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任性

78 任性

「有兒子就有兒子,沒兒子就沒兒子,兒子?那是國主念著這小妹孤苦,由她找個安慰罷了。廣陵郡主的長子說得好聽,這養子有時候和半仆差不多。」奉化夫人真正動了氣,橫眉刻薄道。

六縣主咬着唇轉過頭,對奉化夫人的話兒混不在意的樣子。

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六縣主身在越國最高的高門,奉化夫人理所應當的要為女兒擇一戶富貴雙全的人家,這是要細水長流的過日子。奉化夫人刻薄完,又嘆口氣細道:「你也是懵懵懂懂的,只看這幾年好。他年廣陵郡主過身,沒有了朝廷給予郡主的俸祿和賞賜,食邑還能留給這兒子?到時候這趙忻然沒錢沒勢,你們怎麼過日子!你看娘這些年,外頭說娘囂張跋扈多矣,囂張跋扈又如何,也不是誰都能囂張跋扈得起來。我嫁的男人成為了一國之主,我當然有囂張跋扈的底氣。只有別人不痛快,誰能讓我不痛快!女人往後的日子過得痛快不痛快,就看這個夫家,這個丈夫。娘為你選的秦家錢家朱家,都是望族之家,你們小夫妻背靠着這樣的家族,叫做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廣陵郡主府,那就是一破落戶。忠遜王在位時,有錢后護着她,現在越國和宋國交惡,廣陵郡主府當然穩當,萬一翻覆,立時便是自身難保。」

女人總要靠着男人才能立身,廣陵郡主從失去丈夫那一刻開始,她的後半生便如浮萍,在奉化夫人眼中,而今的廣陵郡主府只是一場浮華,她怎麼選都不會選到那家頭上。奉化夫人眯起眼,不屑的道:「廣陵郡主的長子?只是一個市井中的小子罷了。他怎配得上你!」

六縣主似懂非懂,卻也知道奉化夫人待自己一片慈心,所以迴轉了頭好好說話道:「秦家錢家朱家都是好的,可是這些人……女兒都不喜歡。秦志遠,我和他打小穿開襠褲就認識,這也太知根知底了,我一想起小時候的那些事,心裏先過不去。那個錢勇,喝口茶必定要雨前的龍井,喝碗水必定是舊年梅花瓣上的雪水,這些雅趣放在女人身上就罷了,放在個需要安家落戶的男人身上,過分在意這些,我覺得失了男子氣概。至於朱景行,聽說他屋裏有兩個美婢……」

六縣主既然看着趙忻然好,就得挑起其他的不好來,而且這些對六縣主來說是真的不好。擇來擇去,也就趙忻然入了眼。

「只是在競渡上得了個第一,瞧你眼皮子這般淺。」奉化夫人是沒看出趙忻然的好來,昂着她高傲的頭顱道:「中秋夜宴上那些下水的都是大家子,誰家的小子在水裏淌。你如果是看上這一點,平吳軍中的大兵頭多的是,把他丟到那群人裏頭,就不夠你瞧的了。」

奉化夫人這般看不上,六縣主也暫時放下羞怯,抬頭看着奉化夫人,一雙眼睛自然變得水潤黑亮,柔聲道:「他是市井出身,這話是沒錯。可是我看他相貌偉岸,性情果堅毅,他身上的才學,不是家族勢力籠罩在他身上的光環,那是他日夜磨礪出來的才華,比之秦志遠,多了堅毅,比之錢勇,多了魄力,比之朱景行,這就是他小的好處了。」

奉化夫人依然不為所動。

六縣主手上攪著帕子,置氣了道:「我周家祖上,我爺爺,還是賣私鹽出身,那也是一個挑腳漢。」

六縣主話音落下,奉化夫人便輕輕拍了六縣主一掌,詐怒道:「你嘴上沒把門的,這話也可以說?」

六縣主的爺爺,就是周燁,在得到越國之後,可是給自己修了一張華麗麗的族譜,做挑貨郎倒賣私鹽,這些黑歷史可不能說。六縣主賴著臉皮,倚著奉化夫人陪笑道:「莫欺少年窮,他現在窮又怎樣呢。」

奉化夫人張了嘴,但她還沒有說出口,六縣主便凝重了道:「七妹是樂壽縣主,八妹是淑惠郡主,倒是我,因着生母卑賤……娘欲為女兒擇一貴婿之心,女兒心領。我已是縣主,國主的女兒,這已經夠了,封號的事兒非我所求,我這輩子也不差什麼了,就差一個我願意放在心坎上的人。」

前半截話戳中了奉化夫人為着六縣主爭強好勝的心兒,奉化夫人還來不及嘆惜,又被六縣主最後一句話滯住,深深化出一口鬱氣,把六縣主的侍婢歡顏傳來,沉聲道:「你日日緊跟在主子身邊,廣陵郡主府家的小子,可做過不規矩的事?」

「沒有,沒有。」歡顏連連否認,趴在地上道:「六姑娘在中秋夜宴上才看的第一眼,後來在東城樓上,再看過兩眼。」

歡顏一急,把在平吳時的舊稱都用出來了。

奉化夫人帶着懊惱的滋味看向六縣主。

「歡顏出去!」六縣主沒想到奉化夫人把趙忻然往惡了想,攆走了歡顏又馬上道:「娘別埋汰別人,是我第一眼就瞧上了他。見了第一眼就想見第二眼,偏偏我和他,便似井水河水,不會往來。所以打聽到他八月二十三要出城去廣陵,早在東城樓等著,依著先前知道八月二十四即回,空等了一天,八月二十五才看他打馬走過。越國年輕俊秀,前程似錦的兒郎雖多,我只瞧上她,我也不知……為何瞧上他。」

情不知所起,六縣主當然不知。奉化夫人是過來人,看她一副巴巴維護的樣兒,伸手把她攬入懷中捶道:「還不如是那小子不規矩!」

比起女兒單相思的喜歡他人,當然是讓別人單相思的好。六縣主起初還聽不明白奉化夫人這句話,待回過味兒,心裏甜中帶酸,窩在奉化夫人的懷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低着頭道:「娘,我在東城樓還看了郭十二郎兩眼。第一眼是和廣陵郡主府的馬車錯開了一個時辰,二哥給我的人,我也不敢讓他們那點子道行貿貿然跟着他,只知道出了東城樓,他也是往廣陵方向去。第二眼就是八月二十五,他只比廣陵郡主府的馬車早一刻進城。」

奉化夫人不以為異,道:「他們是要攛掇著國主動兵呢!」

「娘怎麼看呢?」

奉化夫人輕輕捋了捋女兒的頭髮道:「我能怎麼看,國主要戰則戰,要和則和,曹家悉聽他的,我也只聽他的一句話。」

奉化夫人在周岳內帷盛寵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了,奉化夫人把自己全然看做是周家的媳婦,是周岳的女人,家國之事,全部聽周岳的一句話。

六縣主仰起頭來道:「郭十二郎,是在追求廣陵郡主府的姑娘呀,只是不知,是大姑娘還是二姑娘。」

六縣主這樣一點兒,奉化夫人瞬間透亮了。

八月二十三,寧國公請郭洵過府,可是撲了一個空。同一天,寧國公夫人請淑惠郡主過府。

不用贅述了,周岳要撮合淑惠郡主和郭洵的心意昭然若揭。

奉化夫人不自覺的蜷起了手指。

「八妹是父王唯一的嫡女。我的生母只是一個卑賤的家妓,然嫡女何貴,庶女何賤。我縱然意不在此,八妹她不堪大用!」

六縣主輕笑着道。

奉化夫人凝視着六縣主,默然不語。

渡月閣前已經剪去了一池的殘荷,放養著一群紅頂白鶴,在秋光中慵懶了梳理著毛髮。趙悠然站在渡月閣的二樓窗口,眼睛看着這些自由自在的紅頂白鶴,嘴上說着在郡主府的瑣事。

從霍改性了趙,趙悠然這還是第一次來見霍三姐。

白薇端上來一盤炒開的松子,霍三姐手上剝著松子,剝出的若是完整的一粒松仁,就放在旁邊的白瓷盤中,若是剝壞了,就自己吃了。霍三姐慢慢剝著松子,長長一嘆道:「田公若在,莊子上絕不會有這種腌臢事,然人去了才三月,就把嫖之一字學起來了!」

奴才不好,根都在主子身上。廣陵郡主雖然威嚴,終究是一介只是享著尊榮的女流之輩,威嚴不能遠服。

趙悠然緩緩的走到霍三姐身邊,手放在霍三姐的肩上道:「郡主現在是我的母親。三姐,你以前在郡主府的位置,由我代替,你也少操一份心。」

霍三姐臊了,搖頭道:「你現在是廣陵郡主府的大姑娘了。」

趙悠然點點頭,坐下來一起剝松子,剝下一粒準備放在旁邊的白瓷盤中,霍三姐一攔道:「你自己吃吧。」

趙悠然還不知所以,道:「攢多了一塊兒吃呀!」

霍三姐收回了手蚊蠅道:「這些我是要給國主做松仁酥餅的。」

「哦!」趙悠然誇張的轉了兩個調兒,自己吃了手上一粒松仁,挑了挑眉毛道:「自己男人的事兒,我也不想讓別人碰的。」

最近趙悠然的心情太多雀躍,也沒有什麼可以分享一下,霍三姐是一個難得的可以無話不談的分享對象。

自己男人?這樣的用詞霍三姐先凝了眉,道:「九月九,淑惠郡主是不是邀請了你踏秋?」

趙悠然點了頭。趙悠然還記得年頭霍三姐和自己提起郭洵,那時候自己的態度可謂絕然,趙悠然想起那時候的自己蔚然一笑道:「我那時說,容我任性一回。原來任性是不可放縱的,有了一回就有兩回。我還是那個任性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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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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