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古觀跟蹤(全)

第十六章 古觀跟蹤(全)

麟兒用手一抄,把來物接住后,一看,原是自己所賜的五兩赤金,被寶琉捏成了一

粒小小金球,贈金原是好意,原物奉還,不免使人難堪,遂嗔目叱道:

「不論你是否有意喬裝,季某誠心相助,自認毫未失禮,而今,你卻做出這種背情

悖理的事來,總得有個交待才行!」

王彩虹聞言冷笑道:

「還你此物,便算交待,如不甘心,儘管劃出道兒,我姊妹兩人,準備接着便是

了!」春蘭原在一旁微笑不語,這時卻幫起腔來,那聲音又清又脆,卻道:

「該怎樣,說嘛!」

「客從主便,任便你們怎樣都行!」麟兒已知兩女來意不善,準備動手。於是又追

問道:

「你們兩人是何門派?把話說明,再動手不晚!」

「這一層,你此時大可不必動問,死後即可明白。」

王彩虹詞鋒犀利,咄咄逼人。陡聞大喝一聲:

「接掌!」一晃身,有足微前,身子一挫,探掌朝着麟兒胸口便抓。

這一手,不但疾勁有力,而且巧快逾恆,腥風撲面,寒氣襲人,而掌勢也錯綜狠辣

之極。

麟兒不由一怔,似覺對方手法,並不陌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他本能的往

左一橫,避過這一抓。正待回手,陡覺香見撲鼻,春蘭往前一縱,劈手把彩虹止住,嬌

笑道:

「姊姊,且慢施煞手,我還有話向他動問,真正失手時,也讓他死而無怨。」

最後一句,雖然狂妄,但語音卻極溫柔。

麟兒暗說:

「別盡自賣弄聰明,你還不是一丘之貉么?」

畢竟對方原是女的,不好過份發作,於是訕訕道:

「有話請講!」

「你受何人指使,敢和本門作對?」

「你是那一門派,彼此素昧平生,何來仇恨?」

「你不能從掌式中辨別出來,這算什麼崑崙高足?」王彩虹蓄勢相激。

一句輕微提示,使麟兒想及了『大華寶錄」的拳經,連環四十九式,招招詭秘逾常,

和彩虹女的掌法,似大有相似之處。

思考之際,身前又傳出一片輕微笑語:

「他已被你嚇壞了,怪可憐的,這麼不經嚇,確是一位銀樣槍頭!」

王春蘭已離開姊姊身旁,和麟兒相距,不過三尺遠近,一付頑皮派頭,似諷譏,似

憐恤,使麟兒啼笑皆非。

這妮子,因見麟兒錯愕,又怕近他身前一步,體上幽香,沁人心脾,一付黑白分明

的妙目,星月之下,亮光閃閃,她對麟兒,似乎愛意多於敵意,但還含着半嘲弄的情景。

麟兒秀眸一睜,似顯得三分不耐,冷笑道:

「看情形,你姊妹兩人,似想攔路邀截了,季某素主張人不犯我,我不侵人……」

「假如我們為着某種原因,必須動武解決,又當如何?」

春蘭把手中黃牙板,搖了一搖。只聞喀喀之聲,響明兩下,神態上,頗顯得一片輕

松。

麟兒怒道:

「有話儘管了說出來,無謂糾纏,有誤季某正事,可別怪我對姑娘無禮!」

話聲甫落,這妮子,咯咯嬌笑,只笑得前俯後仰,雞頭肉也隨着胸頭起伏,一陣抖

顫。好久,她卻把頭扭轉,朝後招呼道:

「姊姊,看她火氣可還不小呢?如不給他一點顏色,他真把我們看成江湖賣唱之

流!」

流字一落音,嗒的一聲,她把手中黃牙板,一搖一揮,勁風銳嘯,直襲麟兒胸脯,

來勢疾猛之極。

麟兒哼的一聲冷笑,右掌當胸,五指朝前一搭,黃牙板原是兩塊,用細軟蛟筋相連,

王春蘭可沒想到,這位丰神如玉的文秀公子,竟是武林中一代奇人,一抓之力,可剛可

柔,迅疾如電,檀板上如夾了一具鐵鉗,力道奇重,隨手一帶,這位嬌俏姑娘,可拿椿

不穩,身子往前一撞,軟綿綿的嬌軀,恰好碰在麟兒的身上,他原接近過美若天仙的麗

人,這情形,不算特別,否則,就難免心猿意馬。

話雖如此,畢竟對方還是明艷照人的麗妹,隨手將人傷害,未免太煞風景,於是五

指一松,往左微閃,避開來人正面,依然丰神玉立,岳峙淵亭。

春蘭暗吃一驚,慚愧和感激之心,交前並至,心說:

「原來他的武功,確屬出神入化,無怪師傅一再叮囑,得好好留神。適才,他如左

手發招,右手不放,不遭擒縛,也得受傷,看來他對我確具好感呢!」

這一微妙心於形成之後,敵對之心,業已消失殆盡。不料王彩虹見師妹已遭慘敗,

遂勃然怒作,全身真氣,原已貫注雙臂,一聲喝打,雙手以剪拿之勢,朝着麟兒後背,

劈掃而來。半空裏似起了一下驚雷,奇迅無比,可是麟兒除了身子往外挫外,既未還手,

也未移腳。

彩虹大喜,自以為一擊成功,加重力道,惡狠狠的朝着麟兒背上,猛力一掌。但聽

當的一響,麟兒身子分紋未動,王彩虹倒被震得連退數步,只驚得春蘭幾乎叫出聲來。

她擔心麟兒內腑必定震壞,可不敢明動問,卻把嬌軀撲向師姊,急問道:

「你使用了碧寒掌功?」連說,把頭扭了轉來,柔情脈脈的瞧著麟兒,星光之下,

也能看得出她一臉愁緒。

麟兒倒未為她所動,「碧寒掌」三字,可啟發了他的記憶!「恩師紫陽真人,往衡

山探友時,為了岷山派裴傑,使用碧寒掌大肆傷人,才憤然出手,用乾元掌力,把契丐

裴傑震傷,遂有崑崙岷山結仇之事,這二女,莫非是岷山一脈,難道……」想到此處,

一陣思潮,如抽絲肅蔥,源源而出,不由憤然作色,怒喝一聲:

「原來兩們是岷山門下,喬裝打扮,意圖偷襲,我師姊她們生病,想必也是你姊妹

兩人搗的鬼了!?

彩虹冷笑道:

「你能僥倖不死,已是天大之幸,你那同行伴侶,如果不死,除非你能獲得九天驚

丹砂!」

麟兒想到他們已是生死邊緣,不由痛怒攻心,正待將人擒縛,逼她們繳出解藥。忽

聞呼呼之聲震耳,突從西北方茂林深處,飛來一物。

那東西足有碗口大小,朝着王彩虹劈面飛來,來勢太疾,使人躲閃不及。王彩虹趕

忙揮掌抵禦,一劈之下,那東西突然散開,臨頭開花,原是一團砂泥,將王彩虹弄得滿

頭滿臉,連兩目也難睜啟。

麟兒趁勢,欺身而入,一把將她左手扣住,低喝道:

「你使用何毒,害人嘔吐,水米難沾,如不說出,可別怨我用重手法懲治你們!」

語罷,五指一緊,彩虹立覺半身一麻,額眉間也現出冷汗來。但她態度頑強,雖然痛苦

難受,卻咬緊牙關,不作一語。春蘭見他已動真怒,而且師姊被他一下制住,不由大吃

一驚。當即一橫身,已撲近麟兒身前,星眸里還含着一泡熱淚,語音顫抖,泣道:

「冤有頭,債有主,不惜,我兩人確是岷山門下,我叫徐玉佩,她是朱蘭英,為岷

山六大弟子的最後兩位,她是我的師姊。

彩虹春蘭,都是我們兩信口捏造的名字,此來,是友是仇,你自己清楚!」

這一說,使麟兒更加吃驚,沉聲喝道:

「如今我只問你們放了何種毒藥,不將解藥說出,誰也莫想活着離開!」

徐玉佩咬着朱唇,正待躊躇欲語之際。朱蘭英卻強忍痛苦,雖然語不成聲,卻抖顫

說道:

「姓季的,你想挽救那些同伴么?據實告訴你吧!葯是本門教主所放,除她自己知

道那是什麼外,幾乎無人清楚解藥,更無法得知,我們也沒帶出來。」

三千黑絲,幾乎挨着麟兒胸脯,蝤蠐素頸,幽香奪人,膚光閃目。麟兒性本仁慈,

對着這種美艷麗人,非到萬不得已時,更不肯使用煞手,於是怔怔的想了一會,終於長

嘆一聲,旋把手一松,低聲喝道:

「好,不論你是否實言,我均不欲和你們一般見識,可是,你們也得識趣,再事糾

纏,可怨不得我施展煞手!」

朱蘭英見他如此,似覺意外,但又不願輸口,於是秀眉一挑,冷笑道:

「你不殺我姊妹,終有後悔之時,再說.我們也不願有人向我們恩惠。」

徐玉佩倒是另一種心情,她也不知是愛是恨,但眼前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一舉一

動,均能吸引少女的芳心,可是他是師門勢不兩立的仇家,眼前便有奇禍,只有彼此走

開,雙方互有裨益。於是朝麟兒哼了聲,終於含羞帶愧,隨着師妹,幾個飛縱,立即奔

逃。

麟兒心緒頗亂,知道岷山派又已發動,追襲自己,說不定還與別派聯手,眼前危機

迭伏,一個應付不當,說不定便有重大犧牲。於是,不敢多延時刻,先將藥物買到再說。

下了山坡,循着羊腸小徑,正待穿林而出,陡聞一陣松濤,從右而左,飄掠而來。

頭頸上,竟落了不少松針。麟兒心在配藥,無法顧及這些,邊走,拿手把松針掏出,雙

腳不停,一縱,便是數丈遠近。

陡聞左斜方傳來兩聲笑語:

「死到臨頭,急也無用?」最後一句,發話者更把語音拖得很長,分明系有意而發,

麟兒突然想起個事件來,不由收住腳步,拱手笑道:

「何處道友,既然乍遇,何不現身相見!」那人竟介面道:

「若是仇家,彼此見面,豈不更多麻煩!」語畢,笑聲划空而來。

樹影之內,突縱出一條人影,原是一位身着青衫,赤手空拳的少年人物,論容顏,

不但五官端正,而且態度從容,現身之下,朝着麟兒含笑點頭。

美麟兒,忙點首施禮,笑問道:

「如小弟所猜不差,尊駕應是峨嵋郭兄,適讀大札,承贈良方,弟實感激不盡。」

那少年卻也微笑道:

「尊駕不必感激於我,我們無恩有仇,此次下山,雖非奉命,究為偵察行蹤而來。」

麟兒聽了,也覺老大不是意思,但他從不無故使人難堪,仍然面帶笑容,問道:

「然在尊駕留書示葯,卻又為何?」

來人背手望天,星目中淚光閃閃,沉聲低語道:

「一別竟是三年有餘,這中間變化太大了。她受人之惠,使人疑她背判師門,身受

酷刑,為人所救,雖能知禮自持,行止無虧,然而蜚語流言,畢竟使人黑白莫辨。」猛

可里,他把左手一抬,嚓的一響,三丈多遠的一棵株榆,竟被他用內家罡氣將之震斷。

這無異是向麟兒示威。他笑了一笑,立即單刀直入的問道:

「祥武兄,你大約是為玉儀姊姊而來。常聞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蜚語流言,細察

不難自白,你總有了解之日。目前她中毒極深,這種毒藥,無法解救,使小弟失去了主

張,而今只好遵照所開良方,先行把他們生命穩住再說,所見如何?尚請明示?」

祥武點了點頭,半晌無言,旋又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這一次遇的真巧,岷山派,遲不來早不來,卻碰上她和你們在一塊之時,一起縱

上。冷麵觀音不但武功極高,而且熟知各種盅毒和瘴氣。據我個人觀察,就在你們投店

用食時,即已放毒,這七味藥方,也系名師所傳,服此可解百毒。不過對於岷山師太的

毒瘴,有壓制之效,無痊癒之功,而今只好緩下時日,免使人措手不及,看足下行止倉

促,大約係為買葯而往,不圖對方遣徒追蹤,又復鍛羽而去。人算不如天算,這也是她

始料所不及吧!」

麟兒經明了事實原委之後,忙謝過祥武,正待相別離去,祥武卻道:

「且慢,為了她,我也不惜犧牲一切,和你一道,待她疾病痊癒,當勸其出是非之

門,一道偕隱!」

麟兒笑道:

「儀姊姊蕙質蘭心,熱情可感。離開青城后,有家難歸,常覺伶丁孤苦。郭兄此來,

對她真是天大喜事!」

祥武苦笑道:

「女大十八變,適才昏迷中雖然見她一面,可難擔保她醒來不對我產生惡感?」

麟兒知道他對自己仍不無疑慮,當下也不欲多作辯白,僅談談笑道:

「祥兄不妨稍事盤桓,耐心細察,變與未變,始終可以看處出來,那時再下斷言,

尚不為晚!」相偕下山,就在山麓之下,找到藥店,又買了煨藥行頭,然後,偕著祥武,

-道返室。

時東方已明,朝霞初現,山景極美。驀覺一條白影,如飛撲至。那是白衣龍女,她

喚了一聲:

「師哥,你怎麼此時才回?」瞟見身後還跟着一位二十來歲的少年,不覺把話頓了

一頓,一雙妙目,露出困惑光芒。

麟兒和祥武,互吃一驚,措愕間,寶琉也縱身而出,一見祥武,玉容微變。祥武因

她是峨嵋長輩,輩份極尊,正待以禮參見,寶琉訕訕一笑,忙揮手止住道:

「往事煙雲,情移勢異,不妨暫把它丟開,待武林平靜之日,你我再回到祖師面前,

親自謝罪,此時此刻,彼此均以平禮相見如何?」郭祥武知道此中關係微妙,遂也不再

堅持,相對一禮,一笑而罷。

寶琉和龍女,均是滿臉倦容,不待麟兒動問,立由寶琉訴說道:

「麟弟,愚姊無能,已出了極大漏子,眼前只有暫時相別,如不能將人救轉,我也

不耐多活!」

龍女也流淚道:

「我打算和寶姊姊,一道出偵察,不論生死安危,總得有個結果,否則便無法向你

交待!」

麟兒倏地朗笑道:

「你們怎的說出這種顯得生份的話來?天大的事,我也敢一手承擔,是否岷山師太,

在我走後,突現魔蹤,被她劫走許多珍寶。她既有膽來取,我就有膽去要,用不着把事

情看得過分嚴重!」

寶琉霞兒,語音抖顫道:

「仙兵神刀,一件未丟,她可把人……」

「誰又受傷?」麟兒已顯慌亂。

「瓊姊蘅春和元弟,已被他們劫走,還有韓老前輩被害身亡!」

「有這等事?岷山派出現幾人,難道他們有什麼超群絕俗的本事?」最後一句,顯

有責備寶琉龍女之意:

「你們功夫不是不深,何以讓人得手?」

龍女知道這位師兄個性,對友情深,真誠懇切,勸善不過,知無不言!撞上這種至

友生死安危的大事,自己已負他所託,語有微辭,賢者難免。於是帶愧含羞,訴說經過:

原來自從麟兒一走,龍女和寶琉,分別在瓊娘和惠元的房中,—一護守,正值三更

將盡。龍女突覺窗外,有人噫了一聲,當即低聲喝問:

「誰!」

來人立作清笑道:

「爾我雖然一面之識,但崑崙派紫陽真人,德行清高,令人羨慕。今晚,岷山已領

全力來犯,令師兄季嘉麟,雖然武功極高,但已被高手用車輪戰術予以圍困,此處,可

由你那同伴護守,足保無虞,事情緊急,權充信使,切弗遲疑,違則有誤!」

龍女芳心一驚,忙問道:

「女俠為誰?」

那人噗哧一笑道:

「我的聲音,你也聽不出么?賣唱餬口,承季公子惠賜厚金,不敢忘報,故而夜冒

昧驚動!」

龍女急道:

「待我告訴寶姊后,立即馳援!」

「妹子春蘭,已通知她了,不必再說!」

龍女信以為真,好在她還未卸裝,全身配帶,也未解下,當即打開窗門,一縱而出。

窗外,原是一片荒林,月冷星疏,萬籟無聲,那發笑聲的人,此時究不知何往。龍

女不由暗忖:

「這女人性子好急!大約因為麟哥哥被人圍困,她怪我出來太遲,已經先走了!」

忙縱身朝樹上一躍,朝山下便奔。耳際,似有呼喚道:

「你師兄被圍困在東南山下,趕緊前奔。還來得及!」

這是傳音入密之技,不是具有特殊功力的人,可沒法達此告諧。忙施展「靈猴幻影」

的奇快身法,走了一程。快到山麓,四周不但人跡沓然,更不聞有打鬥聲響。龍女不由

大疑,突想到,江湖鬼蜮之技,令人難以捉摸,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

遲疑間,半空裏突現出一道強光,銀影點點,如滿天繁星,不住飛舞。「這是琉姊

姊的燈光,不遇強敵,她決不敢隨便亂用!」

忙將真氣一提,雙臂一抖,「一鶴衝天」,拔高十來丈,仍往原處返回。離病人卧

息之所,約有兩箭之距,燈影拳風,鬧成一片,細看,寶姐姐正被兩位夜行人纏住。他

們臉上,都矇著一塊黑巾,兩人一高一矮,一使寶劍,一用徒手。那徒手漢子,掌法狠

辣異常,而且嘴上也不幹凈,寶琉以一敵二,除將燈光照射外,卻用徒手應敵,那身高

使劍的人,劍法精純,星月之下,劍身上發出一片藍光,寒光森森,籠罩三丈方圓,劍

鋒所及,都從寶琉致命之處下手。

那徒手匪徒,卻是邊打邊罵道:

「大哥,我和你得為峨嵋覺明,清理門戶,這賤婢,論輩份,比覺明還長上兩輩;

論年齡,已逾中年,但她依照駐顏之術,卻搭上了一位十六七歲的孩子,真不知人間羞

恥之能事!」

語罷,倏地一矮身,狠狠劈出一掌,腥風匝地而起,如海浪泛濤,直朝寶琉腹下卷

來。

掌式縱橫,毫無避忌,寶琉趕忙一閃身,輕輕往旁一縱,但她猶被餘風掃中,裙子

朝上一翻,眼明手快之餘,一指羅裙,裙緣下落,左臂燈光連晃,因光線過強,來人有

目難睜,立將攻勢逼住。龍女也於此同時趕到,嬌叱一聲:

「惡徒依多為勝,看掌!」嬌軀貼地飄飛,掌風疾勁,朝着那身材較矮的蒙面惡徒,

穿心攻出一掌。

這一式,竟是兩大奇人精心絕授,「五指揮弦」,用指頭震彈之力,揮出掌風,可

傷人於不覺,這是天惠真人和鐃鈸僧,補救女徒臂力不足之用,以招式毒辣不到萬不得

已時,視為禁止之列。

來人噫了一聲,似乎知道這一拳招的厲害,急退不遑,雖然勉強劈出一掌,把它打

斜,但臉上已變色。龍女喚了一聲「姊姊」,展開身形,朝着那高個子,又連了一記

「五指揮」,罡風颯然,朝劍上便指。對手這把劍,式樣奇古,劍身上,泛出一溜藍光,

使人不敢逼視,龍女也知道,這是一種吹髮斷金,削鐵如泥的至寶,普通拳招,還不敢

冒險一試。

那持劍的惡徒,陰惻惻的一聲冷笑,劍刃迎風,平掃而至,龍女立覺一縷刺目的藍

光,挾著嘶嘶嘯聲,如驚雷掣電,直奔五指,當下心頭也不覺一涼,暗忖:

「師門絕技,一力如何?確無過分把握!」眼看對方的劍,離手指已不過丈尺遠近,

劍身上似受了一般無形力量,朝外一逼立時嗡嗡之聲震耳,長劍幾攔腰而折。蒙面人心

頭大駭,忙往斜刺里反身倒縱,還未穩身,龍女復又欺身而進。旁立的矮身惡徒,狂笑

一聲,雙足一點一彈,翻右手遞出一掌,掌挾排山之勢,直取龍女腹部。

這是岷山派的絕招,毒龍掌法,一股毒氣,隨着煞風,劈空捲來。

美霞兒嬌笑一聲,柔荑素手,朝前一遞,**神功,立發出一股真氣,將捲來煞氣,

硬行逼住。霞兒手上,如端重物般,步履之間,地為之陷。驀地里,隨手一轉,蓬然一

聲巨響,把矮身惡徒打來的掌風,朝着那攜劍的蒙面人,攔腰便卷。

這一式,出手疾快,迫使蒙面人後退不及,只好,往斜刺里倒退丈余,但猶震得氣

血翻騰,面容失色。這時,霞兒已施出渾身解數,但見一條俊麗白影,如隼飛雕撲,兔

起鶻落,重重罡氣,滾滾拳風,立將那矮身惡徒,綿密裹住。寶琉更用燈光在一旁助陣,

強烈光華罩定這徒手惡徒,燈光隨着他的身子,不停轉動,約莫支持二十餘合,對方已

迫得招架困難,危險萬分。

那持劍的蒙面人,知道事態危急,忙揮劍護住全身,風馳電掣般,穿身拳風之內,

隨手將他同伴一帶,竟施展「燕子飛雲縱」,拔高七丈有奇,直朝山南方向,躍身遁走。

龍女也不追趕,忙喚了一聲「姊姊」,來不及再說情由,竟朝居處,如飛直撲。寶琉也

猜出情形不佳,躍身追來。不須臾,已進入瓊娘房裏,餘人俱在,惟獨不見瓊娘。

房間三人,因為過分嘔吐,已被麟兒點了暈穴,他手法自成一格,這種急救,對傷

者身子決無損害,而且也不是短時間可以醒轉過來,不用說,那是岷山派暗中劫持。

寶琉噫了一聲,粉目中已含着熱淚,忙往對面房間一縱,江漢神駝韓若甫,業已腦

袋開花,氣絕床上。惠元蘅春,更是不見蹤跡。

寶琉對蘅春祖孫,原本有負疚感覺,此次受麟兒之託,照看他們自然特別小心,誰

知轉身之間,一代奇人,竟無聲無息的被人擊斃,陳屍眼前,於是深怨一已疏忽,造成

一死兩失。

不由寸斷肝腸,哭喊一聲:

「韓老前輩,寶琉負你全家!」語畢,玉腕微抬,揮掌朝着自己的天靈拍去。

龍女見她頓萌死**,早已哭出聲來,一揮腕,硬把她的手臂托住,泣道:

「姊姊這般死法,如何對得住恩師?再說,你叫小妹如何向他交待?我們一死,以

他的為人,會產生什麼可怕的結果,這不難想像出來,這一次,我們都被敵人狡計所欺,

只有等他回來,設法解決!」

寶琉無奈,點頭應允,但星眸里,熱淚直流悲傷已極!

廟裏老道,已聞到了寶琉和龍女的哭聲,竟攜著徒弟走來,一見情形,「知道這是

江湖兇殺鬥毆之事,問明情形后,立將江漢神駝入棺成殮。棺是現成,本是老道自己制

備之物,龍女寶琉,只有厚酬。房中,僅剩下了玉儀和雲姬,敵人既已得手,決不至卷

土重來,兩女守候麟兒,久不見至,那份沉重心情,直非筆墨所能敘述。龍女不免問及

寶琉所遇,殆將情形說出后,竟和自己是同一翻版,不過她受愚的時間,還發生在自己

之前。

兩女又痛又恨,久等不及,龍女不惜躍身出現,候他回來,無如晨曦已現,玉郎始

攜葯以歸,前後經過,簡略初陳,只聽得麟兒暗裏悲痛不止,但他猶強作鎮定,不發一

言,三腳並兩步,進入觀中,凄涼滿目的殿上,已陳列著一口棺材,蓋猶未合,未睹遺

容,先行落跪,這孩子,心情哀痛一陣后,始伏身棺旁,察看遺體。

江漢神駝的頭蓋骨已被人震碎,不但鮮血淋淋,連腦髓也被震出。這一代奇俠,大

約九泉含恨,死不瞑目,眼睛睜開,狀至駭人。

麟兒默禱道:

「韓老前輩,請安心瞑目,晚輩遊俠江湖,對邪惡之徒,誓秉除惡務盡之心,否則,

自願以身殉道。蘅春妹子,目下雖然被擄,老前輩英靈不昧,還望轉達他們,務使俠女

奇男,永結同心,未盡之志,必由晚輩負責達成!」

語畢,朝他雙目一摸,真是心靈有感,死者雙眸隨手而閉,眼裏也滲出鮮血來。

寶琉龍女,也跪在靈前默禱一陣,連峨嵋派的郭祥武,竟也為之動容。他朝着死者

拜了兩拜,慨然道:

「郭某雖然出身峨嵋,卻也看不慣岷山派這種毒辣行動,如今人既被捉,死者又已

成殮,人死不如救生,我們只有趕緊馳救!」

麟兒忍泣吞聲把棺蓋搭上,立着師妹熬藥。而後攜郭祥武入了房。玉儀就躺在雲姬

的腳頭,她此時已進人昏迷,人和死去一般,連脈息也至為微弱,郭祥武攜着她的手,

看了又看,熱淚紛拋,一點一滴,都落在她的臉上。不久,龍女和寶琉,已把葯端了進

來,祥武想請麟兒把穴道解開。

麟兒忙道:

「這次毒物,使人嘔吐過劇,如將她們解開穴道,藥物也難入口,不如緩緩灌入,

使藥物在腹內發生功能后,再把穴道解開,這樣易於見效,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語聲一頓,不待祥武開口,繼道:

「小弟與兄台一見如故,尚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兄台能否明以告我。」

郭祥武爽朗地一笑道:

「郭某如有所知,絕不隱瞞就是!」他滿臉至誠之色,望着麟兒。

「岷山師太把人劫走,以兄之所見,她是返回毒龍潭?」

郭祥武略作沉吟,立道:

「據我臆測,她趕回毒龍潭的機會居多!」

「根據什麼推斷?」

「毒龍潭位於岷山之西,四周懸崖峭壁。高可入雲,形勢奇險。岷山師太,就在毒

龍洞內潛修,仗地險之利,外人無法擅入雷池。

此次擄人在手,必挾以為餌,誘使足下入險。本來岷山派修真之區,在蓮花洞,因

論地形險要,遠遜毒龍潭,十之**,都在該處!」

麟兒立道:

「郭兄所示,確屬高明,小弟擬攜師姊師妹,立即動身直奔岷山,惟是病人乏照顧,

可否屈辱祥兄,暫時留此?」旋又告訴解穴之法。

郭祥武慨然答道:

「既有需某之處,謹遵台命便了!」

磷兒心情沉重地看過雲姬和玉儀,立即收拾行囊。

眾人所用兵器,因先有防範,並無損失,遂由三人分別帶過,連江漢神駝的旱煙斗,

也由麟兒親自持着。

龍女不由暗中詫異:

「這種外門兵刃,毫不順手,帶它幹嗎?」

三人出了觀,朝着東北方面,直奔岷山。兩女以事由己出,歉疚重重,在平日,寶

琉即文靜異常,此刻更是粉頸低垂,不肯亂作一語。龍女走在寶琉的左邊,也覺生趣索

然。

麟兒似覺事之嚴重,前進之間,突把身子一停,正夾在兩女之間,還未出語,霞兒

把秀眉一皺,似嗔非嗔道:

「我和姊姊,中了敵人詭計,你雖未加責罰,這份歉疚,已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

誰還有這般閑情,走路之時,也不老實呢!」

說着,星眸里已落下淚來,寶琉卻把臉轉向別處。

麟兒忙笑道:

「姊姊和妹妹,都惱了我么?」

「我們自怨不遑,還敢惱你?」龍女撇著嘴,帶着三分薄怒。

「這次慘變,出乎我意料之外,也未想到岷山師太,會用這種卑鄙手段,對付我們。

韓老前輩,為着我們,慨然出山,卻因此送掉一條老命,不能不使我自怨自艾,還

有惠元瓊娘蘅春,病情既重,復遭劫擄,目前已是九死一生,大丈夫生不能保妻子,至

友臨危,束手無策,我這份歉疚之**,比你們只深不淺,然毒龍潭形勢奇險,岷山師太,

得邪正之長,功力不亞乃師,這次探山索人,必有一場劇戰,抑鬱傷神只有自亂步調,

為何如此?」

寶琉黯然地笑了一笑,也未答話。

岷山在松潘之北,為岷江發源處所,山勢奇高,盡一日行程,已到達山南之麓,這

已是三更時分。江流滔滔,月上枝頭,清風徐來,塵懷盡滌。

寶琉忽然走到麟兒身前,斂衽微笑道:

「愚妹想獨自上山,暫時不和你們一道,這樣不但可收分攻合擊之效,而且救人方

面,也可爭取許多時間。」麟兒和龍女,同吃一驚,連忙勸阻。

寶琉笑了一笑,把頭搖搖,那意思似極堅決。龍女流淚道:

「怎麼姊姊突然要單獨行動起來,如再有個陰錯陽差,豈不把他急死!」

寶琉淡淡一笑道:

「我和你不是長得很相像么?任便一個,能在他的身邊,他就不會感到寂寞了。再

說,分開上山,原是為了救人,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生離死別,怎會這等依依難捨起

來?」她含情脈脈地攜著龍女的手,為她整理了蟬鬢散發,又偎依著麟兒,軟語嬌音,

計議了一會,然後含笑走開,略一回眸,星月之下,似覺淚光隱隱,但恐麟兒發覺,立

即轉身,幾個飛躍,立沒於叢林亂石之中。

龍女嗒然若喪,竟當場啜泣起來。麟兒拿手拍了拍師妹肩頭,一臉鄭重之色,急道:

「師妹,寶琉姊姊對敵人有拚命企圖,我們趕快上山馳援,如果能趕在她的前,由

我和岷山師太,親自動手,其餘即不足為慮了!」

龍女依依問道:

「麟哥哥,是不是寶姊姊為了此事,暗自里和你意見相左?」

麟兒對這位嬌憨師妹,不由又愛又憐,忙溫語勸慰道:

「夫婦之間,貴能互相體諒,絕不至有意見互不相容,大約因為韓老輩之死,使她

負疚極深,為着表明自己心意,故不惜冒險犯難,竭全力搭救春兒。寶姊姊表面雖然溫

柔,但骨子裏卻極為剛烈,凡事一經決定,一時極難勸解,我們只有儘快上山,應情施

變!」語罷,一塌腰,朝着正西險峻之處,往上飛躍。

龍女和麟兒走個並肩,膚香沁鼻,喘息微聞,如一雙彩鳳瑤凰,凌空飛駛,奇快之

極。山林里,靜悄悄的,除偶有幾陣松濤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息。她輕輕地嘆了一

口氣。

麟兒不免笑問:

「師妹是否已累!」

「麟哥哥,今晚我總覺有點異樣,耳鳴心跳不說,而且我還感怯場。這情形,自從

學武以來,即未曾有!」

麟兒笑道:

「也許因為韓老前輩,被人害死,而瓊姊元弟等人,又復被人虜劫,震於敵人狡詐

狠毒,無所不用其極,一顆心靜不下來,故有這種異常的感覺。師妹,你般若功深,更

得釋道絕傳,如能摒除雜**,物我兩忘,悟微真知,活活潑潑,自然覺得心平氣和了!」

還未落音,突聞龍女一聲驚叫:

「師兄,快看!」順着她手指所示的方向瞧去,麟兒也暗裏吃驚。原來離自己落足

之處,約有數里之遙,山半腰上,似白霧瀰漫,星月之下,還能看出閃爍紅光,不過時

隱時現,目力稍差的人,難於分辨罷了。

麟兒沉吟道:

「看情形,那就是毒龍潭的上空!」

「為什麼會有白霧?」

「白天天熱,潭水蒸發,晚上較涼,散而為霧,這倒沒有什麼稀奇。」

「師兄,以你目力,總可瞧出,那白氣之中,還有紅光,卻是何物。」這一問,麟

兒竟無法答得出來。

龍女抿嘴笑道:

「你也有江郎才盡之時么?」麟兒突把師妹攔腰一摟,低喚一聲:

「有人!」右斜方樹林之內,發出一種輕微破空之聲,一絲黑影,朝着兩人立足之

處,電閃而來。霞兒秀眉一挑,皓腕微抬,伸手接住。細看,原是一段三寸來長的竹枝。

龍女正待把來物隨手打出,麟兒卻一把將她脈腕扣住,低聲道:

「萬勿魯莽從事!」樹林之內,簌簌作響,顯系有人見機而逃,霞兒不免埋怨道:

「憑什麼我們專上人家的當,不予還物?」

麟兒從師妹手上,接過竹枝,拿在鼻上一聞,竹枝之內,搖動時似有「嗒嗒」之聲,

立將竹枝扳開,原來前面有節,後段中空。裏面竟塞了七顆黑丸,卻用棉花把頂堵住。

龍女莫名所以,當場怔住,忍不住又問麟兒:

「送葯的人,用意何在?葯有什麼用途?」

麟兒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

「連日的事,把我也弄糊塗了,先把藥丸藏下,急赴毒龍潭!」

一陣飛馳,已到潭邊。毒龍潭形勢極險,環山合抱之中,絕壁千仞,水面離岸,約

莫有二十丈左右,從潭底不時冒出陣陣白霧,而且還夾着呼風聲,陰寒之氣,刺肌砭骨。

忽聞一陣濤聲,隱若春雷,竟從潭內冒出一圈一圈的紅煙,飄蕩於瀰瀰白氣之內。但以

白霧極濃,星月之下,極難認出。

龍女低聲驚喚:

「麟哥哥,我們適才所見,原是此物!」

麟兒含笑不答,一雙星眸,卻在注視頭上的紅煙白霧。

說也奇怪,他和龍女站立之處,那白霧紅煙,似乎紛紛消退,不敢攏邊。麟兒把師

妹一拉,附耳低告道:

「此處被老尼弄得烏煙瘴氣,我們得密切留神,稍一疏忽,性命難保!」語罷,自

己朝前一縱,卻往潭內便落。龍女一聳柳腰,夫唱婦隨,從後跟來。

潭裏浪涌波翻,寒氣襲人,而且還有一股奇腥異臭,撲入鼻內,立使人頭昏腦脹,

耳鳴眼花。兩人幸有玉佩護體,佩能怯毒除邪,軒轅劍上,更有解毒珠,略屏呼吸,即

可無恙。龍女憑丹田一口真氣,盤旋數匝后,立把雙臂一抖沖空而上。飛行間,還招呼

麟兒:

「下無落腳之處,毒龍洞口,一時無法找著,我受不了這種奇腥之氣,只好從上設

法,再行下來,麟哥哥,你可等著!」

嘉麟清笑一聲,雙臂一抖,搏風而上,一手摟着霞兒纖腰,恰似天馬行空般,縱落

堐上,懸堐滿布青苔,滑不留足,身子未定,腳下一滑。霞兒驚叫一聲,彼此不約而同

的借力使力,點足彈身,又復衝天而起,往斜刺里倒縱,立即飛身而上。

霞兒拍了拍前胸,幽幽一嘆道:

「這兒真險!」

麟兒已抽出瓊娘的金牛劍,砍了幾段碗大樹枝,投入潭裏,低喚一聲:「師妹,事

不宜遲,加緊搜索!」

霞兒忽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嬌聲喚道:

「麟哥哥,我有一點兒冷?」

「冷?」這對麟兒無異乎是晴天霹靂,他知道師妹功力精純,如無特殊變故,決不

怕冷,忙道:

「霞妹,你用本身真元之氣,護住全身,默察有無異樣?」

霞兒閉着雙眸,靜了一會,立即睜開眼來,嬌笑道:

「你這法子真靈,果然毫無涼意了,麟哥哥,我們下去吧!」

這一對俠女奇男,立又攜手雙雙,重往崖下直躍。龍女抖擻精神,翠袖輕抬,人如

電掣,竟用「魚鷹躍水」之式,往潭裏直瀉。麟兒恐師妹逗發童心,臨敵僨事,疾把丹

田真氣一沉,身子前伏,下落之勢,又輕又快。不一會,竟在霞兒之先,譚面上,浪涌

波翻,寒氣襲人,蒙蒙白霧之下,卻現出幾段浮枝。霞兒稚氣十足,如護至寶,抖臂拳

腰,竟落在一段松干之上。麟兒卻憑丹田一口真氣,旋空未落,目光炯炯,專在尋覓毒

龍洞口位置。

龍女嬌喚道:

「麟哥下來,我有話說!」一條青影,直瀉而下,卻笑問霞兒:

「師妹是否已有所見?」「你看,白霧中的淡淡紅煙,卻以潭的北面最濃,而且距

離水面兩三尺,紅煙稀薄,你目力能透視雲霧,何不仔細觀察一番?這情景是何道理?」

幾句話提醒了麟兒,雙足一彈,貼水躍出,潭面浮枝,四處都是,正好作為落足之

處。麟兒注視北方,這一方,形勢險峻,有異尋常,石面南傾,使潭面顯得下寬上窄。

麟兒正凝神注視間,似聞「骨嘟骨嘟」之聲,起自斜壁陰暗之處,而一股奇腥異味,也

從空中飄出,從森森白氣之中望去,若隱若現。

四周圍濤聲拍岸,浪涌波翻,而水上並無多大風聲,使人涉想:

「山有積水,暗通潭裏,故有此狀。」「嘩嘩」之聲,突起自麟兒身後,回首反顧

間,霞兒竟施展雪山溜冰之法,一腳點着一段木枝,如白衣仙子,凌波而至。麟兒忙告

以所見。

倩霞苦笑道:

「這大約就是毒龍洞口了,只是我受不住這種紅煙毒霧,總覺頭昏欲吐,胸部梗脹,

痛苦難言。適才又照你所提,用佛門真元功,想把這種現象消除,無如已愈來愈重,今

晚情勢,嚴重異常,說不定你和岷山師太交手時,小妹不但不能助陣,反使你多添累

贅……」講到傷心之處,這妮子,竟落下淚來。

麟兒最怕師妹傷心,忙道:「你我有玉佩防身,按說,原不應有中毒之事,但岷山

師太,得邪正所長,毒龍潭裏,白霧紅煙,可能就是一種山嵐惡瘴,佩玉效能,有其限

度,恐已稍沾惡毒,軒轅劍上有避毒珠,你把驪龍給我,快將我的寶劍背上,這一來,

大約不妨事了!」

龍女忙道:

「這怎麼行?師兄一身,不但關係武林安危,而且眼前姊妹們的生死,都系在你一

人身上,你如不幸中毒,小妹也只有死路一條,這番盛意,恕我不能接受!」

麟兒正色道:

「恩師天運神功和伏魔內罡,用來防身,百無一失,而且鐃鈸玉笛和羽扇,各有巧

妙不同,只要你能勉力支持,即便不勝,總可打得出來。」

霞兒倒也不敢違拗,換過寶劍后,兩人靠壁走近。麟兒拔取羽扇在手,攜著師妹,

附耳低言:

「如此這般,可收奇效!」兩人腳點枝頭,朝上一聳身,霞兒先不入洞卻附身石隙

之上,「倒掛金鈎,」靜待麟兒。

玉郎手中羽扇,朝洞口一揮,把那淡淡紅煙,往兩旁發散,身子一晃,已貼近洞口。

遲疑間,突聞陰惻惻的冷笑,似從對面划空,立有千絲寒風,往洞口激撞。

麟兒恐這種陰寒之氣,有傷師妹,趕忙聳身上躍,扇一揮,風聲颯然,扇上竟似有

一股無形壓力,朝着寒氣一衝。潭水嘩然一響,浪花四濺,麟兒和龍女衣裝上,也濺了

不少水滴。

龍女嗔道:

「你看,頭髮上裝,都濕水淋淋的像只落湯雞,不把敵人笑掉大牙才怪!」

麟兒笑了一笑,攜著師妹,一式「雲里鞦韆」,搖擺間,已進石隙之內。那嘔人腥

臭之味,真使人無法忍受,龍女哇地一聲,把腹中食物,全部吐了出來。這可把麟兒急

得六神無主,探手囊中,無意之間,觸及適才新得的七顆藥丸,忙取了一顆塞在龍女口

內。一股清涼芬芳之氣,透頰生香,不但嘔吐立止,而且那種腥臭異味,覺消失於無形。

龍女心低聲告道:「麟哥哥,這丸藥很靈,你也不防噙上一顆!」

「師妹噤聲,說不定這是敵人的根本重地,我已施展真氣內行,不假呼吸,可以維

持很久,再厲害的奇毒味,也難傷我分毫。這丹丸,正是避毒之物,多用一顆,即少去

一層保障,不用為我擔心!」石隙很窄,僅可容一人通行,麟兒在前,龍女在後,朝里

摸索。離身前有五六丈,似有無數點淡綠光華,時隱時顯,時遠時近,同時,陣陣陰風,

其寒透骨,不斷吹來。龍女立覺毛髮悚然,緊靠一步,前胸幾乎貼著麟兒後背,喘息微

微地喚了一聲:

「師兄,這是鬼府!」前行愈走愈寬,沿着石壁兩旁,幾乎儘是點點綠火,似螢蟲

無數,貼壁飛舞。這還不說,一股腐屍之氣,還帶着一種特別奇腥,也愈覺強烈。

麟兒雖具武林後起之秀中第一奇人,藝高膽大,但這種凄涼奇異之象,倒還是第一

次所見,不同暗裏吃驚,慎重之心,特逾尋常。

身後霞兒突然驚叫一聲:

「師兄,你留心石壁兩旁,那是什麼?」事實上,麟兒已早發覺。

壁上凸起之處,都陳列著桐棺一具兩具不等。棺材裏,都擺着死屍,因為洞裏潮濕

陰暗、屍體腐爛,已變成黑色,而且特別顯得浮腫。桐棺累累,屍穢之氣,正從屍體發

出。兩人已知道,這是毒龍洞無疑。麟兒突朗聲大笑道:

「到底邪魔左道,與眾不同,利用腐屍,阻擋武林同道,有時雖可生效,但畢竟死

人不如活人。……」語聲到此一停。星眸炯炯,卻注視靠近身旁的幾具桐棺和屍體,半

晌了無異狀。

麟兒正待招呼師妹,繼續前探。一陣呼呼之聲,似從洞底深處傳來,因為全洞內寬

口窄,氣流急沖而出,引起刺耳銳嘯,不多時,立覺石洞雷鳴,恰似天崩地塌。滾滾狂

風,滿洞飛卷,旋風無數,都吹向那棺中腐屍,捲起一股屍穢之氣后,迴旋數匝匯為一

股強大氣流,還未撞及麟兒。這孩子,突憶及魔家羊角腐屍功,是一種殺人不見血的陰

毒功夫之一,遂驚退數步,和龍女立了一個並肩。

霞兒也知道事態嚴重,早已氣聚丹田,抱元守一,凝神運氣,虛空劈出一掌。這是

佛門大般若掌,無堅不摧,無柔不克。一連氤氳起處,隱隱泛出一聲輕雷,把那排山倒

海,奇毒惡臭的腐屍魔功,往旁一卷。麟兒和龍女身旁,似多了一堵無影之牆,把自己

隔絕起來。霞兒聰明心細,卻站在洞口一旁,避去正面,施展側攻,這是一種化攻為守,

但求自保之法。

只聞呼嘯之聲怒作,一股急流,從洞口直衝而出,濤聲陣陣,由外而來,轟轟之聲,

此起彼落,滿洞磷火爭飛,屍穢四溢,令人心頭泛嘔,全身毛髮悚然。麟兒本擬揮掌卻

敵,但見師妹一擊成功,不由大喜過望,緊握著師妹左手,半晌不放。

龍女心頭一甜,低笑道:

「凝神待敵,切勿分心,再往前行,看完這段人間地獄,早把姊姊元弟救了出來,

也了卻你我一重心事!」忽又想到瓊娘惠元等人生死不明,寶琉也懷着以死救人之心,

生死也不明之數,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麟兒也覺心中一酸,連忙安慰道:

「師妹,快莫亂想,一切都怪愚兄學養不到,稍假時日,必再用功,以不負師門期

望和師妹一片深情!」

霞兒凄然笑道:

「我只怨自己太蠢,以致中了敵人詭計,害得姊弟們生死不明,受苦受難,怎麼樣

也絕不至懷疑師兄武學!」

麟兒低慰道:

「誰能保得自己沒有那種情形,易地而處,我和師妹還不是一樣么?」

小夫妻情深,洞中可又風平浪靜,只是屍穢難聞,好在麟兒已閉氣內行,不假呼吸,

霞兒口中隨着一粒丹丸,芳香滿頰,屍穢無功。正擬前行,一絲奇異音響,突又驚破了

洞中岑寂。那是一位婦人的口音,但語音卻拖得特別細長。

「你們來了么!血債血還,總該知道,本門二弟子裴傑和副教主冷殘子,都死在你

們崑崙派之手,而且殺副教主的人,正是那季姓小狗,而今自來送死,真是天網恢恢,

疏而不漏!哈哈哈……」話聲小而笑聲大,陣陣音波,震人心肺。

麟兒和龍女,只覺四周如千斤鐵鎚,狠狠重擊,但兩人都用真氣把全身護住,也未

曾受害。麟兒故作輕鬆,縱聲一笑道:

「岷山師太,枉你為一教之宗,人家既敢來你教重地,你卻龜縮不出,傳之江湖,

豈不是天大笑話么?」

裏面有人哼了一聲,突然介面道:

「姓季的乳臭小兒,不好好等死,卻敢在此狂吹,自以為本門教主,無法懲治你

么?」

「垂死的人,何必與他鬥口,你也不怕晦氣?」這是一位少女的口音。

龍女低告麟兒道:

「這兩人,分明是歸元生和朱蘭英,音從裏面發出,一干妖孽,必在洞底,我們何

不直搗巢穴,攪他一陣?」

麟兒卻把手捏了師妹一下,朗聲笑道:

「身入魔窟,即未計及生還,只是你死我死,猶未定之局,如今即把話說滿,到時

無法兌現,豈不後悔不及?」

龍女早已憋了-肚子的氣,也冷笑道:

「他們大不了拿屍嚇人,臭味嘔人,自己也不過是屍死居餘氣,此刻黔驢技窮,不

久便是死路,何必與他們多說廢話?」

只聞那老婦人似又長笑一聲,輕蔑地道:

「賤婢,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這毒龍洞,縱深極長,佈置也巧。眼前你不過跨進大

門而已,所見所聞,百未及一,就敢誇下狂言么?有膽,不妨進一試!」語罷,聲沓寂

然。壁上磷火,似聽指揮一般,匯聚成團,載沉載浮,直朝洞裏飛去。四周圍,立顯得

一片漆黑。

龍女道:

「她把鬼火撤走,劍上珠光,還不是一樣可以照明?」

軒轅劍柄上,嵌有夜明珠,把柄罩一取,又有一蓬徑可逾丈的銀光,十尺之內,照

得通明。倩霞天真稚氣,卻暗問麟兒:

「鬼火怎能控制,莫非岷山師太懂得妖法不成?」麟兒忙道:

「人獸之骨,日久生磷,這東西隨風飄忽,明滅無常。岷山師太,內功精湛,真氣

收發由心,故能將風向弄得由外內吹,一舉把磷火引入裏面,以示神奇。其實,見怪不

怪,其怪必敗,師妹只需保持沉着,給她個不理不睬,就無法施其技了。」

兩人在珠光之下,並肩隨行,不約而同地暗裏忖度,下一手可不知岷山師太用什麼

惡毒方法,對付自己等人。四周圍,突響起一片嘶嘶之聲。石洞兩旁,不但死骸累累,

而且壁上似有不少小洞,那嘶嘶之聲,就從洞發出出來。

麟兒龍女停步端詳,半晌又沓無所見,龍女氣道:

「這妖婆,花樣真多,乾脆不理,硬行闖入。」她說干就干,彈身點足,直縱而入。

驀聞一聲大喝:

「賤婢找死!」也不知裏面的人,隱身何處,珠光之下,只覺一蓬紅絲,朝着龍女,

殲罩而來。

麟兒大聲驚叫:

「這是紅雲散花針,師妹大意不得!」霞兒已早發動,珠光照着劍身,迸出一片紫

芒,劍刃迎風,響起輕雷一片。在十彩流光籠罩之下,她揮動手中寶劍,劍氣護住全身。

只聞一片嘶嘶嗤嗤之音,紅光竟被彈得紛飛四射。

桐棺腐屍,如被針刺中,屍軀上,立噴出一絲細水,奇臭無比。麟兒知道,這種邪

門異功,害人極深,屍水更是奇毒異常,如果沾上皮膚,立可使人發生腐爛。岷山師太

素窮此術,毒必逾常。忙着師妹留神,自己也揮動手中羽扇,微風颯起,把自己和倩霞

的身子裏住,那打來的紅雲散花針,竟隨着扇影所及,如磁引針,不一會,紅光已盡,

羽扇上,卻插着數不清的紅針,纖細如牛毛。

裏面有人噴了一聲。「奇怪!這是捕風捉影的獨特手法,為岷山絕傳,這小子從何

處偷學?」「是不是二恩師被害之時,他身上懷有本門秘本,被那小子得去!」說話的,

正是歸元生的口音。「我和副教主的武功,都得自祖師口傳,並無任何秘本,這一猜想,

豈不有誤?」

麟兒聞聲大笑道:

「捕風捉影之法,載諸太華寶錄中,岷山派作惡多端,焉能據此獨有!」裏面也無

人答話。

洞旁石壁小孔之內,已冒出千絲紅煙,啟眼望去,漫漫長洞,盡被這種紅煙滿布。

霞兒素衣白裙,如碧落仙子,臨風小紅。這時,卻就著珠光,凝視紅煙。白氣之中,紅

煙滾滾,從珠光之下望去,卻似碧藍天際,現出朵朵桃花。霞兒憶及岷山復仇的事來,

冷殘子用五毒煙雲瘴,把它攪了個天翻地覆。這種桃花狀的紅煙,明是一種奇毒惡瘴。

她驚叫一聲:「麟哥哥,這是桃花瘴,可得留神!」一語提醒了麟兒,不由驚異萬分,

因為這種瘴氣,絕毒無比,雲貴之間,川林山澤,行人商賈,視為畏途,桃花瘴乃是最

厲害毒瘴之一。

紅煙和白霧,已愈結愈濃,緩緩往麟兒立處擠來。倩霞移動嬌軀,劍交右手,皓腕

微抬,嬌叱一聲:

「打!」掌隨聲出,雷鳴風生,佛門大般若掌,二度打出,狂風匝地而起,捲起紅

煙白霧,朝洞裏直送,也算霞兒經驗不夠,因為進洞之時,一掌把毒氣逼散,以為對方

功力,也不過如此,於是發了一掌后,略事疏神。

陡聞:

「賤婢也接我一掌!」那被般若掌風捲去的紅煙白霧,似被一股無形巨力,立即擋

回,而且速度奇快。龍女被這一震之力,半邊身子已麻木不仁,眼看就被人家打回的掌

風,撞個正著,麟兒大吃一驚,行功運掌,已來不及,只好摟着師妹,朝上一縱,攀著

洞頂岩石,避去那正面。羽扇一揮,將狂風風力打斜,風動雷鳴,響了一陣后,餘風已

息,兩人似已到盡頭,但四周似乎有不少甬道。

龍女不由一皺眉,滿臉困惑道:

「麟哥哥,這妖婆躲在何處?我們不能瞎摸?讓她笑話!」

「師妹勿急,愚兄已看出端倪!」麟兒說完,已從囊內取出天狼釘。此物能碎石穿

洞,犀利無比,抬手間,一道烏光,脫手而出,朝着中間石壁一撞,竟裂了一個徑可逾

尺的石洞,燈光從洞裏透了出來,旋用陰陽罡力,把釘收回,立將師妹朝左一帶。

還未穩身,只聞嗤嗤之聲,銀光四射,敵人竟從裏面,發出數十把柳葉苗刀,刀穿

石壁,幾至沒柄,激起一片碎石和火花,錯非龍女和麟兒,就得傷在這種碎石之下。

龍女突然驚叫一聲:

「這是一道石門,再發天狼釘,碎門而入?」

麟兒縱聲大笑道:

「師妹,別再孩子氣,有道是客來投主,無心將人家石門打壞,已自失禮,堂堂岷

山派也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門,那能不開門相見?」

一陣隆隆之聲,石壁豁然自啟,果然是兩扇石門嵌諸壁內,可向左右推開。歸元生

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竟已縱容而出,見着龍女和麟兒,大拉拉的冷笑道:

「教主有命,兩位要來請進!」語畢,也不理麟兒,返身而入。

這一對少年男女,已被他們無禮倨傲,激發滿腔怒火,彼此也報以冷笑,閃身入室,

如閃電穿雲,立搶在兩人前面。

這是一處又高又大的特別石室,四周圍黑幔低垂。正中央,卻懸掛着一盞琉璃宮燈,

燈光不強,同時以黑幔無法反光,愈使人有鬼氣森森的奇異感覺。室中除卻一椅一桌以

外,別無其他陳設。

羅英徐凱,一見兩人身法特異,彼此對看了一眼。麟兒卻向兩人微笑道:

「貴派教主何在?」羅英尚未答話,燈光連晃,螢然如豆,四周似覺鬼影幢幢,左

角里,突響起一位老婦人的口音,道:

「本教主已恭候多時,不想兩位還未見到。」

龍女一驚,細細看這婦人,卻似一位四十來歲的人物,不但頭髮全未斑白,反覺青

絲鑒人,一張清水鳴蛋臉,身材纖細,活像一位美人胚子。只是滿臉陰沉,眸里精光閃

爍不定,加以全身青服,手上卻持了一根黑色黝黝,上有梟頭的怪杖,在燈光黯然黑幕

無光之下,更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麟兒知道,這位岷山妖婆與陰山五老,功力絕不弱於乃師清虛老人,眼前,勢必有

一場狠毒惡鬥。她從幕中一晃而出,雖然悄若幽靈,但也被麟兒看得清清楚楚,這時,

早已凝神戒備。龍女卻是暗中心說:

「這妖婆自稱師太,穿着打扮,卻毫不似佛門人物,真是邪魔外道,舉動不同!」

思**間,人家已開口發話了。「崑崙崆峒,一南一北,各不相關,本門副教主,問

罪崆峒,不料司馬子陽,竟使你這無知頑童,出手把他暗害,居然還膽敢來此,真是副

教主英靈不昧,使你自來本洞領死!」語聲到此一頓,兩眼卻朝歸元生一掃,似乎以目

示意,歸元生和聖手華光,紛紛從中央撲近黑幕之旁,似乎和乃師聯手,三面包抄。龍

女手抱軒轅神劍緊靠麟兒,只待玉郎有所主動,立即揮劍取敵。

麟兒手招羽扇,卻顯得一臉輕鬆,微笑答道:

「壯士臨陣,不死便傷,貴派協同陰山,暗襲崆峒,如果得手,崆峒派不知要死多

少方正之土,那時又當如何?季某和師妹既然敢來,就沒把生死放在心上,教主如有煞

著,儘管使來,不必多作無謂之語!」

岷山師太陰惻惻的冷笑道:

「好一位無知孽障,膽敢向我賣狂,看你手中所持,正是那天惠老道之物,本教主

倒要看看,他傳了一個什麼超絕俗的功夫?」梟頭杖對空十指,似乎全未使力,朝着麟

兒胸膛,輕輕便點。口中又是陰惻惻的冷笑-聲,道:

「還人?說困難也還容易,只要你們兩人,把全身兵器交出,我也能將他們一起交

你!」

「這是解除武裝,授盜以刃,如何可行?」龍女不由叫出聲來。

「不交,絕不勉強!」岷山師太,連哼兩聲,壁縫裏,白霧紅煙,嘶嘶而出,歸元

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劈空發出一掌,掌風掠卷桃花毒瘴,如大海波浪,往前一送,

威勢疾烈無比。

麟兒把師妹往身後一帶,抬腕揮扇,身前似堵著一扇土牆,桃花瘴散往兩邊,如一

道急流,朝洞口衝去。麟兒正欲往前直撲,瞥見牆上煙霧中斷,而且左邊輕微地傳出一

聲悶哼,似有人咽喉受阻,掙扎間,發出聲來,其聲音,極其細微,不是雙耳極銳,幾

乎辨聽不出。但岷山師太,似有警覺,喚了一聲英兒以後,杖交左手,翻身疾轉間,右

手由上而下,虛空劃了一道大弧,朝左牆當中,拍出一掌。石壁上,罅隙穴孔極多,正

當中,更為密集,麟兒知道,這一下,鐵箭必如密雨,二人也會成為刺蝟,竟存心拼起

命來了。

手探革囊,已拈出兩隻天狼釘,抬手待發。不料敵人過分奇快,掌風已擊中當中。

嗤嗤之聲,不絕如縷,鐵箭如蝗,卻成了四十五度的斜角,朝着岷山師太,紛紛攢射,

變生肘腋,出人意外,敵人大吼一聲,翻身往一縱,麟兒和龍女,卻乘機疾進,軒轅劍

連揮之下,瓊娘惠元,蛟筋立斷。

兩人不避腥臭,竟把惠元和瓊娘,分別抱住,扇影刀光,滿洞紛飛。

歸元生已拔出天都劍,迎戰麟兒,徐凱卻憑一雙肉掌,把霞兒截住。石洞中已是叱

聲連連,人影連晃,立成混戰之局。

岷山師太,一咬牙,臉色鐵青,點足一縱,揮動手中梟頭鐵杖,勢若排山倒海,卻

朝倒掛未解的蘅春,攔腰掃去。這一招,威猛無比,而且狠毒超出常情。麟兒左手摟着

元兒,身重占手尚猶不說,他身上那腐屍毒水的奇臭,直接刺鼻。雖然閉氣不通,但兀

猶有感,這一來,全身功力,已大打折扣。

為了救人,他已不顧自己安危生死。羽扇一揮,硬擋來杖,這無異把身子護住春兒,

杖和扇,用的都是十成力道,一掃一擋,按理羽扇決抵不了杖頭,美麟兒,矮身挫腰,

覷定來勢,扇子朝着杖頭往右邊一壓,原來他把全身真力,都集中在寶扇之上。

狂風匝地而起,石洞雷鳴,岷山師太穩身不住,連退五步,美磷兒已覺真氣大耗,

喘息微微,但他猶竭力穩住身子,不敢離開春兒。聖手華光,一見教主受挫,忙抽招往

后疾退,仰頭狂笑數聲,驀地雙手連揮,腰際蛟皮帶內的柳葉苗刀,嘶嘯而出,燈光之

下,但見銀輝閃爍,漫洞紛飛,把麟兒龍女,一舉裹住。

但聞清嘯連起,宛若鳳鳴龍吟,紫虹划空,風雷並作,扇影劍氣,罡氣如潮,柳葉

苗刀,激射如電,只一攏近,文被神劍寶扇,紛紛激回,粉為破鐵。

岷山師太,一臉鐵青,暴喝一聲:

「徒兒且退!」自己則倒提梟頭杖,往正中一處石門之旁一閃,寶杖連揮,杖頭烏

嘴暴張,竟從裏面射出一束紅光,竟朝着麟兒龍女,電閃駛來。

這正是紅雲散花針,打法又自成一格,可以穿透劍幕,隨意傷人。麟兒知道厲害,

將身子擋在春兒之前,金絲羽毛扇,已舞成一道屏風,只聞呼呼連響,扇子同箭靶一樣,

將紅雲散花針,—一吸住。

針發無功,使對手膽寒,也更激發麟兒怒意,驀地羽扇一停,隨手一揮,烏光閃閃,

脫手而出,那是武林聞名喪膽的天狼釘。岷山師太,知道厲害,迎著來物,往後一閃身,

梟頭杖朝前一拍。

蓬然一聲巨震,杖碎釘落。麟兒不敢損失這種奇異利刃,虛空劈出一掌,師門天運

神功,為元妙書生的絕傳心法,出手便是一陣氤氳,這種若有神若無形的奇異內罡,並

無任何猛烈之處,隨着發者心意,功能銷金鑠石,毀柔克剛,一經罩定,被擊的人,立

毀去全身功力。

岷山師太,知道這孩子果懷着奇特武學,不由另起惡**,狂笑一聲,身形微仰,竟

從石門,往後一穿而入。歸元生和聖手華光,卻朝左右石隙中,分別逃遁,石門被罡風

擊得破碎,后洞深蘧,情況難辨。

麟兒和龍女,錯愕間,不免把惠元和瓊娘,看了一看,只覺心脈微張,氣未全斷。

兩人一時也失卻主意,淚如湧泉,悲不可擬。龍女立道:

「麟哥哥,你負着元弟和瓊姊,先行出洞,我來搭救春姊!……」正待把瓊娘遞了

過去。一陣波浪澎湃之聲,已傳入兩人耳內。

麟兒驚叫:

「敵人採取水攻之法,快躲!」來不及搭救春兒,波浪滾滾,若萬馬突圍,急浪排

空,使人駭絕。龍女武功雖高,但卻不知水性,還有兩個快要垂死的人,一人一個,負

在身上,已成累贅。

急流一撞,倩霞已穩身不住,往前一撲,額角撞在石門之上,雖然本能地用內功護

住,但因水力奇大,而且事出猝然,功力不及往常十之二三。額角青腫,人也幾乎痛暈

過去,但霞兒承乃父乃母習性,溫柔恭順,友愛逾恆,不顧自己生死安危,手摟瓊娘,

緊抱不放,這時水勢業已齊胸,急流已具萬鈞之力,生死急於一瞬。麟兒忙撲向師妹之

前,攜著霞兒左肩,鑽出石門,沿着洞旁,著霞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如洞的前面,

愈來愈窄,水位也愈來愈高,霞兒把瓊根高舉過頂,水勢業已齊肩,自己立身難穩,全

賴麟兒右手提攜。眼看玉郎也有一瞼惶急之狀,不由突生一**,忙道:

「麟哥哥,我們已是九生一死,你水性奇高,可以逃得一命,元弟能救,可攜他泅

水而逃,我已不行了,把手鬆開,趕緊逃命去吧!否則,水勢再漲,把門封住,不但救

不成人,連你也一起斷送。那一來,我不但對不起家父,更對不住三位恩師!」洞裏原

是一片漆黑,因為軒轅劍上安有夜明珠,一片銀光,可以見物,龍女覺得麟兒手指發抖,

星眸里熱淚直流,知他難受已極。

正待再勸。天即早已慘聲一笑,這一笑,比哭還使人難受,但因為水聲濤響,把笑

聲掩蓋。前面水位愈深,快到下唇,而且奇寒透骨,全身已漸覺麻木不仁。龍女只好正

色道:「師兄,恕小妹無法奉陪了!依我之言,帶着元弟出洞吧!」左望一擺,正待把

麟兒的手,用力掙脫。但覺玉郎的手,如一把鐵鉗,緊緊扣住,同時他把身子往旁一擠,

無巧不巧,正是靠邊上斜,順勢橫跨,水位已齊止腹部。

麟兒稍舒一口氣,但猶握著師妹不放,微微笑道:

「這一處,離洞口頗遠,而且外面又是毒龍潭,情形確屬危險已極,但夫婦朋友之

情,貴能生死不渝,若大難臨頭,便棄之而去,那還有什麼倫常天理?師妹,我和你生

生死死,永遠都在一處,如你不幸,我也不願苟且偷生!」

龍女知道這是他由衷之言,除了哭泣感激之外,一時倒也無話可說!水面上,浮來

不少黑物,在兩人身前,一掠而過,細看,有棺蓋,有銅棺,卻存着腐屍,奇臭撲鼻,

往前衝擊。

麟兒心裏一動,忙叫一聲:

「師妹!我已有脫困之法了。」這對龍女,不啻久旱逢甘雨,驚叫:

「師兄快說!」他已松下手來,惠元原搭在他的左肩上,輕輕一動,一扭身,隨手

抓着一付棺蓋,蓋底朝天。

龍女業已會意,驚道:

「師兄,你叫我卧棺而逃?」

「正是此意!師妹趕快伏着,就把瓊姊束在你的背上,隨着激流,沖了出去,如有

不測,可用悶氣行功之法,支持一段時間,到了毒龍潭,即可脫困了!」

革囊里,原有蛟筋之類,彼此將人往背上一搭,綁紮停當,朝棺蓋上一伏,隨波逐

流,往前直衝。因水勢太猛,棺蓋太小,一人之重,頗有餘量,容納兩人,卻是半沉半

浮,這可苦了霞兒,她自覺兩耳一陣奇響,棺蓋前沖之勢,急如奔馬,狹窄之處,必須

妥善防範,否則亂撞之下,人和棺蓋,定必碎為粉碎。

不須臾,已從洞口一瀉而下,本身重量,加上急水一衝,美麟兒,只覺轟然一聲巨

震,拚死把棺蓋緊緊抱住,無如渦流之奇大,滴溜溜的只有亂轉。

霞兒已呈半昏,眼看難支,突覺身子往前一衝,掙出旋流,立浮出水面,耳畔,立

有人高聲喚道:

「師妹,趕快醒來!」

霞兒因兩耳進水頗多,聽力模湖,此臨已是天明,勉強把頭抬上,睜眼一看,麟兒

已是**背着元兒,足踏棺蓋,靠着自己,淚流滿面,厥狀凄涼之極!「我們不是脫

離險境了么,振作一點,以免使他過分傷心!」霞兒心中暗暗自思量。

她勉強吸了一口氣,暗將真氣行通,覺得全身略帶麻木酸痛之外,真氣竟暢通無阻,

知道自己未曾受傷,不免大喜過望,忙從棺蓋之上立了起來,雖然全身濕透,煞似落湯

之雞,然而人已脫困而出,仙兵神刃,一件未丟,忙道:

「麟哥哥,趕快上岸吧!」

麟兒凄幽幽地長嘆一聲,似覺心事重重,朝師妹略為點首,立即仰頭上望。

東方已明,朝陽初現,毒龍潭浪涌波翻,陣陣寒氣,直透心胸,麟兒自己倒還不以

為意,但身旁這位嬌憨師妹,因是女流,那能忍受這種苦頭?遂着她先行躍出。水面離

岸,約有數十丈高,需找好落腳之處,借力換氣,始能抵達。霞兒輕功,雖較麟兒稍次,

但也已致堂奧,絕非常可比,小蠻靴輕輕一跺,雙臂平抖,竟已凌空而上,一縱便是十

來余丈。

麟兒心中略寬。

忽聞師妹哎喲一聲,腰上羅裙,因被激流濕透,竟把雙足裹住,使擺動失靈,換氣

轉身,全然不能隨心所欲,只一呈現竭力,跌落潭裏,不死也得受傷。麟兒心裏一急,

不由大喝道:

「師妹勿慌,愚兄助你一陣。」語罷,右手朝天一拍,狂風掠空而起,緊對霞兒,

嬌軀朝上一送。霞兒借力使力,雙腳一踩,風聲呼然,立即縱落岸上。

眨眼間,麟兒也跟從而上。崖石之後,綠草如茵,忙將背上的人,解了下來,放在

草上。兩人伏身至友胸前,仔細一聽,心臟間猶有微弱跳動之音,知還未死,自然喜出

望外。

傷者上身全濕,岷山師太還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塗上不少的腐屍毒汁,經過激流

沖洗之後,雖然屍汁全無,但奇毒已侵入肌里,元兒和瓊娘的上半身,已呈黑色。龍女

急痛攻心,抱着瓊娘大慟,麟兒也淚流滿面,悲不可抑。他忽然記及,身上還有六顆丹

丸,送丹的人,猶在他的臆測之中。

忙在兩位傷者口內,各自塞了一顆,藉着口裏津液,緩緩溶化入咽。因為病者裸身,

全不雅相,革囊內的衣物,全裹以蛟皮,不易浸濕,忙傾囊而出,取了一套,遞與霞兒,

勉強笑道:

「師妹,將就一點,快把愚兄衣裝換上,以免着涼。」

龍女紅著臉,含羞帶愧道;

「這一來,弄得非男非女,被人撞上,豈不難堪?」

麟兒急道:

「患難之下,還講這些,豈不是泥俗不化么?」

霞兒無奈,只好接過衣服,躲在深草之中,忙了一陣,轉回時,卻變成一位翩翩美

男少,合麟兒一處,真是玉樹瓊花,相對減色。

這對俠女奇男,把病人換好服裝后,又弄了墊蓋之物,約莫經歷一時之久,元兒和

瓊娘。已漸有鼻息,但全身膚色,卻是絲毫未改。龍女臻眉微鎖,突問道:

「他兩人,都中毒極深,靈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顏面身上,肌膚表裏,如內服

無功,又當如何?」

「師妹,我們只有竭盡所能,真正無法復原時,愚兄誓必踏遍名山,為他們找尋解

葯!」話猶未落,麟兒突作驚叫:

「師妹快看!」聳身之間,朝着毒龍潭落去。

龍女被師兄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舉目望去,蒙蒙白霧中,似覺水面上,

漂浮一物。麟兒如一隻大雕,抖臂而下,朝陽射着他背上的雙鈸,現出兩道紫芒,隨着

他身形閃動,如奔雷掣電,耀人雙目。

紫光迷離中,玉郎突將身子一伏,左右雙臂,各夾着一人,清嘯連連,人從潭裏一

躍而起。龍女正擬起身協助,眼前人影一晃,玉郎已縱上潭來,聲帶嘶啞,語音急促,

道了一句:

「這是蘅春和寶姊!」

龍女驚喜交集,急道:

「她們不礙事么?」

「寶姊姊捨身救人.和你我一樣,利用棺蓋做船,激沖而出但因不識水性,無意之

間,喝了不少生水,如今人已昏厥,不施急救,可有性命之憂!」

龍女朝地上一伏,忙道:

「快把她們兩人,伏卧在我的背上,先行把肚裏的水,弄出再說,只要透過氣來,

便不礙事了!」

麟兒見師妹如此友愛,不由一陣傷感,立將兩女,腹部枕着師妹的背上,略事起伏,

不須臾,果從兩人中內,流出不少清水。

麟兒忙着師妹,用本身內熱,助人醒來要緊,龍女嬌笑道:

「春妹妹是未來弟媳,不是你邊的人,礙著元弟,你顧慮必多,就把她交給我吧!

至於琉姊,你愛怎樣,盡可恣意而行,只要能把她救了轉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兩女

心頭,尚有微熱,還有生望,麟兒自然喜不自勝,忙笑答道:

「師妹,救人一命,造七級浮圖,快莫再開玩笑了,遲恐不及!」

這一來,自然分頭行事,仗着內功精湛,一陣推拿,寶琉竟先自醒了過來。她微吐

了一口長氣,好似久病未愈的人,竭全身之力,作一次最後掙扎。麟兒忙將那芝液和天

露,倒了一點在她口裏,手心卻貼着她的丹田,輸出真氣和熱流助長她的生機,不到一

盞茶久,寶琉已睜開雙目,見着玉郎,熱淚盈眶,劈頭一句,就問:

「春妹怎樣了?」麟兒忙笑着道:「皇天不負苦心人,她賴你未遭別人毒手,據我

判斷,再過一盞茶時定會醒轉,倒是姊姊,此時卻需特別留意自己身體要緊,不能專顧

別人。」

寶琉嘆道:

「隨同你的人,都作了你的累贅,也弄得有點害怕了么!像我這樣一位姊姊,本無

足掛齒,偏使你傷透腦筋,未免不值吧?」眼圈兒一紅,臉也朝着別轉。

龍女此時,突嬌笑道:

「春姊姊身上的傷痕特多,而且和元弟瓊娘一樣,沾上那毒可入骨的臭屍水,上身

皮膚里全傷,絕不能讓她隨意醒來,我們必須設法找到解藥,防止腐爛,否則可不得

了!」麟兒突憶及身上還有四顆丹丸,葯有避穢功能,是否可以解除屍毒,卻無把握,

干是也在蘅春口中塞了一顆。地上躺着的人,全是一樣的微微上身顏面發黑,脈息微弱,

人極昏迷。

寶琉妙目流盼,一見三人這等情形,粉面上滿呈凄涼之狀,低問麟兒:

「有何妥策,可把此事處理?」

麟兒淡淡一笑道:

「清貞觀里的人,尚未痊癒,這兒卻又倒下了三位,最使人感到棘手的,還是找不

出病源,得不到對症藥物,目前的事,已非武功所能解決了,據我看,此處岷山,不可

再留,我們將人運回清貞觀,派人守護,由我即日奔赴大雪山,親向師門求救,只要找

到解藥,即可了無所懼了!」龍女神密地笑了笑。

麟兒不由愕然,驚問其故。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續紫龍佩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續紫龍佩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六章 古觀跟蹤(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