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波

第一章 風波

86_86864吳非,20歲。

小時候母親告訴他,這是外公給他取的名字,寓意一生沒有是非,平平安安。可是,從出生起,他的生活從來沒有斷過是非,即使沒有他的事兒,也會被這樣那樣的緣由關聯上,大有「無事生非」之意。

吳非出生在南方一座山城,城市不大,依山而立。整座城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被霧氣籠罩,是座名副其實的霧城。

霧兆神鋒,山巒疊翠,孕育出物華天寶,地傑人靈。據說只要走出山城的人,在外面都混得風生水起。

聽到外面回來的人神侃,尤其述說北京、東海、深圳等那些大都市如何如何光怪陸離,整夜裏霓虹閃爍,高樓比山城的烏巴山還要高……吳非的心思就飛到了遠方。

那一年,他高中畢業,高考前夜,瘋癲的母親在家燒了一把火,把三間房子全都燒了個乾乾淨淨,母親還被燒成重傷。那幾天,輕傷的他在醫院照顧母親,沒辦法參加高考,自然上不了大學。

畢業后,他也想跟着同學去大城市打工,可是家中瘋癲的老娘孤寡一人沒有人照顧,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山城一家小汽車修理廠找了個學徒的活計,學習修車。

一晃就是三年,三年裏,吳非勤勤懇懇,不嫌臟不嫌累,早已出師,成為廠里的技術骨幹。可是,他周圍依舊是非不斷。

有一次,明明前一天晚上修好的車子,第二天客人來開的時候卻發現車尾燈碰碎了。可又找不出是誰幹的,吳非只好自己頂缸,承擔了責任。這種事情,剛開始時,吳非還是非常計較的,覺得要查個水落石出,決不能白白被人冤枉。

廠里也就只有二十幾個人,只要稍微留心一下,便會知道是誰幹的。

動車子的人叫張峰,是吳非的師傅。張峰家裏有個長期病號老婆,每個星期都要去醫院開一大堆葯,經濟上比他還不寬裕,於是他晚上總會去幹些私活。比如開着客人的車子去車站拉客,開黑車等等。

對於張峰,吳非還真不敢張口去找他理論,只好閉嘴。張峰也覺得對不住吳非,因此只要有活兒,他都會搶著干。一些少見的進口車子進廠時,張峰總會叫上吳非一起修,混幾個獎金,聊當補償。不是張峰不會修,而是張峰想讓吳非也見識一下進口車的內部結構等等。吳非也心領神會,落個見多識廣。

隨着時間的過去,諸如此類的事情屢有發生。

有時是的罰單、有時是客人的車子被扣……吳非就是知道是誰幹的,也不再叫嚷。只要是損失不大,他也懶得理睬。

得不到老闆的重任沒什麼所謂,反正他也不想在這個小車行干一輩子。就算現在,也不靠着修理廠這份工資過日子。在這裏上班,他只關心技術,關心能在客人的車子上練手。而且他讓同學寄來很多進口車子的資料,一門心思扎進各種車輛資料中,一邊學習,一邊練手。

據回鄉探親的同學說,外面的名車多得是,能修名車的技師在外面可吃香了,一個月能掙到一萬多塊。這比他一個月只有八百塊錢工資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所以,他要抓緊一切時間為未來做準備,儘管成不了大技師,做一個小技師也是可以的。那樣他就能存夠錢,到大城市的醫院給母親看病,還要為媽媽把那張燒壞的臉整整容。而不是現在這樣,每天晚上他都要進山去抓野物,早晨回來賣給野味餐館,很是辛苦。所以,一般上午他都會找個僻靜的角落眯一下,有活時,張峰會幫他頂住。

修車是技術活,也是個辛苦活。三年裏,吳非自認為什麼車子都能修了,就算是沒有見過的車子,也能人到病除,這種本事早就超過了干過二十多年的張峰。

無他,他的記憶里一直比同齡人好的不是一點半點,任何東西過目不忘。

這事兒還要追溯到吳非六七歲的時候,他媽媽給了他一塊石頭。那塊石頭一點也不起眼,只有大拇指頭大小,表面灰不溜秋的。他查過書,肯定不是塊傳說中的翡翠或是其它類型的寶石。但是,握在手裏看書,很溫暖,也讓他特別能專心。媽媽說,因為那是爸爸留下的東西,上面有爸爸的氣息和爸爸對兒子的希望。

吳非沒有見過父親,從小就和母親相依為命,這塊石頭是唯一一件留有父親烙印的東西,因此被他視為珍寶,用繩子系在脖子上,連洗澡時都不捨得摘下來。

但是,在十三歲的一天,學校高年級的男生夥同校外的小流︶氓欺負他同桌的女孩兒,他看不過眼,就和他們打了一架。

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

吳非雖然很英勇,卻哪是十五六個大小夥子的對手。一頓棍棒磚頭下去,吳非就被打的渾身是血,暈死過去。要不是派出所的及時趕到,他估計會被人打死。

在醫院住了幾天就出院了,生龍活虎,像是一點事兒也沒有。但是,那塊石頭卻不見了,這讓他傷心了好些天。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丟了石頭之後,他的記憶力猛增,學習成績忽然好起來了。只要他看過的書,全都能夠倒背如流,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對學習的興趣也由此大漲,從初二開始,始終都是全年級第一名,一直到高三畢業。高考前,被學校老師一致認定肯定是那一年的全省高考狀元,並寄以厚望。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場火災讓一切都成了泡影。

過目不忘,就如上學時一樣,只要他修過的車子,看過的技術資料,全都深深烙印幾大腦中般,想忘也忘不掉。

不過,他很低調,他這種本事從來也沒有告訴別人。打小媽媽就告訴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說話要謙虛,做事要低調,所以他一直牢記。摩登廠里的人都很樸實,他不會做出頭鳥,引來同事的嫉妒,最後搞得在廠里呆不下去,失去了八百塊錢的薪水。或是讓其他人沒有飯吃,被老闆解僱。

八百塊錢也是錢,足夠他和母親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在那個環境下,他只能選擇像華夏無數人一樣,上班掙錢,逆來順受,養家餬口。

抓野物是個經驗活,首先要熟悉獵物的習性,然後長時間蹲點、跟蹤,在他們長期行走的路線上下套子、設陷阱。可這也不一定穩妥,很多時候也會毫無收穫。如果套子被一些大型的獵物踩中,會將預先設計的套子全都破壞掉。還有的時候,陷阱困住了獵物,不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取走,就是被一些大型獵物吃掉。這樣的事情,吳非就遇到過很多回。

七月天的山城熱得跟火爐似的,知了躲在樹蔭下都懶得叫出聲來了,街上少有人閑逛,絕大多數人都躲進空調房間納涼去了。

反而在這種天氣,汽車修理廠的生意反而更好。一上午吳非跟着拖車都出去五趟了,可那邊電話還在一個勁兒地催。

「師傅,我的車子壞在高速出口了,我都等了兩個小時了,你們的拖車怎麼還沒有來呢?」

諸如此類的電話,吳非一上午接到十個之多,廠里的兩輛老爺拖車車軲轆都跑得冒煙了,可依舊不讓停下來喘口氣。老闆劉大力親自督陣,帶着金戒子的胖手不時地揮動着,「快點,你們這麼磨蹭,客戶就會找別的修理廠去了……客戶就是上帝,人家車子壞在半道了,本來就着急,發點脾氣,你們要受着,這叫職業操守。職業操守你們懂嗎?在國外的修理廠……」

劉胖子這個修理廠雖說不大,卻開了二十幾年,在山城小有名氣,劉胖子也掙了一點錢。有錢之後,每年他都要帶着全家去外面旅遊,美其名曰叫享受生活。

這時胖子見到吳非跟着拖車拉了一部豐田車進廠,馬上向吳非招手:「吳非,你別跟拖車了,留下來修車。家裏的車都堆滿了,要不及時處理,你們晚上全都要給我加班!老王,你閑着也是閑着,跟拖車出去。」

老王六十多歲,是一家國營汽車修理產的退休工人,退休後來摩登汽修廠來看大門的。平時,只要忙的時候,老王也會被「臨時」調用。一個月五百塊錢,老王很看重這份差事,夠他和老伴一個月的生活費用了。加上山城的人很樸實,多干一點,也沒什麼計較,從來都是隨叫隨到。

來摩登修理廠修車的大多是國產車,好的進口車一般都不來這裏修理,除非是特殊情況。往往有高檔的進口車進廠,劉胖子都會親自在現場盯着,生怕出現紕漏,搞得自己賠錢賺吆喝。

吳非進廠雖然只有三年,比絕大多數修理工都要年輕,可很多人都知道他肯鑽研,平時不顯山漏水,技術卻是非常好。尤其是對那些高檔的豪車、跑車,些許毛病全都是手到擒來,沒有出過一次差錯。劉胖子早就知道這一點,但為了不給吳非加工資,總是裝着不知道。

「劉總,我留下下來做什麼?」吳非見到老王跟着拖車走了,對劉胖子問道。

「小吳,你去幫你師父他們修那輛平治。」劉胖子不經意地揮了揮手,「客人下午就要來提車,他們都搞了四天了,還沒有結果。你小子要是幫他們搞好,我給你兩百塊獎金。」

吳非知道,一輛平治車進廠,劉胖子最少都要收人家五位數的修理費,更何況這輛平治s500,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失衡,要不是司機反應快,採取措施得當,估計就飛出高速公路的護欄了。剛進廠時,吳非過去瞄了一眼,知道這是控制系統出了問題,可他沒有想到師傅他們四五個人四天都沒有解決問題。

「兩百?」吳非很是不解地看了一眼劉胖子,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兩百太少了。

「兩百還嫌少?你這小子,忘記劉叔是怎麼關照你的了,忘記是怎麼收你進廠的了?兩百塊錢夠你和你老娘過半個月了,你居然還嫌少。再說了,也不是你主修,也就是過去搭把手,出點傻力氣,兩百錢已經很多了……做人要厚道,大家都要口飯吃,你說是不是?」

一提到錢,劉胖子的口水就比六月天山水暴漲還要快、還要多,而且小眼睛即刻瞪得溜圓,精光四射。

「一千八,我保證下午四點客人就能提車。」吳非可不管這麼多,現在不宰他,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說是搭把手,人一過去就不一樣了。更何況現在不和老闆說好,到時候自己怎麼好跟師傅他們提分錢的事兒?

「一千八百?你不如去搶銀行……」劉胖子臉上肌肉疼痛地抽了一下,感覺心都被人剜了一刀似的。但他看到吳非不理他的茬,竟然扭身要走,「……三百塊,這是底線。你師傅他們忙活了四天,一人才兩百塊獎金,我給你三百呀,非常多了,你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幾人知道,否則老劉我不好做……」

吳非嘿嘿一笑,豎起中指,接着大拇指和食指向上岔開,比劃了兩下,「我聽說這部車你收了人家四萬八的修理費,一千八百塊你居然嫌多?其實我應該問你要八千的才對。這樣吧,一千八百塊我不要了,我請假回家,老娘昨晚上又犯癔症,我怕家裏有事發生……不行,越想越怕,她老人家別又想不通把床給我燒了。」

這話說得很乾脆,吳非一邊說,一邊脫工作服,那架勢絕對不是騙人。

吳非的後半句話還真不是瞎話,老媽昨晚上見他從山裏回來,就說什麼也不睡覺了,嘴裏車軲轆話,拉着吳非的手,「非非,你不能走,他們都是壞人……非非,他們都是壞人……」,吳非問了幾次,老媽也沒有說清楚誰是壞人,那個「他們」到底是誰。猜測她老人家一定是又做惡夢了。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有過,老媽似乎生怕他丟下她不管了,心裏很怕。這種事兒發生已經不是第三回四回了,吳非一直也沒有往心裏去,覺得老媽腦子病得糊塗了,現在說出來也並沒有當真,只是拿出來搪塞劉胖子的。

「吳非,你給我站住!」劉胖子見軟的不行,一下子變硬氣起來,「你在我廠里打工,我給你分配工作,你就必須干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竟然跟我講條件,你還想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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