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有你－前世

一歸來

海風漸暖，海面傳來凄厲的猿啼。

哈蒙代爾在浮冰上搖帆而行，乍喜還驚，手搭涼蓬，向遠處張望。好久沒有聽到同類的聲音。

不遠處一片雨林，數只猛獁瘋狂踐踏着一群黑猿，群猿四散。

蒙的眼中射出怒火，猛地拔起聊作船帆的旗幟，旗面入水，奮力向前。

將近綠地，蒙插旗入水，撐竿而起，飛縱上岸。群猿爭先聚攏，紛紛人立。

蒙抬膝斷旗，半截旗面插入濕地，手持鋒芒畢露的半截鐵竿躍眾而出。

L博士踏着極地的雪，雙手插在兜內，煙斗冒出絲絲冷煙。極光像個頑皮的孩子，撩起他的雪白長須。哈蒙代爾是L博士給蒙起的學名，L博士用「類人猿」的分類名稱作為它的名字，希望它終有一天能夠成長起來，成為會思想的人類。

蒙走了，乘着極夜的黑暗，無處找尋。L博士注目東方，仿似凝視蒙的身影。

這孩子，它究竟察覺到什麼？如此抗拒。從來沒有過的事。

蒙是L博士一手帶大的，一直很合作，可這一次，當L博士準備對它的第三十三號染色體進行基因片斷的拼接時，它一會兒拍拍頭要睡覺，一會兒拍拍肚子要吃東西，或者乾脆拍拍手要抱抱。L博士沒有辦法，不能勉強它。

哺乳動物必須有發情期的限制，否則必然繁殖過渡。還有第二十六號染色體，那是控制行為的，蒙有些暴戾。

已沒有太多的時間，L博士在E星已經呆了十六年，必須回去了。他替蒙準備了它愛喝的果汁，放了一些安眠藥。可當L博士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怎會不小心喝了給蒙的飲料，對L博士來說，安眠藥的劑量太大了些，足足睡了三天。

L博士從懷裏掏出一隻手掌大小金黃色的金屬匣，輕輕打開，一隻金燦燦的小蛾子跳到掌中。這是L博士的發明，這種由基因片斷拼接成的小生物，可以在納米級、單細胞和卵蛹數個級別上自我複製、分裂，並生長發育。L博士稱之為蝗。

蝗並不貪婪，它知道自己該如何存在。這不，匣子裏總剩有半片綠葉。

L博士抬起手掌，蝗撲楞著弱小的翅膀，飛向蒙消失的方向。

二戰鬥

蒙很勇敢，戰鬥很艱苦。夥伴們還不適應站立，還不熟悉使用木棒和石塊。

蒙左手擎起火把，右手高舉斷竿，與猛獁和劍齒虎殊死決戰。

戰鬥進行了很長時間，遍及整個森林。

蒙受了很重的傷，它不氣餒，繼續堅持戰鬥，夥伴們在成長。

有一天，蒙忽然發現，最強大的敵人紛紛變得病弱無力，不堪一擊，森林裏來了不速之客。那金黃色的小蛾子，蒙記得，那是L博士的寵物－蝗。

戰鬥發生了逆轉，蒙控制了局面。

蒙回到海邊，它想**L博士，L博士的半節旗幟不見了，一棵稚嫩的橄欖樹迎風搖曳。

L博士將煙斗放入匣子，輕輕扣好，將它放在向海的冰座上。這是L博士和蒙一起垂釣的地方。L博士的世界不需要這樣的東西，也許頑皮的蒙有一天會想**，會回到這裏。這是留給蒙的記**。

十六年前，L博士為了尋找E時空，找到了離開I時空的辦法，他通過復運算找到了連通虛空間與負空間的根，首先循根到達負時空，在那裏，他遭遇了負粒子風暴，打開了通往實空間的蟲洞，從洞裏被拋射出來。他睜開眼，發現了極光，這是E時空的獨特標誌，這裏是自然空間。L博士稱之為E星。

十六年來，L博士無時無刻不在想**I時空，想家的心情越來越迫切。他打造了一艘飛船，這是他離開E時空的唯一方法。

飛船緩緩升空，極地和極光婆娑起舞，像緩緩轉動的磁蝶。

提速，實空間像沸騰的開水鍋，到處冒出大大小小的氣泡，那就是蟲洞。飛船迅速沒入氣泡之中。負空間與飛船實體劇烈磨擦，發出耀眼的光，L博士看到了根，能量罩被拋離，撞向負粒子云，飛船化作一道更加強烈的玄光，迅速切入若隱若現、四通八達的網狀經絡，進入I時空。

網絡縱橫，L博士立即登錄。已經離開太久，朋友們是否還記得自己。

詫異，登錄失敗？愕然，再次被拒絕。

不能再試，三次失敗，將會永久消失！

L博士幾乎絕望，進退兩難。

三考古

有人在淺海處發現了古城，證實了蒙的猜想。

蒙說不出多少響噹噹的理由，這正是他來到三角洲的原因。

航片上的三角洲，匍匐著一條長蛇般的大河，蛇信般的濁流潛入淺海。貪婪的傢伙，一定是你，和海浪一起，東西對進，鑿穿了古陸，憑藉六千年前的洪流之助，將古城推入海底。六千年裏，你在千餘米的沉積之中悠遊自得。那麼，鑿穿你的腹，將能找到古城的根。

巨大的井架矗立在河道中央，隆隆的鑽機聲傳出很遠。蒙來到的時候，數排圓柱狀的標本已經晾在帳篷里。

蒙支起工作枱，連夜開工。時間並不寬裕，遠處傳來槍聲。

這裏的沙漠地區盛產石油，火藥味一直很濃。雖然蒙通過媒體一再告知各界，此次探測與石油無關。可這沒有用，欲蓋彌彰，貪婪的人總覺得自己最聰明。部族武裝蠢蠢欲動。

人口膨脹和資源短缺，對財富的奢望和對貧窮的恐懼，使得這裏的人們不得不將生存的希望寄托在石油上，這比他們的血液還重要。況且，今年秋天漫天的飛蝗吞噬了所有的莊稼，餓郛遍地。

蒙將軟泥烘乾，切塊，和以瓊脂，再烘乾，削出薄片，壓在玻片中，透視片就做好了。剩餘的打磨拋光，反射片也有了。

蒙同樣說不清這麼做的理由，畢竟這些層位與想要找的相距甚遠。但也不能幹等著。他甚至懷疑，難道自己真的也想在河流相沉積中尋找石油？

不能正常登錄，L博士想給出入境管理處發函詢問，畢竟自己並非無名之輩。忽然一個**頭閃現：難道出了什麼事？先參觀瀏覽一番，適應一下環境也好。確也感到有些陌生了。

L博士的心漸漸沉向深淵，熟悉的環境中滿含殺氣！到處張貼著各種告示，法則法規遍及方方面面。輕則驅逐，重則消滅，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情。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裏已被黑客侵入。

這裏已是黑客帝國。

絕望中L博士暗自慶幸，幸虧沒有冒失出頭，也許自己早已上了他們的黑名單。

也不能直接聯絡熟悉的人，沒有認證身份，誰都會對自己產生戒心，一旦被巡警發現，後果堪慮。

不知道王國的舊臣現在怎麼樣了。

雖然是遊客身份，L博士仍不得不做些偽裝。

一番苦思冥想，L博士想到一個主意，雖然有些冒險，畢竟有點機會。王國網絡中有些隱蔽埠，用於聯接外部設施，雖然這些埠不常開放，但只要主意監聽，總有機會。也許黑客們也正是利用這種方法侵入的。只要能突破外殼，侵入帝國核心也就有了機會。接下來需要的是耐心等待。

四科學

蒙夜以繼日地工作，他對第四系沉積很熟悉。由於泥沙比例很重，值得觀察的東西並不多。可是這裏的切片顯然不同往常，在泥灰質的基底中，他發現有一種獨特的蠕蟲狀結構遍佈於多個時期的地層中。這顯然不是晶質或非晶質的礦物結構，它們的粒徑要大得多。難道是自己眼花產生的錯覺？

排除了無機結構的可能。蒙取來一盆報歲蘭，這是一種能在冬天開放的蘭花。小心取下根、莖、葉的切片，以便比對。然後將泥漿樣本稀釋，添加到蘭花盆中。

L博士的機會終於來了，他已經等得太久。

L博士成功地通過一個短暫開放的埠，突破外殼，並打開了通往網絡核心的管道。

時間緊迫，雖然巡警不會進入管道，但高級檢察官一旦發現管道開放，不僅會及時關閉，更會提高警惕，再想侵入機會更少。

現在重要的不是破壞，而是迅速找到王國的宮殿，但願黑客還沒能破壞它。王國要員一定正困居在內。利用那裏的資源，斷點重建，必能恢復王國昔日的光榮。不過，操作不當的話，或是遭遇干擾，也有可能導致徹底崩潰和末日之災。

L博士快速搜索前進，依稀已看見昔日王國宮殿的門！

黑客無法通過這裏，因此難以破壞。這是王國的核心所在。不過，如何才能打開這扇門？

啊！L博士恍然想起一件事。當年年邁的父親彌留之際囑咐自己前去尋找E時空，曾交給自己一塊圖形認證卡，L博士清楚地記得，上面是一片橄欖葉的圖案，莫非那就是通往後宮的密匙？

五發現

雖然是嚴冬，蒙的屋子裏很溫暖。

已經用不着再做切片觀察，蒙已清楚地看到了全過程，蝗從報春蘭的根部探出蛹狀的頭，不幾天，金黃色的軀體已能振翅飛翔。蒙能想像得到，泥漿中的基因碎片侵入了報春蘭的根，不僅是複製，以很快的速度變異，形成蛹的核。

蝗並沒有飛出屋去，外面太冷了。它停在蒙的肩上。

蒙正忙着寫論文，雖然不是來找蝗的，可這是很大的意外收穫。人們一直致力於尋找蝗，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奇怪生物。不論它消失了多少年，總有一天，大出人們的意料，它已滿山遍野。

蒙用筆推推蝗，蝗撲楞著翅膀飛向地面的泥漿樣本。

論文並不順利，蒙覺得有太多的疑問。這不是已知的繁殖方式，這比克隆技術更奇妙，它不依賴人工干預，是什麼因素決定着它的生與滅？

蒙轉身看看蝗，卻見它正使勁地撥弄著一塊標本。

蒙很奇怪，蝗並沒有瘋狂地咬噬報春蘭，卻對泥漿充滿好奇，這可不是它的本性。

蒙惡作劇地抬抬腿，蝗並不理睬。泥塊對它來說太大了，可它並不打算放棄。

蒙彎腰撿起柱狀樣本，略有些沉重。奇怪，這樣的地層中不應混雜石塊。

蒙輕輕撥開泥塊，驚喜！泥塊中赫然一個手掌大小的黑匣子！毫無疑問，這一定是古代城市的遺物！

蒙急忙將匣子擦拭乾凈，火熱的心情漸漸冰涼。絕對不能告訴別人這是六千年前的東西，不想被人誤會成精神病的話。

匣子顯然經過漫長時間的深埋，材質非金非石，表面均勻碳化，柔和細膩，背面印着一個清晰的橄欖葉的圖案。

蒙沒用什麼力氣，匣子應手而開。一隻古色古香的煙斗沉睡其中，煙斗下面是半片綠葉。

蒙取出煙斗，斗內半鍋煙絲，香味宜人，積碳很深，卻無磨損。蝗老實不客氣地飛入匣中，細嚼那半片殘葉。

L博士的心冰涼，他記起來了，圖形卡被彎成了金黃色的小匣子，成了蝗的家。蝗已不在那裏，實不該丟下，蒙也不需要它。

隨手一丟，丟下了整個王國。L博士有一種負罪感，從來沒有過的事。

L博士輕輕撫摸著皇宮的門禁，沒有奇迹發生，門禁絕不徇私。

L博士完全忘了該離開了，失去了拯救王國的希望，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好久沒有更新，能力漸漸老化，L博士想起了年邁的父親。

有人來提醒，皇宮禁地，不得久留。一群黑武士從通道的黑暗中現出身影，重裝黑甲比黑暗更黑，它吸收光明。

L博士本已想到黑暗中可能有埋伏，戰鬥不可避免，但此刻，這只是一場無謂的戰鬥？王國僅存的、也是最強的光明武士，守護著王國最後的光榮。

劍，光明之劍，光明武士思想的劍。

眼，光明的眼，光明武士思想的焰。

L博士的眼睛放出光明，不被吸收的光明，緊握光明之劍。

六夢

蒙感到疲倦，數天裏經歷了太多的東西，無法不疲倦。

蝗嚼完本就屬於它的最後半片綠，安靜地匍匐著。

蒙推了推火盆，為蝗準備的火盆，叼起了來自遠古的煙斗。

蒙將未完的文稿捲起，點煙斗很好用。尋蝗不是此行的目的，別不務正業了。

香煙瀰漫，蒙要靜靜的睡一覺。

蝗有些不安靜，它開始追逐煙的顏色，翩翩飛翔，蒙的眼皮沉沉合上。

飛翔，蒙一直有飛翔的夢，他羞對人說，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所有的人都有飛翔的夢，他更羞怯，真地遲鈍。

誰能控制好夢的飛翔，誰就能真地飛翔。生命有一半在夢裏存在。

蒙不能，過去不能。

蝗的翅引導蒙進入飛翔的夢。

光亮的地方蒙飛得很好，可每次臨近黑暗，蒙開始膽怯。蒙記得只一次，雙臂伸進黑暗裏，像溶在了裏面一樣，找不到一點影子。

現在蒙的心情很舒暢，他要鼓舞自己，進入那黑暗。也許適應一下，可以看到東西。蝗已經迫不及待地飛進了黑暗裏。

循着蝗的聲音，蒙飛入黑暗。

這是完全的黑暗，眼睛沒有適應的時候，也許，該是用「心」去看的地方。

蒙曾想，人從遠古走來，依靠火和劍的力量，成為萬物之王，那麼，什麼時候才能實現新的飛躍？已經等得太久。

現在，在這溫暖的黑暗中，蒙的心在發光，那是思想的焰，那是意**。

黑暗漸漸消退，越來越明亮。光明中蒙的身體如曇花一現，迅速熔入無邊的光明中。光明和黑暗一樣，也能吞噬萬物，只留光明。

當光明和黑暗融為一體，蒙看到了方向，這是什麼地方？在渾然的空間，似有一條淡淡的根，隱隱映出智慧的光。循着它，蒙看到一個新世界，網絡縱橫的世界。

L博士的劍在飛，慧煙含淚。億萬時空，無盡輪迴，沒有歸宿。這就是宿命？

黑暗、更多更強的黑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戰鬥、只有戰鬥。

光明之劍透入黑武士的胸，L博士運力一絞，黑武士化作縷縷黑煙，更有數縷，穿透了L博士的臂。

驀然，耳畔傳來「嗡、嗡」聲，好熟悉！遙遠的記憶！那是蝗的翅。L博士看到了蒙，那煙斗，還有他掌中的黑匣子。

L博士斜指門禁，蒙看得到他的眼。

七毀滅

蒙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可他最想做的是拯救L博士。

黑武士不將蒙放在眼裏，挺矛刺來。

蒙在夢中也戰鬥，蒙的心早已練成金剛，沒遇過敵手。蒙盪開長茅，拋出黑匣子，雙臂提起黑武士，抬膝斷脊。

蒙接住匣子，黑武士越來越多。

劍如閃電，撕開黑暗。L博士知道蒙在想什麼，不該有的幻想。人劍合一，L博士閃電般地沒入黑暗裏。

蒙有淚，卻沒有了時間。黑武士蜂擁而來。

蒙抬臂，瞥一眼匣子上的橄欖葉，沒錯，對正了，按向門禁。

黑武士猖狂地逃，來不及了，你們不該干擾。

蒙也不再逃，他聽到了震天的怒。

天火已燃，只待重生。

（後記：虛幻與現實，遠古與未來，在我的夢裏總是一體，不能割裂，《魔法門》和《英雄無敵》也成為現實中真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