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鮮花

第1章 鮮花

87_87100大華王朝建立百餘年來,經過三代皇帝勤勤勉勉勵精圖治,當今天下已是四海昇平,八方寧靖。

建國之初,太宗皇帝體恤功臣,除將皇族宗室中有從龍之功者加封七位親王與九位郡王,又將跟隨他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的十二名武將加官進爵,分封國公,一時之間這十二個勛貴家族聲勢鼎盛,如日中天。

平國公府方家更是十二家族之中頭一號富貴風光的,甚至比之幾位郡王更得聖寵。只因老平國公對太宗皇帝曾有過救命的恩情,天下承平之後還沒在富貴鄉中多享上幾天福,便因當日舊傷仙逝了。太宗皇帝痛失忠臣良友,自此更對平國公府多加照顧,又讓平國公的兒子方之修直接承襲公爵而未降等。

至今平國公府已是赫赫揚揚數十載,其他幾個家族多少已顯出幾分頹勢,只有平國公府仍舊勢如烹油,聖眷正隆。

昔日方老國公已是古稀之年,他的長子方明晟降一等襲了侯爵之位,如今在戶部任職左侍郎,膝下又有一個嫡子和兩個庶子,其他皆是女兒。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樣一等一的富貴之家,上有聖寵,下有實權,不知羨紅了多少人的眼,如今卻也為兒孫之事愁煞了方老國公和方侯爺這兩個大家長。

方越笙,方府的嫡長子,富貴鄉里出生的嬌貴小少爺,眾星拱月般養大的名門貴公子,如今的公府世子,方府下一任的當家人,卻偏偏是個不學無術,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子弟。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如今方老國公還健在,因此他們方府還能扛得住那個公府的匾額,但是傳到方越笙之後也不過區區一個伯爵之位。方侯爺和方老國公並不求他有多少本事,但能守成,能守住父輩們積贊下來的這諾大家業,也就知足了。

但看他現今這副模樣,文不能提筆武不能扛搶,連底下庄鋪送來的賬本他也是看不懂的,這要如何守住家業?奴大欺主不是什麼新鮮事,明主尚且需要幾分手段才能震得住那些油滑奴僕,對有些中飽私囊之事只要不過了限也得睜之眼閉一隻眼,何況他這麼一個諸事不通偏又愛聽奉承話的紈絝兒子?到時候被那些刁奴打包賣了他可能還幫人數錢呢。

不,他大概連錢也數不清楚。

方侯爺現在已經是一想到這個兒子他就頭疼,胸悶。

這一日晌午,方侯爺正在書房中接待幾位來訪的舊友,一名小廝從外面跑到門檻邊上,垂首恭敬道:「老爺,凌少爺下學回來了,來給老爺請安。我說老爺正在會友。凌少爺現等在院門外,老爺要宣他來見么?」

方侯爺還未開口,一位友人先笑道:「凌少爺?可是那個叫凌戟的年輕人?方侯,你家這個家僕可了不得。老夫平日裏不怎麼出門卻也聽說過這個後生,這位的名聲在京城內外可都是響噹噹的,不簡單哪。世人都只羨公府繁華富貴,卻不知貴府並不是富貴二字就能說盡的。就這樣一個公府家僕出身的年輕人,已將多少只知吃喝玩樂的世家子弟給比下去了。」

「哪裏,哪裏。」方侯爺謙道,「世兄有所不知,他並非我府中家僕。他的祖爺爺乃是先國公爺的心腹長隨,當年隨着先國公爺南征北戰,十分忠勇。他的爺爺與父親如今雖仍在府中當差,但是這個孩子,我從小看着就與常人不同,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一個僕役的身份卻讓他寸步難行,也太埋沒了他的本事,因此早已將他的賣身契發還於他,脫了奴籍,讓他也好謀一個好前程。」

又一友人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說他為何能進啟明書院念書進學。雖說如此,可是這位小朋友在外從不避諱自己是公府家僕出身,聽說偶爾還擔着府里的差事?這也難怪外人不知情的仍當他是貴府奴僕。都說不以出身論英雄,說得容易,又有幾人能做到?本來讀了書的孩子總有幾分清高,目下無塵,此人年紀輕輕便有這般寵辱不驚的氣度,又如此忠心耿耿,倒也難得。」

「這樣的人才,方世兄還不趕緊請進來與我們見上一見。」

方侯爺一一笑應着,向小廝道:「去讓他進來吧。」

小廝領命而去,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從院外行來,走到堂前,彎身抱拳向在坐諸人一一見禮,臉上不見一絲殷勤,也無半分倨傲,竟是淡定如常,卻自有一分從容氣度。單是這一份氣度,就輕易讓人忽略他的年紀,忘記這不過是一個弱冠少年,讓人難以輕視。

「凌小友不必多禮。」一人笑道,「老夫聽說你早年考取過武狀元?」

大華王朝以武建國,吸取前朝滅亡的教訓,對於武人自是極為看重的。雖然至如今天下承平日久,邊境也安靜了許多年,武將多年無用武之地,文人的地位已隱隱高了一頭,卻也沒像前朝那樣,將武將壓得喘不過氣來。

武道科舉也不像普通的科舉那麼麻煩,每三年一回的武試,分為兵法,體術,兵器幾項,除了考兵法需要坐下來寫寫字答答題,其他的便是擂台上見真章,贏者為王。能考下一個武狀元來,即便比不上經歷過童試、鄉試、會試、殿試幾級小考大考,既拼智力又拼體力最後由帝王欽點出來的文狀元那麼萬里挑一,卻也是極為難得的了。

「不過是小孩子家爭強好鬥的意氣,不值什麼。」方侯捻須笑道,臉上卻滿是自豪,看上去倒果真將凌戟當成了自家子弟。

「哦?那為何凌小友沒有去做武官,卻又轉頭考起了秀才舉人,進了書院?凌小友難道也覺得武將上不了枱面?」

凌戟看了方侯爺一眼,方候爺也只是無奈地對他笑了笑。他這個友人是文人出身,一直有些看不上武將,總認為武人粗鄙,只會動槍動棒,有辱斯文。方府雖是武將出身的勛貴世家,如今方侯爺在戶部任職,也算是個文官,平日裏打交道的文人酸儒多是如此,他也早已見怪不怪。

凌戟見了方侯爺如此神情也能猜出大半,不與這倔強老頭過多糾纏於此,只低首道:「晚輩蒙方侯爺大恩,得侯爺傾力栽培,自然不能只奔自己的前程。晚輩的畢生心愿惟有輔佐世子,光大方府,才不辜負了侯爺一片苦心,才對得起侯爺的栽培。」

「好,果然是難得的忠義之人。方侯得此忠僕,好福氣啊。」幾人笑着恭維道,卻也僅是客套,並不見初時的興緻盎然。

凌戟在京城裏的確赫赫有名,十七歲時便考中了武狀元,卻未出仕,轉頭又去念書考秀才去了,如今鄉試已過,還是解元出身,又進了全國最大的啟明書院,看着正是前途無量。當今聖上愛才不論出身,如此文武雙全的人才,未來正是不可限量。

但若他只是侯府門下的一條狗,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管他是真的忠貞不二,還是只想搭著國公府的大船為自己的前程鋪就一片平坦大道,但事實是只要他被烙上世家的印記,就不可能得到當今重用。

若是為了前者,那不過是個愚忠之人。若是後者,也不過是個目光短淺之輩。不以出身為恥是君子之風,但總是將自己擺在奴僕的位置,便是自輕自賤了。

在坐諸人都是朝堂上混油了的人精,面對這樣的年輕人,也只能暗暗惋惜一聲,再多的卻沒有了。

方侯又關切了凌戟幾句,便讓他退下了。凌戟自始至終神色淡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感受到在坐諸人的輕視。這人向來機敏,想來不是那麼愚鈍的吧,必然也是有所察覺的。

凌戟還沒走出書房,一抹急匆匆的身影便從外面一閃而過,毛毛躁躁的,身後追着幾個小廝,呼拉拉地跑了過去。方侯爺儘管沒有看清,但是憑着他開始眼皮跳腦殼疼胸口悶將起來,他就知道這必定是那個小討債鬼無疑了。

再看那凌戟,原本步伐從容的身影微微一頓,腳下一轉,便追着那身影過去了。

方侯暗嘆一聲,心底里有七分的滿意,還有三分的複雜難言。

凌戟是個忠心耿耿之人,至少他一貫的表現向來如此。

就是這一份忠心耿耿,才讓方侯爺對凌戟另眼相看,不但脫了奴籍更是鼎力栽培。雖然的確抱着惜才的心思,但更多的卻是私心。只因他的兒子是扶不上牆了,這個凌戟便是他給兒子雕磨的一桿槍。

如果換作別人,方侯爺是斷不敢如此武斷行事的。培養出這樣一個在未來極有可能高過主子的一個奴僕,升米恩斗米仇,養大了養壯了的僕人是定然不會將忠心放在舊主人身上的。

但是凌戟卻不同。凌家是方府的家生奴僕,凌戟可以說是方侯爺看着長大的。

雖然這個小子從小就心思深沉,喜怒都很少顯在臉上,連一雙眼睛都比常人生得更黑一點,饒是混跡朝堂多年見慣了各色人等的方侯爺,都覺得難以看透他的想法。但是有一點卻讓方侯爺極為看重——這個凌戟對於自己的兒子分外忠心,甚至到了愚忠的地步。凌戟也從未隱瞞過這一點,甚至於有不少跡象都顯示出他對於方府的忠誠也不過是看在方越笙的份上。

方侯爺對此事其實極想不通。不是他要貶低自己的兒子,他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這傢伙橫看是個草包豎看還是個草包,惟一的優點大概就是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如果他這是個閨女,自古少年愛紅顏,凌戟過不了這個美人關,身為男人的方侯爺倒也不難理解。但他這是個兒子,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他哪來的人格魅力能讓凌戟這樣的人才死心踏地地追隨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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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落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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