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煙飛灰滅

第十四章 煙飛灰滅

這人身形魁梧,手中緊握著一對銅錘。

奇怪的是,這對銅錘竟然是一大一小,小的如瓜,大的如斗。

這想必是江湖上所說的「母子金錘」。

子錘的柄端系有一根一丈五六的練條,想必可以飛錘攻敵。

「你是誰?」沈小蝶掄劍喝問。

「哦,好個漂亮小娘子。」紫袍人咧嘴一笑:「在下銅雀別館大總管藍虎。」

「藍虎?」沈小蝶臉色一沉:「看你像只貓。」

「貓?」

「對,一隻笑貓。」

「說的也是。」藍虎居然承認道:「在下狠如虎,柔如貓;因人而異……」

「此話怎講?」

「好講的很,眼前就是例子。」藍虎掄錘一指柳二呆,笑道:「若是碰到了這小子,在下就是一頭虎,遇上了小娘子,當然就是只貓了。」

「若是見到了封八百呢?」

「這……」

「就是一條狗。」

「小娘子。」藍虎兩眼一瞪:「在下可是一番好意,而且是大館主親口關照……」

「大館主?」沈小蝶道:「是封八百嗎?」

「正是。」藍虎道:「大館主說要好好對待小娘子,不許傷了一根汗毛。」

「哦?」沈小蝶鼻孔一哼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嘿嘿。」藍虎暖昧地笑了笑:「小娘子聰明絕頂,這個還用在下明說嗎?」

「哼。」沈小蝶道:「這倒蠻有意思。」

「就是么,有意思得很。」藍虎嘻嘻一笑:「小娘子只要點個頭,就有享不盡的衣錦榮華……」

「真的如此?」

「是的。」

「藍虎。」沈小蝶眉峰聳動,忽然冷笑一聲:「這一下你可慘了。」

「在下怎麼慘呢?」

「怎麼不慘。」沈小蝶道:「縱然我要殺你,諒你也不敢回手。」

「這不會吧?」藍虎笑道:「小娘子還是溫柔點的好,大館主不喜歡像潑婦般的女人。」

「哼。」沈小蝶道:「我不但是個潑婦,而且還是個掃把星。」

「掃把星?」

「對,我要把這座銅雀別館掃個精光,弄的落花流水,家破人亡。」沈小蝶冷冷的道:

「讓你們這些靠封八百喂飯的都變成野狗。」

「嘿嘿。」藍虎笑道:「想不到人生得如此秀氣,話倒說得很大。」

「你認為這是大話?」

「小娘子。」藍虎滿不在乎的道:「你且閃開,本總管要先收拾這個柳獃子。」

這才是大言不漸,柳二呆那有這樣好收拾。

沈小蝶冷笑了笑,柳二呆已收回長劍,霍地一旋,轉過身來。

他索性放了蔣山青一馬,目光一掄,仿拂兩支利箭一般盯住藍虎:「你說什麼?」

「本總管說要收拾你。」藍虎掄起鋼錘。

「就是憑這對銅錘?」

「當然不止。」藍虎聳了聳肩,皮笑肉不笑的道:「本總管承大館主付託之重,作事一向踏實牢靠,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這倒是把好手。」

「怎麼?你當銅雀別館的大總管是好乾的嗎?」藍虎得意的道:「那怕你只是一隻小老鼠,大總管也把你當作一頭雄獅……」

「這未免小題大作了吧?」

「麻是麻煩一點。」藍虎道:「不過辦起事倒有很多好處。」

「什麼好處?」

「至少從無差錯,百無一失。」

「好一個能幹的大總管。」柳二呆冷冷道:「這是說你對會鄙人已有萬全的準備?」

「你總算明白了。」

「還沒有,鄙人壓根兒就不明白。」柳二呆道:「你有什麼十拿九穩的妙計?」

「這不是妙計。」

「不是?」

「本總管又不是諸葛孔明,那有什麼妙計。」藍虎目光四下一轉,冷笑道:「是不是有點怕了?」

「是有一點。」柳二呆道:「若是你只說不練,鄙人的膽子立刻就會大了起來。」

「這不是好事。」藍虎冷笑道:「膽子大的人,死的也快。」

「真的嗎?」

「在江湖上這是常理。」藍虎道:「有幾個膽子大的人能保善終?」

「你不但能幹,而且很精明。」

「嘿嘿。」藍虎得意地笑道:「可惜你此刻知道,為時已晚……」

「也許真的晚了,臨死不悟。」柳二呆冷笑一聲,忽然長劍一震,寒星亂顫。

他知道多言無益,利在速戰。

藍虎猛的一怔,臉色頓變,左右銅錘互擊,噹噹當,一連敲了三下。

顯然,這是訊號。

從剛才的對話可以知道,藍虎不是個大膽的人,也是一個不想死得太快的人。

他所以大膽,是因他早有佈置。

錘聲甫落,只聽濃密的柳蔭中嗖嗖連聲,一條條的人影立刻飛閃而出。

喝,這可嚇人一跳。

這些人不但服飾五顏六色,居然一個個面塗油彩,形同鬼怪,獰惡無比。

有的甚至還撐出兩支森森的狼牙,中間拖着根猩紅的大舌頭。

半夜三更,在這幽暗的林木中,忽然出現了這樣一批怪物,膽子再大的人也不禁毛骨悚然。

好在柳二呆一眼就已看出,這分明都是人扮的。

他好細一數,正好一十三人。

「哈哈,好精彩,這就是地字十三煞嗎?」柳二呆大笑:「果然名不虛傳,真像凶神惡煞一般。」

「我看是唱戲的。」沈小蝶忽然口角一哂。

「唱戲的。」柳二呆目光一掃,也不覺好笑起來。

「一批戲班子。」沈小蝶說。

此刻這一十三人已繞成一個圓周,形成了合圍之勢,藍虎已躍出圈外。

「儘管笑。」他冷冷的道:「笑不了多久了。」

「鄙人倒是弄不明白,」柳二呆和沈小蝶在圓周中背向而立,聳了聳肩道:「好好一批人偏要扮鬼,這該多麼滑稽。」

「嘿嘿,」藍虎陰森森的道:」快死的人不哭反笑,也滑稽得很。」

「這很難說。」柳二呆沉聲道:「地字十三煞未必有這份能耐。」

「馬上就知道了。」藍虎雙手一掄,噹噹當,銅錘又響三下。

嗖嗖嗖,三條人影忽然凌空飛起。

一支短戟,一柄厚脊的兩刃鋼刀,戟尖雪亮,刀光打閃,剁、扎,呼的一聲,掉頭下撲。

同時間上下呼應,左右兩翼又上了兩柄快斧,一對判官筆,三桿練子槍。

來勢洶洶,陣勢十分嚇人。

上三下六,就在這一眨眼間,地字十三煞出動了三分之二,其餘四人,堅守四個方位,個個蓄勢以待,以防漏網之魚。

配合嚴密,幾乎天衣無縫。

藍虎沒有說錯、這不是妙計,而是一場硬戰,以地字十三煞,加上他自己,對付柳二呆和沈小蝶,至少用了七倍的人力,他作事的確很踏實、很牢靠,沒有半點輕敵之心。

論武功,地字十三煞全是一等的好手。

這樣的安排,難道還有差錯。

藍虎站在圈外,看在眼裏,不禁暗暗心喜,只等地字十三煞馬到成功。

他做了三年總管,立下許多功勞,前後替封八百弄了五位姨娘;巧取豪奪,爭得良田九百畝;蔣山青是封八百的智囊,而他則是封八百的左右手。

智囊用腦,而他卻是實實在在的出力、流汗。

因此,這地字十三煞全由他來統率、調派,天字九梟則是封八百親自指揮。

封八百也是個梟雄人物,對於用腦的人,表面上言聽計從,其實深具戒心;對於用力的人,則是信任有加,凡事推心置腹。

在封八百心裏,蔣山青的分量顯然不如藍虎。

這藍虎當然是第一號紅人。

蔣山青也許並不知道;藍虎卻知道得很清楚,因此他也表現的更加賣力。

今夜,他估計又將立下一件奇功。

但卻令他十分失望,場中忽然起了變化,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變化。

只聽一聲嬌叱,閃起了兩道光華。

這是兩支劍,一支有如游龍升空,一支盤地飛繞,劍氣森森,氣彌六合。

吭當!吭當!兵刃落地,血雨橫飛。

左面掉一下條斷臂,右面飛起一顆人頭,卜通!卜通!半空裏栽下了三具屍體。

寒光連閃,只不過電光石火一瞬。

飄風不終夕,驟雨不終朝,發生的快,消失的也快,眨眼之間,地字十三煞栽倒了五個,重傷四人,其餘四個駭然大震,倒飄出一丈五六。

藍虎打了個冷顫,掉頭就想開溜。

「且慢。」沈小蝶冷哼一聲,飛縱而上,半空中幻起一道弧影,后發先至,截住了去路。

「你……」藍虎臉色大變。

「地字十三煞幾乎死了一半。」沈小蝶沉聲叫道:「你好意思活着?」

藍虎不響,忽然飛起一錘,迎面打來。

這是柄大鎚,力沉勁猛,虎虎生風,來勢火辣無比,一晃而到。

顯然,這是拚命的打法。

此時此刻,除了拚命,他已別無選擇。

沈小蝶腰腳一扭,人如旋風,靈快地側滑了三步。

驀地怒叱一聲,劍如風發,寒光一閃而起,攻入了藍虎的右脅。

這一劍疾如奔電,來勢刁鑽。

藍虎嚇了一跳,忽然身子一歪,就地一個翻滾,滾出一丈四五。

任何武術中絕沒這樣一招,他一時心慌意亂,為了保命,居然創下這樣一種怪異身法。

今晚他若不死,應該是開山鼻祖。

可惜他滾的快,沈小蝶更快,一道寒光有如天外飛來。

驚虹一閃,劍到血崩。

只聽「奪」的一聲,藍虎兩眼一翻,咽喉間立刻噴老高一條血柱。

一劍斃命,死得乾淨俐落。

這是不是已經結束,當然沒有。

地字十三煞剩下四個,已走得無影蹤,蔣山青卻早已怏怏而去。

此人頭腦靈活,是不是還繼續對封八百更忠心耿耿?

銅雀別館是不是還容得下他?

雖然藍虎已死,但他剛才那副哀告乞命之狀,未必能瞞過封八百。

至少還有四煞逃離現場,難保不抖露出真相。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幾聲鑼響,「噹噹噹噹當……」連敲了九下。

「小蝶。」柳二呆道:「只怕九梟就要到了。」

「還有封八百。」

「那正好。」

「不。」沈小蝶道:「我們先避一避。」

「避一避,為什麼?」

「天字九梟不比地字十三煞,再加上封八百,甚至還有白鳳子,傾巢而至,其鋒不可當。」沈小蝶道:「我們犯不着打這種硬仗。」

「難道還有更有價值的仗?」

「當然有。」沈小蝶道:「我們暫且避過這陣鋒頭,在他們的熱鍋上澆盆冷水,先瀉一瀉他們的氣。氣一瀉,鬥起來就易。」

「然後呢?」

「然後各個擊破。」

「好是好。」柳二呆道:「但……」

「但什麼?」沈小蝶揚起臉來道:「是不是不夠英雄氣概?」

「這……」

「可惜我們的對手並不是英雄。」沈小蝶道:「他只是一隻老狐狸,一匹狡猾的狼,而如今又在它的狼窩裏,一不小心,就會被它一口咬中咽喉。」

「比喻的好。」柳二呆道:「但我們……」

「我們先離開這裏。」

「這銅雀別館不過湖中幾個小島,離開到那裏去?」柳二呆道:「他們必然會分頭搜尋……」

「這不正好。」

「好什麼?」

「我不說過各個擊破嗎?」沈小蝶說:「我正要他們分開,越分散越好。」

「不錯。」柳二泉終於想通了:「此計甚妙。」

「那就走吧!」

「好。」

銅雀別館的大廳上,重又亮起了燈火。

那張虎皮交椅上像是長了針,封八百一忽兒坐下,一忽兒站起,顯得坐立不安。

他臉色凝重,雙目發紅,披散的長發亂糟糟的,快變成一條瘋狗。

交椅的左右,高高矮矮簇著二三十個人,連花小侯爺都在其中。

但封八百不說話,誰都不敢吭聲。

「乾爹。」白鳳子終於打破了沉悶:「他們只是一時得逞,逃不掉的。」

「哼。」封八百濃眉一剪:「諒他們也逃不過老夫的掌心。」他伸出右掌,驀的握掌成拳,像是掌心裏握的正是柳二呆和沈小蝶。

拳頭握得很緊,似是要活活把他們捏死。

「乾爹,你坐下來。」白鳳子真的像個很孝順的女兒:「也好商量商量。」

「商量什麼?」封八百額頭上冒出了青筋:「搜,趕快搜。」

「搜過了。」

「在那裏搜?」

「湖岸柳林全都搜過了。」

「湖岸柳林?」封八百吼道:「笨蛋,笨蛋,全都是一群笨蛋!」

「乾爹是說……」

「難道這兩個丫頭小子,還在柳林里等死?」

「乾爹,熄熄火吧。」白鳳子道:「其實天字九梟並不笨,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有些地方他們不敢去搜。」

「不敢?」封八百雙目一睜道:「那些地方不敢?」

「譬如一些姨娘們的住所,還有二妹子的涵香院,一向是銅雀別館的禁地。」

「這丫頭小子去到這種地方幹嘛?」

「乾爹難道忘了。」白鳳子道:「他們本來就住在涵香院,還是二妹子的客人。」

「這該死的丫頭。」封八百連脖子都氣粗了,叫道:「都是她惹來的麻煩。」

他雖然叫得嘴響,說那柳二呆和沈小蝶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事實上他也知道有了麻煩。

而且這麻煩還真不小。

一個得力的助手藍虎死了,地字十三煞去掉了三分之二,蔣山青行蹤不明,這對銅雀別館來說,無疑是記重重的打擊。

事情發生的如此突然,打擊如此嚴重,封八百等於臨頭挨了一記悶根。

他雖然強自鎮定,實在已心驚肉跳。

「搜,快搜,什麼地方都要搜。」封八百氣吼吼的道:「縱然逃出了銅雀別館,也要全力追殺。」

「好,乾爹有這句話就成了。」

「去吧,九梟由你領隊。」封八百一屁股坐在虎皮交椅上:「老夫坐鎮在此。」

「是,鳳兒會隨時派人傳報。」

黎明將至,夜色更昏沉。

天地肅穆,萬象寂然,銅雀別館刁斗無聲,但隱隱充滿了殺機。

九個頎長的黑衣人,黑布蒙面,站在陰暗的樹影下,儼然九個黑衣無常。

這就是天字九梟。

梟為猛禽之一,慣於夜出,視力敏銳,飛行無聲。

以人比梟,號稱天字九梟,這九個人想必輕靈嬌捷,武功十分傑出。

這九個人也像地字十三煞裝模作樣,個個塗成一副大花臉,形象獰惡,但這些瘦長的身形,一身漆黑,打從蒙面黑布的兩個洞孔巾,露出一雙灼灼發光,是利刃般的眼神,更加充滿了神秘的詭異。

神秘令人膽寒,詭異令人莫測。

神秘、詭異,加起來就是恐怖,乍然出現,令人有種窒息之感。

地字十三煞全是雜牌,這天字九梟卻很正規,清一色每人一支長劍。

普通的劍不過三尺。這九支劍卻很奇特,每支劍都在四尺以上。

青蒙蒙的劍鋒,森寒凜凜,冷焰逼人。

白鳳子低聲叮囑了一聲,將九個人分為三組,然後舉手一揮。

「記住了。」她在發號施令:「這就開始行動,遇有警訊,立刻吹起號角,不得有誤。」

在棲霞山她曾獨當一面,發號施令她是能手。

為首的三個黑衣人同時應了聲「是」,九個人驀的騰身而起,分向東、北、南三個地方掠去。

果然身手不凡,飛行絕塵,眨眼已杳。

這的確是批江湖之傑,可惜所遇非主。

白鳳子眼看這九個人離去的身法,不住點頭稱讚,表示十分滿意。

然後她領了四名花衫少女,向西而去。

向西是涵香院。

她當然知道,柳二呆和沈小蝶絕不會回到涵香院,只不過想去看看她口中的二妹子封采靈,如今落得怎樣一副狼狽景象。

她早就料到,封彩雲絕不是沈小蝶的對手,也絆不住柳二呆。

湖中小島,處處花木扶疏。

若在白天,尤其是春光明媚的季節,百花吐蕊,爭奇鬥豔,的確令人賞心悅目。

但在這初秋的黑夜裏,卻顯得有幾分清冷陰森。

今夜,更是草木皆兵。

白鳳子沿着一條幽靜的曲徑一路行去,剛剛走近涵香院,忽聽東北角上響起一聲號角。

但一聲響過,忽然中斷,只剩下餘音裊裊。

這情況好像不妙。

白鳳子吃了一驚,不待邁跨進涵香院,口中叫了聲「走」,人已飛縱而起。

這是警號,必然是發現了柳二呆和沈小蝶的蹤跡。

看來這兩個人躲藏的並不隱秘。

東北角上有座六角涼亭,雕欄玉砌,構造精美。

這地方風光如畫,景色幽絕,若在乎時,應該是最好的休憩處,但此刻卻充滿了血腥。

一個黑衣人倒躺在木漆柱下,胸口血跡殷然;另一個黑衣人軟軟的伏在欄幹上,頭顱下垂,喉管也在滴血,白石階上流了一灘。

欄桿外的草叢裏,還有個黑衣人,胸脯起伏,好像還沒斷氣。

一隻號角卻扔在三尺以外。

白鳳子一掠而到,目光接處,登時臉色大變。

這三梟到底被何人所殺?

當然,這是想都不用多想的事。

白鳳子本曾想到,力量不可分散,但如集中摸索,一處處尋尋覓覓,勢必延誤時辰。

封八百坐鎮在大廳之上,豈不更急躁難耐?

因此,她叮囑各組三人,一有發現,立刻用號角傳遞訊息。想不到還是被柳二呆和沈小蝶所乘。

白鳳子定了定神,目光四轉,除了這三個黑衣人之外,已不見任何一條人影。

於是她閃出欄干,走向草叢中的那個黑衣人。

這人果然還有口氣,他掄起手臂,向左側一座茶蘼花架下指了指,忽然腦袋一偏,登時氣絕。

他指那花架是什麼意思。

顯然,若非柳二呆和沈小蝶從這裏出現,便是從這裏逸去,但不管他指的是什麼,這已於事無補。

白鳳子皺了皺眉頭,又咬了咬牙,臉上神色顯得一片鐵青。

忽然,東南方又傳來了號角之聲。

白鳳子不笨,沈小蝶卻顯得比她更精。

號角雖然可以傳遞訊息,但高手相搏,剎那間生死立判,柳二呆和沈小蝶無疑是兩支快劍。

而且他們打的不是硬仗,猝然而來,一晃而去,攻殺之間,快如閃電。

若等待聞聲馳援,當然為時已晚。

東南角是座九曲回橋,長橋卧波,形如游龍戲水,為銅雀別館八景之一。

白鳳子趕到之時,只見橋頭上直挺挺躺着一個黑衣人,其餘兩個卻已蹤跡不見。

這兩人那裏去了?

橋下湖心,卻有兩大片血水。

血水那裏來的?這也不問可知。

白鳳子一向自視極高,在棲霞山一舉囚禁了近百十位江湖人物,頗有幾分驕得自滿,但此時此刻,卻禁不住有點心驚膽寒起來。

她兩番聞訊而至,沒有碰上柳二呆和沈小蝶。

但她心裏有數,碰上了也許更慘,因為她深深知道,自己並不是柳二呆和沈小蝶的對手。

江湖上除了憑籍武功分庭抗禮,還能憑藉什麼?

她在封八百面前爭得這項任務,原是想借重天字九梟,報那棲霞山一箭之仇,尤其是對沈小蝶,她顯然已恨之入骨。

如今不但報仇之望已成泡影,她甚至已隱隱看出,銅雀別館即將土崩瓦解。

若是再有一聲號角,是不是趕去馳援?

她呆立橋頭,越想越不對勁。一股涼意襲上心頭,幾乎不敢去見封八百。

她不說話,四個花衫少女也不吭聲。

湖水悠悠,潺潺流過橋下。

大廳上,封八百已如熱鍋上的螞蟻。

白鳳子沒有捷報傳來,他左右的人卻已越來越零落,自告奮勇出去助陣的人,都沒有迴音。

花小侯爺沒去助陣,他是不告而別。

很久以來未曾一試鋒芒的那柄九環金刀,如今已緊握在封八百手裏。

他手按刀靶。臉色青白不定。

當然,他對自己這柄刀仍然充滿了信心,當年他縱橫江淮,除了四空先生未遇敵手。

這個柳獃子難道是四空先生復生?

就算他是四空先生的傳人,一個二十齣頭的少年,羽毛未豐、歷練不夠,怎能到達爐火純青的境界。

縱然四空先生的傳授得法,充其量也不過劍術造詣略有成就而已。

少年人心高氣傲,便自以為不可一世。

最可惱的是,居然折損了許多部屬,除非一刀劈了這雙男女,委實難消心頭之恨。

封八百越想越氣,雙目中禁不住噴出火來。

他原本想親自出手,只為了怕貶低了自己的身份,想不到事情好像越來越糟。

氣勢赫赫的銅雀別館,竟被這雙初生之犢的男女,攪得昏天暗地,委實是想不到的事。

目前大廳之上,只剩下四名隨身護衛。

這四個人武功平平,只不過追隨多年,忠心不二,封八百視為心腹。

偌大的廳堂之上,就這幾條孤零零的人影。

銅雀別館衰象已呈。

驀地,燈光微閃,帷漫無風自動,廳堂之上忽然多了兩條人影。

這來的什麼人?莫非來稟報捷音?

「怎麼?」封八百瞧也不瞧,依然大模大樣的道:「情況如何?」

「糟得很,簡直糟透了。」其中一人冷笑道:「天字九梟已經翹了七個……?」

口音生疏,居然還在冷笑,封八百忽然覺出不對,目光一抬,不禁怔住。

「你……你是誰?」他已一躍而起。

「我就是柳二呆。」

居然是柳二呆。

這不消說,另外一個當然是沈小蝶。

「你是柳二呆?」封八百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卻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這雙男女,男的藍衫一襲,抱劍而立,這不是柳二呆是誰?

「嘿嘿,你好大的膽子。」封八百臉色俱厲,暗地裏卻抽了口涼氣。

天字九梟竟然死了七個,這話是真是假?

柳二呆難道是在吹牛?

想到剛才俄頃之間,地字十三煞一下子去掉了九個,另外還加上個銅雀別館的大總管藍虎,如今天字九梟死掉七個又何足為奇?

要不是真的如此,柳二呆怎敢公然闖上大廳?

封八百畢竟是個人,並不是一尊神,事到此時,也不禁心驚膽寒起來。

他一向自視如虎,天字九梟和地字十三煞是他的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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