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離開京城

第二十九章 離開京城

第二十九章離開京城

「嗯,那麼深深愛過一個人,不是說忘記就忘記,或許我到死那天都忘不了。但是我會在有生之年,不再犯傻,我儘力去忘記他給我帶來的痛苦。」

妖女媽媽握着我的手,聲音沉痛無比:「是啊,你連心頭血都給他了,可見你對他的愛有多深,為了他你的人生都被毀得七七八八。他不是個有福氣的人,遇到這樣好的你,卻把你傷害得遍體鱗傷,然後拋棄。這樣的負心男人也不配擁有你。」

我驚訝,終是讓妖女媽媽看出了我身體的大虧損。

對自己的身體我並不擔憂,反正就這樣了,在傷心也沒用,只是子女受傷,傷心的是母親。

我太對不起這個關愛我的媽媽。

「娘,人生長有長的好處,短也有短的好處。接下來的日子我都會倍感珍惜,然後在你身邊好好陪着你,這樣也很不錯不是嗎?就算我真的死了,你就當我遠嫁到遙遠的地方,生死若是看開了,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我安慰妖女媽媽,她不是平常人,精通法術,當然明白盡人事知天命的道理。

「顏兒,不要想那麼多,以後好好獃在王家,忘記那負心人。娘會好好調理你的身體,然後咱們再找個比負心人好百倍的男人嫁了,倖幸福福過日子。」

「好,都聽你的。」

我知道一切都是幻想,因為我已經失去了再愛人的能力,但是我又怎能讓妖女媽媽難過。

我一天一天在王家大院裏獃著,或是教院裏的丫頭們寫字畫畫,有時也煉藥給王家的人看病。

也不願外出結交朋友,我自小便有美名在外,聽說我回府,許多名門子弟上門求親,而我無心情愛之事,便推三推四。

老狐狸祖父看不下去,便把我招了去。

「顏兒,你也長大了,婚姻是女人人生的頭等大事,你近來一再推卻親事,我也不怪你,畢竟這些子弟遠遠配不上你。你應該成為人上人,爺爺會替你物色合適的人選,讓你嫁得風風光光,為我王家光耀門楣。」

我皺眉,老狐狸一向話中有話,他的意思是打算要把我賣了,換取一定的利益。

哼,整天想着光宗耀祖,恢復昔日王家的輝煌。

我不怪他痴心妄想,但是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堅決不能讓他這樣做。

「多謝祖父大人的好意,但是我已經決定終身不嫁。」

我抬頭犀利盯着他,微微冷笑:「我離家出走之後的事,祖父怎麼從來都不過問,我去過哪裏,做過什麼事,難道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老狐狸一愣,精光內斂的眼眸劃過一絲光彩。

「你說說我為什麼不問?」

「因為你早就知道我經歷的一切,又怎會浪費時間去問,我真不相信我有什麼能逃過你的耳目,你在京城那麼多探子,我的一舉一動能瞞得過你嗎?」

像祖父那麼狡猾的人,怎麼可能讓我真的脫離他的眼線,自從我離家,一路上只怕我都是被人跟蹤著。

「顏兒,你不愧是我王家的嫡女,心思聰明,表現也非常不錯。我派人一直跟蹤你,直到你進宮。沒想到你陰差陽錯居然被皇上選中了,你進宮后我的探子就無法再接觸到你,不過我也有不少朝中朋友,要知道皇後娘娘的情況很容易。」

祖父邊喝茶,邊向我解釋。

「我只是奇怪,你怎麼沒有公開我的身份。難得你的孫女成為了皇后,這不是更有利於你重振王家嗎?你不抓住這個機會成為尊貴的皇親國戚,實在不像你作風。」我諷刺。

祖父露出老謀深算的笑容:「顏兒,人最重要是審時度勢,若是投靠錯了主子,一步全盤皆輸。說實話,我不太看好白夕煌。而事實證明你也沒有選擇他不是嗎?」

「祖父大人,我不管你想投靠哪一方,都與我無關,我只想平靜生活,不在牽涉到這些紛爭裏面去。」我堅定說出自己的想法。

祖父臉色變了:「顏兒,王家興衰你也有責任,你想撒手不管?雖然你未能抓住白夕煌,但是我聽說你和朝中的一些重要大臣都有私交,這對我們王家有很大裨益。」

「那不關我事,我的朋友我只想誠心相待,不想拿他們換取什麼政治上的好處。王家的興衰我確實有責任,所以我取到了明月簪,這對王家來說很重要吧!」

我從懷中取出那支從太后那裏偷來的簪子,毫不留戀丟給他。

祖父臉色巨變,顫抖握著那簪子,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整個人欣喜得發狂。

「明月簪,王家的明月簪終於回來了。」

「我對王家的義務也盡了,以後什麼光復什麼興衰的事不要找我。」

我站起來慢慢走出大廳。

「等等,難道你不想知道這明月簪的秘密嗎?」祖父對我的漠然很生氣。

「不想知道。」知道越多,越難擺脫這事。

祖父卻不理會我,徑直道:「這明月簪是開啟王家百年前積聚下的巨大財富的鑰匙,百年前我們王家不止在政治上呼風喚雨,憑藉着政治上的優勢,有些王家子弟在商界大展拳腳,建立了王家的商業王國,積聚了不少財富。為了日後王家落難時,能有一個依傍,祖先們把金銀珠寶埋藏在一處密封的地庫,把鑰匙製造成簪子代代相傳,沒想到五十多年前我的父親遺失了明月簪,就失去了打開地庫的能力。」

「這很好,你又多了一份重振王家的籌碼。」

「對,現在時局混亂,最後誰主天下也難定,但是現在已經是要進行交鋒的時候,我們王家也必須選擇效忠的對象。打仗最需要的就是軍餉,我們王家可以為效忠的主人提供金銀,所以我們王家的作用會成為這場交鋒中的變數。」

「那你打算效忠誰了?太后,還是白夕煌?」我到底還是好奇。

祖父搖頭:「太后和皇上,我暫時沒法判斷誰更有機會繼承大統。所以我投靠最有可能成功的人——南郡王,他擁有十萬三萬的兵馬,只要他投靠任何一方,那一方必定成功。我何必要去投靠太后皇上,只要我效忠南郡王,最終必然會勝利。」

我眼睛漸漸瞪大起來,別的我不關心,但是想到凌陌要捲入這個權力鬥爭的漩渦,心中的擔憂一點點加深。

「祖父大人真是英明,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我不想再和他談下去。

祖父突然道:「我聽說你和凌世子感情甚篤,有姐弟情意。這兩個月你一直與外界隔絕,不通消息,也不關心京城的事,那你知道朝野發生一件大事嗎?」

「什麼事?」我感覺他話中不同尋常。

「南郡王陣亡,凌陌世子繼承南郡王頭銜。」

我不敢置信瞪大眼睛,追心之痛從心口襲來。

兩個月來,我第一次踏出王家,帶着着急和心痛不顧一切奔赴京城。

我想起南郡王當初的囑咐,他寫的那封遺言似的信,要求我照顧凌陌。

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遭遇不測,可是他死了,凌陌該怎麼辦,凌陌已經沒有了母妃,現在連父王也離他而去。

他還是個少年,該如何面對這噩耗,這個世間從此只剩下他孤單一個人。

而這個世界不會顧慮他的悲傷,作為新一任南郡王,他還要面對多少朝政詭譎風暴。

我無法想像凌陌此刻的痛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趕到他身邊,安慰他保護他。

讓他知道即使他父王也不在,他依然不是一個人,我會是他的親人,他的姐姐,從此以後代替南郡王照顧他。

我重新戴上面具恢復以前在宮中的模樣,免得凌陌見到我一驚一乍。

來到南郡王府門,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一切都物是人非。

熱鬧繁華的南郡王府,一片雪白的悲涼,映入眼帘到處是白色的紗,到處是哭泣的人。

門口不少穿着黑衣的人默默遞上名冊,在蒼老的管家帶領下進去。

守門的人還認得我,含淚的眼中閃動驚喜。

「王小姐,你終於來了,快去見小王爺吧!」

我急聲問:「凌陌怎樣了?」

那家丁抹去眼淚,哽咽著道:「還能怎樣,你去看了就知道,主子現在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他一向和你親近,你去勸勸他。」

我跟着他穿過偌大的王府,來到靈堂。

靈堂很死寂,白天去陰森森慘白一片,有僧侶在唱頌著招魂歌,述說着南郡王平生的光輝事迹,聽着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再看看躺在棺木中沉睡的人。

一切都顯得那麼凄涼,我眼淚在也控制不住留下來。

凌陌跪在棺材邊,久久一動不動,臉容慘白,一點表情也沒有。

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塊石像,失去了知覺。

我心痛如絞,衝上去,抱住他的頭,低低呼喊:「凌陌,我來了。」

他機械抬起頭,看了我很久也沒有動作,很久他的意識才回魂,他微微張開嘴巴,沙啞著聲音:「姐……姐……父王……他……他……」

說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不要說了,凌陌,我知道你心中很難過,我也和你一樣難過。」我跪在他身邊,心痛摸着他的臉。

這種時候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親人突然死了,這種巨大的殤痛,別人難以體會。

但我明白,上輩子我的親人一一在我眼前離世,還有今輩子景雁的離去,都給我錐心之痛。

我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誰也安慰不了他的悲傷。

「姐姐……父王……怎麼會,我不相信……」

凌陌攬住我的脖子,埋首在我肩窩上,身體顫抖得厲害,卻始終哭不出來。

我拍拍的背脊:「凌陌哭出來,不要忍住,快哭出來。」

作為醫生我明白人若在巨大的悲傷時,無法找到宣洩口,很容易精神崩潰,腦中那根弦承受不了沉重的悲傷,會斷的。

「姐姐……」凌陌顫抖著聲音,含着濃濃的鼻音。

我眼淚猛流,為他也為南郡王也為我自己。

「凌陌,我陪你一起哭,我們好好哭一場,把所有痛都發泄出來,然後重新振作起來,不能再一味沉浸在痛苦中,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無論是你父王的後事,還是找出害他的兇手,這一切重任都肩負在你身上。」

「對,我要報仇,我一定要為父王報仇。」

凌陌終於放聲大哭,眼淚無休無止落在我肩頭上,我抱着他顫慄的身體,陪着他哭。

哭得聲嘶力竭,連氣都抽搐起來,我和凌陌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凌陌離開我肩頭,堅定看着我。

「姐姐,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我溫柔撫摸他的頭:「嗯,我會一直陪着你,凌陌,不是只剩下你一個人,還有我,我以後就是你的親姐姐。」

「謝謝你,姐姐,沒有人,我也會一蹶不振,從現在開始,我要摒棄悲傷,做我該做的事。」

凌陌眼中爆發出一種屬於男人才有的堅毅和銳氣。

我知道這個孩子終究還是被迫成長為真正的男人了,以後沒有人再為他遮風擋雨,一切風波陰謀都需要他去面對。

我把戴面具的事以及我的身世都告訴了凌陌。

因為南郡王府上出出入入都是朝廷的人,我在宮中的面具終究是不妥。

凌陌略感驚訝后就釋然:「我早就知道姐姐不是平常人。」

我以真面目陪在凌陌身邊,陪着他一直在靈堂守靈。

「皇上,皇後娘娘果然出現在南郡王府上。」今夕驚喜向白夕煌彙報這個消息。

自從皇後娘娘失蹤后,主上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消沉厭世,整天沉浸在酒中,醉生夢死,不理朝政,也不管手下的勸告。

太后黨現在蠢蠢欲動,主上卻理也不理,任由太后黨在朝中散佈主上暗殺南郡王的事。

他們這些手下急得團團轉,卻毫無辦法。

連齊韞也徹底失望了,一直在後悔當初極力拆散皇后和主上的事。

「真的嗎?」白夕煌提着一壺酒,滿身酒氣。

儘管意識浮沉,皇后這個思念已久的字眼,卻如同重鎚落在他心口。

是顏兒回來了嗎?她真的回來了嗎?

自從她從宮中逃出去后,他發瘋似的到處找她,可是她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中,完全失去了影蹤。

他知道她只要戴上面具就可以隨意更改身份,想要找到她比大海撈針還難。

可是現在她真的回來了,他就知道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為了凌陌必定會回來。

白夕煌跌跌撞撞從軟榻上爬起來。

「我要去見顏兒,我要告訴她,我什麼都不在乎,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

「主上,你先喝醒酒茶吧,讓皇後娘娘見到這樣的你,她不是難受嗎?」今夕捧來醒酒茶。

白夕煌蒼涼一笑:「她怎麼還會為我難受,即使我死了,她也不會再看我一眼。」

今夕沉默,鬧到今天這種地步,他們這些手下也有錯。

為了讓王朝顏屈服,他們使盡手段,最終確實是成功拆散了他們。

可是主上的鬥志也沒有了。

看到今日如此落魄沉寂的主上,昔日的意氣風發全不見了,他們又是難過又是絕望。

大業已經渺茫了,經歷此事後主上根本無心社稷。

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主上根本就不是個適合成為皇帝的人,或許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才是真正的皇者,因為他身上才是流着皇家血脈。

可是那個人大概早就化為白骨了吧!

「顏兒。」熟悉而遙遠的聲音傳來。

我以為我出現了幻覺,而事實當我回頭,看到白夕煌站在靈堂前欣喜若狂。

他衝過來,把跪着的我從地上拽起來,把我納入懷抱中,低聲呢喃顏兒顏兒……

我想推開他,無奈他的手如同鐵箍,把我牢牢困住。

「白夕煌,你放開我。」我非常惱火,這種時候這種場合,他做出如此不合時宜的舉動,讓我滄桑的心倍感憤怒。

噌聲凌陌拔出牆上南郡王遺留下來的劍,滿目恨意指著白夕煌。

「放開我姐姐。」他語氣中壓抑住一種巨大的傷痛和怨恨,如同被刺激的野獸,發出噬人的憤怒。

我覺得他這種情緒不同尋常,他似乎對白夕煌有種仇人般的深刻恨意。

在白夕煌愣神間,我推開了他,躲到凌陌身後。

「顏兒,跟我走,你失蹤后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顏兒,我已經相通了,我願意放棄一切祈求你回來我身邊。」

我驚愕,然後更沉重的情緒浮上心頭。

這句話我等了很久,當我完全絕望了時,他仍沒有說出來。

現在我心死了,他卻醒悟,我只覺得可笑,可悲,可嘆。

我搖搖頭:「還說這些幹什麼,我早說過和你恩斷義絕,我們沒可能了。我這次回來,並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凌陌回來。你不要在對我糾纏不休,不要讓我更恨你。」

我加重那個恨字,白夕煌聽后,修長的身子搖晃了下,眼睛驀然放大。

「顏兒,你真的恨我到一點情意都沒有了嗎?」

我冷冷道:「對,白夕煌,我從沒真正去恨過一個人,但是我恨你,我是真的恨你,永遠也不會再原諒你。」

「皇上,姐姐永遠不會原諒你,你再花言巧語也不會有用。還有你走吧,我想父王也不會想見到你。」濃濃的恨意從凌陌喉嚨中迸發出來。

白夕煌眯起眼,目光落在凌陌身上:「你父王的事不是我做的,我會儘力替你查清楚誰是幕後黑手。」

凌陌冷笑:「沒有兇手會說自己是兇手,多謝皇上的『好意』,不過殺父之仇,我會親自去報,不勞你操心。」

我心中大震,從凌陌的語氣中,我聽說凌陌似乎認為他父王的死和白夕煌有關。

難道白夕煌是暗殺南郡王的真兇。

已經過了子時,正是夜晚一點左右。

拜祭的人早就沒有了,靈堂空蕩蕩,蠟燭吹得東搖西擺,屋內的影子也顫悠悠飄蕩。

我和凌陌一直跪在地上,腳早就麻了,心也空洞洞。

完全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凌陌,你知道了殺害你父王的兇手嗎?」

我對此事還是很關心,雖然不再對白夕煌有期待,但我真不希望這件事是他做的。

「嗯。」凌陌淡淡點頭。

「誰?」

「姐姐,你還是在意他不是嗎?你不喜歡是他對嗎?」凌陌緊緊盯着我。

我確實不希望是他,但是若事實如此,我也會坦然接受。

「凌陌,你不用擔心,我會站在你這一邊,如果真是他……我也會想辦法幫你報仇。」我艱難吐出自己的想法。

凌陌驚訝,然後感動笑了下。

「姐姐,我不想你牽涉到這件事裏來,你已經受過太多傷害。不過你不必太難過,我父王不是皇上殺的。」

凌陌的話讓我更驚訝,那他今天對白夕煌表現得那麼憤恨,那時在做戲給別人看嗎?

那麼多朝臣來拜祭,就是最好的見證,見證新南郡王與皇帝反目成仇。

「你打算假意與太后合作,支持白夕煌嗎?」

「不,我兩方都不支持。」凌陌眼中暗光閃現。

我突然猜不透這個成長后的凌陌在想什麼。

凌陌堅定道:「我只想完成父王多年的心愿,姐姐,這是一條艱難的路,但是我會繼承父王的遺願,繼續走下去。」

「你們在這裏跪了半天,也該吃點東西,若是病倒了,那還說什麼振作起來,肩負責任呢?」

一個白衣人從帘子後走出來,因喉嚨傷到嗓子發出的聲音格外暗啞,卻帶着一股堅定的力量,聽了讓人心一震。

我看過去,覺得那越走越近的人那麼熟悉。

他帶着一個鐵皮面具遮着眼睛和鼻子,露出紫白的嘴唇,如絲的長發落在瘦削的肩頭上,皮膚蒼白透明。

他手上端著一個紅木食盒,一雙滿是傷痕又瘦骨嶙峋的手趁著紅色的食盒,有種驚心的凄厲。

「你醒了。」我簡直不敢置信,眼前這個男人居然就是南郡王要我救治的那個人。

那個全身骨骼盡碎裂,幾乎沒有醒過來可能性的。

可是他終究醒了,而且還站了起來,恢復成了一個正常人,這人心靈強大得令人難以置信。

「謝謝你救了我,你是王朝顏,我記住這個名字。」那神秘人似乎笑了下,儘管聲音啞澀,我還是聽出其中的溫柔和感激之意。

我感慨萬分:「我只算救了你一半的命,剩下的靠你自己的毅力把自己救回來。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你叫我靈修吧!」

他放下食盒,取出飯菜來。

他走到仍跪着的凌陌跟前:「男人會把悲傷藏在心底,凌陌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跪着永遠不會成為真正的男子漢,站起來做你該做的事去。」

凌陌渾身一震,霍然抬頭望着他。

靈修對他點點頭,又站起來,凌陌也隨之站起來。

我們草草吃過飯,我把凌陌送回他的居所,讓他休息幾個鐘,明天出殯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作為一家之主,有太多事需要肩負,必須養足精神。

我疲倦走到迴廊上,卻見靈修站在月下,蒙蒙的月光照耀着他如雪的衣裳。

恍然間我覺得他很像一個人,想到這我不禁心裏自嘲,怎麼對着一個陌生人也會想起白夕煌。

他轉過頭隔着長長的走廊:「朝顏姑娘,謝謝你。」

「你已經說過謝謝了,你能醒來更多是靠你自己的意志。」

「我那時雖然昏迷,但是我能聽見你對我說的話,你每次來為我治療我都知道,你對我說過很多鼓勵的話。其實這樣不死不活的廢人已經完全沒有希望,可是突然間有人把我當一個人看待,努力鼓勵我活下去,那時我覺得死寂了的心,又緩緩活過來,我並不是完全被世界拋棄。如果沒有你,我真的沒有辦法在站在月光下。」

我笑:「既然那麼感激我,難道對我這個恩人也要用假面來對待嗎?」

他一直戴着面具,我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而且讓南郡王如此緊張照顧著,必定有什麼秘密吧!

以前我好奇,但也從不想揭開他的真面目,因為我怕招惹麻煩。

現在我已經決定幫助凌陌,那麼知道越多,我越能幫得上忙。

「我……我只是怕嚇倒你,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得了。」靈修話語遲疑,帶着憂慮。

難道是絕世醜男?那又有什麼,即使像白夕煌這樣的絕世美男也能讓我傷透心,一個醜男又會對我造成什麼衝擊。

我嘟噥:「不想坦誠相對就算了,我也不勉強,但是你把我當成朋友,卻藏藏匿匿,實在不是君子行為。」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忙辯解。

然後他嘆了口氣,把我招至他的房間里,關上門。

我知道他是謹慎行事,不過對他的相貌越發期待了。

就像冰山要揭開面紗,讓人心潮澎湃。

靈修站在燈光下:「我的真面目或許會很令你震驚,你不要太驚慌失措才好。」

「不會,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驚慌失措。」我不以為然。

靈修蒼白的手指落在鐵皮面具上,一手托著面目,一手伸到背後解開繩子。

面具脫落,露出一張格外蒼白的驚世容顏。

我啪聲跌坐在地上,失聲:「白夕煌。」

不,不對,不是白夕煌,雖然十足相似的面貌,可是那眼神那分外蒼白的肌膚,分明顯示着他是另外一個人。

他到底是誰?

「白夕煌?」靈修慘笑,眼神漸漸沉痛起來,「原來我的名字叫白夕煌,我都已經忘記了我還有這個名字。」

「你、你是誰,怎麼會和當今皇上一模一樣?」

巨大的疑團從我心底升起,我想起白夕煌可疑的身世,再想想南郡王一直那麼鄭重保護這個靈修。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十年前我是大秦的皇子白紜煌,字靈修,父皇駕崩后我成為新帝改名白夕煌,可是這個名字只陪伴我半年,我被奸人所害,被囚禁起來,因為不願臣服於她,最後被折斷全身筋骨,丟入乞丐堆中,幸好最好輾轉被南郡王找到。」

靈修沉痛訴說這一段驚心的慘痛往事。

我聽得震驚,這是真正的皇室秘聞,隱藏着驚天大秘密的皇室秘密。

「那白夕煌又是誰?」

我記得白夕煌曾經對我說過他自小是個在殺虐中長大的人,可是那時我並不太相信一個皇子怎可能有那樣的經歷。

現在看來,原來一切暗藏玄機。

「白夕煌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他和我長得很像吧!所以才能一直佔據着哦的位置,而不被任何人發現。」

「同父異母的弟弟?那他為什麼坐上皇位?」

「你知道吧,大秦的傳統是立子殺母。我的母妃是位厲害的女子,她在我出生沒多久就被殺害,我一直以為她死了。可是她沒死,她逃出了宮,加入了一個逍遙教。並和教主生下了我弟弟白夕煌,掌握了逍遙教的大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復父王,因為她為心愛的男人生下孩子,卻被他殺,她不甘心。所以父皇駕崩后,她悄悄回來見我。那時我知道母親還活着,當然歡喜若狂,怎麼知道她只是想利用我奪取皇位。」

想起過去,靈修的嘴唇更加蒼白了。

我想到那時白夕煌隱隱對一個女人又是憎恨又是渴望得到她的愛,那個人大概就是他們的母親吧!

可是那個母親即沒有善待白夕煌,也沒有善待靈修,反而把他們作為報復的工具。

太可悲了。

「我那時毫無防備,怎麼會知道那個溫柔對待我的母親,會背後刺我一刀。我完全信賴她,把宮中的事都告訴她,讓她掌握了我擁有的權力。她卻要求我做些很過分的事,開掘父皇的陵墓,我當然不願意。」

「並且開始不聽她的話,沒想到的我反抗讓她對我最終狠下毒手。把我囚禁起來,嚴刑要我服從她的命令,我不肯,她便想盡辦法鞭打我。」

「後來,她覺得我即使屈服,也不可能完全成為她的傀儡,便扶持了白夕煌為皇帝代替了我的位置。對她而言,毫無用處的我成了她報復父王的工具,她把我的骨頭一塊一塊掐碎,儘管我痛得死去活來。她卻不讓我死去,最後把我丟入骯髒的乞丐堆中,讓我自生自滅。」

我說不出任何話,簡直無法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狠毒的母親,親手把兒子折磨成廢人。

靈修是如此待遇,那麼白夕煌自小活在這樣喪失人性的母親下,想必更慘。

無論是身體上的折磨還是心靈上的折磨,都不會少。

我突然有些明白白夕煌為什麼那麼殘酷冷血,做事那麼陰毒不擇手段。

這些都是她母親唯一教給他的東西,自小潛移默化,已經成為骨子裏的東西,想改也改不了。

因為他自小就生在在那麼惡毒的環境下,他根本就無法接受正常的教育和仁愛。

對白夕煌那種恨意,驀然變淡了。

造就今天的白夕煌的是他的母親,如果真要追究,該追究誰呢!

「靈修,即使你的人生被毀滅得支離破碎,我也不希望你因此成為復仇的種子。我現在發覺人要善待自己,若是固執於一種感情,只會使自己也掉入毀滅的深淵。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希望你活得幸福起來,而不是沉浸在仇恨中。」我淡淡勸慰。

「這是經驗之談嗎?」靈修淡笑中帶着憂傷。

「嗯,無論愛還是恨,都是足以毀滅人的東西。」

「謝謝你,沒想到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也會被傷害至深。」靈修憐憫看着我。

我惆悵笑笑,對於情愛我真的不想在提起。

「凌陌說他不投靠任何一方,因為他要擁護你重回帝位嗎?」

靈修眼中綻放出堅定的顏色:「對,這對我來說是我存在和價值的見證,我必須拿回我失去的東西,作為白家的子孫好好守護下去。」

我嘆息:「這會是一場腥風血雨吧,三虎相爭,無論誰會成為真正的皇者,都避免不了權位相爭帶來的風雲突變。」

「我發誓這場戰爭會開創一個盛世,我會重新創造出比以往更加繁榮昌盛的大秦。」

燈影下蒼白的靈修意氣風發,皇者之氣盡情釋放,我看着他,有種預感他會成功。

老南郡王的出殯轟動全京城。

街道都擠滿了送葬的人群,到處是朝臣設立的路祭,一座帳篷連一座,十里綿延。

我陪着凌陌虛應這百官的憑弔,一路扶靈樞前去先帝皇陵,先帝生前賜於南郡王夫婦同葬入皇陵的殊榮。

白夕煌也在皇陵山下設立了路祭。

他一身白衣,遠遠沉默眺望着我,我和凌陌冷漠回過禮后就離開。

南郡王的喪事足足辦了了一個月,我們的悲傷也漸漸埋入了心底。

自南郡王死後,凌陌成為新南郡王,朝政一片波濤洶湧,到處是人揣測南郡王的死因,已經新郡王的投靠意向。

人人都知道兩黨鬥爭已經進行到白熱化。

鬥爭中,本來佔據上風的皇帝黨近來聲勢弱了不少,太后黨的勢力又重新壯大起來。

很多觀望的朝臣開始向太后靠攏,把自己的前程壓在太後身上。

而備受矚目的新南郡王也漸漸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我在花園中曬葯,望着又一年的春天,今年的日子大概要顛沛流離了。

「姐姐。」

我回頭看到凌陌下朝,一身蟒袍英氣勃勃,眉宇間儘是內斂的鋒芒。

他已經成為獨當一面的男人了,這孩子真是長大了。

「今天怎麼樣?」

「姐姐,你可以準備行裝了,我今天在朝政上公然支持太后奪回三郡省的稅務收入,皇上勃然大怒,要把我遣回南邊封地。太后也勸我先回封地韜光養晦,待時機成熟再回京。」

我點頭:「看來太后已經相信你決定支持她,咱們可以趁機從京城這個大漩渦中抽身,避免成為兩黨交鋒中的夾心板。」

凌陌眸子露出恨意:「太后以為我會成為她後援,而我會在她背後插一刀,讓她腹背受敵。等他們兩敗俱傷之際,就是我們為父王報仇,光復大業的時候。」

「姐姐,我本來不想你牽扯到這件事裏面來,靈修主上又是那樣……我怕你見了他傷心,所以才沒有告訴你他的事。」凌陌突然提起靈修的事。

「沒關係,凌陌我已經看開了,一模一樣的面並不代表什麼。我聽說我祖父已經把軍餉運往南郡,咱們離開京城軍餉最重要,畢竟皇上和太后都不可能免費替別人養兵馬,咱們要靠自己。」

「嗯,這還真的謝謝你們王家,及時出了這份力,你祖父是個有野心的人,不過這回或許他能得償所願,重振你們王家。」

王家嗎?其實興衰與否,我已經不在乎。

凌陌帶領南軍離京半年後。

京城多年對峙的兩黨終於撕破了最後的面具。

太后全面控制了京城的局勢,命令東軍攻入皇宮,想要以武力逼宮,卻沒想到玉龍宮早已人去樓空。

白夕煌以及他的同黨已經悄然潛出了皇宮。

一個月後,皇帝出現在西軍,並宣稱群臣聯合太后叛亂,並在王師前歃血立誓要殺回京城,剿滅太后匪黨。

自從戰亂禍起,大秦國到處一片硝煙。

太后的東軍、北軍稍微比白夕煌的西軍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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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一般傾城:朝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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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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