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三月的普蘭,突至暴雪。

屋外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的襲來,下一秒就被牆面窗欞擊打粉碎,發出摧拉枯朽的嗚咽。

旅館生着火堆,即便是這樣,還覺得冷的瘮人,老闆娘用茶缸煮著茶,那些碧青的茶葉在低溫的水裏,變成了中藥一樣苦澀的味道。

老闆呷了一口茶,悠悠道,「三月四月,都會有暴雪,只有七八月天氣還好。」

蔣卿宥嘆氣,「本來打算早上進山的,不知道這下會耽擱到什麼時候。」

老闆撫著茶杯沿口,笑得高深莫測,「依我看,這暴雪倒不會下很久,普蘭的天,變得快,約莫中午就可以停了。」

「可是就算雪停了,我們也沒法出發。」

老闆哈哈笑,「雪停了我得上房把樓頂的窟窿填上,我媳婦念叨了好久了,我倒是希望這雪再多下段時間。」

暴雪到了下午居然詭異的停了下來,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風平浪靜,只有堆積過膝的白雪,靜靜的橫卧在連綿的山路上。

蔣卿宥和攝製組的工作人員都在整理東西,老闆娘無不緊張的道,「你們現在怕是趕不上了,這天說變就變,積雪這麼厚,恐怕天黑都到不了山腳下。」

蔣卿宥擺擺手,「大姐不用擔心,我們就是去山下拍個遠景,天黑之前肯定得回來。」

老闆娘憨憨的一笑,「你們可小心點,這雪厚路滑的……」

她話還沒說完,空蕩蕩的屋外傳來尖銳短促的一聲「啊」。

一陣急促的戰慄從她頭皮傳遍全身,她看見旅店老闆躺在雪地上,鮮血滲入了雪裏,蔣卿宥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

「患者,男,38歲,從房頂上摔下來,摔下來時候被地上鋼筋末端插入右鎖骨上窩中部,目前神志清醒。」

他點點頭,一躍而上。

副駕聲音從前排傳來,「醫生,山地上全是雪,我們會懸停在附近。」

「我知道了,拜託。」

當黑鷹直升機懸停在旅館附近,所有人都要激動的哭了。

艙門打開,一個軍裝男人從上面跳下來,老闆娘雙膝一軟,跪着哭道,「醫生,這裏這裏,救救孩子他爸,求你救救他。」

他跑近了,像是一陣風席捲了過去,驚起一地的碎雪,視線定格了幾秒鐘,蔣卿宥才看清楚那張臉。

高原上因為紫外線的緣故,所有人的臉都是矇著一層灰似得黝黑,他卻不,白皙的臉龐,秀挺的鼻子,有一雙無法形容的眼眸,因為白色雪地的反光,那雙眸子朦朦朧朧的籠罩在白霧的氤氳中,平靜淡然,卻讓人無比的寧靜和放鬆。

他站在那裏就好如岡仁波齊山,俊秀挺拔,也如瑪旁雍錯,恬淡安寧。

那幾秒鐘,她覺得周遭稀薄的空氣如海潮暗湧向自己卷過來,強烈道快要窒息。

「顧醫生,心率80,呼吸13,血壓已經測不到了。」

他拿出手術剪,把衣物除去,「衣服厚實,鋼筋沒有貫穿,溫度也低,可以強行□□,然後立刻止血。」

老闆娘哭着喊道,「□□不會死嗎?」

「您別慌,我們會儘力的。」

淡淡的磁性的嗓音,似平靜的湖面上落下一片樹葉,片片水紋悄然的泛開,不著痕迹的滲入湖底。

在拔起鋼筋的那瞬間,血液一下子噴涌而出。

蔣卿宥覺得自己都要暈過去了,喉頭上湧起甜膩的血腥,她都快要忍不住吐出來了。

何止她,在場所有人臉色瞬間一片煞白,除了醫生。

他冷靜的說道,「抬進屋子,開胸。」

屋子裏的火升騰的很高,雪水從他頭髮上滴下來,沿着臉龐滑到了脖子上。

「點滴開最大,給我手術刀。」

「視野不清楚,我需要截斷中段鎖骨。」

「右鎖骨動脈破裂,止血鉗。」

§下山治療。」

蔣卿宥扯了扯嘴角,進藏之後,她有輕微的高反,只是海拔越高,她越來越覺得呼吸困難,頭疼,有時候會心悸噁心,可是沒完成攝製之前,她怎麼也不能下山。

她無奈的笑笑,把背包背在身上,系好,掏出一片丹參丸壓在舌下,然後召集攝製組往山下前行。

「大家都要小心,安全第一。」

醫院手術室的燈滅了,患者被推入icu。

「下手很准,也很穩,急救的措施非常到位,判斷也很准,但是經驗還是有些欠缺,如果不截斷中段鎖骨,憑經驗也是可以判斷位置的。」

顧西就點點頭,「是的。」

老教授拍拍他的肩膀,「下周四軍大的鄒教授來醫院代職,他是腦外科的專家,到時候會有很多的手術。」

「我知道了。」

「剩下來就交給你們了,繼續補液,注意感染。」

夜幕已經降臨,醫院所有的燈同一時間悄然點亮。

他不由自主的往外面看去,天空已經完全變成黑色,那些白色的路燈,灑在地上的某些角落,一明一暗一暗一明,奇妙的光影,泛著潔白的雪色,讓他只是靜靜的坐着。

什麼都不去思考。

回憶,像是一堵牆,橫亘在他的眉眼中,盤桓在他的心中,延綿不絕。

易東成輕輕的撐開傘,黑色的傘邊遮住了最後一絲的光亮,這樣的安全感給了她內心暫時的平靜,她袖子挽在臂彎間,那些雨點自空中飄落撞上皮膚,發出花瓣般折碎的聲音,雨滴蜿蜒在手臂上,沿手肘滑下,冰涼徹骨。

三月的上海,春雨總是不期而至。

她很討厭在下雨天相親,她太容易走神了。

對面的男人,眉眼笑起來彎彎的,眼睫毛在燈光下看上去卷翹起,比一般女孩子的睫毛都長,再仔細一看眼睛也生的大大的,配上深深的雙眼皮。

這個據說已經三十二歲的男人,長著一張娃娃臉,有個多金的職業,有房有車,據介紹人說,眼光高到月球上。

跟她有什麼關係呢,只是那張娃娃臉看上去不那麼讓人討厭而已。

她忽然不知道怎麼說話了,時不時看着窗外帶着深秋寒意的絲絲水線,密密斜斜的飄在空中。

「易小姐好像很喜歡雨。」

「不,我很討厭。」

對面露出似笑非笑的尷尬表情。

「只是想什麼時候,雨可以停下來,這樣沒完沒了的,有點讓人難過。」

男人放下刀叉,認真的打量她,「易小姐為什麼要來相親?」

她扯扯嘴角,用着最平淡的口吻說道,「因為這是適當的時間做適當的事情。」

「合適的事情,難道不需要認真對待嗎?易小姐好像很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樣冷淡真的合適嗎?」

她挑眉,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這個男人,然後輕輕笑出來,「對不起。」

「因為易小姐心裏有難以忘記的人嗎?」

她走在繁忙城市的地鐵站中,巨大的廣告牌,五光十色的彩燈,每天行屍走肉的踏過,掠過,看過,再也想不起什麼。

這天的地鐵,異常的擁擠,那些瘋狂的人們,把她硬生生的帶進了車廂里。

那麼一瞬間,她哭了。

淚流滿面,無法控制,在人群中,她哭起來。

「因為易小姐心裏有難以忘記的人嗎?」

擁不擁有也會記住誰。

快不快樂有天總過去。

愛若為了永不失去。

誰勉強娛樂過誰。

愛若難以放進手裏。

何不將這雙手放進心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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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若為了永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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