片漆黑。這是哪裏?我死了嗎?難道這裏便是陰間?許渺腦袋裏亂成了一團。

喉嚨似乎還有幾分疼痛的感覺,讓許渺不禁伸手輕撫過去。

有溫度。許渺這一觸手就感覺不對。

「難道我還活着?」許渺心裏像揣了個兔子似的跳個不停。

「嗚,嗚,嗚。」一陣陣哭聲向耳邊傳來,似乎很近,又像是很遙遠。

許渺覺得身體很疼,幾乎動彈不得,好在兩隻手還聽使喚,掙扎著向四周摸索。

左邊,有東西擋着,右邊,也有東西檔著,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許渺心裏一陣恐慌,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力氣,強撐起雙臂,竟是一下子坐了起來。

「咚!」還沒等他坐直了身體,腦袋也像是撞上了什麼東西,一陣頭暈目眩,又躺了回來。

「嗚……」像是打了一個休止符,耳邊的哭聲噶然而止。

上,下,左,右,都有東西擋着,難道是個棺材?許渺有些醒悟了過來,自己都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土葬似乎早已禁了啊,我怎麼會在棺材裏。

但還沒來得及細細思量,已覺一陣氣悶,又早被外面的哭聲擾的煩躁,禁不住一聲叫出。

「我還活着,放我出去!」

靜了好一會,不知誰叫了句:「有鬼啊!」,只聽外面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著一陣陣尖叫,都向屋外涌去。

「軒兒,軒兒,是你嗎?」棺木外傳來一陣帶着哭腔的喚聲。

「悶死了,快放我出去。」許渺被困在棺木內,腳邊又架著兩個燒紙的火盆,只覺悶熱無比,已是出了一聲的汗,只能不停的用膝蓋撞著上面的棺蓋,可是那棺蓋早已釘上,撞了好一會,竟是紋絲不動。

「軒兒,你……你別嚇我們啊!」外面的聲音除了哭腔,又帶了幾分顫抖。

「我又不是死人,我還活着,把我困在這棺材裏做什麼。」許渺此時也顧不上許多,只想趕快出去。

「快,快來人!打開棺蓋!快來人!」一陣大吼,夾着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從門外闖了進來。

「快,快!」只聽外面又是一陣喧鬧,似乎有人拿了幾個東西開始撬棺蓋。

「吱!」隨着幾聲響動,棺蓋被撬開了幾條縫,一陣混著灰火味的空氣涌了進來,此時對於已經悶得頭昏腦漲的許渺來說,卻是清新無比。

「砰!」棺蓋一下子被掀了開來,強烈的光線讓許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只得把手放在眼前遮擋着。

屋內幾個人,直直的盯着慢慢從棺底坐起的許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誰也不敢上前來。

「軒兒,軒兒,我的軒兒回來了,你一定是捨不得娘親!」還是剛才在一邊哭哭啼啼不肯走的蕭夫人,當先沖了上來,一把抓住許渺。

許渺的眼睛此時也漸漸適應了光亮,他歪過頭去,仔細的打量著衝上來的女人。只見眼前這女人大約四十歲的摸樣,一身古裝,卻也顯得雍容華貴,只是一雙眼睛已是被淚水浸的通紅。

「你是?」許渺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女人抓自己抓的太緊,手臂上只覺疼痛無比,卻又不敢掙脫,只能由她抓着。

「我是你娘親啊!」那女人見許渺對她說話,臉上泛出一層驚喜。

「娘親?」許渺的眼睛不停的四處張望着,想弄清楚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嘛。」許渺張望了半天,心裏卻愈加的糊塗。

不過糊塗歸糊塗,自己也總不能坐在這棺材裏傻坐着吧。許渺試着從棺材裏翻出來,右腿還沒搭上棺材沿就一下子滑了下來,復活的時間不長,身體的血脈還有些不通暢。

「還不快來幫幫你兒子。」那女人沖着旁邊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喊道。

「我這不是吩咐蕭福安排人去幫軒兒燉上點補湯嘛。」那男人便是蕭侍郎了,他此時臉上已經笑的鮮花盛開,幸福似乎來的太快,昨天才剛經歷了失子之痛,兒子突然又回來了。

「軒兒,這兩天可把娘急壞了。」蕭夫人撥開了雲鬢,扯出了幾絲白髮。

「嗯……」許渺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本來想說聲:我不是你的兒子。可是望着這夫婦倆關切的眼神,話到了喉嚨邊卻又咽了下去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都還搞不清楚,她為什麼自稱娘親,又叫我軒兒呢?還是看看再說吧。

「把這些都撤了,快撤了!」蕭侍郎有些厭惡的一把扯下了樑柱上裹着的白絹,心裏一邊默默祈禱著這不是一場夢。

「老爺,夫人,少爺剛剛還陽,怕是身體還有些不適,不如送回房去休息一陣吧。」老管家蕭福見許渺坐在那,一臉的迷茫,只當他是累了,忙不迭的上來獻殷勤。

「對對對,回房,回房。先找件大衣來披上,回頭幫少爺把身上的衣服換了。」蕭夫人嘴上答應着,卻仍是緊緊的抓住許渺的手,彷彿怕自己一鬆手又會飛掉一般。

少爺復活以後又失心了!嘉靖四十年元月二十,也就是「蕭墨軒」還陽后的第二天。春寒尚且料峭,一條新的爆炸性新聞卻已在大宅內火熱的傳了開來,連續發生兩樁離奇的事,頓時整座宅子都籠罩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

「昨個小主子連小香蘭都不認識了,一直在問她是誰,自己是誰,又問這是哪裏。」

「不會吧,小香蘭可是侍奉了少爺六年了,少爺連她都不認識?」

「可不是,昨小香蘭從小主子房裏回來以後一直哭,一宿都沒睡,今個一早就去廟裏幫小主子進香請願去了,到現在還跪在菩薩面前不肯起來呢。」

「可惜了少爺這麼一個玲瓏的人。」

「可不是,老爺,夫人和小主子平日裏對咱多好,怎麼好人就沒好報。」

幾個碎嘴的丫頭站在檐下,湊成了一堆,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就連蕭侍郎從一邊走了過來都沒看見。

蕭侍郎似是聽見了幾個丫頭的議論,卻只是臉色一沉,輕輕咳嗽一聲便走了過去。

幾個丫頭回過頭時,只看見蕭侍郎的背影,便一起閉上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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