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87_87184燕京城中,車如流水馬如龍。

邊韶在謝南安身後,刻意落得遠了一些,不緊不慢地綴著,並未被謝南安發現。

他一路跟着謝南安出了城,又在燕京郊外行了一陣,才赫然發現,謝南安的目的地,乃是西山。

與京中不同,上山的道路崎嶇許多,馬車不易前行。

謝南安在山腳下下了車,邊韶不想被謝南安發現,便讓車夫將車停在道旁隱蔽處,也下了車,準備與謝南安一樣,徒步上山。

「謝學士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車夫依言驅車等在一旁,邊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語氣中滿是疑惑。

眼下西山倒是盛景如畫,可以謝南安如今的處境,已經夠腦門疼的,應當不只是單純為了踏青而來吧?

邊韶心中也有同樣的疑問,但他未曾表露出來,只默默跟在謝南安身後,一道上了山。

謝南安雖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可不比邊韶,忠奮侯邊彥乃是以武建功,邊韶平日懶散不羈,實際上身手並不差。

是以謝南安一直沒發現,自己身後綴了個尾巴。

而他上山之後,並未去先去岳麗書院見山長步靖和,而是徑自去了岳麗書院與白驪書院之間的一間無名書肆。

那是上次他和杜妍遇見的地方。

書肆的老闆對謝南安的印象頗深,畢竟如謝南安這樣的人物,見了一次,要輕易忘記,並不容易。

「這位公子想選點什麼?」

書肆老闆出言招呼謝南安,謝南安搖搖頭,淡淡道:「不用,我自己看看便好。」

謝南安在書肆內隨意翻著書,邊韶則站在書肆外,遠遠瞧著書肆門口掛着的垂簾,再望望四周景緻,面上神色一點一點沉重起來,他的目光中也帶上了詫異,喃喃道:「竟然是這個地方。」

這會書肆里清凈得很,邊韶貿然進去,必然會被謝南安發現。他環視了下周圍的環境,最後將目光落到了書肆二樓右側半開的一扇小窗上。只見他目光微微一閃,腳步一換,人已飛快往那邊移去。再瞧著四下無人,他攀了旁邊支撐物幾起幾落,人已悄然翻入了書肆二樓。

不得不說,邊韶的運氣有點好,他翻進去的位置,剛好在二樓樓梯的轉角暗處,地勢隱蔽不易被人發現,又能瞧清楚底下的情景,甚至連底下說話的聲音,只要不是有意掩蓋,也能聽個大致。

樓下,謝南安正漫不經心地翻著書,邊韶瞧他那副心思沉重的模樣,心裏頗有些奇怪。

謝南安雖出自岳麗書院,但在書院裏待的時間較短,對書院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除了上一次因岳麗書院山長步靖和邀約來過西山,他平素並沒有來這裏的習慣。

他為何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大老遠來這種地方?就單純來看看書?

翰林院文淵閣內,最不缺的就是各類典籍。而且被密報彈劾一事,女帝雖未就此定他的罪,但以他眼下的心情,絕不該這麼無聊才對?

邊韶帶着滿腔的疑問,在暗影里待了近乎小半個時辰,他眼瞧著謝南安在書肆內挑了幾卷書,然後到櫃枱前結賬。

書肆老闆收了他的銀兩,謝南安取了書正待離開,那老闆卻喚住了他,「公子請留步。」

謝南安停下腳步,微冷的目光中有些不解,「什麼事?」

書肆老闆因他那副冷冷的表情稍遲疑了下,半晌后還是從櫃枱抽屜內取出了一件小物件,放在謝南安面前,「這件東西,是上次讓書給您那位客人不小心拉下的,她平日隔一段時間,總會來這裏一趟,但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瞧見她的身影。公子似乎與她是相熟的,不如幫個忙,把這東西帶給她?」

老闆的請託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謝南安的目光接觸到他取出來的那件小物件時,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杜妍落下的東西?

那是個暗紅底布綉黃紋的小錦符,說得再準確些,應該是個祈福得來的福符。再瞧那模樣與綉紋字樣,很有些眼熟,應當是出自大相國寺的東西。

謝南安曾經也有過這麼一件物事。

那是明德十五年,也就是他參加會試那年,謝母從大相國寺的主持枯榮大師手中求來的,硬要他帶在身上,說是可保他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他並不信這些東西。

一個人憑着一己之力走到今時今日,比起相信神佛之力,他更寧願相信他自己。

神佛若可保人心想事成,那這世間何必有那麼多爾虞我詐?通通皈依佛門不就行了?

但母親之命,他也沒有必要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違抗,不過順順她的心意而已。他自是將福符帶在了身上,只是待到科考結束,便隨手放在了房裏某個地方,這會或許已找不見。

他之所以還記得這個東西,一來是因為出自枯榮大師之手的福符並不多,二來則是因為福符裏面的一張黃箋。

他至今記得,黃箋上只寫了八個字,就是謝母所說的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這本沒有什麼奇怪,只是那字跡不太對勁。

那字跡瞧來頗具英氣,但仍帶着幾分娟秀,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那絕不是枯榮大師的筆跡,也不是謝母的。

大相國寺中都是僧人,何以會有這樣的字跡?

他當時心中覺得古怪得很,但想着這並不是什麼要事,一點疑惑過後,便放在了腦後。

現如今,再看見同樣的東西,他竟有些鬼使神差似的,將那福符接到了手中。

仔細看起來,這福符與他曾經有過的那枚很是相像。福符的主人似乎是經常把玩,錦符的邊緣已經磨得有些褪色。

謝南安將它翻開看了一看,裏面果然也還有一張同樣的黃箋。

他心裏頭莫名浮出些古怪之感,按理說,以他的個性,不當這樣私看別人的東西,何況這東西還是杜妍的,但說不清是被什麼驅使,他由著自己心頭那股古怪,還有這些日子來因杜妍的言行所生的困擾,竟將那張黃箋取出,緩緩展開了來。

這一看,他瞳孔猛地一縮。

箋上只有四個字。

「願解相思。」

字跡頗具英氣,但仍不失娟秀。

他的記憶力極佳,雖比不上豐界玉的過目不忘,但稍掛了點心的東西,便不會輕易忘卻。

這個筆跡,和他曾經有過的那個福符裏面的筆跡,是一致的。

心裏頭冒出個荒唐的念頭,不再與老闆多言,他將那福符收入懷,又取了剛才選的書,轉身一打書肆的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謝南安走得急,老闆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后,方道:「公子,你這……」

然而他那「這」字的音才起,剩下的話就陡然止住了。

一個他從不曾見過,也不知何時進來的年輕公子,突兀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那是個極出眾的人物,比起剛剛離去那位的如芝蘭玉樹般的年輕公子,面前這位的相貌還要精緻一些,只是那斜飛入鬢的眉,以及略略上挑的眼尾,還有唇瓣噙著的幾分淺笑,莫名讓人有些心慌。

「老闆,方才那位公子離開前,你給了他什麼東西?還有你說上一次,有客人讓了書給他,那客人是什麼模樣的?」

————

謝南安上山的路走的極緩,回去卻步履匆匆。

車夫見他的模樣,一時還有些意外,「公子,您這是?」

在他印象里,自己家公子自小沉穩有度,還少有這般匆忙的時候。

謝南安無心與他多言,徑自上了車,道:「立馬回翰林院。」

翰林院中,有百官上奏的摺子,他如果沒有記錯,這些摺子當中,似乎有一人的筆跡,與錦符內黃箋上的筆跡很是相仿。

他以前從未留心,如今這一刻想來,倒越想越像。

車夫快馬加鞭,謝南安趕回翰林院時,負責整理百官奏摺的孟隨等人還未離開。

見到謝南安,孟隨有些意外,「謝學士今日不是休沐嗎?這會來署里,可是有要事?」

「不是什麼要事。」謝南安徑自進了屋,與他吩咐道:「你把近日大理寺少卿杜妍杜大人的奏摺取兩本來,讓我瞧一瞧。」

孟隨聽得一腦門的奇怪,「隨便取兩本?」這是要看啥?

謝南安面色沉如水,微微點了點頭。

孟隨見他如此,也不好多問,趕緊轉身下去,不一會便找了兩本杜妍近日承過的奏摺出來,送到了謝南安跟前。

「你先出去吧。」

謝南安讓孟隨退了下去,自個翻開了奏摺,然後,他自己將懷中錦符內的黃箋取出,攤開放在了奏摺旁邊。

那是近乎一樣的字跡。

只是黃箋上的年代久遠,顯得稍稚氣一些。

而奏摺上的字跡,英氣益發明顯,娟秀稍稍淡了一點。

但毋庸置疑,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今日暖陽正好,春末夏初的風裏已然帶了些燥意。謝南安坐在案前,瞧著面前的奏摺和陳舊的黃箋,心裏有着前所未有的一些茫然,似乎有什麼混亂的東西被風捲起,再難平息。

杜妍這個人,他越來越看不透。

而他與她之間,是否真的如她所言,有過交集?他對她有過恩情呢?

若是有,他為什麼一點都記不住?

可若是沒有,杜妍這些行徑又是為何?

現在她的所作所為,或許還能往別有居心上解釋。

可明德十五年的時候呢?那時候的他尚未入仕,至於杜妍,不過十三歲,尚在白驪書院讀書,雖有才名流傳於燕京,但並不若今日這般響亮。

當時的燕京中人,大概誰也不曾料想,延平伯家的女兒,有一日會一展鴻翼,也會惡名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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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想再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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