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攝政王言重了,不過是個摔倒的小太監。」西陵豪的語氣雲淡風輕,從謝靈焉的身邊跨了過去,「你起來罷。」

謝靈焉見好就收,敏捷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謝王爺開恩。」便自動閃到了一邊的角落裏。

「你……」他竟然說酸味——是說自己在為他吃醋?謝靈焉心頭羞惱,一掙之下卻不脫,乾脆卸下了力道,冷笑一聲,「郡王應該感恩戴德。這豈不是好事?」

皇祖母這言下之意,是在嫌棄自己小小年紀無所建樹?

謝靈焉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太皇太後手邊裝乖巧的巫馬蘭,方才在朝堂上劍拔弩張險些要當堂造反,這位大小姐可不是眼下這麼乖順的模樣。

巫馬蘭自己剝了個葡萄大咧咧吃完,眼角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西陵仝,笑嘻嘻地向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謬讚了,臣女只是個校尉,不過聽從姐夫……庄王爺的指揮。倒是陛下小小年紀,朝中上下打點得倒是井井有條,當真是我西崇之福。」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沒有接她的話。

坐在下首的貴婦忙跟着笑道:「真不愧是先帝爺的孩子,陛下年歲如此之幼,如今我家弘兒當年在陛下這個年紀時若有這麼聽話,哪能令妾急得早早白頭呢。」

說話這人正是燕王妃淳于嫻,是太后兄長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與這位姑姑相親。燕王父子前些時日已返回南海封地,但太皇太后因垂憐這位侄女,將燕王妃又留在清都盤桓了好些時日。

聽她說起白髮,謝靈焉又細細看了看笑吟吟的太皇太后,若非她的額上皺紋橫生,看上去與她那燕王妃侄女倒像是年歲無差。

太皇太后嗔道:「男孩兒多頑劣,陛下也是身有重擔才成長起來的。弘兒心無旁騖長大,倒也不失為好事。」

燕王妃淳于嫻笑了笑,目光卻轉向了坐在一旁微微垂頭不說話的東宮太后,狀似無意的轉移話題道:「想來定然是東宮娘娘亦傾注了不少心血的緣故,與西宮娘娘共同教育陛下,才有陛下如今這等優秀。」她往四面看了看,輕呼一聲,「今日席間為何不見西宮娘娘?」

「西宮身懷有孕,哀家令她好生養著。」太皇太后道,語氣里一片漠然。

一眾貴婦想起前些時日捕風捉影的傳聞,互相看了幾眼交換眼色,很識趣的沒有接話。

東宮太后左真如本在神遊,聽到提及自己的名字,驀然抬起頭來,與西陵仝對視了一眼,看着西陵仝濕漉漉的眼睛不由又是一陣心軟,微微一笑道:「王妃過譽,陛下年少聰慧,先帝與哀家、與西宮妹妹都花了許多心思。」

她思忖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人,不禁有些懷念地嘆了口氣,「還有那位雪帝師的後人,若是沒有那位大人的教導啟蒙,陛下也不會成長得如此迅速。」

左真如的話音剛落,西陵仝突然感到握著自己的手一個用力,他驚訝地抬起頭看去,太皇太后保養得當的臉上驀然起了一層狠戾之氣。

在他心中驚疑的當兒,另一雙眼睛也深深地看着太皇太后遽變的臉色。

「太后,你可是近日越發疲累了——」太皇太后道,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東宮太后左真如,「哀家聽說,過早衰老之人往往愛追憶過往,難不成你比哀家還憂思么?」

東宮太后一愣之下連忙請罪:「母后息怒,哀家只是……」她張了張嘴,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麼,訥訥地垂下了頭,「請母后息怒。」

看着太皇太后略有緩和的臉色,謝靈焉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正如從前淳于太后絕不承認雪惜歌是她的兒媳、或者至少她兒子的側妃,如今的淳于太皇太后更不會想再聽到那個讓她心煩的名字。

好像從後宮開始,都對「雪惜歌」這個名字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敵意,謝靈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旁邊有個太監走了過來,手中端著的木盤上是幾份茶水。謝靈焉退後幾步避讓,突然感到背後撞上了什麼人,一歪倒了過去。

「攝政王到!庄王殿下到!」

一雙有力的大掌及時按住了她的肩膀,謝靈焉慶幸自己沒有四仰八叉倒在憑福軒的門檻上,但是看清了頭頂那張成熟冷肅又稍顯陌生的臉,謝靈焉呆了一瞬,突然感到身後風聲一動,就勢順着那踹來的一腳滾了出去脫離了西陵豪的雙手,跪倒在地,「奴才衝撞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發生了何事?」上首傳來太皇太后淳于氏的聲音。

謝靈焉匍匐在地上,她看得到面前是兩道人影。剛剛抱住她的是庄王西陵豪,那麼,從背後踢她的人么……

「沒事,母后。」西陵屹嫌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門後有個賤奴擋了庄王殿下的道,本王幫着肅清開道。」

西陵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剛剛那一腳他很清楚自己踢了個空,這個由王府訓練出來的暗衛身手一如既往的敏捷。這個叛臣仍然好端端的活着,西陵屹越想越恨,臉色也陰晴不定。

站在一旁的西陵豪將這一切收入眼中,也若有所思地往謝靈焉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位王爺各自落座后,席間氣氛便不如方才輕鬆,只有太皇太后與燕王妃這幾位長輩談笑,庄王略應幾聲,態度並不十分張揚。

而西陵屹自入座后一直沉默不語,只顧自己悶頭喝茶,就連太皇太后的問詢和關懷都只是懶懶地應付幾句。

巫馬蘭一邊聽着他們的閑聊,一邊不住地往門口瞧著。燕王妃笑道:「女中豪傑,如今怎的一副眼巴巴的小女兒姿態?看着真是怪可憐見的。」

「姨媽——」巫馬蘭嗔怪道,臉上有一層羞赧之色浮起。謝靈焉莫名心頭一跳,這副少女懷春的模樣她倒是見過,曾幾何時的自己,就是這樣看着西陵屹的。

燕王妃用帕子掩了唇,笑着向太皇太后道:「說起來,蘭兒倒是年紀不小了,卻還未許配人家。太皇太后給了蘭兒郡主的恩典,不若今日雙喜臨門,也給蘭兒指個婚如何?」

此言一出,在座一眾人皆是一愣,突然一聲通報傳來:「肅王太妃到!武功郡王到!」

謝靈焉抬眸看去,原本看了在座眾人,她以為不過是些親眷小聚聊作接風,但太皇太后竟然也請了西陵炎母子,莫非……她突然看到巫馬蘭迅速垂下去的頭和嬌羞的姿態,頓時一陣手足冰冷。

怪不得方才她會感到心頭不安,他們竟然還打着這樣的主意?

肅王太妃面色略顯蒼白,但目光平和神情淡然,一派恬靜的模樣。西陵炎攙着她走進來,向上面太皇太后和西陵仝行了禮,肅王太妃抬眸淡淡四顧,掃過謝靈焉的瞬間,謝靈焉感到她的眼睛裏似乎滿含深意,忙低下頭去。

看來,西陵炎對於他們之間的事倒是沒有瞞他的母妃呢,謝靈焉暗想。

儘管這只是第一次與肅王太妃面見,但這位周身都散發出恬淡之氣的婦人,謝靈焉自覺並不討厭。

見眾人到齊,太皇太后宣佈開席,一眾宮女太監們登時忙碌了起來。

謝靈焉親手給西陵仝端上菜盤,小皇帝百無聊賴地向她翻了個白眼,興味索然地自顧自進食。謝靈焉忍俊不禁地退回到一邊,驀然見對面的西陵炎抬起頭來,向她輕快地眨了眨眼。

這人又要做什麼?謝靈焉又忍不住心裏一跳,猶豫了片刻還是做出唇語,極快地向巫馬蘭看了一眼。

西陵炎微微蹙眉,方才燕王妃與巫馬蘭一唱一和提起指婚一事,除去晚到的西陵炎母子,眾人都是心照不宣。他挑了挑眉,又垂下頭裝作一無所知,不多時后卻自請離席方便。

他竟然還能這樣淡然處之?謝靈焉沒來由的有些氣悶,也好,什麼為他父王平反,什麼自立,若是能將長樂侯的女兒、太皇太后的外孫女娶回家,想來也是好的!

她裝作去催上菜,也從容地走出了憑福軒。

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除去憑福軒的燈火通明,四下里皆是黯淡。謝靈焉下意識地往隱蔽的方向走去,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壽宮,先帝西陵峙登基後為母親將宮內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發精緻,甚至比當初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宮還要氣派奢華許多。

走到一處拐角,黑暗中驀然伸出一隻手抓向她的手腕,謝靈焉立即反掌擊出,那人使了個巧勁仍然將她的柔荑緊緊握住,低聲笑了笑,「我嗅到了酸味,可有?」

房中一時陷入了寂靜。謝靈焉挑了挑眉,暗中嘆了口氣,今天這番變故對於小皇帝西陵仝而言,的確過於措手不及,若是被逼上絕路,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邊能有什麼抓住,便以為是能令自己生還的救命稻草。

然而從頭到尾,西陵屹對於皇位的渴望甚至沒有絲毫的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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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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