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棠毅（23）

「我有點兒後悔當初來北京了。」我躺在陳棠毅身旁，用只有我們兩個可以聽到的分貝小聲對他說。

「怎麼了？」他側過身子來朝向我。

「不知道，就是在想如果當初沒有按著這條路來走的話，我現在會在哪裏，會在幹什麼，會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或者遺憾的……」

「別想了，」他打斷我，「都能一路走到現在了，那這條路肯定不會是錯的路……以前高中的時候問你以後要幹什麼，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把手墊在後腦勺上，仰著頭，把所有以前所想過的「將來要做×××」的句式都羅列在天花板上，反覆刪去「只能想想而已」的選項，然後轉過頭來對他說：「我想寫書。」

他隱約是瞪大了眼認真而又不可思議地看着我，我回過頭來接着說：「我小時候做過的最瘋狂的事就是把家裏的所有都包上書皮，然後在書脊上寫上『陸澤驍著』。書脊上寫字特別困難，名字被我寫得歪七扭八的。後來才學聰明把書皮摘下來寫好字再重新包上，滿書櫃的書都是我的著作，心裏特別驕傲。可是那隻能保證我們家的書櫃里看到的是這樣的，我是真想出書，做夢都在寫作文，小學寫的那篇《我的家鄉》隨堂作文，全班除了我以外，老師都點評了，唯獨我的作文沒有被發下來，我以為老師忘了我，便打算去找她理論，都走到辦公室門口了，我又折回來了，我怕是因為我寫得太爛老師懶得理。可一個星期之後，市裏發下來的小學生優秀作文選上便找到了我的名字。班主任特別神秘地把我從自習課上喊出來，我以為是自己犯了什麼錯，總之提心弔膽地跟着她走出教室。到走廊的時候她從身後變出那本作文選來，然後告訴我上周的隨堂作文全校都寫了，最終選出了三篇優秀作文投到市裏，結果只有我的那篇被選中刊登了。稿費是五塊錢，我記得很清楚，老版的，拿在手裏都薄得跟沒有一樣，我還在老師對我說『以後要繼續加油，代表學校參加些作文比賽』的空當把那五塊錢舉起來看它的水印……

「我挺感謝那個老師的，她是小學五年裏第一個認可我的人，那五塊錢稿費到現在還被夾在我家字典里，每次看到的時候都會想起曾經自己的(56書庫，就覺得特別驕傲自豪。初中的時候我不是來過北京一次嗎，那次就是代表學校來參加作文比賽的，咱學校一共派了我們七個人，各個年級都有，但就只有我拿到了全國一等獎，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寫得好，可這些榮譽和獎項偏偏砸中了我。

「我是真想寫本書，然後送給已經退休的小學老師，跟她說她沒看錯人，我現在就在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