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番外:後傳(七)

第436章 番外:後傳(七)

三十六

鄒太后這才知道,為什麼不論宮裏亂成了什麼樣,不論有多好的機會擺在耿雯面前,她都一門心思地聽寶王的話作亂,而不是動用藥物試圖控制皇帝的心神。原來,那些命令,大部分壓根不是寶王下的,而是溫王直接下達,寶王不過是被事後通知罷了。

至於溫王……

鄒太后對溫王的來歷,到現在還是一片茫然。

究竟什麼是宮斗網文的女作者?什麼叫做撲街的穿?

這兩句話雖然試出了徐知誥的來歷,卻依舊無法解釋他們的出身——妖孽必定是沒錯的,這種妖孽似乎也有強有弱,未必都可怕,但可怕的是,這種妖孽似乎,有很多!如果隔三差五便來這麼一個,那她真的要頭疼死了!

鄒太后想起來自己,自己是重生的——如果自己沒有重生呢?大唐會走向一個什麼樣的方向?邊患還會不會有?南征能不能成功?契丹敢不敢去碰幽州?大唐贏不贏得了契丹?

一切都會不同的吧?

發現了鄒太后的神遊物外,耿雯撂了多年的心思竟然還沒有生鏽,眉心一皺:「難道又有什麼奇怪的人了?」

南疆巫師不露聲色地輕輕緊了緊握著耿雯的手。

耿雯心中一動,不再做聲。

自以為做得隱秘的二人,卻沒有逃過鄒太后的眼睛。

鄒太后的眼神凌厲起來,神色一肅:「線娘,你說這幾天徐知誥什麼表情來着?」

尹線娘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慢慢道:「徐知誥很絕望……」

南疆巫師終於堅持不住了,眉尖微微一顫。

鄒太后冷笑一聲,長身而起:「看來,這位徐先生的本事真的不小,那樣滴水不漏的防範下,她竟然還能跟大巫師你私會。這個人,我果然留不得了!」

南疆巫師大驚失色,剛要掙扎,耿雯卻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姨媽,這位徐先生,是什麼人?」

南疆巫師勉強鎮定下來,低聲道:「大約,也是一個借魂之人。生而知之,心狠手辣,詭計多端,而且,領軍打仗上,幾乎是天生的……」

耿雯的眼角一顫,神色又奇怪起來,詭異地笑了:「看來,姨媽的被俘,與他也脫不了干係啊。既然如此,太后能替姨媽替我們一家報了這個仇,也很好啊……」

鄒太后冷冷地看着她:「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不殺她了么?!」

南疆巫師立刻理解了耿雯的做法,也放鬆了下來:「其實,也無所謂了。我想給她換魂,也是希望她能繼續禍亂大唐。不過,既然太后已經防備她防備成了這個樣子,想必她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了。殺吧,殺了之後,契丹捲土重來報這個仇時,我也能含笑九泉。」

尹線娘嗤笑一聲,扶了鄒太后的胳膊,往外走:「來人,把這兩個女人分開看押。」

鄒太后看了尹線娘一眼,嘆道:「你這個婦人之仁啊。」卻不肯駁她的面子,轉身走了出去。

三十七

尹線娘低着頭,嘆氣,半天,才喃喃:「我現在大概知道為什麼阿烈不肯殺她了……」

鄒太后眼神冰冷,望着窗外不語。

尹線娘有一絲茫然:「若是連一個南疆巫師都對她寄予這麼大的希望,這個人,得有多麼大的本事啊……」

鄒太后冷道:「越是這樣,越不能留!」

尹線娘皺着眉搖頭:「厚祿,還籠絡不住這種人么?」

鄒太后搖頭:「這種人野心太大。也許現在她能假作臣服,可是,有朝一日她大權在握,以大郎沒有經歷過人心險惡的性子,一定不是她的對手。到時候,溫王沒有做成的事情,說不定她的手掌輕輕一翻,天下,就姓了徐了!」

尹線娘目瞪口呆:「她這樣的身子,怎麼當皇帝?」

鄒太后冷笑一聲:「第一,則天大帝也是女人,所以,她如果真的很有本事,天下並不是接受不了她當皇帝;第二,當了皇帝,別說一個小小的南疆,便是吐蕃,便是西域,她說一句想要巫師,全天下的巫師都能找了來!到時候,未必不能讓她成功換身;第三,就她這種人,現在除了當皇帝,還有任何事情,對她來說是有挑戰的嗎?她連在宮裏爭寵都懶得!她一眼就瞄準了我才是如今天下說了算的那個,繞過了皇帝,直接來找我。你想想她的眼光,還覺得她能看得上一個小小的皇后之位么?」

尹線娘有些口吃:「太后,你竟然想要拿皇后之位……」

鄒太后輕輕吁了一口氣,喃喃:「本來真的已經動了這個念頭,就當我對不起皇后了……可是,」

鄒太后的眼神忽然凌厲起來:「誰知道她已經在軍中贏得了這樣的威望!又讓外人已經洞悉了野心,不知道有多少居心叵測之人會上趕着與她聯手——此人絕不能留!」

尹線娘欲言又止。

鄒太后看了她一眼。

尹線娘輕輕嘆氣:「太后,你有沒有想過,真的,如果外族再打來,怎麼辦?」

鄒太后的身子僵了一僵。

尹線娘低聲道:「小羅告訴我,沈成還算個人物,但阿烈真的有些太驕傲了。驕兵必敗啊。大唐,現在還有誰能再次出戰?先帝只扶起來一個沈家,裘家卻已經後繼無人。還有誰?」

鄒太后也有些鬱郁,不語。

尹線娘續道:「原本梁家還有一位梁奉安,可惜死活生不出來兒子——唯一的那個還夭折了。梁駙馬那邊又不肯讓孩子們學武……您算算,大唐的名將還有誰?倒不是說阿烈長不大,而是,我覺得,如果姓徐的一死,只怕對阿烈的信心,會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那樣一來……」

尹線娘咬住了嘴唇。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守護了一輩子的平靜安寧眼看着消失。

鄒太后仍舊堅定地搖著頭,低聲道:「他就是另一個溫王,她就是另一個賢妃。野心,瘋狂,她一樣都不缺。我不能讓她活下來,那不啻於養大一頭註定毀滅大唐的怪獸!」

三十八

孝宗回到大明宮,有些愣愣的。

那個人,真的有那麼大的本事么?一向淡定、萬事不管的霍郎三天兩頭地問結果,而傳聞中一向大大咧咧的裘烈表兄也總焦急地看着自己——最讓孝宗不淡定的,其實是鄒太后的態度。

在孝宗三十多年的記憶中,除了阿爺過世,自家阿娘就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

鄒太后對所有人的出現、存在、成長,都淡漠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態度。可是只有這個徐——徐知誥,鄒太后似乎是豎起了全身的羽毛在警戒,她的狀態,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如臨大敵!

孝宗想見見這個人。

皇后不同意。

皇后的理由很充分:「她是個女子。她是你的宮妃。如果你真的去了,她真的跪着哭求了,你怎麼辦?那樣厲害的蠱惑人心的人,必定言辭如刀,你一向溫厚,拼不要臉皮,你拼不過她的。」

孝宗認為皇后說得很對。

但是孝宗忍不住。

所以孝宗終究還是偷偷去了。

徐知誥被囚禁在長慶殿的東配殿,看守的是尹線娘親手教出來的兩個徒弟。一左一右站在門邊。

孝宗的出現讓她們倆很詫異,但是孝宗很乾脆地告訴她們:「太后不知道,但我就是要看看,你們倆就在這兒跪着,哪兒也不許去。」跟着孝宗的內侍就那樣虎視眈眈地盯着兩個宮女,死活不讓她們動作。

徐知誥在屋裏讀書,邊讀邊做筆記。

不動筆墨不讀書。

她習慣了,所以,不讓她做筆記,再好的書她也讀不下去。

孝宗進來,徐知誥有些茫然地放下書簡,抬頭看他,手裏的筆蘸得濃濃的墨汁,輕輕地滴了下來,落在了條案鋪着的宣紙上。

孝宗看着她,先開口:「在看什麼?」

徐知誥早就忘了見皇帝還有行禮這回事,自然而然地回答:「太宗與李靖的問對。」

孝宗微微一笑,閑閑地走過去,撩袍在她案前坐下:「怎麼就這樣喜歡讀兵書?」

徐知誥的心神終於回來了,想想也晚了,索性就不再起身行禮,便放下筆,也笑了笑:「別的沒意思。」

孝宗的眉一挑:「史書不好看么?」

徐知誥搖搖頭,笑道:「撥弄人心而已,有什麼好看的。看了也未必真能撥弄人心,徒然做夢。」

孝宗的眉宇間越發好奇起來:「兵書不一樣么?」

徐知誥沉默了一會兒,方道:「打仗不一樣。春秋之後無義戰。天下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戰爭是對的了——這世間從來沒有好戰爭,壞和平。其實,我頂討厭打仗。如果能讓世間沒有戰爭,當然是最好的事情。只是,以如今大唐的狀態來看,可能么?」

徐知誥抬起頭來看向孝宗:「你家祖父那一代,其實算得上中興。但到了你父親,基本上就只有守成。雖然號稱蕩平南疆,可那是在你祖父已經征南數次的基礎之上。何況,竟然還跑出了一個餘孽,幾十年沒人知道。經此一事,我對你,沒有信心。我對你能夠有尊嚴地避免戰爭,沒有信心。所以我必須在打仗這件事上,更加純熟一點——我得讓自己活下去。」

孝宗被指著鼻子鄙視了。

孝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還是頭一回有人這樣一本正經又輕描淡寫地看不起我。」

徐知誥低下頭看手裏的兵書,也自嘲一樣笑了:「那又有什麼——關係?你再不濟,也是個皇帝,為所欲為。」

孝宗探究一樣看着徐知誥,半天,才說:「其實,現在想想,那天晚上我都沒看明白你長什麼樣兒……」

徐知誥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鐵青,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開口:「其實,你母親是對的。殺了我,大唐永絕後患。」

孝宗點點頭,箕坐,沉默下去,低聲道:「其實,看着阿烈霍郎他們對你的態度,我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大唐是被你這樣的人取而代之,我還是覺得蠻欣慰的。」想一想,自己又笑了,看向徐知誥:「你早生了五十年。」

徐知誥錯愕,呵了一聲,居然贊同地點頭:「說得對。如果這一戰沒有我的參與,你們即便贏,也是慘勝。外夷蜂起,內部自然不穩。也就是個五十年吧——你母親一死,震懾超綱的擎天之柱就沒了,你再撐一段時間——最可憐的是太子。你給他留的,只怕就是個風雨飄搖的大唐了。」

孝宗彎了彎嘴角,站了起來:「看來,今次我到底還是做錯了一件事。」

徐知誥仍舊坐着沒動,抬頭看他:「哦?」

孝宗神色平靜:「我應該御駕親征的。」

徐知誥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不錯。看來大唐能夠再撐一段時間。」

孝宗呵呵笑:「我應該把這個當做褒獎么?」轉身平靜淡然地慢慢走了。

徐知誥看着他三十幾歲的年紀,偏生有五十多歲的淡然,背影灑脫,卻偏偏有些遺世——

徐知誥出了神,半天也沒緩過來。

也許,自己可以考慮留在李唐做個權臣?

——可是誰家的權臣是個女人啊?

徐知誥自嘲一笑,低下頭去,重新進入了鬱悶得只好看書轉移注意力的狀態。

孝宗出了東配殿,慢慢地走向正殿。

鄒太后已經得到了消息,正面無表情地等著孝宗過來。

尹線娘眼尖,急忙先迎了上去,伸手去扶了孝宗的胳膊一把,口中道:「來了就好。太后正等著呢。」

孝宗溫和地拍拍尹線娘的手,輕聲道:「姑姑,我想喝蓮子湯。」

尹線娘哦了一聲,會意過來,一招手領了所有的人出去。

長慶殿裏只剩下鄒太后和孝宗。

孝宗默默地走到鄒太後身邊,挨着她坐下,把頭輕輕地放在了母親的肩膀上,低聲道:「阿娘,她看不起我。」

鄒太后刻板、冷淡:「也看不起我。」

孝宗搖頭:「全大唐,她最看得起的人,就是阿娘你。她說,您才是大唐的擎天之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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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后重生:權傾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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