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慕容蕭 鷓鴣天(三)

第263章 慕容蕭 鷓鴣天(三)

伊歌城破,我跨馬入宮,卻見大殿之上一片狼藉。夕陽西下,角落裏兩相偎依的人影勾勒出一幅安寧而妖異的畫面。也許,他們是愛過的,只是這份愛在時間的流淌與權力的腐蝕中慢慢變質,終至形同陌路。

宮廷,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幸而,她不是在這裏長大。

怎麼辦呢,夭兒,我又想起你了,而且變本加厲。

懶洋洋倚在馬車裏,我忽然覺得很累。可事實上,我並沒有偏離原來的軌道。站在山頂俯瞰世界,我依舊是眾星拱月、高不可攀,只是轉身之時,沒有了一起看風景的人。原來,我是寂寞了。

想着,我輕輕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向外望去,遊離的目光忽的在某處定格,緊接着呼吸莫名一滯。

那是幾乎被人群湮沒的女子,卻意外地吸引住了我全部的視線。她似乎在尋找什麼,踮着腳吃力地四處張望。依稀記得,很多年前,我就是在這裏看見了角落裏蜷縮的她,很小,很臟,貌不驚人。只是那個時候,我們誰也沒有想到,這隨目一瞥竟種下了之後幾十年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夢么?我處在震驚之中無法自拔,揉揉眼睛再看,那窈窕纖瘦的姿影已經不知去向。

「爺?」雷池見我恍惚,連連喚了我好幾聲。

回過神來,我奪過他手裏的鞭子,扔下一句「等著」,翻身上馬飛奔而回。

不會錯的,就是這張令我魂牽夢縈的臉!握韁的手在微微顫抖,我緊緊擁著懷中嬌軀,小心翼翼將臉埋進她的頸窩。失而復得的狂喜,以及種種種種難以言語的情感交錯攢雜紛涌而至,一時間,我手足無措,孩子一般朗聲大笑。

街景飛快地從兩邊掠過。她拚命掙扎,使勁地伸手試圖抓住什麼。

「無賴,快放我下去!」

「你這人怎麼不講理,都說了你認錯人!」

「除了用搶的騙的,你還會什麼?!強盜!」

我知道她對我始終心存芥蒂,在她眼裏,我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坑蒙拐騙,********。其實仔細想想也怨不得她,畢竟我留了太多不好的案底。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現在改,還來不來得及?

「一年,就一年。一年之後,你要走我決不攔你,從今以後,再不攔你。——天地為證!」

一年,不長也不短,很適合培養感情,也是她可以接受的時間。我喜歡她,我希望能夠擁有她的人,她的心,甚至她的全部。相識九年,初遇便已是我等待的開始,我曾拚命地追逐,可我追得越緊,她就逃得越遠。百折不撓的精神值得嘉獎,鍥而不捨的勇氣值得稱道,但萬事有度,過了度那就成了盲目,而盲目的追逐不會有好結果。

我曾想,我寧願毀了她也絕不讓給別人,可我捨不得。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永遠不知道死亡的可怕。兩年前,我終於體會到天人永隔的痛,那種痛,就像我親眼看着有人將我身體的一部分剖走,我卻無能為力。已經失去過她一次,我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我怕她離開我,可我更怕她恨我,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所以,我選擇了讓步。

陽光下,我看見她幽深的瞳仁綻出燦然明光。

「那,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會如何?」

「我會好好活着,娶別的女人,教養我的子嗣,依然權傾天下富甲一方。空閑的時候,我會仔仔細細地回想你我並肩走過的時光,然後一生將不再寂寞。」

多麼理智,多麼冠冕堂皇,連我都忍不住想為自己鼓掌。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我連最基本的冷靜也扔得一塌糊塗。

納蘭煌在逼我,那三個條件分明是故意刁難。我可以捨棄虛名,可以還之疆土,但我不能背信棄義,如果我因為她罔顧手足之情,那麼,我會看不起我自己,這樣的人不值得她交付真心。

她沖我笑,笑容里沒有責備,卻充滿挑釁與決絕。這女人,我真想揪她過來狠狠敲上一記暴栗,居然在這個時候使性子。

西征一役以納蘭煌請降告終。班師回朝,靖寧王府門庭若市。

喜帖送來那日,我砸了書房裏所有能砸的東西。

看着滿屋狼藉,流風連連哀嘆,痛心之情溢於言表。「大哥,這些可是前朝的青花瓷,當年我費了老大勁兒來弄到的。」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有空心疼銀子,倒不如想想怎麼把人找回來。」

流風撇撇嘴:「她那脾氣比驢還倔。再說,她跟死人吃什麼醋。」

我被他逗笑,正要反駁,忽然口中一陣腥甜。想不到我慕容蕭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著了納蘭煌的道兒。風燼用銀針為我除去小部分毒素,說是雖無大礙但要痊癒尚需靜養半月,否則會落下病根。

我沒答應,兀自吩咐小五備馬。風燼想攔,卻被我一句話堵了回去。「你自己半死不活的,就別替****這個心了。反正死不了,留着命帶她回來就好。換了是你,只怕比我走得更快。」

見我堅持,流風只好鬆口:「大哥,這事兒急不來,咱們總得合計合計。離婚期還有段日子,好歹歇幾天,至少等到天亮再說。」

我猶豫了下,終於沒再反對。

一夜無眠,我披衣起身。

庭院裏緇衣廣袖的男人形單影隻,看見我來,他收了洞簫微微一笑:「可是在下擾著王爺清眠?」

他的聲音很好聽,冥冥中帶着安定人心的味道。這是一個溫雅到骨子裏的男人,因為她的緣故,我素來很是排斥,不想今時今日,我們倆竟能如此平和地坐在一起。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知今日王爺可能給我答案?」

我點頭,形容篤定。

傾盡天下,不想十歲那年夢師批命竟一語成真。

夭兒,你贏了。

原來江山如畫,抵不過你眉間一點硃砂。

頭頂是懸空的長繩,腳下是無盡的深淵。天堂與地獄,僅僅咫尺之遙。

天黑了又亮,記不清多少時候,我的雙腳才真真正正落在了淺灘。

她沒死,臉頰處的傷痕奇迹般痊癒,原本黯淡的桃花鮮亮如昔。

約摸半月,她幽幽轉醒。

確定不是做夢,我大笑着擁她入懷。

「哥哥,你怎麼了,你抱得我好緊。」她張著清澈的瞳仁,一臉訝然。

「你,叫我什麼?」我頓時渾身冰冷。

她愣了愣,繼而怯怯道:「你不是哥哥嗎?」

我搖搖頭。

她有些失望:「可是你們長得好像。」

「是嗎?」

「嗯。」

「那我帶你去找他好不好?」

「真的嗎?」她眼前一亮,抱着我的胳膊笑靨如花,然後絮絮叨叨講起過去。

她什麼都忘了,獨獨除了風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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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戀千年:夭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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