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柳蔭村,柳樹成蔭,村名由此而來。春末之季,柳蔭村翠綠一片,鬱鬱蔥蔥,極為好看。

村東的溪水在山石間流淌,嘩嘩作響,悅耳動聽。

「玉蘭,你我趙武八年溪邊見,十一年間才通名姓,十二年間我教你讀詩文,不知是何年間你與我洗衣衫啊?」一書生打扮的少年手執書本坐在河中的石岩上閑笑道。

那被喚作玉蘭的女子聞言臉頰微微泛紅,手執衣衫放進溪水裏低聲輕斥:「秀才!」

那張秀才聞言抬頭笑道:「玉蘭莫惱,你可是咱柳蔭村數一數二的好姑娘,我實怕你被人先一步給娶走了。」

蘇玉蘭聞言一驚,心中啾啾然。她已經及笄兩年,馬上就要十八歲了,爹娘怕是已經在琢磨要給她尋個好人家了。

張秀才見蘇玉蘭低頭鎖眉便道:「玉蘭,前日我曾將心事稟明高堂,可家父說,後年我若中了舉人方可娶妻,你我相戀雖然僅一年,可相識卻也近十年,你可要等我一等啊!」

蘇玉蘭臉頰泛紅,手中搓着衣衫默默無言。

「玉蘭?」

蘇玉蘭聞言輕咬丹唇忍着羞意道:「你與我兩心相戀,我心中自然是願意等你的,可,可柴門女子實難久留,怕是,父母之命難違。」

張秀才一聽沉默了,他也聽說蘇家大子求親被拒,想來是要把蘇玉蘭嫁了拿些聘禮錢。

「玉蘭,我這回家央求家父先把親事定下,明日就登門,你且等我。」張秀才說完收起書踩着岩石來到溪邊蹲在蘇玉蘭身側。

蘇玉蘭聞言洗衣的手微微抖了抖,畢竟是個女兒家,談及婚事立即羞紅了臉,紅潤的堪比桃花。

「秀才!」蘇玉蘭輕啟丹唇,「我家中的事想必你也已經知曉,如若不棄,早托媒人。」說罷實在羞的緊端起木盆沿着小泥路跑遠了。

張則張秀才見狀心中歡喜異常,拉開衣衫往家的方向跑去,他與蘇玉蘭自幼相識早想迎娶伊人。

「玉蘭,回來了啊!」蘇母從女兒手中接過木盆放在地上拿起洗好的衣服曬在旁邊的繩子上。

「娘,今天你也累了,休息會,我來吧!」蘇玉蘭說着便要晒衣服。

蘇母慈愛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最後化為幾聲嘆息。

自古女兒難為,女兒命苦有誰憐?

「阿姐,我來幫你。」蘇玉蘭的小妹蘇玉梅圍着圍裙從屋裏跑了出來,彎腰拿起盆里的衣服晾在院中的麻繩上。

「玉蘭啊,你爹替你應了一門親事,是個庄稼人,聽說人老實又勤快。」蘇母躊躇半天向女兒說道。

轟!

猶如晴天霹靂!

蘇玉梅聞言拉着蘇母急道:「娘,你去勸勸爹,阿姐和張秀才青梅竹馬,不要讓阿姐嫁給別人嘛!」

蘇玉蘭雙眉緊鎖,她早知道在家中呆不久,可想不到婚事會來的這般快,面對如此突然的婚訊,蘇玉蘭顯然惶惶不安。

「娘,女兒不想嫁。」

「娘也不想你嫁的這般苦,可你爹做的決定娘也無能為力。那人是你爹故交之子,你爹聽媒婆說來當即就同意了。那戶人家也願意出二十兩當聘禮,這十里八村還沒有哪個人願意出二十兩娶媳婦的呢!想來,你嫁過去會待你好的。」蘇母望着女兒勸慰道。

蘇玉蘭將話聽在耳里急在心裏,低頭片刻拋棄女兒家的嬌羞道:「娘,那人,女兒都沒有見過,怎麼能嫁給他?」

「怎麼不能?」蘇老爹從屋裏出來,抽了口煙道:「十樁婚事九樁都是父母之命,有幾樁是成親前見過的?玉蘭啊,那戶人家爹認識,他們又願出二十兩銀子,你嫁過去會待你好的。」

「什麼銀子不銀子,女兒心中.......」蘇玉蘭滿臉羞紅,抬頭看了眼爹娘扭捏道:「女兒心中已經有人了」。

「你,你還有臉說,以前你只是跟着那張秀才學幾個字我跟你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罷了,你現在竟然不知羞恥跟人家談婚論嫁!」蘇老爹氣的指著女兒的手發起抖來。

「她爹啊!」蘇母見狀連忙上前拉着,勸道:「女兒還小,你.......」

「小?小什麼小,都及笄了。」蘇老爹說着瞪着女兒道:「你曉得前日我碰見那張老爺,人家怎麼說你爹的嗎?說我養的女兒不知羞,勾引他兒子,說你,麻雀想飛上枝頭!你還嫌丟臉丟的不夠嗎?」

蘇玉蘭聞言向後踉蹌幾步,看來明年中舉之事是張老爺的託詞,根本就不想秀才娶她。

「爹,你不要逼阿姐。」蘇玉梅連忙扶住踉蹌的阿姐。

「你多什麼嘴,端飯去!!!我這就去給媒婆送婚書,三天之後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嫁!」蘇老爹說完便甩袖離去。

「娘,你救救我,我不嫁!不嫁!」蘇玉蘭趴在母親的肩頭嚶嚶的哭了起來。

「阿姐!」蘇玉梅見阿姐哭成這般,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娘,你幫幫阿姐吧!」

「你爹要做的事,誰能攔得住啊!」蘇母聞言抱着女兒哀嘆一聲。

這春末季節,天氣越來越熱。然而山上的人們卻依舊勞作著,期盼風調雨順,能在秋天時來個大豐收。

這是個被群山環繞的小村莊,有一條盤旋于山的小路通往山下,平日裏人們趕着牛車去縣城要十分小心,一旦掌控不好,連牛帶車全部墜入山底,饒是山裏人謹慎,幾十年來就發生過一次令人悲痛的事情。

沿着環山的小路下山,經過平家村便是縣城,村莊里的人會來賣點糧食和菜蔬以補貼家用,一年下來能夠在過年的時候扯上幾尺布割上幾斤肉的已經算是極好的人家了。

此刻山上,一個帶着草帽的少年正揮動着鋤頭,不辭勞苦的翻動着土地,偶爾站直身子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白汗巾擦擦臉上的汗水。一件微薄的淺灰的短衫穿着身上,顯得幾分瘦弱。

「昱哥兒!大娘喚你快回家呢!」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子氣喘吁吁的跑上山來。

少年聞言停下了動作看向來人,提着鋤頭往回趕了幾步問道:「小六子,我家中可是有什麼急事?」

「是急事,也是好事,柳蔭村的媒婆現同大娘談話,昱哥兒你要當新郎官了。」小六子拉着少年興奮道。

「什麼,當新郎官?」少年聞言顯得幾分震驚幾分木訥,反應過來后扛起鋤頭便往山下跑。

「昱哥兒你慢點,急什麼,新娘子又跑不掉。」小六子說着便追隨而上,腳上那雙草鞋已破舊不堪,跑起來的動作顯得很是笨拙。

「昱哥兒是該成親了,錢大娘這也是着急了啊!」一青年漢子一邊鋤着地一邊對身邊的妻子說。

「可不是,今年都快二十有一了,這個年紀早該當爹了,要不是當年錢家分家那事鬧的,昱哥兒她們娘倆的日子也不必這般苦。」那妻子附和道。

「哎,造孽啊,這明擺着是欺負孤兒寡母,這錢家的族長怎麼也不說句公道話。」青年人連連哀嘆。

「要我說就是昱哥兒她奶奶的不是,長房那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她巴不得二房的東西全給了長房。也是老天照應着,這次昱哥兒被人抬回來,我瞧著是不行了,滿臉的血跡,誰曉得三天後一點病容都沒有了,能上山不說人也俊朗許多。」

「昱哥兒跟人去上工不也走了四五年嗎,許是外面的水好,養人。別說了,快翻地吧,晌午之前翻完了明天好施種子。」

那名被喚作錢昱的少年急忙忙的跑下山,腳下生風一般的踏着河裏的幾塊石頭上往家裏跑去。

「呼,呼!」錢昱跑到一個籬笆院前停住了腳步,俯下身子大口的喘著氣,這般的速度實在是令她這個體育不好的人吃不消。

「這就昱哥兒吧?」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笑眯眯的指著門外的錢昱問道。

「正是我兒!」錢母微微一笑,朝着門外的兒子招了招手道:「阿昱,快進來。」

錢昱聞言拍了拍身上的土,起了柴門走了進去,滿腦子都在想怎麼拒絕。

「兒啊,這位是柳蔭村的袁媒婆,快來見過。」

錢昱聞言放下鋤頭,朝着媒婆鞠一躬道:「見過袁媒婆。」

「哎呦,錢大娘,你這兒子真是有禮啊,你好福氣啊。」袁媒婆笑道。

錢母聞言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她的福氣,她的兒子抬回當天便去了,她一直哭到晚上,傷心欲絕想要出門給兒子辦喪事,誰曉得一個人齜牙咧嘴的坐在她家門口,月光下,那人穿着極為奇怪,說繩子也不像繩子的東西綁着髮絲,身上的白色衣服也極短,袖子連一半都沒有,冷的直發抖,她壯著膽子上前去瞧,竟見與她那兒子七八分相似,只是那人更加清秀,身上有着她那兒子沒有的書卷氣,她愣了半天才上前搭話。

「昱哥兒,我與你娘已經談妥了,你與我們村的玉蘭八字甚和,等著三日後做新郎吧!」袁媒婆笑的甚是開懷。

錢母因着袁媒婆的話回了神,深吸一口看向那與死去兒子同名同姓的螟蛉子。

可本是令人高興的話聽在錢昱耳朵里簡直是晴天霹靂,三日,三日時間太短,她哪能想出法子來?

「多謝袁媒婆,只是,敢問袁媒婆,那姑娘人品如何啊?」錢昱低着頭沉吟片刻抬頭笑問道。

「昱哥兒,這你放心,那姑娘是我看着長大的,絕對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啊!縫補漿洗樣樣會做不說,人長的還清秀。」

「如此,這門親事還是作罷吧!」錢昱緊接着說道。

轟!袁媒婆只覺得大腦轟的一聲,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年,她十分不明白那般好的姑娘還有人不願娶?

「阿昱!這門親事娘已經答應下來了。」錢母上前拉了拉兒子的衣袖。

「娘,咱們家目前狀況實在是不宜婚嫁,媒婆口中的姑娘如此好,怎忍心娶回家來受苦?」錢昱勸道。

「哎,昱哥兒,玉蘭人勤快能吃苦,你們小夫妻努努力好生活還是會有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因為這個就不娶妻了啊!」袁媒婆甚為着急。

「是啊,阿昱,日子開始苦一些,往後總會好起來的,娘知道你擔心聘禮錢,這你放心,二十兩銀子子娘已經湊齊了讓袁媒婆送與蘇家了。」錢母見自己兒子面上不願,只以為其擔心家中無銀子。

錢昱聞言張了張嘴,二十兩對她們家來說實在是一筆不小的錢財了。

「那姑娘家中還有位兄長,等著銀子娶妻呢!」錢母見自家兒子不說話便開口解釋,當初也是猶豫過,二十兩禮金確實太過昂貴了,可是自己這兒子已經快二十有一,能娶個快十八歲的又能吃苦的姑娘着實不易。銀子花了日後總能賺回來的。

「昱哥兒,你娘也是為你好,你和玉蘭的婚書已經送到縣城的衙門裏。」袁媒婆苦口婆心的勸著。

錢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心慌了一陣又一陣,自己可是地地道道的女生,娶了人家姑娘怎麼交代啊?想到這錢昱果斷的搖了搖頭道:「敢問媒婆,那婚書可否取回?」

「嚇!昱哥兒你莫嚇我,你要把婚書取回來,豈不是要害我們玉蘭此生都嫁不出去?」袁媒婆顯然是受了驚嚇,這面前的小兒怎麼能說出取回婚書的渾話,簡直不懂道理。

「兒啊,此事為娘做主了,這門親事就這般定了,以後取回婚書的話莫要再說。」錢母只道自己這兒是個外鄉人不懂這村裏的規矩。

錢昱聞言握了握拳頭,她極不喜這般,人尚且沒有見過就論婚嫁了?陌路之人怎能成夫妻,最關鍵的自己這女兒之身真的娶了才是害那姑娘此生都嫁不出去。

「袁媒婆,但不知那姑娘可曾願意?我家境況她真的知曉嗎?」錢昱在做最後的打算,她剛穿來實不想早早暴露女子身份,此刻坦言等待她的將是她自己無法掌握的命運。嫁人生子過一生她想想就會感到絕望。

「我已然與蘇家通過消息了,她爹娘都同意了,不然你們的婚書也遞不到縣衙去。」袁媒婆咧嘴一笑接着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錢大娘啊,你們抓緊時間準備啊!」

「那是自然。」錢母笑呵呵的送媒婆出了院門。

「兒啊,別傻愣著了,成了親便多了個人一起勞作,那二十兩用不了幾年就賺回來了,莫在心疼。強行取回婚書也犯法的,你莫要胡思亂想了。」錢母關了院門寬慰道。

錢昱聞言默默不語,剛穿到此處時那恐懼之感再次湧上心頭,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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