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歌樓往事

第二十章 歌樓往事

這時,豪雨絲毫末減,依然是雷電交加。幾個侍女將至圓門時,急忙散開,停止嘻笑,自動形成一對一對的並肩隊形,肅容走進圓門內。江天濤知道圓門裏面即是內院,由於門內有燈光射出,他不敢緊跟進入,同時,根據林婆婆的湛湛目光,斷定那位張韻華小姐,也不是等閑人物,因而,他不敢貿然進入。

於是,依著上房山牆,攝步向圓門前移去。樓廳無窗,俱是通天落地的雕花門,門上糊著雲的窗紙,透出眩目的燈光。來至圓門前,隱身黑暗處,探首向內一看,只見門內,即是側樓下的廊檐,院中下着大雨,正樓廳內,燈光明亮,林瓊幾人正沿着側樓下的迥欄,徑向正樓前繞去。

江天濤凝目一看,非常湊巧,那個面目有些熟悉的侍女,恰巧立在廳內,而正中似是坐着有人,由於立身之處是側門,無法看清中央椅上坐着什麼人,但他斷定,必是那位女主人張韻華小姐。

就在這時,林瓊幾人已繞至正樓門前,依序恭謹地走了進去。江天濤見機不可失,趁著廳門人影閃動之際,閃身而入,極輕巧迅捷地奔至樓檐下,摒息向門前移去。江天濤剛剛到達屏門的邊沿,便聽到林瓊幾人恭聲道:「回稟小姐,江少堡主已經安歇了。」

接着是一個甜潤清脆的聲音,關切地道:「他一點糕點也沒吃嗎?」一聽這聲音,心頭猛然一震,險些呼出聲來,一個纖瘦適度,明艷清麗的絕色少女的影子,閃電般掠過心頭,心說:竟會是她?

心情一陣激動,不自覺地舉起手來,悄悄在雪白的窗紙上,拇指戳了一個月牙小縫,覷目向內一看不錯,正是東梁山下,啟德鎮圓韻樓上的名歌女冷萍。只見冷萍秀髮高挽,一身湖綠雲棠環佩齊全,清麗秀絕的嬌靨上,綻著一絲微笑,但清秀的眉宇間,卻隱伏着一絲幽怨。

她端正地坐在正中大椅上,秋水般的鳳目,正望着林瓊她們。冷萍的左前方,立着白髮藍衣的林婆婆,右前方即是那個面目有些熟悉的俏麗侍女。這時想來,才知她就是那天在圓韻樓給冷萍姑娘送月琴的那個標緻小丫頭。

另外兩個端莊的中年僕婦,分別立在冷萍的椅后。打量間,只見林瓊幾人,同時恭聲道:「沒有吃。」冷萍蛾眉微微一蹙,林婆婆立即笑呵呵地道:「這位江少堡主,也真是過分小心了,瞪着一雙朗星似的眼睛,望着蓮羹只咽口水,硬是不吃。」

冷萍有些幽怨地道:「為什麼?」林婆婆一正臉色,但卻笑着道:「人家怕有毒藥。」話聲甫落,面目熟悉的俏麗侍女,突然不服氣地道:「人家江少堡主本來要吃的,是林婆婆叫人家放心,裏面沒有毒藥。」

林婆婆一聽,頓時急了,不由正色嚷着道:「好哇,你這個死丫頭片子,當着小姐的面告御狀,你可別冤枉好人,走,我們把江少堡主請來問一問。」俏麗侍女必是冷萍的貼身丫頭,似乎根本不怕林婆婆,小鼻子一聳,冷哼一聲,反唇相譏道:「要去你去…」

話末說完,只見冷萍嬌靨一沉,立即沉聲道:「小曼,你怎的總愛氣林婆婆。」江天濤看了廳內情形,忍不住啞然笑了,聽了對方的對話,知道叫小曼的侍女曾立在過廳的玉屏后偷聽。由於廳外雨大,幾個侍女又在廳內走動,再加上林婆婆的嚕咽不休,自是無法偵查出屏後有人。

心念末畢,驀見依然恭立在椅前的林瓊,含笑恭聲道:「方才小婢等人退出時,江少堡主還特別問了小姐的芳名呢!」冷萍的嬌靨一紅,不由地含笑急聲問:「你們怎麼說?」

林瓊尚未敏口,共余幾個侍女都掩口笑了,林瓊終於忍笑道:「小婢等一說小姐姓張,江少堡主的眼睛瞪得這麼大。」說着,伸出兩手,以拇指、食指比了兩個大圓圈。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兩頰立時感到有些發燒,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冷萍見林瓊比的滑稽,不由忍笑地沉聲道:「頑皮!」另一個侍女含笑介面道:「小婢等說出小姐的芳名叫張韻華,那位英俊的少堡主,頓時變傻了。」

幾個侍女一聽,再度掩口笑了,似乎又想起江天濤方才的呆相。小曼立即代江天濤解釋道:「你們說小姐的真實姓名,江少堡主當然不知道了。」冷萍端坐椅上,一直微蹙著峨眉,雖然也在靜聲,但卻有着滿腹心事,這時突然打斷小曼的話,沉聲道:「我現在警告你們,從現在起不要再喊他少堡主!」

林婆婆和小曼等人一聽,不由驚異地急聲道:「為什麼呢,小姐?」江天濤聽得心頭一震,知道冷萍又想起他以衛明去圓韻樓聽歌和以衛明拜山的事。心念間,果見冷萍黯然道:「據皇甫姑娘說,三釵幫往幕阜山參觀九宮堡表小姐設招親擂的眼線弟兄們說,他確是擊傷鈎拐雙絕力拔山的藍衫少年衛明,而九宮堡真正的少堡主江天濤則是一個身穿粉衣,油頭粉面,鼻子朝天……」

話末說完,林婆婆十分不服地正色嚷着道:「這怎麼會呢?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不能說沒有,可是,九宮堡老堡主陸地神龍江老堡主的祖傳麗星劍,卻只有一柄呀!」冷萍聽得精神一振,不由急聲道:「你是說他佩的是江老堡主的麗星劍?」

林婆婆一正臉色,認真地回答道:「當然是呀!」冷萍又鄭重地追問了一句:「你沒有看錯?」林婆婆立即正色道:「我老婆子怎敢騙小姐你?」

小曼似乎專愛與林婆婆作對,立即不以為然地問:「你怎的知道天下沒有與麗星劍型式相同的寶劍?」林婆婆冷冷一笑,忿忿地沉聲道:「這一點你小狐狸可難不倒我,和麗星劍型式相同的劍,不敢說沒有,但與麗星劍銬上嵌著的兩塊彩玉相同的恐怕是絕無僅有。」

冷萍輕換了一聲,會意地點了點頭,小曼簡直聽愣了,瞪着一雙明眸望着林婆婆一臉的佩服。立在檐下的江天濤,也愣了,他不自覺地低頭看了一眼劍銬上的兩塊彩玉。

同時,根據在龍宮湖棲鳳宮的肩面上,寶劍一出稍外,便有人高呼麗星劍,以及林婆婆略加註意,便知自己的身份兩事來看,老父在武林中的聲望之隆,由此可見。

心念末畢,又見林婆婆神氣地揚聲道:「其次是那兩塊彩玉上的彩紋和劍身上的彩斑光華一般無二,真氣貫注其上毫光閃閃,彩華奪目……」江天濤一聽,立即感慨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祖傳寶劍,尚沒有別人知道的清楚,不由暗呼一聲慚愧。

當然,回堡以後,時間充裕之時,老父自會再詳加講解,也許不止林婆婆所說的這一點呢?廳內的林婆婆,仍在興高彩烈地繼續說:「……麗星劍不但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尚能鎮鬼避邪,驅凶報警……」

江天濤見林婆婆說得口沫橫飛,如數家珍,不自覺地啞然笑了。小曼聽說麗星劍有這麼多神奇功用,不由瞪大了眼睛,驚異地道:「真的呀,林婆婆?」林婆婆立即輕蔑地瞪了小曼一眼,得意地道:「哪個有閑情來騙你這小狐狸精,不信你自己去問問。」

話聲甫落,一直注視着林婆婆,忍笑靜聽的冷萍,突然淡雅地笑了,接着舉手一指門外,笑着道:「不要去問,江少堡主已經來了。」說話之間,目光柔和地向著江天濤望來。

江天濤這一驚非同小可,渾身一顫,飛身縱上樓檐的橫樑上。就在他縱上橫樑的同時,已聽到小曼驚異地道:「真的呀,我去看看。」話聲甫落,人影一閃,小曼已飛身縱出門外,瞪着一雙大眼,驚異地左右一看,折身奔進門內,同時笑着道:「小姐騙人,沒有嘛!」

只聽冷萍淡雅地一笑,道:「你再看看樓檐上。」江天濤一聽,知道無法再隱藏了,於是,朗聲哈哈一笑,身形疾瀉而下。雙足剛踏實地面,冷萍、小曼、林婆婆等人已立在門外,除了冷萍一人外,俱都以驚異地目光向他望來。

於是,再度哈哈一笑,同時拱手,朗聲風趣地笑着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山雨借宿遇故人,張小姐在下這廂有禮了。」說罷,飄灑地躬身一揖。

冷萍櫻唇綻笑,鳳目閃輝,如花的嬌靨上泛起兩片紅霞,高雅地輕輕一福,大方地含笑道:「聽說你已經安歇,末便再去打擾,方才沒有去看你,希望你也不要介意。」

江天濤見冷萍說話自然大方,毫不拘謹,宛如知交的朋友,因而心中那份不安,頓時全消了。

於是,也爽朗地一笑,急忙改口道:「小弟冒昧進入內院,旨在向姊姊討教,沒想到尚末揚聲,就被姊姊發覺了。」冷萍見江天濤呼他姊姊,芳心頓時升起一絲蜜意,立即親切地笑着道:「既然有事,到裏面坐下來談。」

於是,兩人並肩走進廳內。林婆婆和林瓊等人一見,俱都楞了,彼此楞楞的看了一眼,似乎在說,先說只有一面之緣,原來竟是密友!江天濤一進廳門,侍女們早已將冷萍坐的大椅,移到方桌的賓位上,讓給江天濤坐。

冷萍則坐在下首主位上,侍女傭立即獻上美點香茶來。江天濤早就懷疑那夜引他進入三釵幫後山的神秘女子,就是冷萍,這時為了表示有要事前來請教,何不冒然謝她一謝。

於是,品了一香茶后,立即拱手含笑,道:「那夜在東梁山下,多蒙姊姊引導進入後山,小弟內心甚是感激,只是苦無機會相謝……」冷萍並不否認,淡雅地一笑,風趣地道:「可是真有機會,你又不說了。」

江天濤一聽,果然是她,同時也明白她話中的含意,在埋怨他飛馬逃避之事,於是,歉然含笑道:「在那裏的境況下,姊姊應該原諒小弟。」冷萍點點頭,表示已經諒解,同時不解地問:「皇甫姑娘為何追你?」

江天濤感慨地搖搖頭,只得將拜山的經過說了一遍。冷萍聽得很有趣,但卻埋怨道:

「你何必要用衛明左掌院的名義代表老堡主去拜山呢?」江天濤慨然一嘆,索性將毒娘子的陰謀經過也說了出來。

說話之間,林婆婆已命侍女們取來酒菜另行擺好,一俟江天濤和冷萍入座,也不由關切地問:「少堡主這次去龍宮湖可是為了毒娘子?」江天濤和冷萍舉杯敬了一杯酒,立即回答了一個是。

冷萍親為江天濤滿了一杯酒,關切地道:「可是沒有擒獲?」江天濤懊惱地一領首,道:「聽說去了大洪山金面哪托沈奇峰那裏。」冷萍一聽金面哪托花容微微一變,立即正色道:「聽說金面哪托沈奇峰,數年前撿到一隻玉獅子,上面記載着許多武林失傳的武功,沈奇峰揚言,一俟武功學成,立即廣邀天下英豪以武會友,妄想在武林中,爭個一流高手的名譽。」

江天濤懊了一聲,並不感到過分驚異。冷萍卻關切地道:「兄弟如果不嫌累贅,姊姊就帶着小曼和林婆婆兩人和你同去,多一個人至少多一個押陣把風的。」

江天濤一聽,心中甚是感激,但他怕冷萍與他同去大洪山的消息,再傳進負氣出走的表妹汪燕玲的耳里,那時勢必鬧得愈加不可收拾。因而急忙道:「小弟想先趕回九宮堡,將詳情面稟家父后,再定取捨,至於姊姊的盛情,小弟當永記不忘。」

冷萍一聽,知他有意推卻,不由沉聲道:「你可是擔心姊姊的武功不濟?」江天濤慌得急忙正色道:「姊姊完全誤會了,根據姊姊發覺小弟立身窗外一事來論,姊姊的功力就比小弟高明多了。」

冷萍嬌哼一聲,依然沉着臉,嗔聲道:「這有什麼高明的,你立在糊有窗紙的雕花屏門外,天空的閃電,把你的影子清楚地印在窗紙上,三歲的小孩子也會發現,何需什麼深厚的功力。」江天濤俊面一紅,暗呼一聲慚愧,這點道理都沒悟透,看來自己的閱歷,實太淺鮮了。

心念至此,靈智一轉,立即岔開話題道:「姊姊雖是借電光發現小弟,但在閱歷上,足證比小弟豐富得多,就以上次進入三釵幫總壇的後山來說,愈見姊姊的機智超人。」

冷萍一聽,嬌靨雖然沒有笑意,但聲調卻已變得緩和,道:「有哪些地方不同?」

江天濤立即解釋道:「譬如在客店內,姊姊不用暗器和-石等方法向小弟挑戰,而在房面上馳來奔去引逗小弟……」話末說完,冷萍的嬌靨更紅了,璞嚇一笑,忍俊嗔聲道:「誰引逗你?人家是想上圓韻樓拿東西……」

說此一頓,繼續愉快地問:「還有呢?」江天濤知道已將冷萍的注意力轉移,於是,繼續笑着道:「其次是姊姊的輕功驚人,那夜姊姊沿着三釵幫的機樞小徑飛馳,小弟就一直無法追及。」

冷萍嬌哼一聲,忍笑嗔聲道:「你是有意在身後跟,你道我不知。」江天濤俊面微微一紅,立即正色道:「可是姊姊在斷崖下的小徑出口處等候,以石指引小弟下山,這一點,總該說是超人之處吧!」

冷萍愉快地一笑,道:「實在說,那晚將你引至斷崖下,見你頭也不回的直向崖上升去,便知你毫無探山的經驗,姊姊怕你回不了客店,只好在出口處等你。當時見你回至崖下的傻相,氣得真想喊你一聲大獃瓜。」

江天濤一聽,不由紅著臉笑了,他不便問冷萍藏身歌樓的事,但卻宛轉地道:「姊姊以前是否也任職在三釵幫總壇?」冷萍見問,似乎立即想起她的傷心事,嬌靨上的笑容立逝,接着搖了搖頭。

江天濤本應知趣住口,但他受了好奇心的驅使,忍不住繼續迷惑地道:「姊姊既然末曾任職三釵幫總壇,怎的知道他們有一道機樞小徑?」冷萍黯然一嘆道:「這要先從我在啟德鎮建造圓韻樓開始說起……」

江天濤聽得心頭一震,不由脫口道:「那座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圓韻樓,竟是姊姊造的呀!」冷萍點點頭,黯然解釋道:「為了要吸引三釵幫的高級人員前去,使那些販夫走卒望而卻步,不得不建築得豪華些。」

江天濤心中一驚,不由插言道:「金、銀、玉三釵之中,可是有一人是姊姊的仇家?」冷萍見問,面色突然變得鐵青,鳳目凝望着門外,切齒恨聲道:「不是三釵,是一個獨眼缺嘴的老匹夫,人稱獨眼梭的何老茂,為人陰刁,擅使鋼梭,掌力尤為雄厚……」

江天濤特別關心獨眼梭是否在三釵幫內,根本無心去聽對方會什麼武功,因而插言道:「姊姊可曾踩到何老茂的行蹤?」冷萍失望地搖搖頭,道:「這人可能不在三釵幫中,因為最初幾次探山,均被三釵幫總壇的暗樁發現,我索性捉住幾個人逼問,但均說香主,堂主中沒有這麼一個人物。」

「後來,白虎堂主金鈎劍俞存信,經常三更以後才來,一直逗留到四更將盡方始回去。一天深夜,我悄悄跟蹤在他的身後,一直深入後山,才發現他們堂主以上的人,還有一道暗徑出入。在數次三釵幫召集的全幫各地首領舵主大晚筵中,我均悄悄潛進總壇窺探,但始終沒發現那個老匹夫在場!」

江天濤劍眉一蹙道:「照此情形看來,這老賊可能沒有加入三釵幫,不知姊姊是否願將與獨眼梭有什麼血仇,告訴給小弟聽?」冷萍見問,芳心不由一陣沉痛,兩行晶瑩的淚珠,立時籟籟地滾下來,久久,才痛心地道:「他殺了我的父親!」

江天濤一聽,劍眉突然一立,同時沉聲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姊姊但請放心,此等惡賊,終有一天伏誅,今後小弟遇上此賊,定然將他擒來見你。」冷萍感激地點點頭,流着淚道:「這老賊功力不輸力拔山,鋼梭尤為厲害,弟弟遇上此賊,務必小心。」

江天濤傲然一笑道:「姊姊放心,小弟自會謹慎。」說罷,自知不便再談下去,於是,起身離席,拱手施體道:「小弟酒足飯飽,姊姊也請早些安歇,明晨小弟再來請安。」

冷萍舉袖拭淚,慌忙起身,強自含笑道:「明晨姊姊親去為你送行。」說罷,即與江天濤並肩走出廳外。小曼、林瓊、林婆婆,俱都神色黯然默默的跟在身後。

江天濤見冷萍送至廂樓迴廊中,仍無停步之意,立即轉身含笑道:「姊姊請回,再送就回到過廳了。」冷萍澀然一笑,只得領首止步,並向小曼,道:「小曼,你代我服侍少堡主安歇。」小曼愉快地恭聲應是,即由身後一群侍女中走出來。

江天濤不便拒絕,道過晚安,徑自走出圓門,小曼緊緊跟在身後。到達過廳,冷冷清清,燈光依然照明。江天濤看了方桌上的茶點一眼,徑自走進內室。

室內高几上,並排燃著三隻油燭,寬大的紫木雕花床上,整齊的放着被褥。小曼一進室門,當先走至床前,迅即鋪開被褥,同時背向著江天濤,幽幽地問:「江少堡主,你現在知道我家小姐的苦衷了嗎?」

江天濤謙和地道:「在下已經知道了。」小曼繼續含意頗深地道:「你認為我家小姐怎樣?」江天濤一聽,頓時提高了警覺,心想:這小丫頭前來,也許另有作用,不能不有個防備,於是心靈一轉,立即肅容道:「你家小姐着實令在下可敬可佩。」

小曼對江天濤的答覆,似乎不太滿意,不自覺地沉聲道:「那為什麼我家小姐追您,您都不見?」江天濤急忙解釋道:「那時因為有皇甫姑娘在場。」小曼仍不放鬆地道:

「可是我家小姐要陪您去大洪山,您為什麼拒絕?」

江天濤覺得小曼的口齒十分伶俐,難怪林婆婆說她是個小狐狸,心念間,早已謙和地解釋道:「因為在下必須先回九宮堡,恭請家父定奪,去不去大洪山,尚不得而知。」

小曼立即嬌憨地道:「就是不去大洪山,帶我家小姐和我到九宮堡玩幾天也沒關係呀!」

說話之間,已將被褥鋪好,突然轉身,驚異地道:「你們九宮堡,我家小姐不能去是不是?」江天濤見小曼問得有趣,不由哈哈笑了,接着愉快地道:「當然可以去。」

小曼一聽,滿臉驚喜,不由興奮地急聲道:「少堡主,謝謝您,小婢馬上報告小姐去,明天和你一道去……」話末說完,早已飛身奔出內室。

江天濤一見,頓時愣了,急忙一定神,脫口連聲急呼道:「小曼,小曼!」急呼聲中,飛身追出內室,來至過廳後門一看,哪裏還有小曼的影子。他懊惱地一踩腳,心說:

這真是個小狐狸。

忿忿的回至內室,揮袖震熄了油燭,解劍脫履,蒙頭就睡,但是,想到明天的尷尬,他怎能睡得着呢?金雞終於唱了,雨過天晴,大地又照上了燦爛的晨曦!沉沉睡去的江天濤,睜眼一看,天光已經大亮,林瓊幾人,早已肅靜地侯在門一見江天濤醒來,齊聲問候早安。

江天濤匆匆洗漱,隨意吃了一些早點,想到頑皮刁鑽的小曼,頓時感到心煩。就在這時,一陣環佩叮叮,徑由天庭傳來。江天濤知是冷萍,急至屏后廳門相迎,舉目一看,只見容光煥發,刻意打扮的冷萍,嬌靨含着甜笑,正向廳門走來。

一臉不高興的小曼和滿面含笑的林婆婆,俱都跟在身後。江天濤一見冷萍的裝束,一顆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下來,於是急忙迎下廳階,拱手含笑道:「姊姊,早!」冷萍微領蝶首,親切地笑着道:「昨夜睡得可好?」

江天濤心虛,深怕冷萍明知故問,俊面不由一紅,但卻笑着連連拱手道:「很好,很好!」說此一頓,仰首一看天色,接着道:「小弟與鄧前輩雖然分道,但約好一同回堡,現在天色已經不早,小弟就此告辭,改日再來看望姊姊。」

冷萍親切地笑着道:「既然有事,姊姊不便挽留,只要你不嫌棄此地偏僻,姊姊隨時準備歡迎你前來。」江天濤內心十分感激,連聲稱謝不已。說話之間,已穿廳而過,林婆婆已啟開朱漆大門,通靈的小青,早已等候在門外了。

江天濤走至階下,轉身拱手,也親切地道:「小弟真誠相邀,希望姊姊暇時,帶領着小曼,林婆婆同去九宮堡盤桓些時日……」話末說完,林婆婆首先呵呵笑了,小曼憂鬱的臉色,也開朗了。

冷萍親切地一笑,自然大方地笑着道:「好,等你忘了此地或姊姊想你的時候就去。」江天濤看得出,冷萍雖然說得自然大方,但在她秋水般的眸子中,卻閃爍著悵憫和依戀。由於內心的感動,情不由己地正色道:「姊姊珍重,後會有期,小弟在堡中隨時恭候你光臨。」

臨字出口,飛身上馬,兩腿一催馬腹,小青昂首一聲長嘶,放開四蹄,直向山下如飛馳去。小青的長嘶甫落,馬後已傳來小曼的嬌聲高呼道:「少堡主,可別忘了你的話讓我家小姐失望呀!」江天濤回頭揮了揮手,發現冷萍、小曼、林婆婆等人,也高高舉着手,不停地揮動着,直到桃林遮住了他們的身影,他才轉過身來。奔下白桃山,前面果然有一座大鎮甸.街上行人熙攘,正是早市興隆時候。

小青緩步通過大街,不時發出一聲怒嘶。江天濤游目一看,這才發現不少武林人物,正在指手劃腳,相互招呼,似是鎮上,生了什麼重大事情。同時,又有不少武林人,買健馬,購鞍巒,忙忙碌碌。

江天濤一心趕路,雖然心中感到迷惑,但他卻不願耽誤行程,是以,一出鎮口,立即放馬飛馳,直奔正西。但每過一鎮,俱都發現同一現象,而官道上的武林人物,愈向西行,愈增多江天濤心知有異,必是武林中發生了轟動江湖的大事情。

於是,他飛馬追上前面七八個乘馬飛奔的武林人物,正待向一個老者發問,驀見前面的一個紫面大漢,朗聲笑着道:「我紫面飛魄等了他幾年,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想不到他金面哪托今天才把武藝學好。」

江天濤聽得心中一動,暗忖:聽大漢的口氣,莫非真的被冷萍說中了不成?心念間,又聽一個粗擴的大漢,警告道.:「我說老兄,別太自信,人家不學全玉獅子上的武功,也不敢廣邀同道,以武會友了。」

另一個中年人,不耐煩地道:「少講兩句吧!當心後天趕不到大洪山,誤了看開鑼戲。」江天濤一聽,果然是金面哪托武功學成,廣邀天下英雄,這對他來說,真是逮捕毒娘子的大好機會。繼而一想,大洪山英雄聚會,不知有多少豪傑認識自己腰懸的麗星劍,那時萬一遇上一位多年的高手出面挑戰,誠如老父所說,身為九宮堡的少堡主,而不會九宮堡祖傳的麗星劍法,豈不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心念至此,不由暗暗焦急,屈指一算日期,正是中旬十一,恰有一輪不算太圓的月亮。於是心中一喜,放馬疾馳,他要在短短約兩個夜晚裏,秉月研讀麗星劍訣,以便在論武大會上,技冠群雄。

江天濤心念一定,放馬如飛,沿着長江北岸,直奔祁家灣。小青一夜休息,精力充沛,放開四蹄,急如奔雷,一批批,一群群的奔馬,均被它-在尾后。沿途的武林人物,愈來愈多了,有的乘馬,有的徒步,奔走的方向相向,談論的事情一致,俱都是大洪山金面哪托以武會友的事。

小青果是龍種寶馬,速度高得確是駭人,中午剛過,已到了祁家灣。沿途雖有催馬狂馳的武林人物,想與小青一爭腳力。但是,不出二里,便自知不敵,識趣地放緩自己的馬匹。

但數以千計的武林豪傑,卻對江天濤注了意,在一致談論金面哪托的同時,又多了一個談論話題……那個身穿藍衫,腰懸寶劍,坐騎青崇馬的俊美少年是誰?尤其,那些身懷武技,前去赴會的美麗少女們,更是忍不住在嬌郝羞的心情下,悄悄偷問一聲身邊的老婆婆,老公公,或是哥哥,師兄……那個飛馬的少年是誰。

但沒有人能說出江天濤的姓名,因為,他的小青,快如脫免,捷逾飄風,雖然佩著麗星劍,眾人在恍然間,自是無法看得清楚。夕陽西墜,大地塗滿了霞輝,江天濤在成群結隊的武群豪傑中,飛馬奔進了雲夢城。

正在他暗暗慶幸沿途順利,末遇到三釵幫截擊的時候,另一個問題又來了。那就是,每座客店內,早已住滿了赴會的各路武林人物。江天濤急需找一所安靜的客棧獨院,以便研讀劍訣,這時走遍了全城各街,看了家家客店告滿的情形,不由暗暗焦急起來。

看着全城,已是燈火點點,在東邊天際的綿雲里,也推出了一輪不太圓的明月,而一批批的武林豪客,仍由城外湧進來。江天濤覺得時間寶貴,知道不能冉在街上徘徊了,買了一些乾糧滷菜,沿着西街,直奔城外。

出了城門一看,心頭又是一沉。只見通向正西的官道上,前往大洪山的武林豪客,依然絡繹不絕,但大都是乘着月色,徒步趕路。有的展開輕功飛縱,有的成群結隊疾行,在毫無忌憚的高談闊論中不時發出一陣豪放的哈哈大笑。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知道要想安靜地研讀劍訣,必須遠離官道,找一個僻靜之處或農村才好。心念一定,撥馬馳下官道,沿着潭水,直奔西北。前進末出二里,即見前面現出一片稀稀疏疏的樹木,根據隱約可見的屋脊房影,斷定那裏是座小村。

江天濤心中一喜,立即催馬馳去。前進中凝目一看,發現那片屋影中,既沒有燈光,也沒有犬吠,既不像村莊,也不像廟宇。進入林內,十分陰沉,除了穿梭般飛旋在蒼松問的無數蝙蝠,一切是靜悄悄的。

繞過一段斑剝磚牆,即是一座不算寬宏的門樓。江天濤策馬走至階前一看,竟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祠堂。只見祠門傾斜,油漆剝落,石階上堆滿了碎瓦,生滿了青草。

江天濤看罷,覺得這等破落荒涼的祠堂,正是研讀劍訣的好地方。於是,翻身下馬,系好馬僵,取下買好的乾糧,飛身縱至祠牆上。立身牆頭,游目一看,只見正中祠堂尚屬完整,只是沒有了門窗。

左右廂房,已有部分坍塌,生滿了荒草的祠院中,落滿了斷橡破瓦,一株枝葉茂盛的合抱大榕樹,欣欣向榮地轟立在廂房窗前,減低了不少凄涼景象。在祠堂的後面,尚有兩重院落,深約數十丈,情形較第一個祠堂尤為荒涼。

江天濤心急研讀劍訣,懶得再去後面兩院察看,於是一長身形,凌空而起,越過生滿荒草的祠院,直落祠堂門前。只見祠堂內,蛛絲鳥糞,落瓦泥堆,在三面青石砌成的梯形石上,倘橫倒豎置著許多死亡者的靈牌和骨灰,充滿了陰森之氣。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斷定此地久無人跡,正合他的心意。他仰首看了一眼絞潔的明月,按著在一片落瓦不多的石階上盤膝坐下來,打開食包,匆匆吃了些乾糧,接着怯慮凝神,調息了幾個周天。

再睜眼,已是月近中天了。這時,夜涼似水,月華如練,寒星眨著鬼眼,一陣冷風吹來,滿院的荒草,茂盛的榕葉,同時發出了沙沙的聲響,肅煞凄涼中暗透著恐怖,隱伏着殺機。

這些充滿了陰森可怖的景象,在急切想研讀劍訣的江天濤看來,反而視為天賜良機,不慮有人窺視。他解下劍來,雙手高舉過頂,首先暗暗祈禱一番,希望先祖的英靈,保佑他將這套祖傳的麗星劍法,一夜學成。

祈禱完畢,怯慮凝神,右手拇指,輕巧地一按啞簧,劍鞘內,立即發出一陣極輕微的吟聲。橫肘一撤,嗆一聲,寒光如電一閃,彩華大盛,飛旋在院中的蝙蝠,立即發出一陣吱吱驚叫,頓時逃得無影無蹤。

江天濤在如此荒野的凄涼祠堂內,在如此寂靜的深夜裏,面對着祖宗傳下來的麗星劍,心情不免也有些激動。驀地想到曾祖江匯川,祖父江崇澤,父親江浩海,子孫三代,百多年來,仰仗此劍,不知誅殺了多少元兇巨奸,不知為武林蕩平了多少次魔難浩劫。

今後,他能否秉承先祖的宏志,仗劍除奸,作一番轟轟烈烈,有益人群的大事業就在今晚了。心念間,仰望皓月,長空無雲,心胸不禁豁然開朗,頓時激起萬丈雄心,他要仗此寶劍,為武林主正義,為江湖盪群魔,使九宮堡的聲威,永遠屹立如山。

於是,突然低頭,星目凝視在劍身上的第一個澄青色的形斑上。最初,只覺光芒眩目,青華耀眼,久久毫無發現,繼而,劍身斜向皓月,冷芒彩華中,立現劍訣。只見在澄青色的冷芒中,清晰地現出一個人影,手中一柄長劍,作著反臂揮出之勢,在身影的四周,有實線,有虛點。

再看人影的頭上,橫寫着四個金絲小字星宿霄漢。上面既沒有說明是第幾招,也沒有詳細的練法註解。江天濤知道,這完全要靠自己的領悟力,去苦思,去鑽研,依照實線,循着虛點去體會,去研練。

於是,閉上星目,默記劍勢,由實線至虛點,靜心地想了一遍。僅僅片刻時間,江天濤突然睜開雙目,挺身躍至階下,反臂一揮麗星劍,立即幻起一道七彩匹練。緊接着,彩華大盛,光芒耀眼,只見彩虹不見人影。

江天濤一招練罷,頓時大悟,這招定名為星宿霄漢的原因,正因為在施展時,呈現如雲如霧的彩霞,不見閃閃爍爍的銀星之故。於是,就在院中,繼續凝視劍身上第二個橙黃色的彩斑。

只見彩斑光華中呈現的人影,形如飛撲之勢,手中的長劍,鋒走工字,而且,上下皆有虛線。細看上面的四個金絲小字是星雲電閃。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迅即領悟,於是,功集右臂,力透劍身,彩華光芒暴漲,一聽低喝,劍勢如虹,疾如奔電。

緊接着,兩把同時演練,聲勢又自不同。只見彩虹翻滾,麗星滿天,時而彩霧蒙蒙,時而寒光如雷,森森懾人的絲絲劍氣,帶起了呼呼刺耳的懾人風嘯。

江天濤練得興起,在反覆中求變化,在連環中求精微,務必達到得心應手,意動身先的絕佳境地-那間,滿院光華,彩毫衝天,森森劍氣過處,草斷瓦碎,呼呼勁風,旋起枯草塵煙。江天濤確沒想到,兩招連環,即有如此威力,九招同時運用,聲勢那還了得?

想到「九宮堡」在武林中的聲威數十年,一直不衰,固然靠先祖父和父親的德望高譽。而這套獨步武林中的「麗星劍法」也不無相輔作用。正在他運劍如飛,彩霞衝天之際,林外蒼松間突然傳來小青的一聲悠長驚嘶。

江天濤心中一驚,脫口一聲輕啊:一長身形,騰空飛上祠堂門樓。只見立在七八丈外松樹下的小青,昂首豎發,馬耳扇動,雙目炯炯望着林外,神情顯得十分震驚。江天濤心知有異,凝神一聽,陣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徑由小青驚望的方向傳來於是,藉著月光一看,只見十數道人影,正向林內撲來,而在較遠的雲夢城方向,也有不少疾如流星般馳來的黑影。江天濤看了這情形,不由愣了,乍然間他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仰首一看夜空,明月當頭,疏疏小星,正是半夜三更。

就在他仰首觀看夜空的同時,林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喝道:「嘿,快看,在那裏了!」

江天濤聞聲心中一驚,頓時想起握在手中的麗星劍於是,橫肘收入鞘內,飄身落至門外。

就在他飄落實地的同時,風聲楓然,人影閃動,三丈外的蒼松間,已圍立了十多個身材不一,胖瘦不等的武林人物。

江天濤游目一看,形形色色的竟有十六七人之多。有的著勁衣,有的穿破衫,有的挺胸凹肚,有的濃眉環眼。他們雖然臉型不一,年齡不等,但他們每人臉上的神色,卻俱都在驚異中隱透著貪婪。

正在打量間,驀見立身三丈外的一個灰衣癩痢頭,背插單刀瘦漢,把狗眼一翻,首先冷冷地問道:「朋友,那東西到手了嗎?」江天濤聽得一愣,不由沉聲問道:「什麼東西?」

立在顱痢頭身後的一個黑衣黑臉的矮胖青年,提着一柄大鐵鎚,突然向前走了兩步,瞪眼怒聲道:「寶,我大哥的意思是說那個寶。」江天濤一聽,再度愣了。

一個塌眉方臉酒糟鼻的中年人,冷冷一笑介面道:「就是那個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彩華直衝半天的寶……」江天濤一聽,頓時大悟,不由仰天發出一陣極輕蔑地哈哈大笑。

如此一笑,惹得不少人齊聲怒喝道:「小子,你懂不懂江湖規矩?」「見者有份的道理你小子知不知道?」「朋友,你笑什麼?」

江天濤緩緩斂笑,按著極輕蔑地期聲道:「我在笑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蠢東西,方才那片彩華,刀小爺在此練劍。」一說練劍,將在場的不少震住了,因為先來的這些人,俱是江湖上混飯吃的三四流庸手,他們對用劍的人,自心眼裏就有些畏懼。

但在遠處看到這面松林內,彩霞衝天,因好奇而趕到的武林人物一聽,不少人卻驚疑地重複道:「練劍?」江天濤利日如雷一掃全場,就這-那間,林中又增了二三十人之多,於是,緩慢地點點頭道:「不錯!」話聲甫落,不遠處的人群中,驀然傳來一陣不屑的冷笑。

江天濤一聽,劍眉一蹙,循聲一看,竟是一個黃麵皮,斜對眼,身穿一襲破儒衫的中年書生。只見破衫書生,故作斯文的一晃腦袋,皮笑肉不笑地道:「閣下這話末免有些自欺欺人了。」江天濤劍眉一軒,立即沉聲問:「何以見得?」

破衫書生神氣地哈哈一笑,道:「閣下練劍,盡可在自己的家裏練,何必深更半夜,跑到這座破祠堂內練劍,即使是真,也有誘人前來,故作炫露之嫌。」江天濤被他強辭奪理地一說,頓時無言答對,不由怒聲道:「哪個要你來看?」

話聲甫落,又是那個癩痢頭瘦漢,不耐煩地大聲道:「姓屠的窮酸,你少他娘的在此嚕嚎,他既然練劍,就讓他再練一次給我們看看,如果和我們方才看到的情形一樣,我們拔腿就走,免得耽誤趕睡的時間,如練不出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可也別怨我們手辣心狠……」

話末說完,周圍散立的大漢,立即掀起一片贊可之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向江天濤望來,似是在說:快練吧!江天濤冷冷一笑,不由輕蔑地問:「憑什麼?」

黑衣矮胖青年一見,瞪眼厲聲道:「就憑這個。」說話之間,閃身越過癩頭瘦漢,同時將手中的大鐵鎚,狠勁地擺了兩擺。江天濤何曾將這些人放在眼內,不由仰天發出一陣聲如虎嘯的哈哈大笑,聲震林野,歷久不絕。

這時趕到的武林人物,已有四五十人之多,閱歷豐富的人一聽這聲內力渾厚的哈哈大笑,心知不妙,一聲不吭地悄悄走了。一個鼠耳削腮的瘦小漢子,突然驚覺不好,立即陰刁地威脅道:「閣下先不要炫露內功嚇人,須知眾怒不可侵犯,雙掌難敵四手,閣下自信能勝得了在場的這些英豪嗎?」

剛剛斂笑的江天濤一聽,不由傲然朗聲道:「金雕豈畏蛇鼠,猛虎豈懼犬狐……」

話末說完,驀然有人一聲暴喝:「我就打你這隻金雕猛虎。」暴喝聲中,黑衣黑臉的矮胖青年,飛身縱至場內,揮動手中的大鐵鎚,猛向江天濤的當頭砸去。

江天濤朗聲一笑道:「憑你也配。」配字出口,鐵鎚已到頭上,於是,身形一閃,舉臂托天,右手一繞,已捏住黑臉青年的手腕,大喝一聲:「去吧!」

吧字出口,趁勢一提,藉著對方飛撲的沖勢,已將黑臉青年的矮胖身體,凌空提起來。矮胖青年一聲驚恐嚎叫,一向不用腿的江天濤,順勢在對方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腳,一個矮胖身體,挾著驚恐嘶叫,直向多年失修的祠堂門樓下撞去。

圍立三五丈外的一群壯漢,面色一變,脫口一聲輕啊,俱都驚呆了。轟的一聲大響,矮胖青年的大鐵鎚首先撞在腐朽不堪一擊的傾斜祠門上了。緊接着嘩啦一陣響聲,挾著一聲悶哼,矮胖青年的身體,立被腐朽的祠門和門樓上面的破瓦,壓在地下。

癩頭瘦漢一見,立Y大喝一聲:「好小輩,竟敢出手傷人,須知我癩頭刀不是好惹的。」大喝聲中,翻臂撤刀,寒光一閃,單刀已經出銷,一個縱身,已撲至江天濤的面前,舉刀就剌。江天濤覺得這個癩頭刀定是罪魁禍首,絕不可赦,於是,沉哼一聲,旋身已至對方背後。

癩頭刀見把弟吃了虧,似乎學乖了,驚覺眼前一花,心知要糟,大喝一聲,單刀反臂后掃。就在他反臂后掃的同時,江天濤的左手已提起他的后領,右手已握住他的右肘。

江天濤怒喝一聲:「去吧!」

奮力一提,驟然一個旋身,立即將癩頭刀的瘦長身體倫起來。癩頭刀心知不妙,不由本能地脫口驚叫:「哎呀不好!」好字方自出口,江天濤的手已鬆開了。

癩頭刀挾著一聲驚叫,凌空橫飛,直向七八丈外的一叢矮樹林撞去。一陣震響,枝斷葉飛干搖,癩頭刀雖沒暈死過去,但卻跌了個皮破血流,撤手丟刀。其餘人等看了這等聲勢,個個面色大變,俱都暗暗心寒,游目一看,後來的數十人早走光了,僅剩下他們第一批的十四人了,哪裏還敢停留。

於是,相互一遍眼神,轉身就待逸去。江天濤一見,立即震耳一聲大喝:「站住!」

大喝聲中,身形凌空而起,越過幾人頭上,直向身前五丈以外落去。這聲大喝,聲如春雷,只震得悄悄逃走的十四人,渾身一顫,紛紛停身,舉目一看,俱都慌了。

話末說完,清瘦老人不由仰面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接着解釋道:「方才那個青年,乃神鞭趙老英雄的大公子,照規定理應讓趙小俠入山,如果今夜盲尼老前輩法駕光臨,朱姑娘和閣下,自然也可免試進去。」

說罷,又仰面打了個哈哈。江天濤聽了老人和張石頭的對話,知道趙家父子也早進山了,看來今夜捉拿毒娘子的希望,愈來愈渺小了。心念間,驀見愣了一會兒的張石頭,突然一揮手,似是無可奈何地道:「好了,好了,你也別盡自-唆,說真的,掩還真不稀奇第一級……」

清瘦老人毫不介意地笑着問:「那麼閣下要選哪一級?」張石頭毫不遲疑地一指老人,道:「掩就選你那一級。」老人一聽,頓時愣了。

周圍群豪見張石頭傻得有趣,俱都為他歡呼打氣。張石頭見這麼多各路的英雄為他加油,晃着大腦袋,似笑不笑地例著大嘴,更加得意。清瘦老人看了朱彩鸞的駭人輕功,已經有了自知之明,這時又見朱彩鸞神色自若,一直笑嘻嘻地看着她這位傻師兄,對她這位大師兄的過關,似是極有把握,愈加不敢輕易出手。

尤其,金拂盲尼是天下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在這麼多英雄面前打敗了她的傻徒弟,那還了得?再說,就是勝了,也不光彩,勢必落個以大欺小,萬一被這傻小子擊敗了,當着三山五嶽的數千英豪,這一生的英名就完了。

清瘦老人思而想后,進退維谷,任他是多年的老江湖,這時也不禁暗暗叫苦。於是,心智一動,仰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接着自我下台地笑着道:「不是老朽不願與閣下過招,只怕動手落個以大欺小……」、

張石頭聽得一瞪眼,正待說什麼,驀見坐在長凳上的一個彪形大漢,突然躍起,震耳一聲暴喝:「在下王光祿來陪你!」暴喝聲中,飛身撲進場內,身形一落,繼續欺進,右掌迎空一揮,一招力劈華山,猛劈張石頭的天靈。

張石頭環眼一翻,輕蔑地沉聲道:「哼,你來你倒霉。」說話之間,急上兩步,非但不出手,反而用頭迎。朱彩鸞一見,深怕鬧出事情,驚得脫口急呼道:「打不得。」

清瘦老人和標緻少婦亦看出情形不對,因而也驚得齊聲阻止。彪形大漢心知不妙,慌得暴喝一聲,急忙撤掌變招,同時也驚覺得到身體不能被張石頭的大肚皮撞著,於是,身形一斜,猛向右倒。

張石頭見對方聞聲突然變招,得意地嘿嘿一笑道:「真是草包。」包字出口,橫臂一格,碰的一聲擊在大漢的肩頭上。彪形大漢的身形正在斜倒,哪裏還禁住張石頭的揮臂一格,一聲悶哼,蓬聲大響

一個彪形的身體,應聲跌在地上。三面圍立的群豪,本來就是湊熱鬧,這時一見,紛紛怪聲為張石頭叫好。張石頭見大漢被自己揮臂格在地上,不由望着清瘦老人,得意地道:「怎麼樣?掩可有資格做你們的特級客人。」

清瘦老人的神情十分窘迫,但仍裝出一副笑容可鞠的神態,哈哈一笑道:「當然,當然!」說話之間,無可奈何地在絨盤內取了一朵金質蘭花,顯出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在群豪的怪聲叫好,熱烈喝彩的聲浪中,親為張石頭佩在胸襟上。

但谷中的氣氛,較之方才更熱鬧,而前面的構嶺上,仍大批大批的武林人物,向谷中湧來。張石頭在四個黑衣青年的擁護下,胸前戴着一朵金光閃閃的金蘭花,向著喝彩的群豪揮了揮手,跟在朱彩鴛身後,得意洋洋地向著彩門走去。

江天濤看在眼裏,不停地暗自搖頭,心想:今夜石頭兄真是出足了風頭。現看場中,兩個青年人已將地上的彪形大漢扶起,滿頭滿臉儘是白灰土,看來跌得還真不輕。清瘦老人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實則,心裏很不是滋味。

但圍立在三面的兩千英豪,俱都看得出,清瘦老人的忍氣讓步,完全是畏懼金佛盲尼的護犢怪癖。這時,全場一片議論人聲,每人談論的話題,都是張石頭,不少閱歷豐富的人,早已看出張石頭有一身橫練功夫。

江天濤看看烏雲密合的夜空,已分不出是何時辰,他既怕進去遇趙氏父子和朱彩鸞,抽不開身去捉毒娘子,又怕錯過今夜的大好機會。片刻過去了,竟沒有一人再進場交手。

江天濤深怕清瘦老人突然宣佈晚筵嘉賓甄審停止,因而決定先行進山,然後再見機行音。既然一級以上的嘉賓均須報出師承姓名,索性取下劍上的五步斷魂絲巾,悄悄放回懷內。於是,分開前面的幾人,大步向場中走去。

群豪見這麼久才有人出場,頓時暴起一聲久等不耐的歡呼。待等他們定睛一看,發現竟是一位儒巾藍衫,腰懸寶劍的英俊少年時,-那間俱都安靜下來。緊接着,不少人的目光同時驚急地一亮。

坐在長凳上的十數少女,見群豪中突然走出一個劍眉星目,挺鼻朱唇的少年英俊公子,俱都不自覺地芳心抨跳,腮泛紅雲。一直悶悶不樂,仍在暗自懊惱的清瘦老人,見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個英挺中透著書卷氣的俊秀少年,只得由長凳上立起來,強自含笑道:

「閣下要選哪一級?」

江天濤在白灰圈中立好,拱手謙和地道:「在下選的是特級!」群豪一聽,頓時掀起一陣議論和騷動,間有一兩聲輕蔑和懷疑的輕聲譏笑,但更多的是震驚和冷靜。清瘦老人受了朱彩鴛的震嚇和張石頭的諧弄,已沒有最初那樣冷靜。

尤其聽了群豪中的笑聲,更誤以為在笑他的武功低劣和無能,以致才有這些年紀輕輕的少年人物向他挑釁,因而,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於是,微紅著老臉,望着卓立場中的江天濤,冷冷一笑,略含輕蔑地沉聲道:「閣下可是看到別人獲得特級太容易了?」

話一出口,群豪中立時掀起一片震驚啊聲。江天濤聽得一愣,頓時氣得俊面通紅,但他聽了群豪中的震驚啊聲,知道有不少人已看出他的身份。想到老父一生寬宏的心胸,強捺著心中的怒火,依然平靜地道:「老當家的怎可這樣侮蔑熱誠前來貴上的朋友?」

清瘦老人見江天濤話中意含責問,頓時大怒,正待發話,長凳上突然躍起一個青年,飛身向他身前奔來。群豪中,又有不少人發出一陣感慨的嘆息聲。清瘦老人見黑衣青年慌張奔來,誤以為要出場向江天濤動手,立即橫臂一欄,怒聲道:「讓我來試試他……」

話末說完,黑衣青年立即慌不擇言地悄聲道:「壇主…衛明!」清瘦老人不知何意,不由一愣,但仍沉聲道:「什麼衛明?」黑衣青年無暇解釋清楚,僅惶急地悄聲道:

「力拔山,擊傷了力拔山!」

清瘦老人一聽,腦際轟然一聲,驚得神志頓時清醒了,同時也驚覺到群豪中的驚啊!

和對他昏庸的嘆息聲。由於驟然的震驚,心情緊張,面色如土,急忙抱拳當胸,乾澀地笑着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衛小俠……」江天濤末待清瘤老人說完,立即拱手分辨道:

「老當家的認錯了,在下是幕阜山的江天濤!」

清瘤老人已經心浮氣躁,連翻驟變,簡直鬧胡塗了。在這時,驀聞群豪中有人高喊道:「看他腰懸的麗星劍……」如此一喊,清瘦老人和群豪的目光,立時望向江天濤的腰間。

江天濤毫不感到驚異,因為滿谷的各路英豪中,自是不乏認識「九宮堡」祖傳麗星劍的人。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齊向麗星劍注視的同時,又有一人高聲大喊道:「孫元湖,別忘了佩帶麗星劍的人,就是九宮堡的主人。」

話聲甫落,群豪震動,景仰陸地神龍江堡主的黑白兩道的英豪,頓時掀起一片震天歡呼。同時,立身較后的人,紛紛向中央空場前擠來,個個要爭睹甫自接任九宮堡的少堡主江天濤。這時,清瘦老人看了懸在江天濤腰間的麗星劍,心頭一震,面色立變,額角上的冷汗,頓時滲下來。

他根據每五年舉行一次的武林龍頭大會,知道九宮堡在武林中的聲望,並不低於少林、武當。尤其,德高望重的江老堡主,更是盛譽滿天下,今夜他的公子到來,竟受到他的冷傲和慢待,這要是讓山主知道了,那還得了。因為,九宮堡的堡主與各派的掌門,各幫的幫主,各會的領袖,具有同等的至高地位,不管江天濤的武功如何,他都會受到與各大門派掌門人的同等禮遇。尤其看了群豪對江天濤的熱烈歡呼,和洶湧向前擠的聲勢,清瘦老人孫元湖的心,更加惶恐不安。

心念間,早已急上數步,抱拳躬身,恭謹地期聲道:「大洪山山主沈奇峰,藍旗壇主孫元湖,參見江少堡主!」在孫元湖躬身施體之際,其餘三十名青年少女等人俱都躬身肅立。正在萬分懊惱的江天濤,他絕沒想到事情會弄得如糟,此刻再後悔已來不及了。

這時見清瘦老人如此恭禮,只得朗朗然向前一步,欠身拱手,謙和地笑着道:「孫壇主不必多禮,在下欣聞貴山沈山主,明晨絕早舉行論武大會,特地趕來一增見識……」

孫元湖不敢直身,依然躬身惶聲道:「少堡主光臨本山,山主以下各壇及全山弟兄,無不歡迎之至,老朽昏庸無知,方才失禮之處,倘請少堡主宏量寬恕。」

江天濤爽朗地哈哈一笑,道:「些許小事,何必介意,孫壇主也太謙虛了。」說話之間,四個黑衣勁裝少女,共同捧著一個紅絨錦匣,恭謹地走至藍旗壇主孫元湖的身邊。

江天濤趁勢一看;只見匣中赫然放着一朵珊瑚為質,翡翠為葉,直徑約有三寸的牡丹花,閃閃生輝,極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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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衣雲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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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歌樓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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