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狹路相逢 (二)

第二十章 狹路相逢 (二)

(三)霍爾特營地喧囂嘈雜,接到電話返回營地的弟兄們看到了受傷躺倒在地上的矮胖男人以及六七位被縛的打手,加上聽到留守的這位弟兄講述的事情經過,一時間群情激憤,大家異口同聲要求幹掉這幾個卑鄙的偷襲者,甚至有兩個性格急躁的小兄弟暴跳起來,抄起頂門木棍就要懲戒這些遠道而來送上門的異己。

「住手!」青格勒圖從帳篷里快步走了出來,「把棍子給我放下!」面對即將失去控制的局面,青格勒圖不能置之不理。否則,這幫熱血盈頭的小夥子們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真要是出了命案可就有點兒棘手不好收場了。「我看你們誰敢動手?」

幾個小青年愣在那裏,他們沒想到險些被這幾位偷襲者做掉的青格勒圖竟然為這些人撐腰,難道他真的是不懼死亡嗎?

「老大,這些傢伙可是想要了你的命啊!」經歷過整個事件的留守弟兄斗膽站出來質問青格勒圖,這個小夥子是青格勒圖的心腹,跟了他好幾年,是在監獄里結交的弟兄,「要是不教訓一下他們,那以後還不是誰想敲打咱們一下就跑過來敲打一下?」

青格勒圖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你們的意思我很清楚,無非是想出這口惡氣,誰也不願意被人欺負到頭上對不對?」

「對啊!就是!」弟兄們叫嚷着。

青格勒圖伸手示意大家收聲,他俯身查看了一下矮胖男人的傷口,發現不是很嚴重,然後他面對憤憤不平的這些年輕人,「弟兄們,我理解你們的心情,我也想親手處理掉這幾個卑鄙的人渣!但是你們想過沒有,他們也是受人所託而來,他們的背後還有更陰險的角色沒有露面,假如咱們把這幾個傢伙打死打傷了,那麼他們背後真正的角色就會跳出來報警,然後利用官方的力量剷除我們,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那咱們咋辦?就這麼輕易地放他們回去?」帳篷外環立的弟兄不太甘心,「不如把他們狠揍一頓,然後轟下山去!」青格勒圖「哈哈」一笑,他走過去拍了拍這位提議的小兄弟的肩膀,「小兄弟,你以為咱們這裏是水泊梁山啊,還狠揍一頓?你咋不說把他們每人都割掉一隻耳朵呢?咱們現在是在法制社會裏,你們都要學會用法律武器來維護自己的權益,打打殺殺的時代早就過去了,你再勇猛、再有力量、再有膽魄,你能赤手空拳對付子彈嗎?你能屏住呼吸避開催淚瓦斯嗎?幼稚!我們現在是受害人,要拿起法律的武器來對付這些黑惡勢力。」「那該咋辦啊?」弟兄們很困惑。「很簡單啊,你們開着他們的車,把他們送到警察局就可以了,在這之前要先把他們的供述錄音下來,然後一併交給公安處理,讓咱們也感受一下坐收漁利的滋味。」

青格勒圖看着雀躍的弟兄們,他深深地感受到沒有知識的可怕與可悲,這些年輕人都很聰明,但是沒有找到一條適合他們發展的道路,在沒有充分就業保障的前提下,他們就如同流民一般,為不同的利益集團或黑惡勢力所用,充當着打手或幫凶的角色,這其實就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

青格勒圖籌建蒙東集團的初衷之一也就是安置一些當地的待業青年,給他們一條從事正途的生存之道,可惜的是,自己也逐步被裹挾到黑惡勢力利益之爭的旋渦中。

按照青格勒圖的指令,幾個弟兄把矮胖子等人捆綁着押上車,準備先期返回小鎮。

青格勒圖很清楚,這次讓弟兄們押送矮胖男人回去的目的並不僅僅是懲辦他們,而是希望公安部門可以深挖矮胖男人背後的黑惡勢力,從而依靠官方的力量徹底剷除這股黑惡勢力之暗流。

「老大,你還不走嗎?」一個弟兄湊近了青格勒圖發問。青格勒圖坐在矮胖男人曾經坐過的塑料椅子上看着遠方,「我問你,剛才你們是怎麼讓老黃跑掉的?」

年輕人一臉迷茫,「我們也沒讓他跑啊,那是因為我們剛到了陵墓西北的河灘,老黃就說他肚子疼要去解手,他還讓我們立刻在河灘左側展開探查,我們也不知道老黃就這麼一去不返啊!等接到這裏打過去的電話,說讓我們抓住老黃的時候,那傢伙已經跑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我們也不知道去哪兒抓他啊?」

青格勒圖知道,這些下屬還是忠心耿耿地聽命於自己,他們是不會說謊的,其實認真計較起來,目前這一切都是由於自己過於自信造成的,太小看老黃的智商了。

「你們先回去吧,留下一輛車。」青格勒圖向等車待行的弟兄們揮一揮手,「快走吧,都下午了,爭取在天黑之前趕到鎮里,你們必須連夜把這幾個傢伙送到警局去,可千萬不能因為一時泄憤而觸犯刑律啊,那可就太得不償失了。」

「要不我還是陪你留下來吧?你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太安全。」中午留守的小兄弟真誠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

青格勒圖搖搖頭,「快上車吧,別耽誤了時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親自處理,我最遲明天下午回到查干浩特鎮,你們就放心吧,這裏就剩下我自己了,也就沒什麼不安全的了。」

弟兄們深知青格勒圖的脾氣秉性,他們沒有多說,揮揮手向青格勒圖辭行,然後一路煙塵地向南部返回。

青格勒圖站在帳篷外面目送弟兄們離去,他的心裏涌動着一份真摯的兄弟情義,這些年輕人都是好苗子,自己一定要為他們闖出一條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的坦途來!

平復了一下情緒,青格勒圖知道自己此刻的任務重大,自己必須在天黑之前做好給養和偽裝等工作,包括飲食攝取、隱匿車輛和尋覓適合的藏身之處。青格勒圖憑藉直覺以及對老黃性格的分析作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老黃沒有離開營地太遠,他絕對沒有膽量與魄力在蒼狼出沒的荒原之中空手徒步返回查干浩特鎮!按照老黃的性格,他一定是玩了一個調虎離山之計,試圖通過抽空自己身邊的心腹力量來弱化自己的實力,為矮胖子等人前來偷襲鋪路。

果不其然,老黃確實是一個城府極深的老油條,他擔心矮胖子等人陰差陽錯出了紕漏不能殺掉青格勒圖,那麼自己的借刀殺人之計不但不能實現,反而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而受到牽連,與其坐而待斃,不如先走一步離開探墓小分隊;如果青格勒圖被矮胖男人所殺,那麼自己還是可以心安理得地跟着胖子返回小鎮,反正青格勒圖答應給自己的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權轉讓書已經到手。因此老黃借故尿遁,其實就隱藏在距離探墓小分隊幾公里遠的一處灌木叢下。

青格勒圖把留給自己的吉普車開到霍爾特山南部的一棵老榆樹下,這裏地勢相對低洼,一般情況下即便是在白天,假如不去刻意找尋是不會被發現的,何況等一會兒天就要黑了。

安頓好車輛,青格勒圖返回帳篷,自己需要帶走的資料已經全部交給手下的弟兄們帶走了,帳篷裏面顯得有點兒空蕩蕩。沒時間追憶往昔的時光,青格勒圖簡單地吃了一點麵包和ru酪,他把半瓶礦泉水一飲而盡,順手把空瓶子扔到了角落。

帳篷外面的天色漸暗,草原上瀰漫着一層薄紗般混沌的瘴氣,慣於黃昏出沒尋食的野獸們也開始在山地草原之間逡巡,在帳篷里也能偶爾聽到幾聲凄厲而蕭殺的嚎叫,是出去藏匿的時候了。

青格勒圖檢視了一下彈夾,八顆子彈粒粒飽滿;一把別在腰帶上的本地蒙古人自製的小牛角彎刀利刃泛藍、吹髮可斷。這位堅毅勇猛而多謀的蒙古男人夾着一床毛毯走出昏暗的帳篷,悄無聲息。

(四)「啪」的一記響亮耳光在位於市區北部牧場上的一座私人會館密室中響起!

這座私人會館有六幢風格各異的別墅組成,雖然成立了很久,但是由於地處偏遠,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而就在知道這家私人會館的人裏面,真正進入過這幾棟佔地多頃的別墅里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此時此刻,張陽畢恭畢敬地彎腰低頭守候在一個花梨木太師椅旁邊,他的右臉頰剛剛烙上「五指山」的標記,暗紅而腫脹。一位年屆花甲的男人背着手看着太師椅對面的窗外,貌似根本沒有注意到低頭悔過的張陽的客觀存在。

在太師椅左側燕山墨玉屏風的下方,一枚方形印章拋擲在那裏,一角已經殘破,但是周身嵌裹的錯金蟠龍狃獸依舊熠熠生輝!

「用掉了好幾年的時間來尋找錯金崑崙玉狃獸印章,花費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而且得罪了那麼多的上層朋友,結果連個印章的真假也搞不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麼?」花甲老人聲音不大且緩慢,但是在張陽聽來不啻為晴天霹靂!

「王叔,是我錯了!」張陽低眉順目小聲喃喃,「我本以為這次綜合了各方面的情報,親自出馬,而且是從青格勒圖和他的死黨白雲飛手中取得的印章一定就是您想得到的那枚印章,誰料到居然是假的!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而且我確實也沒有見過真品,所以就沒有發現這是贗品。」

「這麼說,是我錯怪你了?」花甲老人轉過身來看着張陽,「依照你的意思,我想要通過你得到狃獸印章的話,前提是我必須先把狃獸印章的真品交給你作為參照系來比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叔,請您無論如何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要是不能拿到真品狃獸印章回來的話,任憑王叔發落。」張陽唯唯諾諾,頭垂得更低了。

「算了算了!」花甲老人煩躁地揮揮手,「你出去吧!能否拿到狃獸印章你自己看着辦。」張陽沒有再言語,他向後倒退了幾步之後,默默離開了這座陰森神秘的府邸。

張陽開着車,他的臉上火辣辣地疼,這還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被打耳光,但心理壓力遠大於肉體上的疼痛。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拿到的狃獸印章居然是假的呢?這枚印章是老黃與青格勒圖和白雲飛聯合探墓的時候率先發現的,而且發現也沒幾天,一直由青格勒圖保管,即便是白雲飛和卓雲也曾目睹真容,那也不至於狸貓換太子吧?而且這次青格勒圖肯定不會知道自己會冒着暴露身份的風險親自去路上攔截白雲飛,他肯定會把他自己保存的狃獸印章交給白雲飛這個他唯一信得過的朋友,而白雲飛更不可能知道會被自己攔截,因此從白雲飛車上搜出來的狃獸印章就應該是老黃他們在墓室里發現的那枚印章啊,這不可能出現紕漏啊?

張陽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也相信花甲老人所說的全是事實,一些低級的制章錯誤實在是說不過去。這都怪自己急於復命而沒有仔細查看印章的真偽,歸根到底還是自己太大意了,把取得狃獸印章這一艱難過程的真實性等同於狃獸印章本身的真實性了,這種本質上的混淆是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根本原因。

現在張陽突然面對着一對兒自相矛盾的命題:一方面,青格勒圖獲得的狃獸印章確實是在鮮卑王巴音諾敏陵墓地宮裏發現的,後來他交給白雲飛的狃獸印章應該就是當初發現的那枚狃獸印章;另一方面,自己從白雲飛車上獲得的印章確實是一枚假印章。這是一道死循環命題,貌似無解。

暗夜駕車行進在從市裏返回查干浩特鎮的國道上,張陽的手機鈴音突然響起,左如雲的成名作《ru香飄》的舒緩旋律回蕩在相對狹小的車廂里,張陽緊張的情緒得以片刻的安撫。

「喂?」張陽接通電話的問候語千篇一律從不改變。

「白雲飛是你打傷的?」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相當熟悉。

「卓雲,是你吧?我看你還是見好就收比較現實,帶着你的小白臉南下杭州過快樂日子不好嗎?何必在這個塞外草原上與我們這些老爺們較勁呢?」張陽恢復了往日的做派,全然不見了剛才在私人會館密室中的尷尬。

「你先別管別人,仔細看好自己腳下的路,跌斷了門牙不要緊,萬一長睡不醒那就可惜了,單單原本屬於我的那份財產可就白白地打了水漂哦!」卓雲念念不忘她的私產,也難怪,那是她幾年下來的辛苦積累,而且大部分還是她冒着極大的風險走私白粉得來的錢財。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你要是有話就直說。」張陽可不是一般人,想設圈套讓他鑽,那可太難了,張陽怎麼可能在隨時有可能被錄音的電話里承認自己拿走了卓雲的資產呢?何況那些資產的大部分還是黑錢。「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把吞進肚子裏的鴨子吐出來的。」卓雲語氣輕鬆,「好在我有一樣好東西在手,估計你會喜歡,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用你謀取的那些財物交換哦?」

張陽的眉頭皺緊了,不會真的那麼巧吧?聽老黃說過,白雲飛確實帶着狃獸印章回去給卓雲看過,但是那也只是一個晚上的時間,第二天白雲飛就攜帶印章上山了。按照卓雲與白雲飛現在的關係,卓雲不可能也沒時間仿製狃獸印章,而白雲飛看起來也不太會背叛青格勒圖,拿一個假印章來應付他。不過世事難料,姑且聽聽卓雲說的是什麼事。

「有什麼好東西啊?你說說看。」張陽故作輕鬆,「假如你要說的是你的身體的話,那麼對不起,我對多個男人享用過的女人身體可是真沒興趣。」電話聽筒那面一陣死寂般的沉默,片刻之後,卓雲的聲音傳了過來:

「張陽,你不用太囂張,我敢保證你的好日子沒幾天好過了。我現在正式告訴你,錯金崑崙玉狃獸印章在我的手裏,你要是想拿到這枚真正的狃獸印章,那就請你在明天中午的時候打我的電話,我的手機會在明天中午十二點開機十分鐘。」

對方掛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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