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縱使有滿肚子的問號,只要他堅持沒有,她又能問出什麼?算了!

由於媒體記者的騷擾,徐可薇只好向醫院遞出辭呈,不希望引起過多的揣測,即使主人口頭慰留,她仍然執意請辭,反正她也沒有經濟壓力,索性放任自己過着悠閑的生活,或許她應該去私人的美容醫療機構工作,不要是太過開放的場所,便可以杜絕那些記者的糾纏。

不管怎樣,那都是之後的事,離職生效的第一天,剛好是孩子們的返校日,她送他們到校門口,還和老師聊了幾句,一切似乎又回到過去。

不曉得為什麼,今天早上周雅人頻頻跟她確認今天的行程,這些都給她一些怪異的感覺,雖然他說是關心她,擔心她會無聊,但是這理由很牽強。

徐可薇在超市買了一些食材,很久沒有動手做餅乾,打算做一些送到爺爺那裏,減糖、減油的手工餅乾適合老人家搭配高山茶。

過年期間雖然有打電話拜年,但是從爺爺捨不得的口氣,她約略知道他老人家對於她沒有回去團聚,總是有說不出的落寞,畢竟老人家很重視節日。

回到家,她才把器具拿出來,對講機就響了起來。

「有我的包裹?好,你請對方送上來,謝謝。」

她打開鐵門沒多久,就看見送貨小弟走出電梯。

「請問是徐可薇小姐嗎?」

「是的。」

她請他將物品放在沙發旁,簽了名,等他離開后,才開始審視物品。

這是畫?收件人是她,與其好奇的猜測,還不如打開來看,於是撕開防水油紙。

十六開的照片中,她身穿一襲雪白的蕾絲禮服,呈現圓傘狀散在米色的長毛軟墊上,笑得很開心,幾乎要喘不過氣,追根究底是周雅人小人的伸出手,不停的呵她癢。

這是那天的拍照情形,徐可薇已經忘記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當時笑到上氣不接下氣,警告他住手,語氣卻嚴厲不了。

但是深深震撼着她的是周雅人的表情,他的動作雖然可惡,但是眼底盈滿笑意,還有數不盡的柔情,似水的包圍住笑到癱軟的她,他的眼底深處有無數個她。

這張照片無疑的拍出他對她的所有愛意,只要看到的人,沒有人會否認這一點。

但……怎麼可能?

徐可薇捂住嘴巴,泛著濕潤的雙眼。

手機鈴聲響起,是她的。

她從皮包里找出手機,來電者是周雅人。

「喂?」

「你收到照片了嗎?」他的聲音醇厚。

徐可薇清了清喉嚨,努力想要平復情緒,「幹嘛放大這幀照片?」

「你不記得了嗎?我們的婚紗照被你撕毀了。我想,以後這張照片就掛在床頭,取代原先的那張,你覺得如何?」

「原本那張是我故意撕的。」

「我知道,你認為那張是你自欺欺人的證據,所以當你決定離婚時,把它摧毀就如同你所承諾的還給我最初的生活,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你曾經停留在我的生命中。實際上,這才是自欺欺人,我們早就你出生的剎那,就已經註定要糾纏不清。」

「我不要這張照片!我受的傷害,不是這張照片就可以彌補。」徐可薇尖聲大喊。

「這不是彌補,只是一種時時刻刻的宣告,宣告周雅人是真的愛着徐可薇。」

她不想再聽下去,直接掛斷電話。

只是一種這張照片的宣告,宣告周雅人是真的愛着徐可薇……

他的話不停的在她的腦海中回蕩。他怎麼可以這麼奸詐?他以為只要隨便講個愛字,就可以補償一切嗎?

淚水滑過臉頰,嘴角卻無意識的微微上揚,這種甜甜的蜜意在舌尖舞動,連心都開始歡欣的鼓動,她才不會這麼輕易的原諒他,絕對不會!

至少要讓他嘗到她先前的痛楚,還要再增加一百倍。

可是,這樣會不會心痛而死?

心痛很可怕,可以摧毀一個人的生存意志……那不要一百倍,十倍好了。

原本做好的計劃,全都被那幀照片破壞,徐可薇像個傻瓜,不停的端詳著照片,連在攪拌麵糊時,也在廚房和客廳之間來回走動,直到發現時間太晚,才急着出門去接孩子們。

女人,就是容易被收買,再次哀嘆個

徐可薇怎麼也沒有料到,早上才說愛的男人,居然晚上就和她起爭執。

「為什麼要回去?」

用完晚餐,他居然提議搬回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為什麼不回去?這裏太小了,孩子們已經開學,不能再像現在這樣。」

「你不會忘記我當初搬出來的原因吧?」

「你還堅持要離婚?」

聽聽這是什麼話?難道為了一張鬼照片,她就該低頭,把過去全部抹殺?喔!還加上他不實惠的甜言蜜語。

「我有說不離婚嗎?」

「我已經做了這麼多,還不夠嗎?」周雅人難以置信。

「如果你所做的一切,目的是為了要感動我,那麼應該以我的感受為準。」

「你在刁難我?這些測試總有個限度吧?」

「你現在是不耐煩嗎?我並沒有要求你做這些事情。」

周雅人雙手朝天一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拿熱臉貼冷屁股?」

「是你自己承諾,當初我怎麼對你,你就怎麼做;你當時就是像我現在這種反應。」對於他的暴怒,徐可薇毫無畏懼。

一團小火焰足以燃燒他的整個宇宙,她生氣勃勃的模樣真的很美,他恨不得緊緊抱住她,狠狠的親吻她可惡的小嘴,然後一起燃燒……但只能想,他不能實踐。

周雅人板起臉孔,「你是故意的,根本沒有考慮要重新接受我,對不對?」

「隨便你要怎麼認為。」

「為什麼你堅持要浪費這些時間來考驗我求和的能力?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你可以什麼都不用做,我不稀罕。」徐可薇氣到全身顫抖。他怎麼可以這麼說?原來在他的眼底,這些行為全是浪費。泛紅的眼眶開始發熱,她不準自己示弱。

「徐可薇,你說這些話是認真的嗎?你要知道,我不曾對哪個女人這麼低聲下氣。」

「所以我應該撲倒在你的腳邊,親吻你的鞋面,以謝皇恩浩蕩嗎?」她的語氣極其尖銳。如果她已經傷痕纍纍,他又怎麼能全身而退?

「我不會再來求和!」

她打開大門,「請便,不送。」

周雅人筆直的走出去,完全沒有遲疑。

砰的一聲,她用力關上門。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短短兩個月的南柯一夢!

全身力氣彷彿被抽離,徐可薇滑坐在地板上。

這一次,沒有多餘的眼淚,她發現自己完全流不出眼淚,這是好事嗎?表示她已經不再受到周雅人的影響。

但是當她走進浴室,想要洗臉時,透過鏡子看見自己,蒼白的臉孔,空洞的眼神,明明是徐可薇的臉,組合在一起,卻看見破碎的靈魂,從眼底深處開始纖維化……

她伸出手,撫著鏡子中的自己。

你到底是誰?

周雅人並沒有搭乘電梯離開,清楚的看見她的哀傷,擔心得貼著門,想聽聽屋內的動靜。

好吧!他承認這個動作很蠢,有水泥牆做阻隔,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或許他根本不用再安排什麼驚喜,婚紗照的溫馨就可以了。

哐當!巨大的破碎聲自屋內響起。

他的心狂跳一下,察覺不對勁,趕緊掏出鑰匙,打開鐵門,沖了進去,客廳空無一人。

「薇薇?你在哪裏?」

當他來到浴室時,看見徐可薇雪白的手掌滿是猩紅的鮮血,腳邊全是碎玻璃,這驚悚的景象讓他目眥盡裂。

「徐可薇,你在做什麼?」他怒吼一聲,拿了條毛巾,先包住她的手,按住腕動脈,再檢查有沒有碎玻璃殘留在手中。

「你回來做什麼?」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她奮力的掙扎。

「你這笨蛋,沒看見地上全是玻璃嗎?」

周雅人攔腰抱起她,直朝門外走去。

該死!這到底是驚喜,還是驚嚇?

他全身冷汗,如果他沒有留下來……天啊!他不敢再想下去。

開車前往醫院的途中,周雅人冷凝著臉孔,聯絡私人醫生,還特地交代醫院要低調。

在處理傷口的過程中,他的臉孔只有白紙可以媲美,態度冷硬,在這種緊繃又緊張的氣氛下,徐可薇的抗議全數吞進肚子裏,所有為她治療、包紮的醫護人員都小心翼翼。

最後,在他的堅持下,她的傷口縫了五針,必須住進特等病房,觀察是否有細菌感染的可能。

「住在這裏,我睡不着。」這是她進醫院后說的第一句話。

周雅人深深的看着她,沒有說話,然後爬上床,小心的避開她包着繃帶的手,將她緊緊的摟進懷裏。

「這樣很難睡。」明明才跟他爭吵過,這種親昵,她很不習慣。

他給她的回應是抱得更緊,尤其是鉗在她腰上的鐵臂,根本撼動不了半分。

徐可薇明白他的固執,原本僵直的身軀在他體溫的熨燙下,漸漸鬆懈。

咦?這細微抖動是怎麼回事?

透過昏黃的燈光,她才發現他的手臂在抖動。

他在害怕嗎?

這一切讓她一頭霧水,漸漸的,在周公的召喚下,她沉入黑甜鄉中,將所有的問號也一併埋在意識深處。

徐可薇揉着惺忪的睡眼,一種莫名的熾熱擾得她睡不着,當她對上周雅人懾人的雙眼時,才知道始作俑者是誰。

他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一連串的檢查讓她來不及說出抗議的話,最後在醫生的宣告下,她可以出院了,只需要按時服藥,很快便能活蹦亂跳。

天曉得只是割傷,根本不需要浪費醫療資源,但是在他冷硬雙眼的注視下,她孬得沒有說出任何話。

很明顯的,車子不是駛向她家,而是朝信義區前進。

「我要回家,不回信義區。」她倔強的開口。

「我有東西要給你看,看完之後,我就送你回家。」周雅人的聲音十分沙啞。

他的讓步讓她傻眼,這是不曾發生過的事,向來只要是他決定的事,一定會做到,不會因為任何人事物而遲疑或中斷。這樣異常的現象,讓她乖乖的坐在副駕駛座上。

很快的,他們來到信義區的住家。

周雅人打開屋子的大門,徐可薇踩進熟悉的玄關,一抬起頭,當下震撼得瞠大眼睛,雙手捂住嘴巴。

「天啊!」

放眼望去,全是泰迪熊,她根本數不清,但是很清楚的知道,總共有二十一個,其中不乏當時是限量版的泰迪熊。

小紅帽是她幫一隻衛兵熊取的昵稱,還是他在倫敦念書時,她遺憾無法看見白金漢宮衛兵交接儀式,他特地買來送她的,當作彌補。

但是這些回憶,早就被她用利剪剪碎,決定丟棄在黑暗的心扉角落,深深掩埋。

她知道這些影像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化,在未來的十年或二十年後,連心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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