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v章

86_86770（一）

許是夏曦在冰箱前停留的時間過長，秦宸小心翼翼地湊到他身旁，一邊拉住夏曦的手，一邊擔心道：「daddy，你怎麼了？」

夏曦驀然回過神，連擠出笑容道：「啊？你說什麼？」

「daddy你在這裏站了很久了！」秦宸臉上出現一絲驚慌，「我不吃了，我還不餓呢，daddy你過來休息，不用去做飯了。」

他說着便想把夏曦往沙發拽，夏曦心中不由一陣心疼，他知道自己大概嚇著秦宸了，他這幾天總是心不在焉，秦宸是小孩子反而會更加敏感，他會擔心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也會嘗試做一些他認為可行的努力。

夏曦蹲下身，他雙手抓着秦宸肩膀，目光直視對方笑道：「宸宸，你別緊張，是不是爸爸嚇着你了？」

秦宸耷拉着頭，他輕咬下唇，努力做出讓夏曦放心的表情，語氣軟糯道：「沒有，我不怕daddy。」

「對不起，是爸爸不好，你知道，爸爸是因為生病才在家休息的，所以很多時候精神會不好，如果我凶了你，你也不能記在心上知道嗎？」

秦宸用力點頭，又緊張地看向夏曦，「那daddy什麼時候能好？」

「很快就會好的，我保證！」夏曦語氣篤定，他堅定的神情同時感染了秦宸，秦宸總算重新展露笑顏，他撲到夏曦懷裏，輕聲撒嬌道，「那daddy要快些好起來，等我繪畫比賽的時候要來參加哦！」

「好。」夏曦牽着秦宸手坐到沙發上，再找了一些糖果餅乾牛奶出來，讓秦宸先吃這些墊墊肚子，秦宸跟所有小孩一樣，對零食都情有獨鍾，他比較鍾愛的是甜食，尤以糖果、蛋糕優先，平時夏曦怕他吃壞牙齒都做了限制，但現在卻統統擺在了秦宸面前，這可把秦宸高興壞了。

夏曦卻有別的心思，他想把秦宸先送到秦家一段時間，除了他最近狀態不佳以外，夏曦還打算先離開這一段時間，既然驗孕結果已經明確，他也沒法再自欺欺人，有些事情無論早晚他總得去面對，再加上之前首映式發生的意外，他心中仍然感到有些不安。

那次疼痛雖然沒有持續多久，卻給夏曦留下了不小的陰影，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去做一次正規的檢查。

而能讓他安心檢查的醫院只有一家。

夏曦試圖跟秦宸商量，「宸宸，爸爸這段時間有事要出門，不能在家裏照顧你，你先去奶奶那裏待幾天好嗎？」

秦宸小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不怎麼高興道：「又去奶奶那裏啊？」

「奶奶那裏不好嗎？」

「奶奶對我好，但是比不上daddy，我想跟daddy在一起。」

「可是爸爸有事要出去啊，你就去待幾天，等爸爸回來就去接你好嗎？」

秦宸低着頭不說話。

「而且秦銳林也住在那裏，你不是說想他嗎？」

「只有一點點想！」

夏曦摸了摸秦宸頭，低聲道：「宸宸聽話，好嗎？」

秦宸依依不捨的望着夏曦，最後還是選擇了聽大人話，「daddy要像上次那樣快些來接我，我會在奶奶家等daddy你的，還有daddy一定要每天給宸宸打電話！」

夏曦點頭，「好。」

秦宸吃了不少零食，勉強填飽肚子便被夏曦要求去寫作業，秦宸對作業是深惡痛絕，他中文本來就不好，還得被迫去理解一些莫名其妙的詞語，幸好還有郁甚軒這個成績好的幫忙。

夏曦翻出菜單準備在外面叫幾個菜回來，他現在實在沒心情去買菜做飯，他正研究菜單，就聽見門鈴響起，他過去開了門，在看見來人的那一刻就條件反射的想要關門。

然而秦銳林卻快了一步，他用身體擋住試圖閉攏的門，一邊焦急解釋道：「阿曦，等等！你先讓我進去好嗎？我給你打了很多個電話，但你都沒接，我是擔心你才跑過來的！」

夏曦擋不住，便乾脆的讓了開，一邊冷冰冰的道：「擔心？你覺得我會出什麼事？」

「我……」秦銳林噎住，半晌訕訕道，「這個……當然沒事是最好的，我不就是擔心嗎！你不接電話我就總是坐立不安的。」

秦宸探出頭來，沖秦銳林喊了一聲，「爸。」

「嗯，你做作業，不用過來了。」秦銳林說完便將視線轉回夏曦身上，「阿曦，其實我還想跟你說，明天上午教授就到首都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讓他安排給你做全面的檢查。」

夏曦心情本來就糟糕，現在聽到檢查兩個字便不禁惱怒起來，他面色一沉，頗不耐煩的壓低聲音道：「不用了，我不需要檢查。」

「什麼叫不用？你這是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知道嗎？」

夏曦冷道：「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秦銳林不禁皺眉，夏曦說過很多遍這樣的話，但他卻第一次不能認可，他看了一眼秦宸，然後抓着夏曦手將其拉出了門，夏曦並未反抗，在這一點上他跟秦銳林一樣，都不希望兩人的事情會對秦宸造成什麼影響，至少不能讓孩子看見大人爭吵乃至動手的畫面。

秦銳林身上帶了隔壁的鑰匙，他一路拉着夏曦進了房間，等關上門，夏曦便一把甩開他的手，這間房子還維持着之前的模樣，唯一變過的大概就是落了一層的灰塵。

秦銳林難以置信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不會去檢查的，還有，以後我的事與你無關，希望你不要自以為是的來摻和。」

夏曦態度極其冷淡，與先前在醫院時截然不同，那時他雖然也表現的很疏離，卻不會像現在這般渾身帶刺，每一句話都像是非得把人給扎出血來。

秦銳林無法理解的道：「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夏曦，你不能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不能因為教授是我找來的，就連帶着也排斥起他來，你能不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萬一你真的檢查出什麼……你讓我……讓宸宸怎麼辦？！」

夏曦挑起嘴角，諷刺性的低笑道：「我怎麼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在這多管閑事。」

「我不知道你究竟瞞了我什麼，但是夏曦，如果你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可以試着告訴我啊！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夏曦疲憊的蒙住雙眼，半晌才無力道：「你來得正好，順便把宸宸一起接走吧。」

秦銳林驟然緊張起來，「你……你想幹什麼？」

「別想太多，只是暫時寄養，我會很快去接宸宸的。」

「你要去哪裏？」

「我沒必要告訴你。」

夏曦說完便想離開房間，卻被秦銳林一把抓住手腕，他目光堅定的看着夏曦，無比認真道：「阿曦，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但這個檢查你必須去，否則我沒辦法放心。」

「我不會去的。」

秦銳林盯着夏曦，卻拿對方沒有半點辦法，夏曦是個非常固執己見的人，他決定的事幾乎從不會再改變，但秦銳林卻想不通，先前夏曦明明答應去檢查的，現在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而且還改變得異常堅決，他的這種態度，就像是已經預料到了將會發生的事情。

他脫口而出道：「阿曦，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夏曦卻並未正面答覆，他眼神里滿是無法掩飾的疲倦，像被什麼無法承受的事情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深深看了秦銳林一樣，那一眼讓秦銳林覺得夏曦離自己很遠，遠到他沒有辦法去靠近。

「這與你無關。」

「那什麼與我有關？夏曦，你能不能理智一點，別那麼意氣用事！你恨我沒關係，但不能開這種玩笑！我會受不了的，你如果出了什麼事，我這一輩子都會活不下去的，再說只是一次常規的檢查而已，輕輕鬆鬆就過去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去？還是你有什麼隱情，不願意讓外人知道？」

夏曦突然死死盯着秦銳林，他目光狠戾，咬牙切齒道：「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我有什麼怕被別人知道？」

「那就去檢查，證明我說得不對！」

夏曦厭煩道：「我說了不去！」

他說着便想要離開，秦銳林自然不會罷休，他一手拉住夏曦，一手將門重新關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秦銳林牢牢壓制着夏曦，他一動不動的凝視着對方，目光堅毅頗具威嚴，他沉聲道：「除非能給我一個理由，否則為了你的身體，無論如何你都必須去。」

他語氣尤為強勢，帶着不容拒絕的嚴苛。

夏曦卻絲毫不落下風，他不躲不避的直視秦銳林，唇角冰冷，一字一句的道：「你盡可以嘗試，但我保證，在那之後你再別想見到我！」

他表情太過認真，讓人無法懷疑這句話的真實程度，秦銳林如同遭受沉重打擊，他猝然後退一步，全身都禁不住顫抖起來。

夏曦牢牢擊中了他的死穴。

（二）

秦銳林面色蒼白，他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夏曦見秦銳林不再堅持，便丟下一句，「你不用接宸宸了，明天我自己送去秦夫人那裏。」然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秦銳林再次伸出手，指尖抓住了夏曦衣角。

夏曦微微側頭，聲音毫無溫度道：「你以為我做不到嗎？」

秦銳林眼中儘是掙扎，濃郁的祈求氣息讓夏曦無法再看，他甩開秦銳林的手，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他今天已經夠累了，大腦再經不起半點折騰，他現在不想看見秦銳林，更不想與對方爭執毫無意義的問題。

「至少……至少你告訴我，你到底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

「不嚴重。」

「好。」秦銳林妥協道，「你心中有數就好，我可以不管，但是阿曦，如果你真的有無法解決的困難，我希望自己是你第一個想起的人，無論何時，我都永遠會等着你。」

夏曦表情冷漠，他毅然轉身走出了房間。

秦銳林頹然的將身體砸入沙發，沒有開燈的房間漆黑而寂靜，天空像被籠上了一層黑幕，無邊的黑暗幾乎讓人發狂，但在極度絕望之後，秦銳林卻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夏曦的行為太反常了，究竟是什麼迫使他改變主意？他說不會拿身體開玩笑，那就表明病情並不嚴重，但夏曦為什麼要隱瞞呢？

秦銳林幾乎控制不住想去查個究竟，但他不能，夏曦顯然不願讓他知道病情，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是否兩人便真的再無瓜葛？

秦銳林怕輸，所以不敢去賭。

他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醒來發現已經兩點了，雙腿酸麻得動彈不得，秦銳林看着手機屏幕，一條短訊映入眼帘。

——秦總，恆億魏總邀您有時間見面，您看如何安排？

秦銳林先前讓秘書注意恆億的消息，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找了過來，他手指一動，快速回道：按日程安排。

魏家霆微博評論雖然已經刪除，但卻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網友紛紛討論起那個背影的身份，當然沒有知情人敢去透露，但魏家霆的行為毫不疑問是在打秦銳林的臉，他有意封鎖消息，卻偏偏有人跳出來找死。

魏勝肯定沒料到會有這麼個攪局的兒子，他跟柏恩麗雅有生意方面的來往，平日無不謹小慎微的阿諛奉承著，偏偏魏家霆一句話就將先前努力付之東流，如果失去柏恩麗雅這個強大後盾，恆億至少會下滑十個百分點，他又怎能不心急如焚。

秦宸在阿童木的陪伴下進入夢鄉，夏曦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然後將童話書放在床頭一側，床頭朦朧的燈光顯得無比溫馨，夏曦目光柔和的注視着秦宸，他伸手給秦宸掖好被子，眼神卻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他想起秦宸出生的經歷，那年夏曦才十九歲，剛剛進入大學不久，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懷孕，他當時害怕到了極致，不斷央求醫生給自己保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個怪物，否則男人怎麼可能會懷孕？

醫生安撫他，這是因為他的體質特殊，而肚子裏的孩子與正常胎兒沒有任何區別，他可以留下孩子，以後還可以把孩子生下來。

夏曦覺得這是天方夜譚，他不斷逃避自己懷孕的事實，但這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夏曦肚子很快就大了起來，他被發現懷孕的時候已經五個月了，起初還以為是自己長胖的原因，他被逼無奈的去找了那名醫生，並且告訴對方，他想打掉這個孩子。

那是一段荒唐混亂的歲月，最絕望的時候，夏曦甚至動過自殺的念頭，他害怕別人知道自己是個會懷孕的怪物，更害怕別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惶恐而無助，卻找不到一個人去傾訴。

促使他改變主意的是秦銳林，他偶然聽見對方說，他很喜歡小孩子，如果能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那時候夏曦將秦銳林當做神一樣去崇拜，他所有的茫然與不安突然就消失了，他認為秦銳林一定會為這個結果感到高興，他欣喜若狂的打電話給醫生，告訴對方自己改變主意了，他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他說，他想給自己最愛的人一個驚喜。

但這份驚喜卻未能如願，在夏曦滿懷憧憬養胎的時候，他無意中聽見秦銳林的通話內容，他一臉驚愕道：「你瘋了是吧？這有什麼值得研究的？」

「好，就算你說的都對，但我問你，男人真的能懷孕？」

「我是想要孩子，但你搞清楚，你覺得一個男人生的孩子我敢要？那不成怪物了嗎？」

——怪物！夏曦滿腦子都重複著這兩個字，他所有的幻想都被擊碎，他目光獃滯的靠在牆上，一股涼意幾乎冷到了心底。

他後來直接住進了醫院，並且斷絕了與所有人的聯絡，直到秦宸出生，那種混合著痛苦與欣喜的心情，夏曦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忘懷。

夜已經深了，夏曦起身離開房間，他一個人在客廳坐了很久，大腦幾乎混亂到無法思考。

他從美國回來之前，曾經醉酒去找過秦銳林一次，具體的過程已經記不清楚了，第二天早晨，夏曦是在秦銳林床上醒過來的，他身上清爽乾淨，但無法忽視的痛感仍在提醒他發生過的事。

但在夏曦記憶里，他前世並沒有再次懷孕啊！這原本就是不該發生的事。

夏曦百思不得其解，他試圖回想前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他想起自己曾經受過傷，腹部遭受了劇烈的撞擊，所以，會不會是那個時候……他那時出過血，但後面休養卻又沒什麼大礙，並且那段時間他對自己的身體極不在意，甚至連醫院都沒有去過。

夏曦覺得很荒唐，似乎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會讓他碰見。

雖然時隔多年，但夏曦手機里一直留着醫生的電話，現在已經是十二點，他不知道醫生睡了沒有，但這個電話不打出去，夏曦今晚恐怕就沒辦法睡覺了。

「嘟——」聽筒里響起的聲音在寂靜氛圍下顯得尤為清晰，夏曦目光微斂，神情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喂。」手機那頭響起中氣十足的聲音。

夏曦怔了一下，嗓子因過於緊張而一時啞住，他輕咳一聲，沉聲道：「陳叔，是我，夏曦。」

「我知道，你這麼多年都不跟我聯繫，怎麼現在突然記得打電話過來？」

「我……雖然一直沒跟您聯繫，但我心裏一直都很記掛……」

「行了，別緊張，我還不了解你，那件事之後，你就恨不得離我遠遠的，不過這樣逃避下去有用嗎？」陳晉陞無奈道，「你也別嫌我啰嗦，好了，現在直說吧，你找我什麼事？」

「你……還沒睡嗎？」

「還沒有，剛結束一個大手術，正準備休息一會。」

「那，要不你先休息，我等會再打……」

陳晉陞受不了的打斷道：「別給我繞圈子了，快說，到底什麼事？你憋得我心頭難受。」

夏曦連深吸一口氣，語氣小心道：「我又有了。」

「哦，就這事？」

夏曦一口氣噎在喉嚨里，「你就不驚訝？」

陳晉陞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道：「當然驚訝，你以前那副避之不及的樣子，現在竟然還會再有，不過驚訝有用嗎？又不能改變事實，我這幾年見的事情多了，視野開闊，也就見怪不怪了。」

「你還見過像我這樣的人？」

「沒有。」

「……」夏曦一時無言以對，又道，「我想明天去你那，你有時間嗎？」

陳晉陞不假思索道：「肯定有，你來吧，我讓人去機場接你，什麼時候到？我好安排空出時間。」

「下午，我訂好機票再把時間發給你。」

掛斷電話，夏曦便開始收拾行李，他這次去肯定要兩三天才能回來，再晚就得七八天，具體取決於他最終的決定，夏曦對陳晉陞是非常感激的，他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提供了幫助，並且這麼多年還一直幫自己保守秘密，要不是陳晉陞，他現在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但正如陳叔所說，他現在仍然在逃避那段過去，所以他始終不願與陳叔聯繫，他的身上有太多過去的影子，夏曦一聽見陳叔的聲音，腦袋裏就反覆想起曾經無數的畫面，怎樣也去除不了。

收拾好行李，夏曦又在網上訂了明天上午的機票，然後給姜廉發了一條短訊，告知對方自己會出門幾天，如果有事就讓她先處理著。

這個時間點姜廉竟然也還沒睡，短訊很快就回了過來：出去散散心也好，不過別太久啊，玩夠了就回來吧，我會一直等你的。

夏曦心知姜廉劣性，便也懶得與她爭辯。

時針一點點指向凌晨兩點，夏曦將行李推到客廳，他一個人安靜的站在房間中央，突然感覺全世界靜得可怕，好像所有人都在沉睡，而他自己卻被孤零零的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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