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三批人馬,兵分三路。鳳兒、阿獃、小魚兒居中,歹命夫人與林清風在右,安樂公主段菲菲和宗軻在左;展目望去,滿山遍野都是追獵千面人魔的人。

可是,說也邪門,幾乎是摩肩接肩,手牽着手,追趕的人這麼多,竟被他們逃之夭夭。

許是由於地形太過複雜的關係,大傢伙搜遍了整個山谷每一個地方,竟如幽靈鬼魅一般,再也沒見到他們的一影半蹤。

於是,只好將搜索的範圍擴及其他的地方。

甚至,擴大到葫蘆谷以外的方圓數十里內。

然而,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從大白天一直找到夜晚,始終沒再見到千面人魔、丁寧與賽珍珠。

三個活生生的人,好似化作煙霧,煙消霧散,乘風而去。不得已,鳳兒、阿獃、小魚兒、安樂公主等人,只好垂頭喪氣地,跟着林清風返回葫蘆谷。

而歹命夫人母女則已不知去向,可能是兀自去追趕千面人魔去了。

鐵掌排雲林清風真不愧為是領袖武林的人物,不僅不記前嫌,還在白樓設下盛宴,熱誠款待。

席間,小魚兒一本正經地道:「林谷主,真不好意思,本幫原是來找麻煩的,承林大俠大度寬容,化敵為友,居然變成葫蘆谷的座上之客,現在夜色已深,說不定還要在貴谷借宿一晚呢。」

林清風哈哈一笑道:「歡迎,歡迎,只要諸位不嫌本谷鄙陋,儘管住下來就是,至於日間之事,相信純粹是千面人魔唆使的結果,老夫不會放在心上。」

阿獃秉性憨厚耿直,脫口就說:「不過,本幫前已言明,今日此來,也是為小魚幫向葫蘆谷的領導權挑戰的。」

林清風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便恢復原狀,笑聲更為爽朗響亮,道:「武林本來就是一個最講求實力,也最現實的舞台,強者為王,勝者當道,誰的本事大,誰就可以號令天下,三位小友英氣勃發,鋒芒畢露,不禁使老夫想起一句古話來。」

鳳兒道:「哪一句古話?」

林清風慢吞吞地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假以時日,領袖武林的必然非小魚幫莫屬。」

小魚兒卻不作如是想,暗道:「哼,別把小魚幫看扁了,還要等。那多累啊,現在就可以取而代之。」

表面上則頗有分寸地道:「客氣啦,客氣啦,將來的事誰也不敢保證沒有變化,說不定還需要經過一番艱苦征戰,才能使萬眾歸心,一統武林。」

好一個「萬眾歸心,一統武林」,簡直雄心萬丈,野心勃勃,葫蘆谷的人聞言莫不為之動容,臉色一變再變。

安樂公主段菲菲則是小魚兒的一位忠誠支持者,鄭重其事地道:「小魚兒,你放心,本宮絕對支持小魚幫,如有任何障礙,菲菲願無條件的助你一臂力。」

小魚兒敬了安樂公主一杯酒,道:「公主厚愛,本幫主當面謝過,但不知因何會跑來此地?」

段菲菲含情脈脈地望着他,聲如燕語鶯啼:「本宮是為了追尋千面人魔,想討回『天王之星』,盲人瞎馬,無意中闖進了葫蘆谷的後山,竟碰巧遇上那老魔,竟又失之交臂,實在令人扼腕。」

小魚兒轉對林清風道:「真對不起,由於本幫的莽撞行事,給貴谷惹來不少麻煩。」

林清風笑呵呵地道:「小魚幫主說哪裏話來,老賊十九是沖着林某來的,諸位適逢其會,正巧幫了大忙。」

阿獃楞了一下,道:「什麼?你說千面人魔是沖着林谷主來的?」

林清風頷首道:「事實確有此可能。」

鳳兒道:「記得林谷主曾說過,糟老頭身懷穿雲堡、神仙谷兩大門派的絕技神功,莫非真的是林谷主的大師兄聖劍無影賀天雄。」

林清風面色凝重地道:「此事體大,老夫也不敢妄下斷語。」

小魚兒道:「據在下所知,林谷主乃出身神仙谷,是黃山老人的衣缽傳人之一,是不是神仙谷內部曾經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

基於家醜不可外揚的心理因素,林清風話到口邊又咽回去,未將神仙谷當年的一樁醜事內幕說出。

人家不願意說,三小自亦不便追問,小魚兒道:「如說老魔確是為葫蘆谷而來,那麼,糟老頭可能尚未遠去,甚至可能因為咱們搜捕太緊,仍然躲藏在葫蘆谷內,今夜大家都最好當心點!」

安樂公主段菲菲道;要不要本宮派人協助?」

林清風道:「謝了,本谷主已有周密部署,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絕不會逃出林某的耳目。」

段菲菲微微一笑,再度朝小魚兒投去深情的一瞥,當即向主人告個罪,領着宗軻將軍,眾武士及宮女等,在葫蘆谷的一位管事引導下,離開白樓,轉往宿處。

小魚兒等人亦已酒足飯飽,方待起身告退,忽見另一名管事進來說道:「阿獃先生,有一件事還請務必大力幫忙。」

阿獃一怔,道:「是什麼事呀?」

管事道:「被梅花毒針射中的弟兄,至今仍昏迷不醒,可否請惠賜解毒之葯?」

阿獃聞言如夢初醒地拍打一下自己的後腦勺,道:「哎呀,你不說本二幫主差點給忘啦,這事好辦,撤一泡尿就沒事啦。」

林清風驚疑不迭地道:「撒一泡尿就可以解決問題?」

阿獃道:「騙你是王八。」

林清風道:「這是什麼玄虛?」

小魚兒道:「誰知道,完全是七殺凶神張忠的得意傑作。」

阿獃傻呼呼地道:「不過,效果卻是屢試不衰,百尿百中,怎麼樣,要不要我阿獃去幫忙撒尿?」

管事呆板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道:「既然撒尿便可解毒,我們可以自行解決,不敢勞二幫主的駕。」

阿獃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注意,尿也不能亂撒,一定要撒在頭上才有效。」

管事稱謝離去,另一名手握寶劍,身穿夜行衣,似是守夜的大漢匆匆而入,對林清風道:「啟稟谷主,谷外有人求見。」

鐵掌排雲道:「是哪一位?」

大漢恭恭敬敬的道:「來人自稱是穿雲堡的總管石友江。」

「穿雲堡」三字,份量不輕,林清風馬上正容說道:「快去知會一下石老,說我林清風親自出迎。」

大漢諾諾連聲而退,林清風亦接踵跟出,不久,門外便響起了鐵掌排雲爽朗的語聲:

「石老歸隱已久,今天是什麼風把你老給吹來葫蘆谷?」

石友江的聲音道:「老朽此來,主要是想謝謝林谷主對穿雲堡的臂助之恩,自從羅家慘遭滅門橫禍后,林大俠振臂一呼,曾與武林四庄四處追殺雷天豹、王化、張忠、游全河等江洋大盜,雲天高誼,沒齒難忘,石某是特來謝恩的。」

「哪裏,石老言重了,武林一家,此乃俠義道份內之事,何足掛齒。」

「另外,老朽還想順便找一個人。」

「不知是哪一位?」

「就是小魚幫的三位幫主。」

「巧極了,他們正作客敝谷。」

鳳兒、阿獃、小魚兒聽到這裏,立即迎了出去,與石友江在階前相遇。

小魚兒道:「石總管可是有新的資料提供?」

石友江止步道:「老朽是想來請教,關於羅夫人母子的行蹤下落,三位小友可已探聽出什麼眉目來?」

鳳兒道:「有,你的運氣不錯,已經理出一點頭緒來。」

石友江精神大振,道:「羅夫人現在何處?」

阿獃道:「雖然還不知道紀香雲的確切居處,不過,總而言之,她還活在人世,沒有死就是啦。」

石友江追問道:「這消息三位是如何得知的?」

小魚兒將巧遇歹命夫人的事說了個大概,道:「是歹命夫人告訴我們的,歹命夫人正是羅夫人的好朋友。」

「少堡主的行蹤又如何?可是與主母生活在一起?」

「據歹命夫人說,早已被雷天豹擄去。」

「鐵膽魔星失蹤已久,生死不明,這事就難辦了。」

「可不是嘛,一個鐵膽魔星,牽扯著無數無頭公案,找不到雷天豹,就解不開這個結,姓雷的簡直是一個魔鬼,一個幽靈。」

阿獃道:「糟老頭不是曾承認,雷天豹已經被他殺死啦?」

鳳兒道:「糟老頭本人,也是一個地道的幽靈,一個魔鬼,他的話根本就不足採信。」

聽得石友江搖頭嘆息不止,半晌始道:「但不知在何處可以找到歹命夫人?」

小魚兒道:「你的運氣真是太好啦,天黑之前還在此地,目前可能仍在葫蘆谷附近追千面人魔。」

阿獃道:「萬一找不到,可以跑一趟開封,歹命夫人就寄居在逍遙在。」

林清風道:「石老,別盡站着,快請裏面坐,有話慢慢從長計議。」

石友江卻另有主意,道:「不,謝謝,老夫想這就去找歹命夫人去,萬一找不到便跑一趟逍遙庄,羅家慘遭滅門,小老兒責無旁貸。」

說走就走,深施一禮,便即匆匆離去。

夜色已深,三小亦未再久留,告別林清風,往紅樓投宿。

孰料,沐浴完畢,剛與鳳兒道過晚安,阿獃和小魚兒還沒來得及上床,忽見早先熟識的那兩名宮女,神色慌張地將魚兒叫到樓外去。

宮女甲道:「小魚公子,大事不好,我們宮主出事啦。」

小魚兒一驚,道:「出事啦?出了什麼事?」

宮女乙道;「跟以前的情形幾乎完全一樣。」

小魚兒道:「你最好把話說清楚點。」

宮女甲道:「公主體內的蠱蟲元神又在興風作浪。」

宮女乙道:「都是因公子而起,我們公主一見到公子,就芳心大動。」

宮女甲道:「我家公主實在太愛公子了,只要芳心一動,蠱蟲便跟著作怪,准得很。」

小魚兒道:「那該怎麼辦?」

宮女乙道:「還是老法子,必須陰陽交泰,方可渡此劫難,不然定會慾火焚身而亡。」

宮女甲道:「而且,這是第二次,非得行敦倫大事不可,否則,我家公主只有死路一條。」

小魚兒猶疑不決道:「事關公主名節,這樣恐怕不妥吧?」

宮女乙道:「公子怎麼這樣迂腐,事畢之後你就是我們大理國的駙馬爺啦。」

宮女甲道;「再說,我們王爺又沒有太子,王爺百年之後,小魚公子說不定就會登基為王。」

小魚兒此刻亦感覺得到,體內的蠱蟲元神也在開始作怪,慾火正在逐漸上升,生理的某些部位已開始膨脹,但仍支吾其詞地道:「可是,本幫主已經有很要好的女朋友。」

宮女乙道:「是不是那位鳳兒姑娘?」

小魚兒道:「是呀,我們已經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基礎。」

宮女甲道:「這不是問題,我們公主不是一個小心眼的人,公子可以再納她為妾。」

小魚兒道:「我們認識在先,這對鳳兒來說是不公平的。」

宮女乙道:「我們公主最是寬宏大量,就算兩頭大也沒有關係。」

宮女甲道:「就算是細姨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事畢之後,你們三頭六面,可以人坐下來慢慢商量,此刻就請別再磨蹭,快快動身吧。」

宮女乙道:「我的小祖宗,救火如救火,求求你,拜託拜託,耽擱太久恐怕就沒有救啦。」

小魚兒尋思少頃后,斷然決然地道:「好吧,救人要緊,本幫主也顧不了太多,不知公主現在在哪裏?」

宮女甲道:「在黃樓。」

小魚兒道:「那我們就走吧。」

突聞阿獃的聲音說道:「我阿獃先生也去。」

餘音尚未落地,人已從一根石柱後面冒出來。

小魚兒錯愕一下,道:「阿獃,你要去哪兒?」

阿獃正經八百地道:「為朋友可以兩脅插刀,去幫你的忙呀。」

小魚兒眼一瞪,道:「渾球,你可知道我要去幹什麼?」

阿獃面不改色的道:「知道,你不是要去『屠殺』嗎?」

「既然曉得是去『屠殺』,你還敢大言不慚地去插一腳?」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合力施救,這樣效果可能會更好更快。」

「好你的頭,如果事後菲菲得知慘遭輪暴,不活活被氣死才怪。」

「既然如此,你又決定得這樣清痛苦,乾脆由我阿獃先生代打好啦。」

「阿獃,你與雷玉嬌已有婚約在先,是死會,你不怕阿嬌找你大興問罪之師?」

「嗨,天高皇帝遠,反正阿嬌也不在身邊,管她的,倒是鳳兒就近在咫尺,一旦被她識破,準會氣個半死,從今以後,你就甭想過好日子。」

這話正好說在小魚兒的痛處,不禁大感猶豫起來,一時進退失據,不知如何是好。

無可諱言,安樂公主段菲菲是個大美人,小魚兒對她印象絕佳,而且已有肌膚相接,裸裎相對的事實,尤其又有體內的蠱蟲元神在推波助浪,如說無動於衷,簡直是欺人之談。

然而,他與鳳兒乃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從小一起長大,早已是非君莫嫁,非卿莫娶,感情根深蒂固,愛對方勝過愛他們自己,如與段菲菲先「上車」,鳳兒將情何以堪?

一想到這裏,小魚兒思緒大亂,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忽又收了回來。

阿獃看在眼中,更加理直氣壯,對兩名宮女道:「走吧,事情就這麼決定啦,由我阿獃先生來代打,保證逢凶化吉,一戰成功。」

兩名宮女卻大感為難起來,互望一眼,同聲說道:「謝謝二幫主的美意,但恐此路不通。」

阿獃不解道:「這是為何?可是覺得我阿獃先生獃頭獃腦的,不及小魚兒風流英俊?」

宮女甲婉轉地道:「二幫主請別誤會,主要是因為我家公主對小魚幫主情有獨鍾,病因即是由此而起,解鈴還須繫鈴人。」

宮女乙亦猛敲邊鼓,道:「再者,我們公主所以會發病,最重要的因素是體內的蠱蟲元神在作怪,二幫主體內並無元神,如何能救得了我家公主。」

阿獃訪若泄了氣的皮球般道:「媽的,想助人也這麼難,算啦,小魚兒,還是你自己去御駕親征吧,鳳兒那邊我會想辦法替你遮掩,但願別肥了海棠,瘦了芭蕉,以後可要雨露均勻才行。」

事到如今,小魚兒別無選擇,只好跟着宮女,奔向黃樓。

黃樓在紅樓的斜對面,與白樓成鼎足之勢,彼此間的距離約在百丈左右,相距頗遠。

單一的鵝黃色,淡雅別緻,連室內的地毯、傢具都是黃色系列,華麗的客廳里還整齊地擺着二十四盆黃菊。

客廳的石後方,有一間寬大的卧室,正是安樂公主段菲菲的臨時香閨。

和上一次的情形幾乎完全一樣,段菲菲面如朝陽,紅得像是一隻熟透了的蘋果,已陷入昏迷之中。

雙手雙腳被緊緊地綁死在床柱上。

人已昏迷,口中則仍在不停地夢囈般地哺喃喃自語着。

「小魚兒,小魚兒。」

「小冤家,小冤家。」

「你害得我好苦好苦啊。」

「沒有你,本宮一定會死!」

翻來覆去,斷斷續續的,說來說去就是這幾句話。

而且,吐字不清,含混其詞,不注意聽根本聽不懂。

猛可間,傳來「哎呀」一聲響。

不是門,是窗子被人給誰開了。

進來一個人。

不是小魚兒。

也不是阿獃。

而是另外一個極端神秘,宛如鬼魂似的人。

來人先在窗下征立俄頃,當他弄清楚室內只有一個昏睡的少女時,乍然快步向床前行去。

刷!好爽利的動作,一下子便將錦被掀到床下去。

全身一絲不掛,膚白勝雪,肌若凝脂,雙峰高聳,曲線玲瓏……

……神魂顛倒,欲仙欲死。

終於息爭止戰,鳴金收兵……

來人的動作好快,穿好衣服,發出一聲明森森的冷笑,隨即又越窗而去。

留下安樂公主段菲菲獨自一人,面對着一身的香汗,滿床的紅白之物。

直至此刻,段菲菲始完全清醒過來,兀自甜蜜蜜地笑笑,拎着衣服,走進浴室。

也不知過了多久,香閨的門被人打開了,小魚兒跨步而入。

說巧真巧,段菲菲正巧沐浴完畢走出來,馬上獻上來一個香吻,人也膩在了小魚的懷裏,風情萬乾地凝視着他,銀鈴似的聲音嬌笑道:「小魚兒,真謝謝你,要不是你及時施救,這一次本宮恐怕非死不可。」

小魚兒愕然一楞,道:「菲菲,你沒事啦?」

段菲菲仍陶醉在魚水之歡的韻味里,道:「是呀,這全是你的功勞。」

「你是說,你已經和人做了那件事?」

「不錯呀,好爽好爽啊。」

「可是,那個男人不是我。」

「小魚兒,開什麼玩笑,我們已有夫妻之實,從此刻起,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咱們永浴愛河,永不分離。」

「菲菲,我剛剛才到,真的沒有和你發生關係。」

「小魚兒,這個玩笑可開不得,本宮非你莫嫁,除你之外,任何男人休想碰我一下。」

「菲菲,我說的是實話,如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不信你可以叫宮女進來問。」

兩名宮女就守在門外,原是想一窺春色春光,也好過過乾癮,聞言倒抽了一口寒氣,忙不迭地衝進來。

宮女甲道:「公主,小魚幫主的確是剛剛才到。」

宮女乙道:「那個混帳男人是誰?竟敢偷香竊玉。」

鐵證如山,安樂公主再無疑義,頓如遭到雷擊,頓時,雙眼發直,面如白紙,嚇得她倒退了三四步,若非兩名宮女及時將她扶住,怕不早已昏倒在地。

床上零亂不堪,紅白之物仍歷歷在目,小魚兒、宮女等人自亦深信不疑,齊聲追問道:「這究竟是哪個魔鬼乾的?」

安樂公主段菲菲抱着頭,捂著耳朵,連聲說道:「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但一霎時,忽又改口說道:「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一件事。」

小魚兒急急追問道:「菲菲,決說想起來什麼事?」

段菲菲道:「渾飩之中,本宮感覺得出,那個男人有鬍子。」

宮女甲道:「每一個老男人都有鬍子,這太空泛啦。」

宮女乙道:「想想看,有沒有看到他的臉?這個淫賊太可恨,不把他干刀萬剮,難消我心頭之恨。」

段菲菲冥想片刻,猛搖首道:「事情一直在渾渾噩噩中進行,我也一直認為那個男人必定是小魚公子,沒有想到睜眼來看一下,就算想到恐怕也不敢看。」

小魚兒握著拳頭,朝空際猛打了一拳,恨聲道:

「媽的,這件事還真難辦,本座這就去找林清風,這是他的地盤,他非要給咱們一個明白的交代不可。」

卻被宮女甲阻住了,道:「小魚公子快別如此,事關我家公主的一世清白,千萬張揚不得,只可暗查,不宜明訪。」

阿獃的聲音在門外介面說道:「是嘛,這種事怎麼可以隨便亂說,一旦張揚出去,豈不標明了公主已是殘花敗柳之身,我看你小魚兒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呆啊,笨啊。」

話說一半時,阿獃已進入卧室,最後四個字,說得又響又亮,存心在糟蹋小魚兒。

小魚兒正在氣頭上,氣虎虎地道:「阿獃,這是女孩兒家的香閨,你跑進來做什麼?」

阿獃的目光在段菲菲的身上溜了一下,道:「我阿獃先生可是大慈大悲,好心好意,誠心誠意地想來幫幫忙,看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沒有。」

小魚兒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阿獃道:「我是想來協助你們捉拿色狼的,又不是幫你『屠殺』,你緊張什麼。」

小魚兒沒好氣地道:「『屠殺』用不到你,捉色狼也用不到你。」

阿獃神氣活現地道:「這可不一定,眼前我就可以提供一些珍貴的資料。」

宮女乙道:「二幫主有何珍貴資料?」

阿獃道:「據我阿獃先生觀察所得,千面人魔、林清風、石友江、以及葫蘆谷的幾位管事,都是長鬍子的人,而且都是絡腮鬍子,只要詳細調查一下這幾個人片刻之前的行蹤,一定可以理出一個頭緒來。」

宮女甲道:「但是,此事不宜宣揚,不可以公開調查。」

阿獃道:「笨女人,呆女人,察言觀色,旁敲側擊,照樣可以看出破綻來。」

小魚兒聽他言來頭頭是道,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道:「阿獃,真看不透你,什麼時候變聰明啦?」

阿獃得意洋洋地道:「本來就不傻嘛,是你故意觀而不見,埋沒人才。」

小魚兒嗤之以鼻,冷聲道:「好啦,別再吹,咱們現在就去找林清風。」

立與阿獃退出安樂公主段菲菲的卧室。

黃樓附近的山崖下,有一個夜行人,正以全速向紅樓的方向奔掠,此人的輕身功夫絕佳,映着月色,看在別人眼裏的不過一縷青煙而已,僅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紅樓後方。

無獨有偶,就在此刻,山崖之上又瀉下來一條人影,好快,瀉電奔雷一般,夜行人甫感覺出氣流有些不對,那人已飄然落地,擋在他的前面。

甫一照面,夜行人立即認出攔路的人是歹命夫人。

歹命夫人也一眼認出,夜行人不是別人,正是苦追未遇的千面人魔。

歹命夫人首先開言道:「老賊,你簡直是一頭老狐狸,果然尚未離開葫蘆谷。」

千面人魔嘿嘿陰笑一聲,道:「歹命夫人,你不是逕自去追趕丁寧、賽珍珠,早已遠離葫蘆谷,為何又去而復返?」

歹命夫人道:「正因為本夫人發現中了你的調虎離山計,這才轉回來。」

「老夫有事來葫蘆谷,自然不會空手而返。」

「本夫人有事追趕於你,自亦不會無功而退。」

「你追趕老夫何事?」

「想查清楚你的身份來歷。」

「老夫千面人。」

「千面人魔只是你遮掩門面的一個幌子,本夫人想知你為何精通神仙谷的絕技神功?

莫非是神仙谷中人?」

「天下武技一大抄,武學一道,本來就是萬流歸宗,夫人請勿少見多怪。」

「是你設詞巧辯,本夫人想再請教,你又是如何習得穿雲堡功夫?」

「是夫人看走了眼,張冠李戴。」

「你不是聖劍無影賀天雄?」

「不是!」

「那你是鐵膽魔星雷天豹?」

「也不是!」

「與穿雲堡可有任何瓜葛?」

「毫無瓜葛!」

「奇怪,你到底是什麼人?」

「千面人!」

「少打哈哈,本夫人要你實話實說。」

「老夫無暇久陪,告辭!」

辭字一出口,人已縱起,歹命夫人好厲害,接連三記劈空掌,「過河拆橋」、「投鞭斷流」、「釜底抽薪」,硬將千面人魔強行截下來,殺氣騰騰地道:「千面人魔,本夫人今夜縱然血染黃沙,也一定要你現出原形來。」

說話中早已不顧一切地揚掌攻出,罩向千面人魔全身三十六處致命大穴。

詛料,千面人魔不肯戀戰,交手未及十合,便故意賣了一個破綻,待歹命夫人身軀直入搶攻時,他已溜之大吉,奔往另一個方向。

許是該他倒霉,恰巧遇上了阿獃、小魚兒,不旋踵間,鳳兒也聞警趕到,三小一字排開,築下一道肉屏風。

阿獃道:「媽的,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去而復返,足下黃土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鳳兒道:「識相的最好乖乖地將解藥方子交出來,念在你將咱們拉拔大的份上,或可網開一面,給你一條生路。」

小魚兒道:「糟老頭,久違啦,是否覺得葫蘆谷的風水好,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仍然在打烏劍、玉鐲、太極棍的歪主意?」

這話正好說中千面人魔的心事,獨眼一瞟太極棍,虎撲而上,企圖強行奪取。

「媽的,幹掉他!」

「媽的,宰了他!」

「送他回姥姥家!」

鳳尾刺、鐵葡萄、麻將牌,如飛蝗蜂群,佈下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網。

萬不料,千面人魔的身手確有獨到之處,寬大的袍袖一抖,竟將所有的暗器全部兜住,而且,左臂突告疾射而出,眼看就要抓住阿獃手中的太極棍。

「殺!小心你吃飯的傢伙!」

小魚兒離地飛出,摺扇平推,指向千面人魔的勁項咽喉。

「殺!當心你的鐵胳膊!」

鳳兒的烏劍挽起一片寒芒,猛切千面人魔的鐵手。

「殺!我阿獃先生請你喝尿!」

扣住環扣,正要發射梅花毒針,歹命夫人已如一陣風似的攻到,千面人魔急忙收手還擊,多方面的暗力在空際猛一撞,巨震聲起,渦旋成風,五條人影各自向後翻滾出去。

正好給了千面人魔一個逃走的機會,「大鵬三展翅」,再變「乳燕穿波」,接連三個起落,已在七八丈外。

「站住!」

不幸,一步之差,通路早被鐵掌排雲林清風,以及谷中高手數十人封死。

雙方硬對一掌,千面人魔借力倒退,依然輕靈美妙,快捷如風。

「你插翅難飛!」

嬌叱聲中,安樂公主應聲而現,縴手揚處,立有一股剛猛的暗力洶湧而出。

此招好深厚的功力,如鐵壁銅牆,千面人魔難越雷池半步,硬被擋下來。

前有鳳兒、阿獃、小魚兒、歹命夫人,以及後到的張婷婷,左有段菲菲,右有林清風,後面是一道絕壁,千面人魔被困在絕壁下,如瓮中之鱉,籠中之鳥。

小魚兒望了歹命夫人一眼,道:「夫人可曾見到石總管?」

歹命夫人一楞,道:「石總管來過?」

鳳兒道:「來過,又急着尋找夫人去了。」

鐵掌排雲林清風道:「且先別管石老的事,將這個老賊擒下再說。」

歹命夫人道:「林谷主之言極是,今夜不論付出多少代價,務必要將老魔的身份查個一清二楚。」

阿獃道:「對,將他砸爛砸扁,大家分而食之!」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暗運功力,一齊邁步前進,空氣立告緊張起來,另一場惡戰,眼看就要爆發。

千面人魔真不簡單,強敵環峙,依然鎮定如常,忽發一聲獅吼,道:

「別動,你不要以為老夫勢孤力單,便可穩操勝算,事實上我老人家的結髮妻子也在現場。」

小魚兒大驚失色地道:「你老婆也在現場?是哪一位?」

千面人魔指著安樂主公段菲菲道:「就是這位大理國的公主。」

護國大將軍宗軻勃然大怒道:「大膽,魔道老賊,你敢口出穢言。」

宮女甲道:「不要臉,我家公主乃是金技玉葉,你算什麼東西。」

千面人魔陰側惻地冷笑道:「老夫是大理國的駙馬爺,我們已有夫妻之實,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相信安樂公主不會要她的老公橫屍當場,守活寡。」

安樂公主段菲菲聞言差點沒氣昏,做夢也沒料到,糟蹋自己的男人,原來是這個惡魔,咬牙切齒地道:「你說什麼?剛才的醜事是你乾的?」

千面人魔哈哈大笑道:「滋味還不錯吧?」

「我恨你,恨你,恨你一輩子!」

「打是親,罵是愛,恨過去以後就好了。」

「本宮一輩子也不會饒恕你!」

「先上車,後補票,老夫願娶你為妾。」

「做夢,你毀了本宮一世的清白,我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喝你的血」

「且慢動手,老夫一死,你怎麼辦?誰會穿破鞋,要二手貨,木已成舟,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就乖乖嫁給咱家吧,保證叫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受不完的富貴,日日春宵,夜夜洞房。」

「閉上你的狗嘴,本官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滿腹的悲憤,化作一股力量,段菲菲銀牙緊咬,雙目凶芒暴閃,暗提了兩掌真力,虎撲而上。

宗軻將軍伸手一攔,道:「請公主三思。」

段菲菲怒容滿面地道:「事實如此。本宮已萬念俱發,不殺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宮女乙含淚道:「公主,此賊雖壞,卻不失是一個雄霸一方的人物,同時,他是公主的第一個男人,可能也是最後一個,殺掉他就再也沒有指望」

「了」字尚未出口,被安樂公主憤怒的吼聲淹沒:「不要再說了,像他這種色魔,留下他必然會後患無窮,非死不可!」

呼!呼!呼!三招絕學,一氣施出,呼嘯的掌風,猶如駭浪驚濤,連千面人魔這等頂尖高手,亦未敢強行硬接,疾退五尺,橫飄三步,道:「公主不是亟欲得到『天王之星』嗎,此物就在老夫手中,只要你肯與我聯手退敵,再進而奪下烏劍、玉鐲、太極棍,老夫願雙手奉上,助大理國復國興邦!」

「住口,殺了你照樣可以取回『天王之星』,休再動歪腦筋!」

攻勢綿綿不絕,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安樂公主吃了秤坨鐵了心,決心要將千面人魔置之死地而後已。

千面人魔的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眼見談判破裂,立即反手還擊,硬拚三掌,各退五步,是一個秋色平分的局面。

段菲菲已心堅意決,不肯善罷甘休,方待以蠱毒和他一決雌雄。

千面人魔已自搶先開口;「老婆愛上了小白臉,不肯同心協力,老夫嫡親的女兒該不會也背叛親爹吧?」

小魚兒神色一緊,道:「誰是你嫡親的女兒?」

千面人魔朗聲說道:「就是你的女朋友,小魚幫的三幫主鳳兒姑娘。」小魚兒不肯置信,道:「放屁,鳳兒怎麼可能是你的親生女兒?」千面人魔冷笑道:「怎麼不可能,每一個男人都有當爸爸的權利。」鳳兒根本不屑一顧,面籠寒霜地道:「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我不信。」

千面人魔依然卓立原地,抬頭挺胸,從容不迫,顯然未將群豪放在眼內,聞言冷哼一聲,道:「不信可以問一問你媽。」

「我媽是誰?」

「可以說是一位名人。」

「別兜圈子,姓甚名誰?」

「凌波仙子上官惋倩。」

「凌波仙子上官婉倩?」

「不錯,黃山老人與黃山姥姥的親生女兒,現任的神仙谷主,也是葫蘆谷主鐵掌排雲林清風的師妹,曾是武林中的一枝花,足與穿雲堡主夫人紀香雲分庭抗禮。」

一語驚四座,此話一出,全場皆驚,林清風的臉色一變再變的道:「老賊,難不成你當真是?」

千面人魔冷笑道:「鳳兒是老夫的親生女兒,她娘是神仙谷主上官婉倩,老夫是誰,你應該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問。」

林清風對他似是懷恨極深,急怒攻心之下,顯得甚是激動,暴跳如雷地道:

「你你簡直欺人太甚,本谷主拚著葫蘆谷的這一片基業化為灰燼,也要將你碎屍萬段,剁骨揚灰!」

親率屬下高手,如潮水般蜂擁而上。

千面人魔仍然卓立如故,懼意全無地道:「林清風,你不怕老夫將神仙谷的醜事抖出來?」

這一著真靈,林清風似是有什麼私隱或把柄落在他手裏,投鼠忌器,未敢放手去干,立又下令屬下高手,停止圍殺。

但一轉瞬間,忽又變了主意,道:「老賊,事到如今,老夫也顧不了這許多,你要說便說,要抖便抖,你既然不要臉,林某也豁出去了,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正欲率屬下高手,與千面人魔決一死戰,歹命夫人及時挺身而出,道:「林谷主且慢動手,在他未死之前,本夫人尚有一事必須查清楚。」

千面人魔搶先道:「老夫也有一事請教,你可是穿雲堡主夫人紀香雲?」

歹命夫人答非所問地道:「是本夫人在問你,我想知道你是否是鐵膽魔星雷天豹?」

千面人魔道:「不是,這一點相信林清風可以證明,而且,夫人也不止問過一次了,你累不累?」

「事關重大,本夫人不得不慎重行事、既非鐵膽魔星,那麼,是你殺死了雷天豹?」

「可以這樣說。」

「可知他身邊有無收養一個孩子?」

「老夫一無所知,你何不到陰曹地府去問姓雷的。」

小魚兒介面說道:「糟老頭,我和阿獃的身世你不能說一概不知吧?」

千面人魔道:「當然,老夫清楚得很。」

小魚兒道.:「我是誰?我爹我娘又是何人?」

阿獃亦道:「我是誰?我爹我娘又是哪個?」

千面人魔自然不肯據實相告,沉聲說道:「想要知道你們的出身來歷不難,但必須答應老夫三個條件。」

小魚兒道:「媽的,你想敲詐?可以,先說說看是什麼條件?」

「第一:你們必須重新回到我老人家身邊來。」

「哼,你想得倒美,繼續充當你的工具、打手,幫你打天下?」

「第二;立刻將烏劍、玉鐲、太極棍雙手獻上。」

「好精的如意算盤,山洞裏的金銀財寶大概數不在少?」

「第三:我們四人聯手,將葫蘆谷內所有的人趕盡殺絕,雞犬不留!」

「你休想,咱們既已拆夥,就不可能重歸舊好,烏劍、玉鐲、太極棍是我們搶來的東西,本來就應該歸我們所有。」

阿獃補充道:「至於聯手合擊,那更是痴人說夢,葫蘆谷就是你老小子的葬身之地。」

千面人魔獨眼之中射出一道攝人的寒芒,道:「假小子,你可曾想到拒絕老夫的嚴重後果?」

阿獃雙眉一挑,道:「什麼嚴重後果?」

千面人魔陰冷的聲音道:「沒有解藥你們就會毒發身亡。」

小魚兒臉一沉,道:「媽的,你少唬人,把你這個老混蛋打個半死,本幫主就不信逼不出解藥方子來!」

阿獃瞪眼道:「對!先生擒活捉,再來一頓毒打,鐵打的金剛也保證叫你變成水,變成血!」

小魚兒振臂高呼道:「上啊!打啊!殺啊!幹掉這個魔鬼就天下太平啦。」

阿獃亦道:「畏縮不前,貪生怕死的是孬種,是烏龜,是天下武林的公敵!」

言語間,兩小齊一步驟,早已不要命地一馬當先攻上去。

英雄所見略同,林清風、安樂公主、歹命夫人也是這個主意,彼此互望一眼,同時彈身投入斗圈。

張婷婷、宗軻將軍、乃至葫蘆谷的眾高手也沒閑着,立將包圍的圈子縮小,重重疊疊地築下無數道人牆,一則從旁掠陣,再則伺機而動,圍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風,看來合該千面人魔要吃癟,插翅難飛。

全場的人都在動,掌風呼嘯,金鐵交鳴,打得天昏地暗,打得不亦樂乎。

有一個人沒有動。

是鳳兒!

剎那之間,她的心似已被撕成碎片,甚至絲絲縷縷,血肉模糊。

現實委實太殘酷,無論如何,她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個如此卑鄙、下流、冷酷、無情、陰險、狡詐而又不擇手段的爹。

面對這一場惡鬥,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只覺得心頭如負千斤重擔,一顆破碎的心,一個勁地下沉、下沉、下沉

猛可間,一聲嬌叱出自段菲菲之口,抽冷子在千面人魔的背後印上一掌。

千面人魔向前疾沖,正巧迎上小魚兒的摺扇,在胸前劃了一道血口子。

禍不單行,阿獃的太極棍又打中他的鐵手,巨震聲中,鐵手立告變形。

與此同時,林清風、歹命夫人亦乘虛而入,又添了一拳一掌。

這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五面夾擊,傷痕纍纍之下,千面人魔仍挺立未倒,而且還有逃生之力,乍然一式「一鶴衝天」,突破重圍,衝天而起。

「截住他!」

「宰了他!」

「幹掉他!」

「殺!」

「殺!」

「殺!」

一時殺聲四起,不論內圈外圈,無分主將副將,大家一齊騰身攔截,就好像是一隻巨大的鐵鐘,罩住了千面人魔,將他罩落回地面。

雙拳難敵四手,千面人魔的本事再大,也不是群豪的敵手,情勢急轉直下,隨時都有被生擒活捉,甚至喪命亡魂的可能。

孰料,就在這個節骨眼中,鳳兒忽然慘叫一聲,噗通!栽倒在地。

不是傷感心碎而倒,而是毒性發作。

來勢好猛,鋼牙緊咬,汗如雨下,痛得她在地上翻滾不止。

小魚兒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衝過去,道:「小鳳,你怎麼啦?」

「毒毒」

鳳兒已神智不清,難以盡言。

小魚兒急聲道:「阿獃,鳳兒毒性發作,快拿解藥來。」

阿獃探手入懷,取出來一個藥瓶子,可是,瓶子裏卻空空如也,不禁面如死灰地道:

「慘啦,慘啦,解毒藥已經吃完啦。」

這話彷若晴天霹靂,嚇得小魚兒透體生寒,目注千面人魔道:「老賊,拿解藥來!」

由於這一突發事件,場中的惡鬥已止,千面人魔先運了一口氣,慢吞吞地道:「要解藥可以,但得先將條件談妥。」

阿獃破口大罵道:「混蛋王八蛋,鳳兒是你親生的女兒,簡直六親不認,豬狗不如。」

千面人魔道:「老子是怕你們兩個魔崽子私吞,除非……」

小魚兒道:「除非怎麼樣?」

「讓老夫親自來喂她吃。」

「這辦不到!」

「為什麼?」

「誰敢保證你不會乘機奪取烏劍、玉鐲?」

「那就談談條件吧。」

「有屁快放。」

「以解毒藥換取烏劍、玉鐲、太極棍,以及老夫安然離開葫蘆谷。」

阿獃大怒道:「你做夢,砸爛你的頭照樣可以得到解藥。」

千面人魔道:「阿獃,你聽清楚,老夫臨死之前,會毀掉一切。」

「果然如此,你就是毀掉你女兒小鳳的殺手。」

「鳳兒死而無憾,至少賺一個。」

「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也會陪她一起死!」

阿獃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話到口邊時,突覺雙眼發黑,腹中隱隱作痛,急忙改口說道:「糟啦,糟啦,我」

話至此處,人已栽倒,在地上滾來滾去,呼疼喊痛不已。

小魚兒一見阿獃也毒發而倒,驚出一身冷汗來,聲色俱厲地吼喝道:「死老魔,臭老魔,千刀萬剮的惡魔,本幫主和你拚啦!」

扣好一把鐵葡萄,將功力叫足十成,如瘋似狂般沖向千面人魔。

然而,僅僅跨出去三步,便仰面栽倒,毒性亦告發作,在地上滾擁如球,痛如刀絞。

毒性好猛好烈,不過是片刻的時間,鳳兒、阿獃、小魚兒三個人使先後陷入昏迷狀態;不省人事。

當他們醒來的時候,發現仍然在紅樓後方的現場。

千面人魔、歹命夫人、鐵拳排雲林清風等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安樂公主段菲菲那伙人,仍守在阿獃、小魚兒的身旁。

阿獃一躍而起,傻呼呼地道:「奶奶的,我阿獃先生好像沒有死呀?」

安樂公主喜不自勝地道:「兩位幫主本來就沒有死嘛。」

小魚兒拍打一下身上的塵土,道:「是誰救的?」

段菲菲道:「自然是服下了千面人魔的解毒藥。」

「是老魔自願給的?」

「這樣他就不是千面人魔了。」

「那是談判的結果?」

「不錯。」

「我們付出多少代價?」

「保證他安全離開葫蘆谷。」

「他又交出多少解藥來?」

「全部。」

言畢,取出一個藥瓶來,裏面還有大半瓶葯,交給阿獃。

阿獃道:「精老頭已經離開了?」

段菲菲道:「嗯,交出解藥后,拔腿就走。」

「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了那老匹夫?」

「為了三位的性命,我們別無選擇。」

「老賊肯降低條件,倒也頗不尋常。」

「他也同樣無路可走,不答應就只有死。」

「林谷主和歹命夫人他們呢?」

「已咬着老魔的尾巴追下去。」

小魚兒道:「其實,公主也應該儘速離開,『天王之星』對大理國無比重要。」

宮女甲道:「我們公主是特意留下來照顧公子的。」

小魚兒道:「這我知道,公主的濃情厚意,我小魚兒會永誌不忘。」

想到自己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安樂公主滿腹辛酸,痛不欲生,幽幽一嘆道:「公子請勿客氣,只要你的心眼兒里還有我段菲菲的影子,本宮就感激不盡了。」

光顧著說話,這時候才發現少了一個人,小魚兒道:「咦,怎麼沒見鳳兒?」

安樂公主道:「她毒發在先,解毒藥也服得早,清醒之後便不告而別。」

「不告而別?公主的意思是說,根本不知鳳兒去向何方?」

「是的,這種打擊太大,任何人都承受不起,誰會願意有一個魔鬼老子。」

「公主為何不將她攔下來,或者問一下她的行蹤去向?」

「真對不起,當本宮想到這些的時候,鳳兒姑娘已遠去不見,不過,時間相隔不久,此時追趕應該還來得及。」

「不知公主作何打算?」

「不論天涯海角,本宮非要追到千面人魔,將『天王之星』奪回來不可。」

「如此,請公主珍重。」

「也請兩位幫主保重。」

「再見!」

「再見!」

阿獃和小魚兒拱手一揖而別,發足狂奔,一轉眼的工夫,便已奔離葫蘆谷。

「小魚兒,人海茫茫,也不知鳳兒到哪裏去啦?」

「去黃山。」

「黃山?她去黃山幹嘛?」

「找她娘!」

「找到神仙谷主凌波仙子上官婉倩,也沒有辦法抹殺千面人魔是她生父的事實。」

「起碼她可以證實自己的身世,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小魚兒料事如神,鳳兒踏着月色,當真是朝黃山的方向奔去。

她的心已經碎了,碎得片片斷斷,絲絲縷縷。

她感覺得出,自己的心在淌血,一點點,一滴滴,無休無止。

眼淚乾了再流,流了再干,已欲流無淚。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了多少次,此刻已欲哭無聲。

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母親出身名門,何等風光,卻偏偏有一個魔鬼爸爸。

「不!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寧願永遠做一個孤女,也不要一個魔鬼爸爸。」

「我寧可魂游地府,命歸九陰,也不願做一個被人恥笑的人。」

「我怨!我怨!我怨」

「我恨!我恨!我恨」

怨滿腦海,恨滿心頭,鳳兒一面胡思亂想,一面放步疾行,不知不覺間已一口氣奔出去十數里地。

霍然,金風貫耳,鳳兒好快的反應,猛一個急轉身,玉手雙舉,奇准無比地接住了兩支竹葉飛刀。

迅速朝四下里一掃,竟空蕩蕩的沒見一人。

鳳兒一楊柳眉兒,冷聲嬌叱道:「什麼人?有種就站到明處來,別於偷襲暗算的勾當來。」

餘音未落,異事陡生,身後一棵大樹上黑忽忽的瀉下來一條人影,以泰山壓頂之勢墜擊而下。

好快,眨眼就到,暴風般的掌力便廣及三丈方圓以內,就算鳳兒腳底抹油,也逃不出對方的威力圈外。

情急事危之下,頓生拚命之心,不退反進,彈身疾迎而上。

一下一上之間,快如電光石火,說時遲,雙方的暗力已撞在一起,人影一觸即分,鳳兒疾飄出一丈五六,落地后嬌軀仍自搖搖欲墜。

對方則僅退後丈許,腳踏實地。氣定神閑。

顯而易見,對手的功力較鳳兒略勝一籌。

定目處,鳳兒看得清清楚楚,對方的臉上矇著一塊黑巾,僅僅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來,口鼻莫辨,根本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鳳兒沉聲喝問道:「你是誰?」

既然黑巾蒙面,必是不願暴露身份,蒙面人聽而不聞,兀自放步行來。

鳳兒又道:「我們有仇?」

蒙面人終於開口了:「可以這樣說。」

「何仇?何恨?」

「你毀了老夫一生的幸福。」

「我毀了你一生的幸福?此話怎講?」

「你娘會告訴你的。」

「我要你自己說。」

「老夫羞於啟齒。」

「你到底是什麼人?」

「娃兒不必知道,納命來!」

距離已近,「涮!」一聲亮出來一把刀,倏地化作萬道光影,「乘風破浪」、「捕風捉影」、「流星趕月」,一下子就是三招快攻,分襲鳳兒上、中、下三盤要害。

夠狠夠毒,也夠威猛迅捷,一霎時,尖銳的刀風業已撞上鳳兒的身來,由此也越發顯示來人絕非等閑人物。

「找死!」

烏劍一閃,劍光如墨,鳳兒已將烏劍擊出,不多不少,立即反擊三劍。

驀聞「鐺琅琅」的一聲響,刀劍相撞,火花四射,好厲害的烏劍,蒙面人的刀立告一斷為二。

功在烏劍神威,實際上鳳兒並未佔得上風,蒙面人猛地突出奇招,將斷刀抖手擲出,指向鳳兒心窩,空出來的兩隻手好似穿花蝴蝶,長驅直入,企圖將烏劍奪下。

鳳兒睹狀大駭,道:「原來你是為烏劍、玉鐲而來?」

蒙面人毫不避諱地道:「也是為你的小命而來!」

「你休想!」

「你認命吧!」

「媽的,天下哪來這麼多不要臉的人。」

「媽的,不要臉再加不要命,大概是不想活啦。」

後面的兩句話並非出自鳳兒、蒙面人之口,而是阿獃和小魚兒說的,話甫落地,人亦電奔而至。

而且,一照面就動上手,小魚兒的摺扇快如浮光掠影,猛攻蒙面人的頸項咽喉,阿獃的太極棍則照準他的頭顱砸下去。

事出突然,蒙面人嚇得心膽俱裂,急切間,二話不說,撤掌就退。

他身手不凡,退勢又快,命是保住了。

可是,蒙面的黑巾卻被小魚兒的摺扇挑飛。

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直看得三小目瞪口呆,一臉迷惑。

鳳兒疑雲滿面地道:「怎麼會是你?」

阿獃臭罵道:「林清風,你乃一谷之主,還領袖武林,居然自甘下流,也干起偷雞摸狗的勾當來,還想不想在江湖上混?」

小魚兒威風八面地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今日之事,你必須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則,休怪小魚幫要以最殘酷的手段來對付你!」

鐵掌排雲林清風面籠寒霜,沉吟一下后道:「這純粹是我們黃山派的家務事,希望兩位少俠切勿插手。」

阿獃道:「可是,鳳兒與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能算是黃山派的人?」

林清風振振有詞地道:「假如千面人魔之言不差,鳳兒自是黃山派的子弟。」

小魚兒眉頭一皺,道:「神仙谷主凌波仙子上官婉倩有一個女兒?」

林清風道:「這是鐵的事實。」

「這個女孩失蹤啦?」

「完全正確。」

「失蹤的時間有多久?」

「約莫十二三年。」

「你也認為鳳兒是上官谷主的骨肉?」

「既是出自千面人魔之口,應可採信。」

「誰是千面人魔?」

「小魚幫主應該去問他自己。」

「你和鳳兒有關係嗎?」

「可以說毫無關係,也可以說關係密切。」

「本幫主聽不懂。」

「以後你會懂的,最好永遠不懂。」

「我想了解你為什麼要加害鳳兒?」

一提到這件事,林清風似有錐心之痛,憤恨異常,緊咬着牙關,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她毀了老夫的一切!」

阿獃滿頭霧水地道:「媽的,別說空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鳳兒究竟毀了你的什麼?」

林清風恨聲道:「多如牛毛,一切的一切,包括前途、事業、名譽、利益、婚姻等等的。」

小魚兒冷笑一聲,道:「一個與你毫無關係的人,會有這麼大的影響?」

林清風道:「老夫說過,從某一個角度來看,老夫與她關係密切。」

阿獃怒道:「奶奶的,你怎麼老是喜歡打哈哈,不交代明白,小心你今夜會吃大虧。」

林清風堅持己見,毫不退讓,道:「這是黃山派的內部私事,你們無權過問。」

小魚兒挑眉瞪眼地道:「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管?」

林清風道:「老夫乃黃山老人的嫡傳弟子,自然有資格來管。」

「本幫主是鳳兒姑娘的男朋友,也有插手的資格。」

「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只為強出頭,希望兩位多加考慮,勿自尋煩惱。」

「如果本幫生喜歡煩惱呢?」

「那就連你們兩個一起殺!」

此話一出,馬上激起了阿獃、小魚兒的萬丈怒火,互望一眼,心意已通,一片殺機,飛上眉梢。

阿獃道:「他媽的,你算老幾,幹掉你咱們就可以取而代之。」

小魚兒道:「他媽的,給臉不要臉,殺掉你林清風小魚幫就可以領袖武林!」

鳳兒亦道:「一切咎由自取,死後做鬼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貪太毒太陰險!」

「殺!」

「殺!」

「殺!」

三個人,三聲殺,摺扇、烏劍、太極棍攻守有序,鐵葡萄、鳳尾刺、麻將牌交織成網,三小好似吃了炸藥,發了瘋,如得神助,如虎添翼,一鼓作氣,一路猛攻,打!打!

打!殺!殺!殺!打得林清風稀哩嘩啦。只有招架的工夫,沒有還手的力氣,殺得鐵掌排雲張惶失措,顧此失彼。

饒他林清風乃是江湖巨擘,武林翹楚,單打獨鬥,固然略勝一籌,三人聯手,則不免屈居下風,勉強支撐三十個回合,便顧不得顏面,落荒而逃。

阿獃高興得跳了起來,道:「哇塞!打垮了林清風,咱們現在就可以領袖武林。」

小魚兒也興高采烈地道:「好棒啊,從此刻起,咱們便可以號令天下,無敵武林!」

見鳳兒始終愁眉苦臉,一言不發,阿獃道:「小鳳,你怎麼啦!」

鳳兒未語淚先流,淚眼模糊地望着小魚兒,凄凄楚楚地道:「小龍哥,我問你一句話,假如我真的是千面人魔的女兒,你們會不會跟我絕交,甚至反目成仇?」

小魚兒道:「這是不可能的,你這麼善良美麗,不會有一個魔鬼爸爸。」

阿獃道:「是嘛,歹竹出好筍的機會少之又少。」

鳳兒道:「我是說假如。」

小魚兒一本正經地道:「就算是真的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你是你,他是他,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將來我一定會娶你做老婆。」

為了表明心跡,還特意在鳳兒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吻得鳳兒熱淚滾滾地道:「你不是在騙我吧?」

小魚兒道:「騙你不得好死。」

阿獃道:「小魚兒要是說話不算活,你就嫁給我好啦,保證叫你吃香的,喝辣的,快樂又逍遙。」

一句玩笑話,逗得鳳兒破涕為笑道:「死阿獃,人家心裏難過得要死,你還好意思開玩笑。」

小魚兒睹狀,緊繃的心弦也放開來,親手幫她擦乾了眼淚,又在她的面頰上親吻一下,道:「你打算到哪裏去?也不等我們一起走,真急死人,須知沒有解毒藥,你準會死在半路上。」

鳳兒像依人小鳥般,偎在小魚兒的懷裏,柔聲道:「當時我難過得不得了,一心只想到神仙谷去把事情問清楚,也一心認為你們會和我絕交,再也不理我啦,所以才不告而別。」

一想到自己有一個魔鬼爸爸,就痛澈心脾,說着說着,禁不住一陣傷感襲來,又已泣不成聲。

阿獃大吼一聲,道:「好啦,好啦,過去的已經過去,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誰要是再提起,就是王八、烏龜、加混蛋!」

為了消除鳳兒心裏的陰影,阿獃用心良苦,領頭唱起歌來。

唱沒幾句,鳳兒和小魚兒也跟着合唱起來:

小兒郎

小兒郎

小小兒郎不簡單

不論黑白兩道

無分大盜大俠

拳打腳踢

口誅筆伐

威震四方

無敵天下

小魚兒

小魚兒

小小魚兒不簡單

不論海鯨海鯊

無分大魚大蝦

生吞活咽

連皮帶骨

翻江倒海

豪情萬丈

唱出了歡樂,唱走了煩惱,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樣,生龍活虎,豪情萬丈。

連太陽都唱出來了,在前面的鎮上用過早餐,為了趕時間,還特別買了三匹馬,當即放馬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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